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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寸进尺(古代架空)——平生好剑

时间:2024-04-14 07:07:00  作者:平生好剑
  裴勉见周瑞英这样信心满满,不放心地道:“怎么让你说的好像已成了十分。”
  周瑞英笑道:“不说十分,你找上我,三分已有了,陆推官对你也不是全然无意,那现在有五分了。"
  裴勉抬手拦住周瑞英继续说话,问:“等等,你说我表哥对我也不是全然无意?”
  周瑞英道:“拼酒那夜,打量我没看见他偷偷拦你喝酒?你那时举了杯也要在家歇两日,他要是烦你,护着你作甚。"
  裴勉失望道:“这有什么,我表哥爱惜晚辈。”
  周瑞英连连摇头,道:"小郎君,你要这样想,那一分把握也没有,我就是月老下凡也撮合不成,你不要丧气,他做了这么多年京官什么没见过,多少人向他自荐枕席,不曾听说允过谁,说不得就该你了呢?陆推官要当真对你无意,我再怎么筹谋也无用,你想跟他好就得抱着些念想,否则哪有心思去溯洄从之?"
  裴勉如醍醐灌顶,拍案道:“有理,请周兄教我!”
  周瑞英摆手道:“好说好说,我虽然从此不说你表哥辜负风姿,但说他自持克己的话我绝不收回,对这样的君子最急不得,只有小火慢炖、徐徐图之,投其所好这种事不必我教你吧?要讨好人送礼是上上之策,但送你表哥,无论是礼还是送的方法都不能俗气,送什么金银器玉,只有被客气退回,送什么书籍典册,南阳陆氏又什么藏书没有?”
  裴勉已对周瑞英心悦诚服,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周瑞英喝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地道:“陆怀云一到松江,赵大老爷就送了两盆花到他府上,许多人都知道南阳君子喜好鲜花芳草,鲜花美人、芝兰君子,若是他每日推窗之时,窗台上已有芬芳花枝可供插瓶,岂不美哉?再有一日,叫他刚好瞧见送花者真容……这第一步便妥了。”
  裴勉会意,周瑞英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两人一齐“嘿嘿”笑出声。
  要说鲜花芳草,当然首推城南赵家。裴勉拿出小时候练武的刻苦劲头,每天天不亮就爬起床去翻赵家的花园墙,趁园中大狗都还没醒时,选出花园里最好的花枝,再去翻表哥家的院墙。
  第一日他从赵家花园顺走了一枝梨花。
  东方未白,裴勉小心地托着那枝梨花,从陆府的墙头上轻捷跃下。他寻摸到陆怀云的卧房外,将那枝白梨轻轻放在窗台上。
  此时万籁俱寂,静得裴勉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作了逾墙小贼也不急逃走,只恋恋不舍地站在窗边。明瓦后的竹帘已被放下,裴勉向里看了一阵什么都望不见。
  可他晓得陆怀云就在窗内酣然入梦,两人不过一墙之隔。
  只是知道这一点,他心中就柔软得不像话。
  裴勉微笑着想:表哥大概不会梦到我,不过那又怎么样?来日方长。他伸手又摸下梨花枝,转身施展轻功如兔起鹘落,走远了。
  天光初盛,鸟雀儿吵成一片,叽叽喳喳扰人清梦。
  陆怀云睡醒,下床洗漱完毕换上官服,侍女把铜盆里的水端出去泼掉,又进屋将床铺理好。她卷起竹帘打开窗子,忽然小小惊呼一声,转头对陆怀云道:“大人,窗边有枝梨花,还带着露呢!”
  陆怀云闻声望去,侍女已将花枝拿到他眼前,笑着向他赞道:“开得真好!"
  那梨花白瓣黄蕊带露,花朵玲珑,簇成一枝又别有风致。陆怀云看着梨花若有所思,嘴角一翘像是要笑,眉头却先蹙起。
  侍女见陆怀云皱眉以为他不喜欢,小心地问:“要丢掉吗?”
  陆怀云接过花枝在手中一转,凑近嗅了嗅,香气淡不可闻,又将花枝递给侍女,道:“插在胆瓶里吧。”
  侍女看了陆怀云一眼,她是陆怀云到松江之后,裴夫人拨到陆府的,伺候了陆怀云这些日子,只觉得陆怀云十分温柔和气,但恬淡地过了头,以至于所思所想叫人完全捉摸不透。她低眉应了声是,去将梨花插了瓶。
 
 
第七章 
  裴勉连着送了一个月的花,赵家花园里应季的春风桃李被他折了个遍。赵余墨对园子里的花了若指掌,早发现最近的小贼格外猖狂,又买了两只恶犬守在花园里,但还是防不住偷花贼,气得怀疑出了内鬼,赵延秋白白挨了老爹几顿骂。
  裴勉听了赵延秋的诉苦,暗自心虚,但讨好表哥关乎自己的终身大事,便对着好友厚着脸皮装作无辜,打算以后去寻几盆名种花卉赔给赵世伯。
  周瑞英算了算日子,觉得火候已到,让裴勉这几日找个时机被陆怀云发现。
  今天裴勉折了枝粉杏,天空是一片晦暗的灰,裴勉也穿了一身暗色,衬得他手中杏花娇艳无比。
  他翻过院墙,轻车熟路地走到表哥卧房窗外,心里琢磨:选个什么日子叫表哥看到我才好?一边想一边将花枝放在窗台上。
  “吱----”
  窗户蓦地被推开,裴勉惊得向后跳了一大步。陆怀云站在窗内,长发散在肩头,一身白色单衣外松松披着外袍,他一只手撩起竹帘,一只手拾起了杏花,只一个抬眼就占尽风流。
  两人对视,裴勉的脸忽然红了。一盏茶后,杏花枝被插入梅瓶。
  裴勉登堂入室,坐在饭桌前等饭。陆怀云已束好头发、换好官服,坐在裴勉对面,见裴勉坐得规规矩矩腰背挺直,双手竟然还放在膝盖上,忍不住笑着揶揄:“表弟不要拘谨,你起得太早,厨下来不及准备,只有粗茶淡饭慢待。”
  裴勉忙道:“不慢待不慢待!”但看陆怀云神情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调笑他,悻悻摸了摸鼻子,干脆佯作听不懂表哥的打趣,腆着脸问:“杏花香不香,表哥喜欢吗?”
  陆怀云敛去了笑容,认真道:“我不喜欢,表弟不要再送了。”
  一瓢冷水当头泼下!裴勉听了这毫不留情的话,想到这一个月自己每天鸡鸣就起、奔波劳碌都是白费了工夫,呆呆地望着陆怀云,萎靡地问:“表哥不喜欢花?”只要陆怀云说了不字,他就立刻冲去和周瑞英打一架。
  裴勉一脸毫不掩饰的失望,陆怀云见不得他这副可怜模样,不自觉放软了口气,道:“花是喜欢的,只是赵兄惜花如命,我收了这些花也亏心,你等我今天下了值和我去赵兄府上赔礼,我就不跟舅舅舅母说。”
  裴勉暗道失策,赵余墨与陆怀云是同僚,赵余墨要是对陆怀云诉苦,以表哥的才智肯定猜得到这些花的来历。等听到表哥说要带他去赔礼、不对父母告状的话,都是护短的意思,裴勉心里又甜得有如喝蜜,萎顿全消,对表哥连连点头声声应是。
  若是周瑞英看到裴勉现在的样子,必定要大骂他没出息。
  饭菜被摆上桌,两碗白饭并两三碟清淡小菜,的确如陆怀云所道是粗茶淡饭。但能和陆怀云一起吃饭,叫裴勉光吃白饭他也能刨三碗。他挑了筷子米饭送入口中,嚼了两下就是一愣。
  米饭又软又甜,却又不是白米本身的甜,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清香之味。裴勉不信邪地又刨了几口饭,果然不是他的错觉,这米饭就是格外清甜可口。
  裴勉刨完一碗米饭才发现自己一口菜也没吃,清香在舌尖喉咙萦绕不去,他转脸去看陆怀云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却见陆怀云正含笑看着他,笑容中颇见得色,道:“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表弟这样捧场,实在荣幸,好不好吃?"
  裴勉这才想起父亲说陆怀云是出名的老饕,能吃会吃好吃,对老饕来说桌上怎么可能摆出粗茶淡饭?之前那话分明是在戏弄他
  裴勉被戏弄得甘之如饴,递出碗让侍女又添了一碗,忍不住向陆怀云问:“好吃!清香甜软,是怎么做的?难吗?"
  陆怀云也不藏私,爽快教道:“好学,只需蔷薇花露一小碟,浇在米饭上拌匀就好,这也不是我的主意,是朋友教的吃法,我略改了下制花露的方法,一会儿抄给你。”
  裴勉又将碗中饭佐以小菜吃干净,这回尝出了米粒中极淡的蔷薇香气,难得小菜也清爽可口,与花露味道全不相妨。裴勉捧着饭碗,脑子转地飞快,一脸希冀地望着裴勉道:“表哥散衙回府后一人用饭未免无趣,我最近闲,常来陪表哥吃饭叙话如何?”他想的好,又找了借口来见陆怀云又能来蹭饭,一箭双雕。
  陆怀云犹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裴勉,还是莞尔道:“只是吃饭……那多谢表弟。”
  裴勉高兴地又添了一碗饭,侍女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吃完饭,陆怀云抄了花露配方给裴勉就要去府衙上值,裴勉也回家。
  到了散衙时候,裴勉依约到陆怀云家,等着表哥回来和他去赵余墨家赔礼。陆怀云回府见裴勉乖乖来了,满意地去换了常服,又去了书房一趟,领着裴勉出门。
  两人到了赵府,赵余墨听陆怀云来了亲自出门来迎,态度殷勤周到,叫人上好茶好水。
  陆怀云是带人来谢罪的,忙先从座上起身,按着裴勉向赵余墨致歉,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奉给赵余墨,说是赔礼。
  赵余墨与裴勉的脸色一齐青了。
  赵余墨是恨青了脸,晓得了偷花小贼是谁,他恨不得立刻抓住裴勉去裴府讨个说法!但偏偏是陆怀云带裴勉来认错,赵余墨对这位南阳君子颇为推崇敬佩,不管怎样总要给陆怀云几分面子。他不肯收陆怀云的赔礼,咬着牙含着血道:“不过是小孩子顽皮,陆兄不必在意,这赔礼是怎么一说?万万使不得。”
  陆怀云语气软和,态度却强硬,只道:“赵兄不收,必是我诚意不够,只好重寻赔礼来谢罪。”
  赵余墨只好收下,应下绝不再提此事。
  裴勉是气青了脸,气周瑞英出的什么烂主意叫自己去送花,又气自己干什么非要偷赵余墨家的花,惹得表哥拿自己的东西来帮他担过。但此刻他要是不听话,就是给表哥没脸,只好忍住,低头认错。
  赵府离陆府挺远,两人出了赵府大门,陆怀云腿脚不便要坐轿子回去,裴勉则骑马回裴府。裴勉心里憋了一口气,拦住正要上轿的表哥,闷闷道:“既然是我的错,要赔什么我赔就是了,表哥帮我赔什么?"
  时已近晚,余晖从檐角跌下,碎在阶前。裴勉臭着脸,高大俊气的少年郎难得显出点幼稚,陆怀云逗他道:“你赔,赵兄收吗?”
  裴勉说不出话,要真是他去赔,估计赵余墨劈头就把赔礼砸他脸上。
  陆怀云也不忍他窘迫太久,温言宽慰道:“那些花都是让我插了瓶,而且吃了表弟的鸽子我一直过意不去,这次我赔了花就当把这件事抵过吧,表弟早些回去。”说完,陆怀云坐上轿子,放下轿帘。
  轿夫抬起便轿,晃晃悠悠地在晚霞余晖里走远。
  裴勉牵着马一悚,看那小轿晃远,心想:表哥知道那只鸽子被吃了我生气,他记得醉后的事情?
  那我戳表哥那一下他也记得?
 
 
第八章 
  送花送的表哥去赔礼,裴勉自认错了五分,还有五分自然怪给周瑞英,气势汹汹地去找人问罪。周瑞英刚从书斋选了一堆新话本回府看,坐在书房里听裴勉叽歪了一堆话,把手中话本“啪”地一合,道:“我看思齐深知‘得寸进尺’个中三味,饭都蹭上了,你生什么气?他护你的短,正表明你不是外人。
  裴勉觉得这简直是废话,没好气道:“我是他亲表弟,本就不是外人。”
  周瑞英一脸的“孺子不可教也”,道:“太笨太笨!陆推官是君子,但君子谦谦就不傲了吗?君子怎么傲,就是亲表弟,不入眼那也只待人如沐春风却疏离有礼,你看他待旁人客气吗?客气好吗?南阳君子行止端方,什么时候有过错处要向人致歉,为了你这个例都破了你还不知足?而且听你说的,他还时不时逗你一逗,我看现在七分有了。”
  裴勉犹豫了一会,道:“我老是觉得,表哥他看我就是个小孩儿,所以怎么都不生我气。”又把拼酒那夜的事情东藏一点西隐些些说给周瑞英听,着重讲了自己得意忘形戳了陆怀云的脸,陆怀云明明记得,却只当没发生。
  周瑞英听了皱起眉,道:“他倒不像拿你当表弟,简直是亲弟弟!不过又有那么点余地,你小时候和他有交往吗?倒可以去发掘发掘,不管怎样,投其所好、得寸进尺总是没错的,第一步差不多了,我教你第二步。”
  裴勉警惕起来:“第二步送什么?别再让我表哥去跟谁赔罪了。”
  周瑞英笑道:“放心,第二步要送的是极妥当的东西,陆推官诗文集里常常写猫,写首咏雪诗都有一句要歪到猫身上去——殷殷欲为狸奴踏,轻轻不沾拂绒衣。他初到松江不久,来不及养猫,你送他一只奶猫,就说是去蹭饭的谢礼,他出名的爱猫成痴,不信他不收!"
  裴勉想了又想,想不出送猫会出什么岔子,才应下。
  裴勉自己不怎么喜欢猫,毕竟他养的是信鸽,对抓鸟的猫儿没什么好感。但既然表哥喜欢猫,就另当别论。
  裴夫人养了只白猫取名叫圆珠,圆珠还算乖,被裴夫人管着不曾往裴勉的鸽舍跑,正巧圆珠前阵子刚下了崽儿,一窝六只,两个月大的小猫崽个个都雪球一样。
  裴勉凑到裴夫人跟前,陪着听了半日才子佳人的风月戏文,向裴夫人讨一只小猫。
  裴夫人正听到要紧处,哪管裴勉要什么,只一迭声地答应。裴勉得了这一声答应就要去选猫,忽然想到周瑞英说可以挖掘挖掘少年交往,又坐回椅子上,缠着裴夫人问自己和表哥小时候有什么故事。
  裴夫人只想听戏,急着打发儿子,倒真想起一桩可说,随口道:“从本家回松江之的第二年,你过生日阿云给你寄了寿礼和信,你那时候早不记得云哥哥是哪个,贺礼好像也不喜欢,就带着信都不去拆丢一边去,也不回信,你爹还说了你,你小时候的玩意儿都收在阁楼上的箱子里,想看自个翻去。”
  裴勉听了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跑。
  裴夫人说的那阁楼一直用来堆积杂物,久未打开,裴勉问裴夫人的侍女拿了钥匙打开阁楼门,一进去就看见堆满的箱子与厚厚的灰尘。裴勉停住,后退两步深吸了一口气,撸起袖子又走进去。乒乒乓乓一阵搬推挪移,裴勉开到第九个箱子,里面终于是他小时候的物件,塞着用过的小木剑、玩过的藤鞠、少年时仅有的几幅画作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并一个小匣子。阁楼里只开了一扇小窗,光亮有限,裴勉抱拿着那个小匣子走到窗下,这里光源最好,可以看见细微的灰尘在日光中飞散。
  他打开小匣子,映入眼帘的就是陆怀云寄来的几封书信,竟然都没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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