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霄归骅的期待与信任,仿佛她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霄归骅却觉得奇怪,“这王后谁爱当谁有能力当谁当!我让你做的事呢?”她的声音中带着痛苦,看了一眼徐有功,“毒,是他们做的么?”
然而,霄冬至的话却让她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毒是不是得,您难道不清楚么?您记不记得,当年本来我们是要入徐家……”
“住口!不要再说了!”霄归骅立刻明白,这个霄冬至确实有问题,因为她根本没提这段话,她道:“住口!”
霄归骅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再次重复,“我说最后一次,不会再说了——这王,谁爱当谁有能力当谁当!你是出去被他们洗脑了?那我让你去问这个案子……”
霄冬至皱眉赶到她面前来,继续说,“案子我没有来得及问,我只是来提醒你,你记不记得,当年本来我们是要入徐家…如果当初入了徐家,也就没有眼下这些……你也早就是王,说不准现在的武则天就是你…你也不用……”
“我让你住口!!”短弩从袖中拿出,霄冬至把弩的发射口怼在霄冬至的胸口,却微微一顿,本来愤然的目光也变得清醒和冷厉起来。
霄冬至的胸口一直放着一块石,那是他唯一和父母有关联的存在。
他从来都放在心口,也是因此,霄归骅故意抵在这里,意图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是真的,石头有阻力,应该射不死……
可是他没有石头。
霄归骅手顿了顿。
而这“霄冬至”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发现,他只当霄归骅是下不了手,继续给她说道——
“这些年来,鲜卑族在中原的统治下逐渐失去了自己的独立和尊严,许多族人都被中原的文化和思想所影响,忘记了自己的血脉,我不愿意看到我们鲜卑被中原的文化所同化,失去了自己的特色和风格。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继续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国……我只是想回家而已……公主……你若觉得这也有错,那就杀了我吧。”
霄归骅的手顿了很久,才整理好情绪,收手抬眸看他道,“本公主明白了你的忠心,回去告诉他们,我答应了,我会带领族人一起让鲜卑重新崛起,重新找回属于鲜卑的荣耀和尊严。”
霄冬至的眼亮了起来,不假思索的连忙点头,“那我现在就去汇报!”
霄归骅嗯了一声,拉扯了他一下,趁机放了一条虫,稍迟,等人走后,才是看向昏昏沉沉的徐有功,“若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顿了顿,她低头又哭,她知道自己离开是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徐有功身边从此只有元理了。
可是……她必须这么做,霄冬至死了,眼前这个案子越来越奇怪,那衣袖是胡族皇室的专属,她不会认错,而眼下要拿到证据的话,就必须深入调查。
“二哥,若是他日相见你还信我……算了,那时,你杀了我也行。”她擦了擦眼泪,想到那块石头,眼泪又掉下来,“二哥,你要保重。”
霄归骅有很多想说的,可都来不及了。
因为徐有功真的要醒了,而接下来的路,依照她对二哥的了解,他是绝对不想要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所以……霄归骅捂住嘴,快速抓起行囊,跑了出去……
第157章 皮肉骨血
徐有功躺在屋中,昏暗的光勉强照亮他苍白而憔悴的脸庞。
早在他昏迷时候,霄归骅就给他服用了汤水,并不口渴,但虚弱无比。
抬起不知何时,瘦削得如同枯木一样的鬼手,徐有功只是试图挪动一下,竟难以做到。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肩膀深处传来,仿佛有无数针尖在刺穿肉和神经,徐有功是很能忍疼的一个人,可这次竟痛的抬不起手……几度挣扎,直到力量流逝,意识也渐渐模糊。最终,他倒在床下,剧痛中,恍惚又像倒在血泊,他的长剑就在一旁,只要握住就能站起来!
可却……无力再握。
地板冰冷,但徐有功不服输,
不远处就是那把陪伴他战斗、立下赫赫战功的长剑,只要握住,一定可以站起来!可他不知道,如今对他来说绝无可能再拿起来了。
一点点挪到剑边,平日里稀松平常举起来的剑,竟做不到,倒下的剑仿佛变成了千斤重。
徐有功惊愕,继续抓握,直到浑身被血浸染,外面奉命送饭梦的衙差看得一声尖叫,去请县丞,而徐有功也又一次体力透支晕了过去。
这一次的梦境中,他回到了和石通天厮杀的那一夜,那惊心动魄的战斗,敌人的刀剑如疾风骤雨般向他袭来,他挥舞着长剑,奋力抵挡……可一支暗藏的毒箭射中了他的肩膀,真实的剧痛让徐有功猛然睁开眼,接着就发现自己的无力……
他挣扎着想要去拿,可怎么都做不到。
最终,他在梦里也不断的下垂,坠落……
醒不过来,也触不到底。
“他这是在怎么了?”县丞质问大夫时,大夫也赶紧起身,“回,回大人的话,他怕是……废了。”
“废了!你是说!”县丞第一时间看的是徐有功的双腿…大夫连忙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是,他筋脉俱损,恐怕以后……再也没有力气抓人了。”
“……”
县丞愣住。徐有功这会儿刚醒,听到这句幽幽睁开眼问:“霄姑娘在哪。”
“她,她,早就走了,你不知道吗?她说你让她去查案了……”县丞倒是遇到了霄归骅的,还问了一句好。
徐有功一般醒来第一时间看到的都是霄归骅,如今霄归骅不在这里,而自己又这样,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霄归骅去找办法了,第二,霄归骅还是去找办法了。
只是眼下,徐有功目光落在墙角远处的文房四宝上。
笔、墨、纸、砚,他应当拿得起。
“扶我起来。”
他说这心里其实还有些害怕,怕自己把这些忘记,随即,衙差帮助,他也颤抖着拿起毛笔,总算是能挥写的。
虽然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艰难,那么沉重,但他却坚持着,一笔一划地书写着。
1其余人对视后纷纷在县丞的招呼下退下,但是留守门口,县丞又让去找霄冬至和元理,结果,到了元理那边,眼看他还在抓耳挠腮的算数,又退回来。
夜色,随着毛笔在纸上舞动的声音渐渐响起,而渐渐加深。
灯火是下人添的,徐有功的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不知道自己身体是怎么残破不堪,但他内心的力量却永远不会消失。
只希望霄归骅能平安才好,而他有一份力量,就去书写一份力量的东西。
此刻,河阳县。
周兴诧异又惊喜的看到霄归骅前来找他,他忙了许久,一直在处理公文,连忙把手头的文书都快速放下,有些手足无措道:“归骅,你来看我。不,你肯定是有事找我吧?饿不饿?渴不渴?对不住,忘了你不跟我吃东西……我给你找个新茶具!你等我下!”
霄归骅强行用药撑了一段时间,面色看不出疾病,惯有的冷冷道:“不必麻烦了,我就是来看你的。”当然也有求与他。
“我们是没有一起吃过东西。要一起去么?”霄归骅再说时,周兴眼睛都亮了,“你你你,你要跟我……你愿意?”
霄归骅这次低眸道:“毕竟有事求你。”
周兴问都不问事儿,直接拍板:“你什么事儿我都答应!杀人放火都行!反正我就要死了!”
霄归骅没纠正他的话是错的,只是推过去手中带来的文书,“你先看看,这里有份人咬案。汝川的。”
“人咬……那不就是吃人肉?”周兴皱眉,翻看几页后,脸色难看起来:“徐有功破案了吗?”
霄归骅反问他:“你怎么看?”
周兴放下文件,皱眉说:“我看不出来啊,我吃人是因为童年没吃的,不得已吃死人肉才活下来……但……用徐有功的一贯路数来推理,也可以论为,汝川是否也是有内因,才会外果?他们应当是也为了什么吃人肉?”
“这个我也想到。”霄归骅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显然对这句话不是很满意,周兴挠头,也想说点更有用的但是想不出来,“那个,徐有功就没有什么说法吗?”
“先去酒楼吧。”霄归骅不愿意再说徐有功的事儿,不出意外的话,徐有功已经被府衙的大夫发现了废人的事,不过,她的离开,会让其他人依旧不敢乱来,要么怀疑她去找药了,要么怀疑她在暗中蛰伏保护了,总之,她离开是一桩好事的。
深夜,无人。
酒楼小二和厨子都是被连夜喊起来。
有些兴师动众,但是县令当坐,谁敢不从?何况,周兴给了好多钱…
包间内,周兴几度要掐自己确认不是晚上做梦,但还是要问:“归骅,谢谢你愿意。我真的不是梦马?”
霄归骅只是望着窗外,随着酒一杯两杯的喝完,周兴终于感到某种不对——
“归骅,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徐有功出事了?你放心,他不会死……”
周兴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本源,但是还差得远。
霄归骅苦笑:“是不会死。”但生不如死。
那样骄傲的骑着烈马,奔腾而来,可以在码头做工,一路扛着大包去养活自己的……二哥,以后再也不会看到了。
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那筋脉被腐蚀的迟暮老人般,全然没有活路的。
“归骅!你说话啊!”周兴催促,“哎哟你急死我!”
霄归骅回头一句:“没事。”可那样子明显有事,周兴索性敞开了说,“你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了吧,你还不知道我,你有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就……”
“把我的皮剥了,血入药给他,肉你随意……这,就是我求你的事。”
霄归骅说完,终于正视周兴。
周兴愣住,手边的酒杯都掉落在地,一脸的惊愕,看霄归骅也站起来,拿了新酒杯递给他——
“你说过你会答应……这杯我敬你。”
周兴一巴掌把酒杯拍摔在地上,人也远离了桌子,“什么玩意!不!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对你……那你不就……死了吗!”
霄归骅并不惊讶他的反应,继续满酒杯递过去道:“可我本来命就不长了,我从小就被种了毒……”
周兴再次要打落被霄归骅的毒虫及时拦住。
“差不多得了。”
她给他面子,但不是一直给的。
周兴看着毒蜈蚣在她手中消失后,退了一步说:“你,你别胡说八道!你是被种毒,可你也是解药!你是天子的解药!你前途无量,你别这样,徐有功他这混账到底做了什么!他需要你这样……”
“不是徐有功,但是……”霄归骅皱眉放下酒杯,“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解药?倪秋告诉你了?!对,明白了所以你才一直想要杀了徐有功。”
霄归骅说完又坐下来,自己喝一杯,然后周兴也坐下来:“是的!我寻思,虽然天子的解药可以有两份,但是,如果只有一份,那么你就是无价之宝……他们无论如何不会让你死……可是……”
“可你没想过我会自己想死,是么?你不要想着是我为了徐有功死,我谁也不为,而是,我哥,就没想让李治活着太久。”
霄归骅看着夜幕幽幽道:“从我在毒虫里被徐有功扒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命不是为了天子存在,我是为了徐有功存在,如今,我做的药丸都存放在老地方……等我的计谋完成,你就剥了我的皮,把我的血入药,最后用我的白皮书……谢罪。至于肉,赏你了。”
“我不要!我也做不到!霄归骅你太过分了!我周兴是杀人魔,可是已经在改好了,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啊!”周兴崩溃,他做了很久的县令,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我要做的当然是扳倒他们,而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霄冬至死了!又死了……你告诉我,我还有谁?”霄归骅说到最后眼泪落下来,因为还有没说的,那就是徐有功也废了。
周兴却是一愣:“你说谁死了?是那个假的……”
“是,”霄归骅擦了眼泪说:“他们准备了好多,就像是东婆秀才那样,我一个人斗不过的,想要舍身入局,为今之计只有照我说的来,这样既能把他们拉下水也能把威胁二哥的全部一并铲除。”
“可我没猜错的话,安排霄冬至的不都是你的族人吗?”周兴的疑问让霄归骅明白,倪秋老东西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了周兴,也好,他们交流起来没烦恼,霄归骅倒了一杯酒接着说——
“胡族早融入了汉族的血脉,胡汉一家亲,天子都带着血脉,还求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痴痴守着,其实守着没错,可是他们如果杀了人,那就应该偿命!而我这个公主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们用律法绳之。”
周兴想到刚才的案,询问:“他们做的吃人案?”
霄归骅颔首,“证据我有。”
周兴低眸,握紧了杯子一直到捏碎,手破了,霄归骅给他包扎,他看着霄归骅,另一只手抬起来靠近脸庞又落下,转过头的眸色渐渐浓郁——
“可你该知道,你死了,我就再也没有掣肘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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