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积事务繁忙,也怕楚行不喜见他,公孙晏只有下午抽出一两个时辰,来院里看他。
这日,公孙晏提着鸟笼,里面是只通身雪白,额前略黄的圆润鸟雀,不过巴掌大,神气十足。
楚行多留意片刻,公孙晏见楚行有兴趣,便将鸟笼打开。
小鸟蹦蹦跳跳出来,歪头看面前的人,啄啄衣袖。
楚行顿了顿,摊开掌心,小鸟乖巧的跳上去,叽叽喳喳叫唤。
楚行唇角忍不住一弯,眉眼透出好久未有的惬意。
“下朝路过集市买的。”公孙晏瞧他喜欢,提议道,“殿下可以为它取个名,养在府里,它的吃食我也早就让人准备好了。”
“不用。”
楚行将小鸟放回桌上,懵懂的小鸟歪头看了人一眼,跑远,“我护不住它。”
第二十七章
府中每隔一段时间,太医便为他把脉,查看身体。
楚行坐在窗边,炉里点着安神的香,淡秀雅然的白袍,和世家公子别无二致。
近日气色不错。
闲时,在亭里观湖下棋。
楚行自幼就会下棋,他的棋艺名动天下,很久之前,还有不少人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与他切磋棋艺。
公孙晏只攻不守,白棋来势汹汹,但眼见柳暗花明,常常被见招拆招挡了回去。黑棋暗中突破,一棋落错,便满盘皆输。
楚行手指捻起黑棋,看见结局,眉眼弯弯。
一身白的人拿着黑棋,反差十足。
公孙晏对输没有太大的看法,倒是望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殿下,要下雨了。”
拿过旁边的披风覆在楚行身上,细心系好,“小心着凉。”
天气明朗一点,公孙晏怕他在府里待在无聊,带他去山中寺庙逛逛,不过有人上次的教训,公孙晏派了不少人暗中保护。
坐落山顶的寺庙清幽古蕴。
用过素斋,拜过佛祖。
楚行顺便求签,摇出一支签来,捡起一看,赫然是下下签。
公孙晏接过签条,查阅上面的字,安抚说:“这签也不是太坏,柳暗花明又一村。踏上此路,前方磨难虽多,但迟早会遇到转机,化险为夷。左右没有要紧的事,定不会出现大碍。”
楚行没做回应。
没过些时日,公孙晏上朝后,院里忽然传来些动静,说是有贼人,随后传来不少人脚步。
楚行从床间坐起,窗边透出微光,只朦胧得看见他的身影在墙壁浮动。
披件外袍,推开门,什么人影也没有了。石子砸响窗门,一位意想不到的人坐在围墙,支着一条腿,吊儿郎当。
“那莽夫走了吗?”凌王问。
楚行环顾四周,护院的侍卫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楚行保持离谢绎五步远,方才询问:“小王爷,你来干什么?”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这么抗拒我干什么?”
瞧见楚行的脸一沉,谢绎扬起个笑,从围墙上跳下来,随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客气地走进房间,倒杯茶,一饮而尽。
不过下一刻,屋内的长剑“铮”一声,抵在谢绎脖颈,楚行眉眼冷若冰霜:“谢绎,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谢绎无所顾忌,直言:“我这次来,可是来帮你的。”
“帮我什么?”
“帮你出京城。”
话音未落,楚行眼眸恍然,谢绎瞧出他的不可置信,嬉笑到:“太子哥哥,我知道你跟在他身边,是别无他法。那公孙晏不过一介武夫,我也是心疼你,既然我得不到,何不送你一程让你离开?”
他说到“公孙晏”就咬牙切齿,“反正,我宁愿让他求不得,也不会让给他!”
楚行缄口无言,少间,“当真?”
“我谢绎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嘛,我有个要求。”
楚行早知不会这么简单:“你说。”
谢绎抬起下颌,眼神微眯,“我要你发毒誓,这辈子不会和长筠成亲,也绝对不会和她在一起!”
楚行听完,笑了一声,说不出的滋味,“我眼下这等处境,怕是也配不上她了。”
“你知道就好。”
谢绎好以整暇,催促道,“你先发誓吧。”
楚行和他对视,四指举天,一字一句道:“我楚行发誓,此生不会再与长筠有半分纠缠,更不会举案齐眉,成亲生子。倘若违背誓言,就叫我永生永世沦为贱妓,死在勾栏。”
“我可没有逼你发这么毒……”
谢绎小时嘟嚷,扔出一块令牌,“明日寅时一刻,等我。”
谢绎离开后,楚行久久没回过神,等一阵风吹响林叶,他垂下眼睫,拿起放在桌上的令牌,正是出城之物。
公孙晏回来的时候,楚行正坐到院里观池。
池里几条红锦鲤游得正欢,一蹦一跳。
“怎么不回屋?”
“将军。”
公孙晏叫人拿来披风,“最近怕是又要落雨了,你身体不好,还是小心点,别着了风寒。”
楚行道:“无碍,我还没有连吹点风就受不了。”
公孙晏陪他一起看了会儿小鱼,夜色渐浓,两人一齐回院里。
天色蒙青,楚行一夜浅眠,他听到公孙晏离开的声响愈行愈远,直至悄无声息。
寅时,特意找人在朝堂上拖住公孙晏,谢绎有恃无恐,英气蓬勃地推开门:“我来了。”
门外的丫鬟乱躺在地面,翻过围墙,外面已经有一辆马车候着了。
进车厢,谢绎才有闲心打量楚行。
车轮滚滚,街边小贩叫喊声不绝。
谢绎看他连包袱都没一个,奇道:“你什么都没带吗?”
“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楚行平淡回应,掀了一角,看向外面,的确是出城的路。
只是,未免太过顺利了。
“你以为你还是太子吗?”
谢绎取下腰间的锦囊,递给他,“我只把你送到城外,今后你一人在外不比在京城,没有银两打点行程,有你苦头吃的。”
见楚行一怔,强迫拽着他的手腕,放在手心,“拿着。”
沉甸甸的,分量不少。
楚行心绪复杂:“小王爷……”
谢绎别过脸看窗外:“好了,我可不想听你感谢我,你只要离长筠远点,就是对我好了。”
楚行还是道:“多谢。”
城门的守卫不依不饶,非要按例查看,谢绎纸扇揎开布帘,瞥他们一眼。
看见谢绎,这几位冥顽不灵的守卫脑子就一下通透了:“王爷你请,你请。”
出了城外,摇摇晃晃的马车,一直未停。
楚行察看外面景色,早已远离京城,但马车迟迟不见要停下,楚行问:“什么时候让我离开?”
听到这话,谢绎“噗嗤”一笑:“我是说带你出城,可没说要放你走。”
楚行抿唇。
“我在京城外有一处宅子,我送你去那里。”谢绎哼笑,“既然逃都逃出来了,总不可能把你还给公孙晏。”
正调笑之际,骤然后面马啼声闻风而至,铺天盖地的利箭不由分说,直直射来,钉在车厢,马身。
被迫停下马车,谢绎出去一瞧,见到来人,暗骂那些人都是废物,竟然没有拖住,但表面有恃无恐:“公孙晏,还真是哪里都有你。”
公孙晏带着一队人马,坐在高马上,喜怒不形,“殿下,跟我回府。”
“本王偏偏要带他走呢?”
还没等楚行回应,谢绎就抢先道,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竹林飞出不少暗卫,直奔公孙晏而去。
兵戈相见,外头刀光剑影,谢绎也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他带的人手并不多,明明都设计让人绊他脚步。
谢绎带着楚行另骑一马,准备逃离这混乱的荒林之地。
公孙晏拉起长弓,对着他们,射出一箭,凄厉的破空声,深深刺透到马身。
黑马昂天长啸,不受控制的乱动。
好不容易稳住马身,也逃不掉了。
公孙晏的人已然拦截在路前,这场败局已经注定。
谢绎气急:“公孙晏,你非要跟我作对是吧?”
公孙晏懒得与他谈话,对楚行道:“殿下,你以为谢绎一个纨绔王爷,就能带你逃之夭夭?”
“你瞧不起谁?”
谢绎刚想指着他骂,忽然颈部一窒。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抽出马匹身上的利箭,扎进他胸口,血液清晰可见的喷溅而出,一切不过须臾之间。
撕心裂肺的疼痛转瞬连贯全身,谢绎眼前一黑,差点滚下马。
但有人掐住他脖颈,旋即,他听见楚行的声音响起:“王爷虽不堪重用,但他毕竟是王爷,他的兄长是当今圣上。你说他死在这,你们公孙家会怎样?”
公孙晏不答。
混乱的打斗声也逐渐平息下来。
楚行莞尔一笑,芝兰玉树的温柔下,如雪般的冷锐,锋利,不容置喙。
“叫你的人滚开。”
这一刻,让公孙晏想起几年前见到的太子殿下。
原来他,一直没变。
僵持不过片刻,楚行面无表情,手中利箭再次深入,谢绎接近濒死,再这样放任下去,迟早会出人命。
公孙晏无法,松口道:“让开。”
楚行挥动马鞭,挟持谢绎消失在林中,不见踪影。
第二十八章
谢绎的伤没有好好治疗,反复发作,时常昏迷不醒,偶尔惊醒后发现还在杂草丛生的山林里,躺在马背上行走。
燃烧杂木的滋啦声,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胸口源源不断的疼痛.
鼻尖嗅到一股药草的清香,伤口敷上碎药,可还是疼痛难忍。
要是楚行再刺进一寸,他就真死了。
谢绎从角落里坐起,望向火堆,对面的楚行本望着山洞外的大雨,察觉到他醒了,回头对上目光。
“你!”谢绎刚说一字,就因胸口的疼痛直抽气,一阵头晕眼花。
谢绎说出不话,好半天缓过来,瞧见楚行施施然在接着雨水洗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谢绎反复道,怒目圆瞪:“我就不该信你!你故意设计,利用我带你逃出皇城,然后把我当做人质,威胁他们顺利逃脱是吧?”
楚行走到他面前,谢绎与他对视,趾高气扬道:“你以为你逃得了?等我皇兄下命,四海八荒,天罗地网,我看你能逃去哪儿!”
下一刻他就说不出话了,
楚行一拳砸在他伤口上,虽然他力气不重,可那里本就重伤未愈,自是雪上加霜,谢绎差点喘不过气。
楚行:“少说废话。”
谢绎还要开口,楚行作势挥拳,谢绎只能愤愤不平地瞪人,他一路跋山涉水,伤口一直未见好转,目前只能受制于人。
楚行漠然移开视线。
到了一处村落,楚行将马匹卖掉,换一笔银两。
躲在一间没有人住的茅屋,楚行脸上擦满余灰,看起来和脏兮兮乞儿无异。他绑着谢绎双手,拿出买的药膏,然后撕开衣服替他上药。
谢绎几乎是被痛醒的,他迷迷糊糊瞪着楚行,恍惚间回到幼时被人欺负,“太子哥哥。”
手上动作一顿,楚行力道放轻。
楚行去院里除去些杂草,用灶台煮了些粥,院子的门遥遥对着一座黛绿青山,坐立在雾中。询问村里的人才知道,此地离京城百八十里远了。
难得在个安稳的村落歇息,谢绎一天事多,嫌弃粗茶淡饭,嫌弃住的地方不好,一天到晚叽里咕噜。
楚行爱搭不理,这日雨后去村落找人换了些东西,请了位长相憨厚少年过来,照料谢绎。
谢绎警觉道:“什么意思?他照顾我,你呢?”
楚行只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儿?”
谢绎茫然失措,看起就像村里无人照料的小狗,他反应过来要抓住楚行,楚行避开,衣袖只从手心里划过。
“我离开三日之后,会给官府写信,让京城的人带你回去。”
谢绎十分抗拒,“凭什么,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你去哪儿?要回我们一起回!”
楚行早知如此,干脆利落打晕谢绎,软软倒下来的身体扶在床上。
楚行告知照顾他的年轻人一声,一人孤身前往远方,身影逐渐在村落袅袅炊烟的远外消失。
一连几日,楚行都避开人群,往偏僻的山间小路行走,临近傍晚,在山腰寻到间破庙。
庙里的佛像残缺,灰尘满满,面前的贡品都已腐烂干枯,楚行双手合拢,闭眼对佛像一拜,然后在窗边的茅草里歇息。
入夜,林中潇潇作响,一阵厚重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晚上风大,进来三位膀大腰圆的莽汉,推开门,风卷起些枯叶,正挑剔此处,“这什么鬼地方,只有一处破庙!”
“得了,将就凑合一晚,明天就下山了。”
和起身的楚行撞上视线,看清样貌,来人眼中精光乍现:“哪里来的美人?”
“孤零零在这,不会是什么勾引男人的狐妖吧?”
“狐妖又怎么了?”大汉急不可耐跨出去,“让爷好好是什么样的。”
一靠近,这看似弱不禁风的美人抬起头,神情淡淡。
不过瞬息,大汉的表情一片空洞。
脖颈出现一条血痕,大汉嚎叫的捂住脖颈倒地。
楚行手中拿剑,他经脉断却,无法一剑杀人,只是重创,一群人反应过来,立马上去围攻。
13/21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