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后,公孙晏回到府中,召来亲信,郑重嘱咐:“太子的死定有蹊跷,去查他离开京城的所有踪迹,接触过哪些人,何时遇难,我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停顿片刻,缓道,“就算真的遭遇不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许是一路舟车劳顿,回到皇宫不久,楚行旧疾发作,昏迷不醒。
谢崇派人日夜兼程找来神医,都未曾睡过好觉,神医相当不满,碍于权势,老实把脉,不多会儿,神情凝重起来,唉声叹气道早日准备后事吧。
谢崇眉头一拧:“你说过他的病不足为惧。”
神医收回把脉的手,觉得可笑:“不足为惧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世间所有的病老夫都能治,哪怕断气断骨,老夫都能信誓旦旦说能够一博,但唯独一种,老夫无药可救。”
神医瞥了眼谢崇,接道,“他心存死志,救了也无非吊着一口气。”
话说明白了,也不管谢崇的看法。
神医收拾东西,想离开此地,他本来还在游山玩水,莫名其妙逮过来不爽得很,刚站起身一把出鞘的剑横在他脖子上,逼迫他动弹不得。
谢崇没有看他,隔着床帐瞧见床间里的人影:“就算是吊着这口气,他也必须活着。”
小命受制于人,神医无奈:“何必呢,吊着口气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闭嘴,你只管治好他。”
谢崇不由分说道:“朕要他活着。”
他就必须活。
神医被强行留在皇宫,治疗半个多月,楚行才能多清醒一些时辰。
瞧见熟悉的宫殿摆设,楚行迟钝反应过来,他回到了东宫。
殿内依旧如故,熏炉烧得暖洋洋的。
察觉他醒来的宫女,派人出去通报主子,旋即双膝跪地,递来时刻温好的药,“公子,请服药。”
“……放下吧,我等会儿喝。”
干涩到难以开口的声音,他一拒绝,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扑通跪下,寂然无声。
端药的宫女是从天牢出来后,在皇宫伺候过一些时日的宫女,楚行还记得她。
此时她稚嫩的脸蛋惶恐不安,双手发抖:“陛下说,公子少喝一次药,就拖出一位宫人杖毙。”
楚行强扯出一丝笑,却没有半分笑意,无穷无尽的悲凉,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味贯彻全身,空碗放置在端盘中。
“别怕。”楚行安抚。
改朝换代后,宫里的人换了大半,殿内的人嘴严,也鲜少人知晓皇宫藏着传言早已死去的前朝太子。
谢崇后宫里没有嫔妃,他只愿长筠为妻,连大楚都敢造反,自是不在意朝廷大臣的催促。
长筠走后,宫里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幽雅宁静。
也正因此,往日谢崇有了情欲,就会尽情在阶下囚楚行的身上,抒发欲望。
不过,这次病后,谢崇没有再碰他,楚行寡言少语,待他视若无睹,谢崇意外的没有闹事。
湖边,楚行坐在亭中,湖水结成薄薄的冰,里面凝固秋夏残留下的碎叶残枝,树枝光秃,阴沉的天空飘浮细雪,更显凋零落寞之景。
幼时,父皇常常抱他眺望湖中莲叶朵朵,白鹤亮翅,生机勃勃,父皇爽朗大笑,指着趣事,哄着膝下唯一的嫡子。
世人皆说楚皇昏庸无道,草菅人命,他愧对天下人,却唯独没有愧对过太子,为数不多的仁慈和厚爱都给予了楚行。
寄予厚望也好,怜爱孩子也罢。
如今都已不复存在。
侍卫蓦地挡住前进的路,楚行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踩在上面,离破碎裂开的冰面,一步之遥。
正如他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他已能从容接受如今的一切。
晚膳时,谢崇来了。
桌上摆满食物,任何一盘都令人垂涎欲滴,唯独面前二人,没有胃口。
谢崇叫下人端来一碟梅花糕,形若簌簌梅花,精巧香甜,是以往东宫里常做的糕点之一。
谢崇主动拿起一块递在他眼前,“尝尝,朕找回了之前在东宫的厨子,看看还合不合你胃口。”
楚行一动不动,这些日子,他被看得严严实实。
别说食物,殿里每寸角落,每件东西谢崇都要知晓一清二楚,连出门都要谢崇大发慈悲松口,没有一点自由。
糕点扔在盘中,重重一声,长久来的漠视,谢崇最终忍无可忍:“怎么,还没有想明白,还想跳湖自尽?”
等了半刻,楚行依旧无动于衷,谢崇从袖中拿出件东西,在他面前晃动,不出所料,瞧见楚行瞳孔紧缩,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一枚香囊。
金线绣着惟妙惟俏的鸳鸯。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谢崇漫不经心念话,带着丝嘲弄,手指跟着金线滑动,似是在一点一点勾勒鸳鸯轮廓,“这些废物也是,查了这么久才寻到这么一东西,不过,朕忽然记起,长筠的父亲就驻守在大漠。”
他看了一眼楚行神情变了,满意地翘起微笑,“朕的耐心不多了,再寻不到人,就只好让他们为长筠承担后果。”
楚行皱眉,但他很快镇定道,“不可能,你不会这样做的。”
谢绎对长筠的宠爱有目共睹,他喜欢长筠,就算成了万人之上的君主,但只要长筠有半分不愿意,他便不会再进一步。
大婚之日都未逼长筠强颜欢笑,怎么可能会对付长筠的家人。
“你凭什么以为朕不会那样做?”
“身为皇妃,与他人情投意合,此为罪一;和前朝余孽勾结,敢叛逃离宫,此为罪二。无论哪种诛九族都绰绰有余,念在旧情,朕会叫人好好教导她规矩,以免不知道如何伺候人儿。”
言罢,谢崇望着楚行,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里补充,“想必,殿下很清楚是哪种规矩。”
“你……”
谢崇将香囊砸在他身上,俯身掐住他下颚,逼他抬头对视,压抑怒气道,“朕已经给了你们足够的耐心,等逮到长筠,朕会告诉她,在她顺利逃出宫潇洒的日子,她心爱之人是如何为她雌伏在男人胯下,苟且偷生。”
“虽然你们成不了夫妻,不过,却能共侍一夫,岂不是圆了你们的情投意合。”
“……”
楚行早就知晓谢崇手段狠绝,深不可测,此话一出,楚行紧紧盯着他眼睛 ,主动柔声下气求饶:“陛下,所有惩罚罪人楚行愿一人承担,别再牵连无无辜之人。”
“对长筠余情未了啊?”谢崇冷笑,不留情面的嘲讽,“你现在不过是供人发泄的娈宠,你有什么资格?”
“陛下。”
楚行自轻自贱解开玉带,外袍跌落在脚边,长发如墨云散开,漂亮无瑕的身躯独独为他展露,他慢慢伏在谢崇膝上,像只乖顺的宠物,主动求欢。
只为保全长筠的家人。
谢崇抚碰他的脸,楚行变得如此听话,一动不动,任由男人在他脸上肆意触摸,点在眉心那颗小小的红痣,揉红了一片。
他赢了,他应该感到畅快,可谢崇却述说:“只要你永远待在朕的身边,朕可以不再去寻长筠。”
楚行不可思议,他抬起眼皮,想看清楚谢崇到底什么意思,两人沉默对视,楚行看不清。
谢崇对长筠的执念深重,这么多年宠爱有加,有目共睹,如今一眨眼好像无动于衷,随时抛之脑后。
为什么?
但这无疑是件好事,楚行没有多想,他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长筠以后,可以彻底无忧无虑,不再受人牵制了。
第三十六章
朝廷上,处理东部水患事宜的有功之臣,终于归来。
柳止洵穿着官服,徐徐转动手指上的玉戒,听着下属的一板一眼的禀告事务。
去治理水患的日子,有人递来不可思议的消息,只是一些时日不在京中,便风起云涌,暗流涌动。
好在水患之事逐渐走上正轨,确认无碍后,当即回京。
受到皇帝召见,柳止洵在退朝后,独自进入御书房,
还未他细细思索询问楚行一事,就瞧见位坐在窗棂边的男子,脚步不着痕迹的一顿。
楚行眺望远方,连大雪都未覆盖住,红艳艳的梅花枝头。
“连七,你去摘些腊梅进来。”谢崇忽道。
影子存在般的连七退下。
他看向柳止洵,“这么快回来了?”
柳止洵不着痕迹,收回落在楚行身上的视线,笑道:“受陛下厚爱,臣不负所托。”
谢崇:“坐吧,正好朕有事与你商讨。”
楚行没有细听他们的谈话,专注看着窗外的雪景。
他不过是作为一个摆设,充当装饰,谢崇有事无事,就喜欢将他放到眼皮底下观赏。
常常感受到身后窥探的目光,楚行说身体不适,得到谢崇同意后,才起身去外面透气。
柳止洵与谢崇谈论完事情,告退,故意绕路在梅园路上碰见他。
柳止洵施施然给他行礼,唤道:“殿下。”
柳止洵平生最爱尊称他为殿下。
即便楚行一无所有,可碰面时,柳止洵依旧会像在东宫时给他行礼。
楚行知道这并不是尊重,柳止洵不过是一次又一次提醒,昔日的位高权重的太子殿下沦落到这种地步,多么可悲可笑。
楚行不答话。
柳止洵从得到楚行死讯后,辗转难眠,心绪不宁,直至紧赶慢赶回到京中,见到楚行那一刻,才能感受到心口仍旧跳动。
可惜他向来不入太子殿下的眼,毫无存在感。
眼珠不怀好意转动,柳止洵笑盈盈挑逗:“之前臣曾经在青楼楚馆里,见到位与殿下长相一模一样的小倌,身体淫荡,见人就求着要。臣尊敬殿下,只好满足了放荡求欢的小倌,今儿一见殿下,发觉他与殿下果真相似,宛如同一人。”
“……”
楚行清楚他在说在落月楼的日子,明明是他将自己放置在那儿,却借此羞辱,淡淡道,“是吗,看来那小倌遇人不淑,所托非良人。”
柳止洵笑容加深,重复道:“遇人不淑,所托非良人?”
楚行反问:“不是吗?”
“殿下变得伶牙俐齿了。”
柳止洵叹道,“只盼哪天这小倌又落到臣手上,臣定会让他切身体会,什么叫做遇人不淑。”
楚行不再说话,眉眼有些厌倦。
如今谢崇临时起意独占他,兴许等哪日玩腻,就会如同攀折下的花枝,随手赐给手下玩乐。
正如以前。
天色不早,柳止洵见到他好端端的在这,已心满意足,离开前,不忘假意关怀:“今夜会起风,还望殿下保重身体,臣先行一步。”
很快,到了年关,京城大街小巷挂满红灯笼,喜气洋洋。
将军府内比往日还要寂静,公孙晏在案前查看,来之不易所寻到的证据。
探子道:“朝离城东周府的小厮,说是见过画像里的人,暂居在李府里,但奇怪的是,不久之后,这李府就销声匿迹了。”
公孙晏问,“可查到李府主人?”
“李家父母都在京城游商,并不在朝离,唯有李府少爷与殿下形影不离。”
公孙晏手指轻敲桌面,陷入深思,“看来,得请李少爷来京城一趟了。”
手下人行事利索,不过十日,李少爷就被捉至京城。
不为人知的地牢,窒息阴郁,李少爷咬牙,什么也不说出口。
他坚定闭口不谈,但公孙晏没有那么时间陪他耗,叫人拿来血气厚重的铁钳,在盆燃烧滚热的火炭里滚动,李明还不过一个没吃过苦的富家少爷,看见这副架势,吓得直哆嗦,支支吾吾都招了。
“不是我,我根本没见过这人……”
“是有人花钱让我隐藏好身份,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真的!”
“我那些天一直在于州赌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见过这人,该说的我都说了,快点让我走吧……”
火盆里的时不时溅出火光,照亮此时公孙晏冰冷的神情,嘱咐属下事情结束后放人,才大步离去。
次日,公孙晏私下觐见谢崇。
“说来奇怪,微臣在京城遇见位少爷,他说最近遇见了位怪事,明明没有见过一个人,偏偏所有人都说他认识那位人,还相处过一段时日。”
“臣思来想去,百般不解,便想陛下这里寻找解决之法。”
谢崇神情没有半点波动,反而提起另一事,“朝中大臣一直操心朕后宫空虚,如今,朕心里已有人选,不日就会册封,说来话长,这位和将军的旧相识还有几分相像呢。”
谢崇拍拍手,屏风之后,走出一位故人。
公孙宴眸光震动,定定盯着来人侧脸。
心中不自觉的松下巨石,果然,楚行没死。
当着公孙晏的面,谢崇拉过楚行。
指腹揉着楚行的唇,互相交织的混乱气息,谢崇手上施力,迫使楚行嘴唇张开一点缝隙,任由舌头伸进去好生勾缠,尽情吻舐。
直到气喘吁吁,分开之际,两人唇部水亮,肉眼可见长长银丝坠落。
“这是朕在宫外遇见的美人,家世清白,朕瞧他长的不错,便带回了宫。”
谢崇颇有耐心,替转过脸,不堪受辱的楚行揭开脸上湿漉漉的发丝,然后,将整张脸强硬转到公孙宴面前,“以后,他就留在宫中伺候人了。”
让人匆匆看过一面,谢绎将人搂进怀中,懒散道:“若是无事便退下吧,朝中事务繁忙,朕得多费点心思。”
“微臣告退。”
谁能不知道这句逐客令,公孙晏走出御书房,眸光暗沉,一步步走出御书房,谢崇杜撰楚行死去,光明正大囚禁在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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