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逢青伤到了后面的肋骨,短时间内站起来可能会拉伤,所以他这段时间出门都坐着轮椅。
正推着,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
是原臣。
谭桢微怔。
原臣远远地朝他招手,孟逢青道:“你去吧, 我在附近转转。”
谭桢点点头, 朝原臣走去。
这算是事后, 谭桢和原臣的第一次见面。
原臣看起来稳重很多, 他露出个笑时又觉得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谭桢和他并排走在林间小道上。
“你, 没事吧?”谭桢问。
原臣轻笑:“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听说把你胃病弄得更严重了?”
谭桢挠挠头:“其实也还好,吃药就行。”
原臣嗯一声,他站定, 认真对谭桢说:“对不起, 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谭桢看着他, 突然有些想不起第一次和原臣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样了。
他感慨世间变化万千,一边抿唇道:“不用和我道歉。”
原臣:“不,我需要道歉,其实在知道你被救出来的时候,我就想来看你,你可能不知道,那晚我在医院门口站了很久,但也没有鼓足勇气走进来。”
“我爸做得很过分,作为他的儿子我难辞其咎。”
谭桢愣了愣,忽而失笑:“原臣,可是你救了我。”
他轻声道:“你没有责任,你和你爸是不一样的。”
他很认真地说这句话,原臣怔忡住。
明明是他在道歉,明明他家犯了错,谭桢却反倒安慰他。
他心一软,几乎就要克制不住呼之欲出的情绪。
但他压住了,他眼睛干涩,扭开头,看向飞扬的柳絮:“谢谢你谭桢。”
谭桢说:“不用客气,我也很感谢你。”
原臣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在太阳底下肆意奔跑的少年了。
谭桢产生一些不可避免的伤感。
“我要出国了。”原臣突然说。
谭桢一愣:“什么时候?”
原臣笑:“就这几天,其实一直都有这个打算,但没有下定决心,现在终于可以走了。”
谭桢没问他为什么没有下定决心,他只是突然被临别的情绪笼罩。
他们或许都明白,只此一别,或许再也没有相聚的时候了。
谭桢眨眼,风吹过他的耳畔,他说:“那好吧,祝你一路顺分。”
“嗯,你也要一切顺利。”原臣说:“希望你考上好的大学。”
他伸手:“可以抱一下吗?”
谭桢拥抱上去。
只浅浅地抱了两秒,原臣依依不舍的松开。
他揉揉眼睛,像是沙子迷了眼。
“我走了,你回去吧。”原臣笑着说:“替我祝孟逢青早日康复。”
谭桢嗯嗯地点头,目送他离开。
原臣一次也没回头,那句被他压在喉咙里的告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又重新落回他的心头。
他没有资格对谭桢告白,这样离开就好。
平静的,如风吹过湖水,没有泛起一点涟漪。
……
时间如白驹过隙,每个人的生活重新回到应有的轨迹。
谭桢留下一些心理阴影,怕心理状态影响学习,他还是接受了一周一次的心理辅导。
孟逢青会不厌其烦地陪着他,不管他干什么都会陪着他。
孔子钰时常觉得这俩人好像有什么磁场,能够奇怪地将其他人都分开,独留他俩融洽。
他每每都觉得很不公平,于是强硬地挤进中间,放学要帮谭桢拎书包,吃饭要给谭桢排队打饭,就连谭桢鞋带开了,他都要抢着帮他系。
谭桢有段时间差点被他搞疯,最后泪眼汪汪地求着别搞他,孔子钰才收敛起来。
但也没好多少,孔子钰现在荣升为谭桢的小跟班,谭桢走哪儿跟哪儿,谭桢上厕所他也跟着去上隔壁间,美其名曰保护谭桢。
谭桢对此:“……”
孟逢青的伤势没好之前,谭桢便会同班主任申请,用孟逢青的手机给他录上课视频,再带去医院给孟逢青补课,还有一些作业。
不过孟逢青脑瓜子好使,他自学完了课程,又网上找了资料,学得不比谭桢差。
每到这个时候,谭桢就恨不得把孟逢青的脑子借来给自己用用。
于是到最后,补课变成了孟逢青给他补课。
谭桢无地自容,硬着头皮听课。
听完又深感学霸不愧是学霸。
……
这大半年便是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度过,高考也在一堆又一堆的试卷中,如期降临。
谭桢紧张得睡不着觉,加上他心理素质有点差,即便重来一次,他高考前夕还是紧张得上吐下泻。
孟逢青给他打电话,他接电话时没忍住哽咽一声,咬住自己的手指头,焦虑得不行。
孟逢青低声安慰他:“睡不着吗?”
谭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嗯,睡不着。”
孟逢青说:“你出来。”
谭桢一愣,他慌忙地从床上起来,掀开百叶窗,看见站在门口的一道身影。
他拢了拢自己的睡衣,小心翼翼地拉开门闸,走出去。
仲夏夜,他只穿了薄薄的恐龙睡衣,看起来和小恐龙一样可爱。
谭桢蹑手蹑脚:“你怎么来了?”
孟逢青轻轻地扯了扯他的恐龙睡衣的耳朵:“我也睡不着。”
“你也紧张吗?”
“不是。”
“嗯?”
孟逢青说:“我猜到某人会紧张,所以没睡。”
谭桢愣了愣,挠头讪笑:“也还好,我看学姐学长们都说睡不着才正常。”
孟逢青穿着白色的T恤,风吹起他的衣角,吹乱他的头发。
他伸手,掌心摊在谭桢跟前:“既然这样,去放仙女棒去不去?”
公路边有一片湖,湖水区域小,但胜在清澈明亮,傍晚风吹来时,湖水泛起点点波澜,风也凉丝丝的。
“啪嗒”一声,打火机闪烁着光芒,仙女棒触及火光,刹那迸射出火花。
谭桢此时此刻没有焦虑,只有眼前的仙女棒,只有眼前的璀璨。
他突然合掌,闭眼,认真许愿:“希望高考出好成绩,我和孟逢青都能去理想的大学。”
孟逢青扭头,仙女棒烧得很快,那些火花映出的光芒落在小少年的脸颊上。
他轻笑:“希望谭桢的希望成真。”
话落,仙女棒上的火花燃尽,光亮消失。
谭桢嘟囔:“孟逢青,你没什么其他的愿望吗?”
孟逢青认真思考:“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谭桢哼一声:“一点也不真诚。”
“其实也有别的愿望。”孟逢青说,他吹着湖风:“不过不是现在说。”
他目光诚挚认真地看着谭桢。
莫名的,这像是一团火,烫得谭桢双颊发烫。
谭桢皮肤白,脸一红便红得像个红苹果似的。
他站起来,有些慌乱道:“我要回去了。”
孟逢青嗯一声:“我送你。”
谭桢没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回处走,影子偶尔重叠,又分开,重叠又分开。
谭桢回去后,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孟逢青的那句话,他干脆用枕头捂住自己,仰着头睡过去了。
很奇怪,不想高考的事,他就没那么焦虑了,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
高考其实没有谭桢以为的那么紧张,他重新坐在考场时,紧张什么的全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专注答题一个念头。
等走出考场,万万人在他四周,谭桢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徐如来尖叫大喊一声,从后面冲出来,勾住他的脖子:“谭桢,你考的怎么样?”
谭桢觉得其实考得还不错,但他不敢说大话,便保守道:“应该还行。”
徐如来怼怼他的胸口:“高考后有什么安排?”
谭桢早有打算,他道:“我找好了暑假工,两千块钱一个月,包吃,待遇还不错。”
徐如来啧一声:“小谭同学,你没救了,你现在还没出社会就满脑子钱。”
他转而就问:“是什么工作?给我也介绍介绍。”
谭桢认真道:“是在超市当收银员,我觉得你不太合适。”
徐如来不满:“我怎么不合适了?我有手有脚,怎么你合适我就不合适了?”
谭桢挠挠头:“我怕你把超市吃垮,你肯定会边上班边偷吃的。”
这说得倒也是事实。
徐如来尬住:“看起来好像确实不太适合我。”
孟逢青和孔子钰狭路相逢,两人刚刚出来。
孔子钰走过来插嘴问:“说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俩叭叭。”
徐如来:“问谭桢暑假什么打算呢。”
孔子钰说:“那肯定要去旅游咯,不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放松一下,辛苦了整整三年诶。”
徐如来翻个白眼,拉着谭桢走:“果然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孔子钰气笑了,追上来:“怎么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们现在难道是在两个世界里吗?”
谭桢被他俩逗笑了,闷闷的笑。
下一秒,他旁边走上一个人,孟逢青走在他旁边。
谭桢的笑容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什么:“哦,我有什么忘拿了。”
他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跑开:“你们先回去吧。”
孟逢青皱眉,他犹豫一下,还是跟上:“我去看看。”
孔子钰也想跟上去,但被徐如来拉住了。
徐如来露出一副福尔摩斯的表情,他思索着:“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孔子钰被他拽着,想跟上去都跑不了,他不耐烦:“什么不对劲?我看你脑子才不对劲?”
徐如来:“……孺子不可教也。”
他看着孟逢青和谭桢消失的方向:“很不对劲,这两人该不会有什么情况吧。”
孔子钰一听,那还得了,立马跟上去,跑得比风还快。
徐如来在背后骂孔子钰不识相。
……
孟逢青也没想到,谭桢这一躲,躲了他整整半个月。
有事在上班,没事家里躺,说话也隔着窗。
谭桢又重新变成了只缩头乌龟,他觉得自己的性格很扭捏,一点也不好,可他确实没想好怎么面对孟逢青。
不过这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出了高考成绩,和他估的分差不多,他能如愿的报上了本市的211,填志愿填了新闻。
谭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逢人便夸孙子能干优秀,还扬言要办升学宴,被谭桢制止了,她才没有冲动行事。
谭桢也是很高兴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超越上一世的自己。
这些都离不开孟逢青。
对,孟逢青……
谭桢躺在床上,仰头叹气。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孟逢青跟他告白,他要不要答应?
他还没有谈过恋爱,谈恋爱该干什么?他要是太笨学不会怎么办?孟逢青会不会嫌弃他?然后就会发现他没那么好……
谭桢胡思乱想一通,门窗被人从外面敲响。
孔子钰的声音传来:“谭桢,你在吗?”
谭桢开窗:“怎么了?”
孔子钰说:“听说考得不错?”
谭桢点头,笑盈盈道:“是啊,你考的怎么样?”
孔子钰啧一声:“我那不是随随便便考吗?不过我志愿肯定填在京市,有点远。”
谭桢很羡慕,但他也知足了:“没关系,有假我也会去找你们玩的。”
“哦对,我爸妈说让你一会儿去家里吃个饭。”
谭桢犹豫一瞬,点点头:“好啊。”
孔子钰匆匆忙忙地又走了。
谭桢的笑还来不及收起来,就看见孟逢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他下意识地就要窗户关上,下一秒,对方大步过来,把他的窗户拦住,他被迫的暴露在孟逢青的视野里。
“出来。”孟逢青说。
谭桢心惊肉跳的,他咬着嘴唇,应一声,磨磨蹭蹭地出去。
孟逢青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
走到一条废弃的胡同里,孟逢青才停住脚步。
谭桢抿唇:“干什么?”
语气硬邦邦的。
孟逢青将一个礼盒放在他手心:“恭喜,考得不错。”
谭桢舔舔嘴唇,他声音干涩,接过,“谢谢。”
孟逢青站在他面前:“为什么?”
谭桢一愣,抬起眼看他:“什么?”
孟逢青攥紧拳头,声音不自觉的压低:“你对孔子钰笑,为什么看见我就跑?”
谭桢一瞬间感到压迫,他矢口否认:“我没有。”
“是吗?”孟逢青说:“你抬头,看着我。”
谭桢像是个提线木偶,愣愣地抬起头,对上那双席卷他所有目光的眼睛。
孟逢青逼近他:“真的没有吗?”
谭桢说不出半句话,他嗡动嘴唇,扭开头。
孟逢青的身量高,身子颀长,将谭桢拢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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