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没了天枢几个九千岁心腹的身影,人数也锐减近半,就连警觉性与身手也不及三年前的守卫;比起三年前那次的夜半偷香,谢令月更轻松从窗扇跃入西暖阁内,未曾惊动床榻上沉睡之人。
不曾急于靠近,先拂出一股气劲,隔空点了陆寒尘的睡穴,令他睡的更沉,方才缓步走近床榻,无声坐在床边看向这人睡颜;昏暗夜色中看不清这人的气色,单是脸部轮廓便叫谢令月稍微满意点头,看来这人有好好服药和调养身子。
修长指节欲要抚上他的面颊却又停顿,陆寒尘的功夫还是高于很多人,谢令月不想叫他发现自己来过,收回手臂,安静坐在床榻边守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传来街巷中的梆子声,沉睡的人眉眼微蹙,谢令月这才起身拂开他睡穴,又悄无声息离开。
回到宅邸之后便传令,龙甲卫中善于隐匿身形的数十人,被他安排守在督主府与陆寒尘附近,负责保护他的周全,又叮嘱几人几句,之后才放心睡下。
而后连着数日,谢令月都是在夜深人静时潜入督主府正院,陪伴睡着的爱人一个多时辰;也不仅仅是为了思念之情而陪伴,这几日朝堂局势更为紧张,九千岁已是形同虚名,步步退让;谢令月担心爱人思虑过多辗转难眠,每晚来都会先点他睡穴,临走时再解开。
经过上次在雍都的自伤,还有之前三年这人的不珍惜,陆寒尘的身子已是接近强弩之末的状态;若不是谢令月与谢峰两人的医术,这人如今哪里还能起身;好不容易养回来一些,谢令月可不愿看着他因这些朝堂之事再劳神伤身。
也不知是谢令月如今的功夫已至臻境,还是陆寒尘近日都挂心离开大宣之事,竟是一丝都不曾察觉到谢令月每夜都来。
而白日里谢令月虽然都宅在府邸,却不错过有关于这人的所有消息,朝堂与京都的所有消息更是不会错过分毫;谢令月就是这样一个人,明知道自己带着龙甲卫可谓是有恃无恐,却还会随时根据消息反复推敲自己的计划。
尤其是关于陆寒尘的所有,容不得一丝错漏;有时候谢令月自己都会好笑,他终是体会到了那句由爱故生怖;因为心有挂碍,恨不能小心再小心。
如此又过了半旬时日,一千龙甲卫已尽数潜伏在京都;在谢一这个统领的安排下,每日也忙忙碌碌;即便如此,他们的行迹并未引起任何一方势力的注意。
京都,果然因为一个九千岁,所有势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宫城与朝堂;就连天枢掌握的锦衣卫,现下也没了往日的机警,倒也方便了谢令月给龙甲卫传下去的所有命令顺利执行。
除了皇室宗亲与杨家人频繁进出宫城,就是内阁为首的许多朝中重臣,这几日也时不时宿在宫中,往来的侍从更是络绎不绝···不只是达官权贵,就连京都的不少普通百姓也察觉到了近些日子的风声鹤唳,茶馆与酒楼中也少了许多高谈阔论的身影。
有那机警些的铺子,还不到宵禁时刻便开始送客人离开,早早关闭店门;街头巷尾亦多了不少贩夫走卒,这若是平日,早有巡防营的人喝退清场;可近些日子,巡防营的人便是看到了也无动于衷,更不曾有往日孝敬他们的商行管事上前诉苦。
种种迹象都令家家户户警觉,便是往年最热闹的上巳节临近,京都人也没了欢欣向往之意,街头巷尾往来之人皆行色匆匆。
风起于青萍之末,大宣京都,终将在新帝即位后,迎来一场谁都无法预料结局的暴风雨···
第197章
当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天枢也带领近万属下离开京都,直奔镇北关时,谢令月便知道,一直以来悬在陆寒尘这个九千岁头上的利剑,就在这几日,终将落下。
从谢令月抵达京都的前几日开始,朝廷陆续以各种借口调离锦衣卫出京办差;九千岁在锦衣卫的心腹,北斗七星各自率领一部分属下,奔赴大宣的南北东西,可谓是对京都鞭长莫及;再加上此次出京的天枢,京都之内,不仅没有九千岁的心腹,亦难以看到锦衣卫的身影。
“谢一,传令下去,明日之前,龙甲卫准备妥当,隐匿皇宫附近,见朕的信号便围困宫城!”谢令月丝毫不犹豫,当机立断传令。
原来他以为陆寒尘不会退让至此,李氏皇族也不会当朝发难,至多在督主府隐秘抓捕九千岁;因而,谢令月才会住在这附近,方便到时救援及时;可如今锦衣卫都被调离出京,看来新帝身后之人亦想到了,要九千岁彻底遗臭万年!
如此,既能铲除阉佞树立新帝的威信,得到更多民心;还能给所有朝臣一个警告,弄权的下场便如陆寒尘,可谓是一举多得;不得不说,这位新帝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比原剧情中的李昭辰更贪心的,他们是想当朝审判九千岁啊。
也不知陆寒尘是如何计划的,难不成他以为朝中还有朝臣为他说话么;利益与威胁当前,便是曾经暗中受过九千岁恩惠的官员,难道敢在大势当前时不知死活么。
还有江越,即使他这个定国大将军愿意为陆寒尘说话,可他如今在京都没有多少可供调遣的兵力,还真以为新帝与杨家会听他的?
且真到了关键时刻,谢令月不信江越会在京都动刀戈。
就算陆寒尘与江越都有了计划,谢令月也决不允许自己的爱人背负满身骂名离开大宣;这两人可以为了家国情怀一再让步成全,谢令月可对大宣没有多少情感,更不允许他的皇后被天下人质疑。
主子的安排,谢一并不多问,当即应诺便转身下去传令。
次日清早,太和殿的早朝之上,新帝虽则只有十几岁的年纪,一身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却也有模有样;大殿内分两边站满文武百官,左侧文官之首乃是新任内阁首辅,右侧的武将之首便是定国大将军江越,江越的身后就是镇北大将军杨崇武。
而九千岁依旧是一身绛红蟒袍站立在金阶之上,凤眸微垂,仿若大殿内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看他如此事不关己的姿态,江越微微眯眼,终于舍得对上这人的视线;也不知这厮近些日子准备的如何,今日的朝会连镇北大将军杨崇武都到了,想来必会剑拔弩张。
最让江越意外的是,杨崇武几时从镇北关回了京都,他竟然不知消息;再想想近日锦衣卫的连番动向···鹰眸看向龙椅之上的少年,难不成这位表弟竟是半点没有听进去自己的劝告?
京都之外,江越已调回征西军先锋营,令他们换了便服,以备不时之需;虽然他已与太后及新帝都上奏过不能问罪陆寒尘,且也对内阁几位阁老暗示过此意,但江越也需做好准备;这些人一直在京都,根本不知雍朝铁骑如今的可怕,万一这些人真的被权利蒙蔽了双眼···有这一万征西军将士,也能及时救下陆寒尘。
而此时,江越更紧张的是陛下千万莫要轻信杨家人之言,若是当朝给陆寒尘定罪,还是些莫须有的罪名···形势只怕更难挽回;如今自己也有了两情相悦之人,江越自然能想得到,谢令月怎会容忍大宣给陆寒尘泼脏水,雍朝的皇后怎会是污名满身之人。
正要出列启奏军中之事,以缓和此时的气氛,更为了给陛下留有余地;就见左侧的内阁首辅出列,手捧长长奏章,高声弹劾九千岁三十条罪状,求陛下严惩九千岁!
鹰眸微闭,后退一步,江越心下叹息,果然还是来了。
站在金阶上的陆寒尘恍若未闻,双臂抱胸,凤眸微阖;首辅大人朗声奏禀的那些罪状,大抵是从左耳朵进来,便从右耳朵出去,好像此时所奏罪大恶极的九千岁根本就不是他。
接收到江越看过来的担忧视线,陆寒尘只是嘴角微挑,凤眸中尽是讥讽笑意;江越还是太过相信他的这位表弟,相信他自己能说得动皇族,此时看来,他这位定国大将军的影响···也不过如此。
这若是平日,江越早与陆寒尘对上,可此时他却顾不上计较这人的态度和讥讽笑意;直接出列站在首辅大人身旁,高声打断他的奏禀。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本将军且不论你们是如何收集这所谓的三十条罪状,欲要问罪九千岁;只论首辅大人才说的这一条,何谓九千岁权势滔天竟能左右储君与皇子生死···请问在首辅大人与诸位同僚眼中,先帝竟是毫无存在感么,由得大宣朝堂是九千岁的一言堂?”
大殿内一时安静下来,首辅大人被噎住。
这话叫他怎么接,如果坚持九千岁这条罪状,就要承认江越所言,他们认为先帝无能,竟是由着九千岁只手遮天;可若是不承认,他奏禀的这条罪状便不成立;这一条不成立,那其他的罪状呢。
抬眼偷觑上面的陛下与九千岁,首辅大人很快便坚定眼神:“大将军此言未免有胡搅蛮缠之嫌,诸位同僚都清楚,当初九千岁夫人瑾安郡主身死,从肃州回来的九千岁借着彻查此案的缘由,先是圈禁蜀王殿下,后又废黜原太子殿下贬为亲王···如此种种,难道不正是九千岁滥用职权,藐视皇家天威?”
不等江越出言,这位又上前一步诘问:“新帝登基后,分明有内阁辅政,九千岁却又仗着锦衣卫之势再进一步,成为摄政九千岁···此举,可有将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看在眼中,可有将陛下看在眼中!”
先看了眼龙椅上的少年,眼中皆是跃跃欲试;再环视一边大殿内所有人的神色,江越都要气笑了,他也真的笑出了声。
“九千岁这个称谓,是先帝亲口授予,为的是犒赏陆寒尘对大宣朝局稳定付出的功劳;诸位此时怕是忘了,若不是九千岁手段果决,只怕先帝一朝尔等还在日日争吵,如何稳定朝纲!”
脚步踏出,如同鼓声敲在文官心中:“怎的,这是安稳日子过多了,眼看着北境也安宁下来,便想要过河拆桥?”若不是朝会,江越很想吐口唾沫:“亏的尔等还知晓瑾安郡主便是九千岁的夫人,既能记住这个,怎就忘了九千岁可还是雍朝皇族的贤婿,真以为谢家人如尔等般小肚鸡肠,且无情无义?”
不好说的太明白,这已是江越能当众提点的最大一步;都是些蠢货,想要争权夺利,也得看看有些人是不是能招惹得起的;若不是陆寒尘一心想离开,能这般痛快让出手中权利?
人家已经做出让步,就差不多得了;大家你好我好,和和气气过渡权柄,再客气将人送出京都便是;就江越这些日子搜集到的陆寒尘这里的情报,他便相信陆寒尘也有此意;这不是正好么,这些人倒是贪心,还想赶尽杀绝?
既然这些人想要的是权柄,陆寒尘也顺势让出来,见好就收才是正道,以为治罪这人便能真的高枕无忧?
这回他提点的如此明白,就不信这些人真的想不到之后的可能;鹰眸瞪过首辅大人手中的奏折,江越下巴微点,就差明说,这东西首辅大人还是趁早收起的好。
然而,他的苦心还是被这些想要得到权利的人熟视无睹。
首辅大人怎么可能前功尽弃,他可是有陛下与太后撑腰,还有杨家与内阁暗中达成的协议;便是陆寒尘此次和谈有功,便是雍朝皇族依旧挂念这位贤婿又如何,难不成他们还真能为一介阉佞出兵大宣?
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就算谢家人重情重义,可雍朝初立,此时他们更应该收拢民心,怎会自取其辱,叫天下人耻笑。
正是打着如此主意,新帝与杨家,还有内阁,这些人才一点都不担心,就选在此时对陆寒尘发难;不过一介阉佞,竟得到北境百姓感恩戴德;若是不铲除此人,只怕大宣臣民眼中只有九千岁,哪里还有李氏皇族。
好不容易将锦衣卫收在手中,将九千岁的重要心腹皆调离出京,此时不动手还待何时;且谁叫陆寒尘往日仗着先帝恩宠嚣张跋扈呢,是他自己走到这一步,就不要怪新帝与他算账。
这些人都坚信,陛下处置了恶名昭著的九千岁,大宣百姓只会拍手称赞,锦衣卫的恶名令多少人惊惧,他们这是为民除害,肃清朝纲。
就算陆寒尘手中还有东厂与西厂又如何,没看镇北大将军已经带兵回京?不过数千内侍,能比得过铁血的镇北军么?
无论如何,陆寒尘这个摄政九千岁必须死!
第198章
打死江越都不会想到还有这么一天,陆寒尘这个阉人事不关己般置身事外,反倒是他这个皇亲贵胄、定国大将军为这厮逐条驳斥内阁的所谓三十条罪状。
莫说江越自己想不到,就是此时站在朝堂上的英国公也想不通;别人不清楚,英国公不知听过多少次长子当众痛斥陆寒尘就是个阉佞小人,可此时长子到底在干什么?
明知道是陛下与太后授意,还有内阁与杨家支持,今日陆寒尘必然会下诏狱;即便长子也与他说起过不能清算陆寒尘这个九千岁,更不能任由陆寒尘在大宣出事···那也不能在朝会上与所有人做对,没看到龙椅上的陛下已是怒火冲天?
再则,英国公此时也有侥幸心思;江家与谢家算得上世交,他了解谢家人的脾气与行事,根本不可能为陆寒尘与大宣为敌;更不提当初陆寒尘与瑾安郡主的婚事,可是先帝与陆寒尘的算计,谢家只怕还记恨当时举家进入北镇抚司的经历,怎会为陆寒尘做到如此地步。
因而,英国公当众怒喝一声,打断长子的话语,负手对陛下请罪;言道长子不过是在军中太久,并不熟知朝堂之事,且他脾性直来直去,还请陛下莫要计较。
江越立刻明白了父亲的心思,这是哪头都不想得罪,也笃定远在雍朝的谢家不会为陆寒尘做什么;鹰眸微闭,迅速又睁开,他们哪里知晓,如今的谢家根本就不是长辈做主,而是谢令月这个开国之君做主,何况谢令月将陆寒尘看的甚重。
看一眼事不关己的陆寒尘,江越眼中都是焦急;不管这厮打定的是什么主意,可此时他若是再不做些什么,三十条罪状就真的背在身上;还是罪不容诛的三十条罪状,便是陆寒尘不计较,难道谢令月能容忍?
江越不敢想谢令月发怒的后果,那人看起来温和有礼,做事手段却完全超乎想象;这些蠢货们不知道惹怒谢令月的后果,江越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宣陷入被动局面,当即又提高声音。
“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三思!”
锦衣卫是恶名昭著,可若不是先帝要用这把刀,陆寒尘怎会做事不顾后果的狠辣;再则,若不是陆寒尘扳倒前太子与蜀王,哪里轮得到还年少的荣王即位,成为如今的陛下。
狡兔死走狗烹,江越也熟知这句话;陆寒尘在新帝即位后便成为摄政九千岁,新帝当然不满,但···过河拆桥也没有这么快的;转头看一眼身旁隐隐兴奋的杨崇武,江越就不信新帝与太后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杨家便真的能全心全意辅佐新帝么。
与杨家相比,江越宁愿相信陆寒尘这个阉人;至少这人身后没有家族责任,必然不会贪图那么多;可惜啊···这人如今一心只想离开大宣,若不然江越还真希望这人继续平衡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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