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身后陆续传来几声尖叫与惊骂。
“小心点!”
“铺子!你们赔我铺子!”
祁空反应迅速,瞬息之间将宋晚揽在怀里往旁边一闪,执法队的摩托车闪着白灯堪堪从二人身边飞驰而过飞驰而过,一路上行人惊慌失措,撞飞了好几只体型小的鬼魂。
风中隐隐传来对讲机里的声音:“嫌疑人呢?哪儿去了?”
“不知道!我这边没看见!”
“靠,跟丢了!”
宋晚没忍住笑出声来,低低得震得祁空有些痒。她从祁空怀里挣脱出来,柔声道:“谢谢。”
祁空从中咂摸出客套的疏离,方才的确靠得太近了,她说:“抱歉。”
宋晚抬头看她,恢复的记忆又与当下经历碰撞起来,她分不清现世与彼时,只从魂魄中抓住苏卿宁骤然加快的心跳。
“你……不舒服?”祁空反握住她的手贴在胸前,让她被迫再一次确证自己心跳的频率,像是刚从八百米跑道上下来,“心跳得好快。”
秘密便这样突兀地被摊开在二人之间,宋晚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连带着推开祁空的手:“没有啊,你多虑了。”
语言组织也变得混乱。
她像是突然不知晓自己姓甚名谁,一举一动之间都透露着不属于自己的细微习惯,这些改变太过隐蔽,连她自己都要很久才能发现。
摊贩们在路中间捡回自己铺子上待出售的商品,其中不乏有路人趁着方才的骚动哄抢,已经有几个商贩坐在路边开始拍照留证,给保险公司打电话。
“打个商量,”二人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二位开房还是野战想必诸位都不介意,但这儿好歹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搂搂抱抱有伤风化。”
宋晚的脸蓦地烧起来,她觉得自己方才没做什么,但若此时辩解,就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当然,她们确实什么也没做。
“你怎么阴魂不散?”祁空啧了一声。
“碰巧路过而已,”无念笑眯眯地看向宋晚,“学妹,又见面了,缘分来了真是挡不住啊。”
电光火石之间,宋晚从苏卿宁的记忆中扒拉出了某日夜间与祁空相会的和尚:“是你。”
“什么是我?”无念觉得自己此刻应当去量身高,如果测出来一丈二尺那么他现在摸不着头脑便是正常的。
宋晚很难解释这件事,祁空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回头再跟你细说。你知道苏卿宁吗?”
“苏卿宁?当然记得,”说起这个,无念的神情变得精彩起来,“几百年前吧,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大名鼎鼎的江塘第一舞妓,演出一票难求。”
他叹了口气:“可惜生不逢时,那时候我还不懂得这世间的快乐总是短暂的,及时行乐啊及时行乐,这才是最要紧的事,其它都是浮云。一次也没去看过她的演出,错过了一睹芳容的大好时机。换作现在……”
宋晚开始疑惑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沉稳端庄的和尚,几百年的时光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成为满脑吃喝玩乐的模样。
“就是他,”祁空看出她心中所想,翻了个白眼,“朋辈陪伴太重要,上大学整天不是上课摸鱼就是田野调查夹带私货,智商急剧下降。”
“造什么谣呢,”无念面上的笑容快要绷不住,“我告诉你我可是我系佛教相关课程均绩全满纪录保持者……”
“这就是你《古兰经》导读和基督教哲学挂科的理由?”
“你别笑,按照培养方案,你下学期也逃不掉,”无念咬牙切齿控诉,“你知道期末闭卷考什么吗?‘泰斯比哈手串有多少颗念珠’——正经和尚谁背那玩意儿。”
祁空不自觉敛了笑意,随后哼了一声:“无所谓,反正这个学也不是一定要上。”
宋晚对宗教学系了解不多,听他们拌嘴也听不出个什么名堂。还是无念终于想起了方才的话题:
“话说回来,跟苏卿宁有什么关系?”
“给你个机会看看苏卿宁长什么样,”祁空拉了宋晚至身前,“如何?”
随意评价他人长相总归是不太礼貌的。初见时无念只觉宋晚是耐看类型,方才也没太注意,这会儿方意识到宋晚桃花眼更挑了、睫毛好像更翘了一点、鼻梁似乎也比先前更高……他眨了眨眼:
“阴间的风水这么养人吗?”
改明儿来这儿住一段时间看看。
“……”祁空被他的脑回路震惊到,顿了一下才说,“是啊,养人,常年不见日光,空气湿度大,可不是养人。”
“不是,等等,”无念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让我看她,她……你是苏卿宁?”
宋晚无语地点头,复又摇头。
“是也不是,”祁空代她答道,“有点复杂,总之苏卿宁的事她现在差不多都记得。”
无念仔细品味着她话中“差不多”这三个字的含义,稳妥起见挑了个不会出错的寒暄:
“那么,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好久不见。”
宋晚愣愣地与他握手,颦眉问道:“先前你没有认出我?”
无念挠了挠头:“这不是只见过苏卿宁的狐狸形态,没见过人形嘛。更何况,我们这一类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脸盲和记忆力不太……”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祁空出言打断了他的话,温声道,“她有点累。”
“哦、哦好,”无念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在祁空转身时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那个啥,能借点钱吗?”
不明所以的宋晚:“……”
祁空瞪大眼睛看他:“又借钱?你都拿钱干什么去了啊,你一个和尚,没有清规戒律要守吗?”
无念双手合十虔诚道:“酒肉穿肠过……”
祁空从包里摸出几张冥币拍在他手上,质问道:“之前借的呢?什么时候还?”
无念夺过冥币,飞快地退出几米远:“下辈子一定还!”
【📢作者有话说】
下辈子的无念:下辈子一定还。感谢在2024-02-15 23:57:23~2024-02-16 23:5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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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 两相默
◎雨声呜咽坠落。◎
从鬼市回来后,宋晚便重新回到了教学楼、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的枯燥大学生活。沪都气温变化大,连着下了几天雨,宋晚出门前从收纳箱里翻出了风衣。
“穿厚点,”舍友孟仪刚上完课回来,在门外抖掉伞面上的水,“外面冷得很。”
宋晚于是披着风衣出了门。已经过了台风登陆的季节,沪都依旧风大,校园里湿漉漉的水杉叶片乱飞,密密麻麻让人有些恶心。她尽量抬眼不看地上堆积的落叶,只一路穿过风带来到校园偏门。
外卖骑手拍的照片显示就在这里,宋晚扒拉了几个堆叠在一起的外卖保温袋,与手机上的照片对比了好几次,确定自己的外卖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叹了口气,外卖被偷在大学校园里算不上什么稀奇事,但真要碰上了,也让人烦躁。
“找外卖?”她撑着伞低头与店家发信息交涉,面对突然而至的阴影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她循着熟悉的声音抬头,意外地看见了多日未见的身影。
“……对,”宋晚打字的速度慢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巧。”
“是啊,很巧,”祁空提一个帆布袋,被笔电撑成方方正正的形状,“你回宿舍吃吗?刚好我去食堂,顺路走一段?”
宋晚盯着聊天框旋转的小圆圈,校园网鸡肋的Wi-Fi大抵是覆盖不到偏门,此时断断续续发不出消息,雨伞边缘的水珠跳到手机屏幕上,映成模糊的几个小点。
祁空凭着敏锐的观察力再度开口:“没找着?”
宋晚本无意对她说起这些,闻言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拍张照发给店家吧,应该能赔,”祁空像是有读心术,“这里信号不好,进了学校里再与店家联系。”
宋晚给外卖堆拍了照,收起手机重回门禁处刷卡,与祁空一起进了学校。她仿若坏掉的机器人,只能借着祁空的话一步一动,突然就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外卖被偷,那你吃什么?”二人的伞边碰在一处好几次,宋晚不得不与她拉开些距离,祁空微微提高声音问她。
“不知道,”宋晚低垂着眼睫淡漠回答,被偷外卖的烦躁还未散去,语气有些不耐,“便利店或者食堂。”
“食堂吧,”祁空突然收了伞,在宋晚还未反应过来时微微低头挤进她的伞下,“这个点便利店也没什么可选的了,不如食堂。”
宋晚微怔了一下,祁空却已经无比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伞:“两把伞不太方便,我来撑吧。”
靠得好近。
她带出门的原本也不是什么能遮两个人的伞。一个人待习惯了,准备的东西也都是一人份的,方便收纳,从不会有人闯进她划分好的领域。
“怎么,不方便吗?”她不过迟疑片刻,祁空却好似感应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往伞外挪了挪,拎着包的手甩了一下伞,“要不我还是……”
“没事,”宋晚适时出声,抿了一下唇,“就这样吧。”
挤得太近的后果便是一路上二人总是不小心撞到胳膊。宋晚瞥见不远处一对合撑一把伞的……大约是情侣,在伞柄处互相挽着对方的手臂。
指尖沾上一点雨水,她收回视线,专心保持在一个足够近却也足够远的距离。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站在食堂门口了。
“吃点什么?”祁空扯了雨伞收纳塑料袋给二人的伞分别套上,“不如先选一下楼层?”
宋晚对着食堂万年不变的菜式叹了口气:“三楼吧,至少环境好。”
精装修风格的食堂三楼少有人涉足,仅有的两个窗口可供选择的菜品不多,但用餐环境几乎都是标配的沙发与木桌,暖黄色灯光让人一看心情就明朗那么一点。
但也仅仅只有一点,宋晚这些天睡不好觉,眼眶下的青色被素颜霜盖住,再加上她一贯是不多话的性格,祁空倒也没发现。
她喝了一口米线的汤,方才在外面被风冻得有些僵的四肢逐渐回温。
祁空起身去拿了筷子,递给她时不慎碰到左手腕上的细镯,发出叮一声脆响。
她顺势打开了话闸:“最近还有碰到什么事吗?”
宋晚摇了摇头:“没有了。普通的游魂倒是有,但上次从鬼市回来,我也从苏卿宁的记忆里知道了一些简单的应对方法,没被发现也就过去了。”
“那……挺好的。”祁空应了一句。
她似乎突然不知该如何找到话题,事实上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二人一同从鬼市回来便有了。
宋晚恢复苏卿宁的记忆从未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不知如何与拥有前世记忆的宋晚打交道,哪怕她仍旧与从前一样安静,没有闹什么,但的确有一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好像从来没有怀疑过。
祁空说不上来这是好还是不好。苏卿宁像一张白纸,临到最后都单纯得要命。宋晚却比她懂得要多——或许是为着出身的缘故,人道属于三善道之一,无论如何也比畜生道更有开灵智的可能。
生死簿她先前看过了,一切正常。无念大抵是深受学年论文折磨,最近也没来找过她,除了偶尔对她的催债信息已读不回以外没再做什么妖。一切似乎都在正常运作,祁空难免怀疑自己多虑。
“苏卿宁的记忆没对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吧?”祁空捏着筷子,另一只手放在膝上,“到底是多了一份完整的一生回忆,有异样及时告诉我。”
“……谢谢关心,没有,”宋晚别过头,小幅度打了个哈欠,“她好像很早就死了,死的时候年龄还没我现在大。”
祁空垂下的那只手无意识捻了捻指尖。
“不过说起来,顾依死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宋晚夹碎碗里的一个煎蛋,随口说道,“她们……算了,好像没什么有联系的地方。”
祁空无声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她真心地道,摸出衣袋里的香灰往汤碗里撒,“意外恢复前世记忆的案例不多见,我也没太多处理经验……见谅。”
案例不多只是借口,事实上这些琐事根本轮不上她管。六道阴阳二界的具体事务太多,管理机构各司其职,她有时也不知自己诞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真要算起来,她手中倒没握什么实权。
汤已经有些凉了,香灰特殊,一入汤碗便融在了菜里,约莫无色无味。宋晚却仍旧嗅到浅淡的香火气,她微微颦眉,觉得狐狸的习性或多或少对她有些影响。
她越来越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苏卿宁的一生像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回放,但她竟不知这究竟是自己的臆想还是她真的曾经历过这些。梦中有人牵着她的手叫“晚晚”,可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说到底苏卿宁的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若她只是寻常度过一生的普通人,有没有前世的记忆都不重要,对无味的现实生活造不成影响。多一份她人的记忆不能在综评中加分,不能写进简历,人道的身体承受不起念力的使用方法……
但她经常下意识重复起苏卿宁的习惯,然后在意识到的瞬间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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