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凌星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都室友一年多了,怎么也得算半个朋友了吧。
李深心里舒服了,他本来还有些吃曲翊的醋,现在看来,凌星河对他可比对曲翊好多了。
曲翊和凌星河有过节,而他,可是凌星河的朋友呢!
在宿舍区和其他同学说再见后,李深和凌星河一起往最里面的医学院宿舍楼走。
苏城大学的宿舍区绿化做得很好,楼与楼之间种满了一米多高的葱郁绿植,成排的高耸树木为学生遮风挡雨,同时也给学校的小情侣提供了谈恋爱的绝佳地方。
转过一丛灌木,李深眼尖地看到一对情侣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热情拥吻,女生站在路沿上,几乎与男生平视,两人紧紧搂在一起难舍难分,暧昧粘腻的水声传出,李深瞬间红了耳朵。
“呃,他们感情真好。”李深说。
凌星河扫了一眼便转过了视线,只是加快了脚步。
李深跟上,又偷偷瞥了正在接吻的小情侣好几眼,随后他又将视线落在走在前面的凌星河身上。
他一直觉得凌星河长得很好,只是被眼镜封印了颜值,最近不知为何凌星河不戴眼镜了,果然就被其他同学发现了他的帅气,前来表白的男生女生都多了起来。可是,凌星河说他初吻还在,他为什么不谈恋爱呢……
李深想了一路,最后想起来凌星河交班费时拖延了好几天,虽然凌星河没和他讲过家庭状况,但他也能猜出一二,应该是凌星河家庭贫困,没法负担恋爱的高消费。
但其实……和他谈的话,他可以多花些钱的,他不介意凌星河没有钱……李深只是想想,自己就先不好意思起来。
“你先洗澡还是我先?”凌星河突然出声问道。
李深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他因为刚才脑子里的那些有关恋爱后的幻想很是羞赧,说话也不连贯起来:“啊,我、你、额,那个……”
“那我先洗吧。”凌星河说。
“好的好的。”李深松了一口气。
这边李深还在给自己打气,安慰自己近水楼台肯定能先得月,那边凌星河已经火速洗了澡,躺上了床拉上了床帘。
仰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眼睛盯着天花板,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起他和曲翊目前的状态。
刚才一路走回宿舍,他看到了至少四五对情侣在忘情接吻。如果说上床是看对眼的陌生人就能做的事,是在性和欲望驱使下产生的行为,那接吻就是单纯的表达爱意的方式。
很多炮友只做爱不接吻,因为他们之间只有性,没有爱。
他同曲翊就是一夜情的关系,连长期炮友都谈不上,那么,今晚在卫生间里,曲翊为什么突然想亲他?
曲翊明明恨他,嫌弃他身体很恶心,为何又三番两次地来找他?难道是那晚上睡上瘾了,想找他当长期炮友吗?上次都咬了他,今天纱布还贴着呢,竟然还没能吸取教训吗?
而且曲翊好像很怕他认为他和女生谈恋爱或者骗婚……
——怕他到处乱说,损害曲翊的形象。
那曲翊对他的生活过于好奇……
——想时刻监视他,不想让他过得好。
那曲翊总对他动手动脚……
这是为什么呢?长期炮友的猜测显然过于离谱了。凌星河思考了很久,久到李深已经沉睡,开始打呼噜,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只是一只免费的鸭子。
只是因为年轻、身体好,被曲翊看上了,而已。
凌星河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空气湿冷,他的内心也一片凄凉。
严格说来,他是欠曲翊的,因为凌雯的事,他对曲翊有愧。他猜测曲翊的童年过得很不幸福,并且根源就在于父母的离婚,但是……
做鸭子这样的报复手段真的很羞辱人。
而且曲翊一次比一次过分,今天甚至动用绳子绑住他,他现在手腕还很痛。
性爱活动中由于多巴胺的变化,双方都会产生欢愉和兴奋的感觉,曲翊显然是不希望他高兴的,那为什么不直接让他痛苦呢,为什么也要让他感觉到快乐呢?
大概让他快感与屈辱并存,就是曲翊想要的吧。
那曲翊真的得到他想要的了,一切也该结束了。
凌星河拿过手机,再次将曲翊的微信拖进了黑名单里。
手机屏灭,室内又陷入黑暗。已经很晚了,凌星河却毫无睡意。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地回忆凌雯了,久到他乍一回想,都不能完整在脑海中描摹出她的眉眼。
他想起五六岁时,凌雯将他带到曲征面前,说:“星河,叫曲叔叔,以后他就是你的爸爸。”
然后凌雯和曲征结了婚,他跟着妈妈一起坐在汽车里,第一次见到宽敞明亮的别墅,他搬了进去,不久之后,凌雯的腹部越来越鼓。
“星河,你很快就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高兴吗?”
当时凌雯抚着腹部,笑得温和,几个月之后他果然添了个长相可爱的弟弟。
曲叔叔对新出生的小婴儿喜欢得紧,别墅里每一天都充斥着欢声笑语,一转眼他已在别墅里住了六年,弟弟也五岁了。
凌星河翻了个身,想起那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天。
那天是他十二岁生日,早上凌雯叫醒他时就说:“星河,十二岁生日快乐,礼物是妈妈亲手做的,晚上拿给你。”
下了一整天的雪,凌星河也在学校激动了一天,然而放学时孙叔却没有按时来接他。
因为他年仅五岁的弟弟,在他生日这天,因车祸身亡。
等家里人终于顾及他,将他也带到医院时,凌星河终于在角落看到了原本属于他的十二岁生日礼物——一条米白色的手织围巾。只是,围巾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触目惊心。
之后的一切都急转而下,弟弟去世,凌雯和曲征的感情开始出现问题,没过多久就离了婚,凌雯带着他又搬离了别墅另寻住处。
正当他以为他和母亲两个人也可以继续平静生活下去时,在四年后,在弟弟去世的同一天,凌雯因精神不济,被疾驰的车撞倒。
我有点想你了,妈妈。
凌星河闭上了眼,掩盖住了眼眶里的一点湿润。
……
凌星河失眠的时候,曲翊在他公寓里陷入一场梦魇。
梦中他只是五六岁的孩子,衣衫破旧,他站在一家包子店门外用力嗅着里面的肉香,有食客出门瞥见在角落的他,有些惊讶地同别人说道:“哎呦,这小孩,手臂上还有被打的痕迹,刚被家长揍过吧,看起来就不乖。”
他想摇头说不是的,他一直很乖的,可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画面一转,他又回到了家里。他看向镜中,这时他已经十岁左右了。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听到了曲柔的声音。
他转头,刚想出声叫“妈妈”,曲柔却上前甩了他一个巴掌:“问你话呢,听不见是不是?不懂礼貌的小东西,流着曲家的血的,个个都是混账!”
头被打得偏过去,脸颊火辣辣地痛,他伸手捂住脸,眼泪就要止不住地从眼眶溢出,曲柔看见他的表情更加生气,巴掌又落在了后背。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你爸早就不要你了,只有我要你!你只要掉眼泪,我就立刻把你扔出去!”
他痛得缩起肩膀,却不敢躲开,怕妈妈更加生气打得更重。
“好痛,好难受……”他咬着唇憋住眼泪,只敢喃喃自语。
“很痛,很难受。”凌星河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画面再转,他已成年,凌星河将勒出淤痕的手腕举到他面前,眼睛里是他从小就看习惯了的厌恶和不屑。
他想伸手握住那受伤的手腕,可是自己的手却怎么都动不了。
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喜欢他……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不要也成为施暴者……
他并不想弄伤凌星河……
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脏像被一只手撕扯,痛得厉害,他想叫,想怒吼,却怎么都出不了声。
画面急速飞转起来,眼前出现光怪陆离的线条,他身处一个怪异扭曲的空间,不远处好像有白光,有人站在空间尽头,微笑着向他伸手。
曲翊试图伸手去握那人的手,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他猛然醒了过来。
床头灯被打开,温暖的灯光倾泻出,驱散了室内的黑暗。他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心跳快得厉害,手指冰凉。
曲翊愣怔地回忆梦境,他不会看错,在他梦境里无数次向他伸手、想要将他拉出着怪异空间的,是八岁的凌星河。
第12章 灰色记忆(上)
凌星河以为他与曲翊的第一次见面是十六岁,是曲翊让他“滚远点”的那次。
曲翊却早就认识凌星河。
他第一次见到凌星河是他八岁那年。
那天放学时狂风大作,暴雨随之而至。他没带伞,也没有家长接送,只能将自己缩在学校对面商店的屋檐下,看着愈发黑沉的天色,想等雨小些再走回家。
身后是一家面包店,靠着玻璃窗的柜子里放着烤得松软的面包。每有一个顾客推开门,香气就会顺着门缝飘出来,曲翊忍不住将脸贴上窗户,直勾勾地盯着屋内的食物,用力地呼吸着香气,企图望梅止渴。
他早就饿了,看着其他小朋友牵着爸妈的手,一蹦一跳地吃着面包,他很想给自己买一块,但是他没有钱。所以他只能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无聊地看眼前溅在地上的雨花。
一双鞋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抬起头,看到一个长相可爱的男孩撑着一把花伞。
男孩有双扑闪的大眼睛,那眼睛看着他一眨一眨,然后曲翊听到男孩说:“这个面包分给你吃。”
一块散发香气的松软面包被递到曲翊的眼前,曲翊咽了一下口水。
“你不喜欢吃面包吗?”男孩见他不接,收回了手,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很喜欢吃手撕面包,那我自己吃啦。”
说完,男孩就收起伞,蹲在曲翊旁边,将巨大的手撕包撕下一半,大口大口地吃着。
“你真的不要吃吗,尝尝吧?”男孩把撕下来的那一半快吃完的时候,又发出了邀请。
这次曲翊没有拒绝,他接过了另一半面包,撕下一块放进嘴里。
“好吃吧!”男孩眼神充满期待地盯着他。
曲翊努力吞咽着,点了下头。
男孩高兴坏了,又从包里掏出一盒牛奶:“这是我最喜欢喝的牛奶,我买了两盒,也分你一盒!”
曲翊看着牛奶,想着自己不能再接陌生人的东西了。
路边响起一声鸣笛声,男孩抬头看了一眼,将牛奶硬塞给曲翊,站起来:“孙叔来接我啦,我要回家了。牛奶真的很好喝,你一定要喝!”
曲翊握着一罐温热的牛奶,看着男孩撑着花伞跑向了远处停在路边的黑色汽车。
雨幕遮住了男孩的背影,但曲翊眼前却又浮现出他那清亮的眼眸。
他没想到在不久之后在学校操场,又见到了那双眼睛。
原来那男孩和自己同校并且同年级。
那节课是活动课,学生们都在操场上自由活动,小朋友们有玩丢手绢的,有玩老鹰捉小鸡的,也有躺在草地上打滚的。
曲翊独自一人坐在操场看台角落,抱着膝盖,用手轻轻去揉腿上的淤青。
他的妈妈曲柔前一天在牌桌上输了钱,回家时心情很差,先是挑刺曲翊扫地没有扫干净,让他重新扫地。快要睡觉时曲柔发现曲翊的上衣袖口蹭上了很明显的污渍,勃然大怒,拎起衣架就往曲翊腿上挥:
“让你别弄脏你听不见是不是?谁准你把衣服搞得这么脏?啊?”
曲翊试图用手去挡住腿,结果手上也重重地挨了一下,顿时肿起一道红痕。
“你还躲?造反了是吧?你再躲试试!”曲柔抓住曲翊的手臂,又在他屁股上重重击打了两下,“跟你爸爸一个样,都是垃圾,都是垃圾!”
曲翊浑身都很痛,忍着眼泪去床上睡觉。第二天起来,他依旧战战兢兢,曲柔却又像变了一个人,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妈妈知道你最乖了,你永远是妈妈的乖儿子。妈妈打你是为你好,你不要怪妈妈啊。”
曲翊低着头坐在操场看台揉着腿,他想,是他做得不好,以后要乖一点,不要惹妈妈生气。
“你怎么了!”一阵惊呼传来。
曲翊抬头,看到在他不远处,有个戴着黄色帽子的小男生突然坐到了地上,脸色发白,嘴唇没有血色,有气无力道:“我头突然好晕。”
“我去找老师!”
“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怎么办,怎么办?”
周围的同学迅速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你是不是没吃早饭,低血糖了呀?”突然有个稚嫩但坚定的声音传出来。
其他同学瞬间噤声,黄帽子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同时曲翊听见人群中有人小声地问:“低血糖是什么呀?”
一个男孩走到黄帽子面前,蹲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你把这个吃了,应该就会好很多的。”
这时曲翊发现,拿出糖的男孩就是上周给自己面包和牛奶的那个,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男孩。
黄帽子将信将疑地接过奶糖放进嘴里。
几分钟后,黄帽子眼睛一亮,站起身跳了两下,很高兴地说:“好神奇,我好了!”
“凌星河,你好厉害啊!”围观同学有人发出赞叹,凌星河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说道:“还好啦。”
原来他叫凌星河,曲翊默念两遍记下。
这时,人群中又有个男生说:“老师不允许带糖到学校的,凌星河,我要去告诉老师你带糖来学校!”
凌星河看着他说:“对不起嘛,我带了很多糖,我们一起吃好不好啊?”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糖,给围在那里的同学每人都分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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