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应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他是直男,可不会像你之前那样随便一撬就撬弯了,收点心吧。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上课铃声响了,任课老师进了教室,清了清嗓音。钟时意虽然不太相信季应的话,但也不能再做多纠缠,因为目标太大,只能悻悻地回了自己位子,末了还偏过头欲语还休地瞪了季应一眼。
“他没说我什么坏话吧?”季应用笔身拍了拍江平野的小臂,调笑道。
江平野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没有”。他本来以为以季应的性格不会抗拒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差也是模棱两可地回上一句“你猜呢”,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被直接否认。江平野心里有些不情不愿的愁,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如果来要你的微信或者别的联系方式,可以不用理会,他从来就是这样……”季应斟酌词句地说,“他是故意的,但可能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江平野直言:“我知道,他喜欢的是你。”
季应“啊”了一声,说:“原来你看出来啦……”
“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钟时意看他的眼神是玩味的、懒散的,仿佛面对一个有趣的玩具。但是当季应出现之后,他的目光明显复杂了起来,夹杂了不甘与渴慕。
如果说江平野原先是抱有那么一点猜想认为钟时意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在看到他对待季应的态度后,这个猜想就被完全否定。对方大张旗鼓的接近不是因为他,是因为季应。
“他和你表白过?”见季应不知道怎么回应,江平野追问道。
季应犹豫了一下,搓了搓手指:“嗯,但我拒绝了。”
江平野脱口而出:“为什么?”
“我跟他说,我不喜欢做1。”
第27章
十八岁的季应不比现在。那时他刚经历江林的背叛,心有余悸,待人接物总保留八分距离,整个人看起来高傲又疏离。仿佛西北雪山终年不化的冰,只可远观,但又带着别样的吸引力。
钟时意便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到的季应——一个漂亮、冷淡又锋利的美人像,不管他在一众同龄人中如何长袖善舞,这尊美人像始终游离在人群之外,连片刻眼神都不愿施舍于他。
他的好奇心驱使他不断靠近捉摸不透的季应,好胜心又迫使他获得对方的注意。但不管他是死缠烂打还是欲拒还迎,季应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没有半分波动。
钟时意从小人缘就好,围在他身边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最痴情的一任甚至能在高三时日日为他送羹汤,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冷遇。在几个月的软磨硬泡失败后,他最终选择直球出击,在一次晚自习下课后拦下了准备出校的季应,跟他表了白。
季应从十八岁之后对待感情上的事崇尚快刀斩乱麻。就像他遇到一眼就心动的江平野时,会直截了当地杀到后台表明自己的心意,在面对没有半点兴趣的钟时意时,他也选择了最直白的拒绝方式。
不喜欢、型号不合适。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改。只要我想,你和一个足球队谈都没有问题。”灯光昏暗的楼梯间,钟时意仰着脖领,傲慢又执拗地盯着季应的脸。
“我的喜欢看感觉,第一眼没办到的事便不会有第二眼,所以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并且我不做1,别难为我,也别难为你自己了。”季应温柔地说完,便绕过他径直下了楼。
然而钟时意这个人大抵天生脑回路就和旁人不一样,季应的这番拒绝非但没有让他打退堂鼓,反而还朝着奇怪的方向一路狂飙。大概是误会了季应话中“感觉”的意思,他先是模仿起季应的穿衣风格,吸引未果后再是对蓄意接近季应的人横插一脚,颇有些因爱生恨的味道。
但季应对此不甚在意,甚至还想感谢他帮自己解决了好几个麻烦。
“他还挺坚持。”江平野心道,他想得没错,季应这款的在圈子里确实吃香。
季应偏过头瞥了他一眼,从这短短几个字里品出了点不同的味道。但他没有深想,也没有揭穿,一双狐狸眼弯弯,像月牙似的。
“确实难为他了。”季应说,“不过落花有情,流水却实在无意。就算我真的愿意做1,也吃不消这种性格的。”
江平野随口问道:“那要哪种性格?”
季应眼尾一挑,笑道:“大概会爱温柔可人的吧。”
江平野的手指略微烦躁地点了两下手机屏幕,没有继续接话。
下课铃一响,任课老师适时打住话头,留下一句“下次课再聊”便绝尘而去。紧接着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起位声,短短一分钟教室里的人便散了干净。
早八课后向来如此,大家都赶着回去补觉,没有人愿意耽搁时间。
季应慢条斯理地收好自己的东西,给江平野的画还没画完,只能从长计议。
他不常带包,再多的东西也是随手抱在胸前,江平野担心他一只手不方便,主动拿起桌上的速写本,又伸手去要季应手上抓着的笔。
“我来。”
季应也不推拒,很给面子地把东西都交到了江平野的手里,自己乐得清闲自在。
才一会功夫,走廊上已经挤满了人。江平野跟在季应的身后,侧身微倾,从远处看几乎是一个虚虚搂抱的姿势,他不动声色地带着季应往墙边靠,以免后者被拥挤的人群撞上。
钟时意他们出来得早,但不知为何也被堵在了楼梯口。江平野余光瞥到他回头张望,下意识地就往季应身边靠近了一点。
他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道阴影,周身气质都柔和了几分。
“今晚训练,要不要来玩?”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季应就像是被他搂在怀里一样,贴在脸颊边上的头发乖巧,紧抿的唇也乖巧。江平野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奇妙的感觉,因为在今天之前他完全不会将这个形容词与季应联系起来。
季应仰起头,或许是因为走廊空间狭小,江平野的脸靠得很近,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好啊。既然是阿野主动邀请,我当然却之不恭。”
季应一开口,先前安静时展露出的“乖巧”就如同一场镜花水月,顷刻间散了干净。
但江平野说不上遗憾,更多的大概是有趣。季应这个人好像有些“表里不一”,不说话时看起来冷淡疏离,偶尔低眉沉思时也会给人一种乖巧弱势的错觉,如同不谙世事的皎皎明月。可他一开口,尾调总是上扬,带着三分懒散和若有若无的引诱,仿佛是夜半出没的艳鬼,只要他想,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任何人的“爱”。
江平野的思绪不由地飘了很远,等他回过神时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在季应脸上停留了多久。
注意到后者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触电般地偏过头,逃离了对方的调侃与打量。
季应轻声一笑,尾调很快就淹没在了嘈杂的人声里。他抬手抓住江平野的小臂,不紧不慢地跟在拥堵的人群后。微凉的手指如同细碎的羽毛,挠得人心痒。
好不容易挤出教学楼,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玻璃门后便拐出了一位“不速之客”。
钟时意不知道在这个角落里等了多久,一副不耐烦又气势汹汹的模样。他的目光死死落在季应的手上,脸上浮现出的情绪大概是恼怒与不甘。
“普通朋友啊?你有必要骗我吗!”说话的声音倒是不重,像是诉苦与撒娇,“是怕我也把他撬走吗?”
季应歪了歪头,没有回应。
“你要是早和我说喜欢这样的,我也不是不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从江平野出现在教室的那一刻,钟时意就发现了他对季应的与众不同。这些年他关注过季应身边出现的太多人,除了关系好但不会再进一步的沈颂,江平野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季应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一个人,未语便带三分笑。
理智上告诉他他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可这么多年苦苦挣扎,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要他就这样认输放弃,不可能。
“季应,你别当哑巴,说话!”
“长头发不适合你。”季应松开握着江平野的手,撩上钟时意的发尾,动作轻柔地勾了勾,“江平野的风格也不适合你,金刚芭比一点也不好看。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想成为谁那样的人就会变成谁的。”
“你只是因为情场一帆风顺惯了,冷不防遇上我这么一个难啃的硬骨头,日日夜夜在你面前晃荡,不啃下一口就心有不甘,不是因为这块骨头有多好吃,说不定强咽一口还能把你扎个对穿。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季应的声音很温柔,但语气里又带着压不住的疏离与冷漠。
人常说温柔刀,刀刀致命,大抵也就这样了。
钟时意还是不死心:“我不在乎骨头好不好吃,只要能吃到就行!而且我有钱有颜身材也好,你和我谈一次说不定就会喜欢上我了。”
江平野皱了皱眉,指甲不经意间在速写本上划下一条细微的痕。
与他相比,身为当事人的季应可以算得上是毫无波动,他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微微俯身,凑近了钟时意。
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谈不了啊宝贝儿,真要我说得那么明显吗。你可以模仿成我喜欢的模样,但硬件设施没法改变……”
季应垂眸暧昧地看了一眼钟时意的下腹,继续道:“你满足不了我,总不能到时候两个人一起茹素吧。别浪费时间啦。”
钟时意气鼓鼓地看了他一眼,又瞪向了身后的江平野,或许是想到什么,连脖子都红了。他恶狠狠地“哼”了一声,骂道:“你会后悔的!”
然后火速转头离开,但就像来时那样,依旧气势汹汹。
季应直起身,走回江平野身边。
“走吧。”
江平野低头看他。
“怎么这个表情?”季应有些诧异地问。
江平野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到他刚才靠近钟时意,心里就闷得慌。他郁郁地说:“你这样,反而更让他忘不了你。”
季应眨了一下眼睛,脸上流露出少有的不解与懵懂,表情愣愣的,仿佛听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词句。
江平野说:“你本来有更好的方式拒绝他,没必要这样,会让他误解。”
季应终于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才跟他说这些吗。”
“什么?”
“以前他怎么样我不是很在乎,该说的话他第一次表白的时候我都说了,他执意要做,我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毕竟那是他自己的命运,劝人改变固有认知比登天还难。但是这一次……”
他微微仰起下巴,眼里盛了一片璀璨的光。
“我担心啊江平野。”
“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抓住的风。”
第28章
江平野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习惯季应这种调情似的说话风格,但到现在他好像还是无法免疫。
不着痕迹地刮了一下微热的耳后,他有些生硬地说:“风飘忽不定、居无定所,我不是。”
他觉得季应的脑子里总是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其中大部分都是对他的滤镜。但江平野并不讨厌这样,只是他更希望季应可以看清更真实的他。
季应自下而上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没有就这个话题展开过多争论,只是笑着说了声“好”,听起来颇有种哄小孩的论调。
江平野突然就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
秋季白昼渐短,晚上吃过饭后,天色将暗。
远山滚着红霞的边,隐隐的月亮轮廓挂在天际,带着秋意的凉风穿过喧闹的街道,卷着落叶踉跄远去。
季应上午回家补了个觉。睡到自然醒后才起来磨磨蹭蹭地把要送给江平野的那幅画画完,眼看到了饭点,也懒得再点外卖,顺路把江平野喊出来去楼下巷子里的私房菜草草解决一顿,再跟他一起去仓库玩玩。
或许是饭饱餍足,又或许是秋意正好,两人慢步在长街上,突然就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手受伤后每天就靠走这么点路来维持运动量,最近总觉得好像胖了一点。”
江平野瞥过他一掌可握的腰,又想起先前酒醉时轻松抱起的那点重量,不知道他的“胖”究竟体现在哪里。
“做什么?!”贴上来丈量的手指不小心擦过腰间,季应敏感地往旁边避开一步,有些惊讶。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江平野抬手示意,中指和大拇指展开拉出一段距离,“你的腰,就这么点。”
季应定定地看了江平野几秒,如果不是因为太熟悉江平野的为人,他甚至都要怀疑对方是在调戏自己。
“你学坏了,阿野。”季应说,“你这要是对别人讲,横竖得被误会成登徒子。”
江平野淡然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对自己大概是有些误解。”
季应“噗嗤”一笑,语气柔软:“你啊,还真是……”
人行道上树树秋色,绿中疏黄,落下的叶一路堆积向远方。
行至路边一辆三轮车旁,季应像是小孩撞见了玩具摊,突然被吸引了目光,站定不动了。三轮车上卖的是棉花糖,彩色的糖絮被捏成了各种形状,最夸张的是一个顶着五彩头的马驹,一脸的嚣张不服,看了就很想让人愉快地把它吃进肚子。
连六年级小学生看了说不定都觉得幼稚的东西,放在这里吸引大学生却刚刚好。老板大抵是刚做完一笔大生意,满面红光地擦着铁片的台,盒中的糖粒不剩一半。
没等江平野反应过来,季应已经走上前订下棉花糖的造型,并且扫码付了钱。
“刚刚不是还说胖了?”
季应回过头对他笑:“那你不是也说是误解吗?追忆一下童年啦。”
没两分钟,老板就转出了一朵巨大的五层花,拿在手上时有季应两张脸那么大。季应单手捏着签子,凑在嘴边找了好几个角度,都发现无法下口,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江平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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