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密集含糊的咒语,让顾爻一个沐浴在社会主义科学下长大的华国人,实在是生不起什么兴趣,听得人昏昏欲睡。
偏偏他还是那个官职最高的,坐在最前头,他前边就是袭越,让他都不能摸鱼。
他要是在给无辜亡灵超度的法事上睡过去,御史台那帮老匹夫能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把他淹死。
何况今日这法事本就是冲他来的,他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就算装,也要装的像那么回事,暗中还有人在观察着他呢。
坐在蒲团上,顾爻的脊背绷得笔直,在外人看来就是一派端方。
应一暗中观察着顾爻,这位顾丞相当真是没有半分失态,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片刻放松,就这位顾大人两个时辰的法事,没有半分松懈。
待这场漫长的折磨结束,辛元寺的方丈身着百衲衣,手持九环锡杖,一步步朝袭越走来,让身后的童子收好每个人手里的经幡,打算带回寺中供奉起来。
顾爻站在袭越身后,看着缓步而来的方丈,眉头一挑,这方丈好年轻啊。
年轻到不像是一寺的方丈,更像是邻家弟弟,长着一张娃娃脸,肤色又白得出奇,活像白面团子,格外讨喜,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就是会吸引一大批妈粉的长相。
可是他身上那股沉稳淡然的气质却做不得假,与这张脸倒是碰撞出奇怪的火花,一张温和的笑脸,让人总忍不住心生亲近。
袭越倒是对他很尊敬,微微俯身,“净尘师父。”
净尘回以一礼,眼神却锁定袭越身后的顾爻,“陛下,贫僧见顾丞相有缘,佛家讲求缘法,可否让贫僧与顾相单独交流一下。”
袭越有些意外,今日没试探出顾爻有什么问题,怎么这位天生佛子倒是与他一见如故。
心里如何想,面上袭越都是一副笑脸,毕竟这位净尘师父,在大宣民间可是有着极高声望。
“这是顾爱卿之幸,师父请便。”
顾爻被净尘那副似笑非笑的眼神盯得发毛,明明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模样,可是当那双古井无波的幽深双眸盯住你,你只会感觉自己被他看透了。
偏生他还不能拒绝,要是私下还好说,如今这大庭广众,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连皇帝都金口玉言答应下来了,自己总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何况这位净尘师父也不是个善茬啊。
顾爻面上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和净尘一同来到园中角落。
二人顿步,顾爻秉持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原则,先发制人,转身直视净尘,“不知净尘师父看我有何佛缘?”
净尘微笑不语,并未回答顾爻的问题,反而望向一个隐蔽的角落,好像在看什么。
“藏在暗处的施主还是先行离开吧,贫僧想与顾丞相单独交流一下。”
应一隐在暗处,被净尘准确的视线锁定,被盯得背后一毛。
他自认为他已经是这天下间隐匿功夫数一数二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在一众暗卫中拔得头筹,成为应一。
可是当他对上净尘那双好像什么事情都掀不起他半分波澜的眸子,他心里竟然没有半分把握。
抱着侥幸心理,应一没有离开,净尘似是无奈,叹了口气,俯身捡起一粒石子,放在指尖轻轻一弹,石子破空而去,带起一阵风声,直击应一的面门。
应一抬起剑鞘抵挡,被那一粒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子击得往后退了一步,才堪堪挡下,可见那石子力道之大。
应一眼神惊愕地看向净尘,眼里满是防备。净尘还是那般笑眯眯的模样,好像刚刚只是随手一丢。
一颗石子,应一就知道二人的差距太大。
自己打不过净尘。
这已经是他手下留情了,再留下来也没意思了。
今日他心服口服,只是这净尘武功这般好,还是太危险了,要尽早告诉陛下。
抱着剑俯身朝净尘作揖,应一飞身离开。
顾爻只看见那角落中花枝一颤,就再没了声响。
净尘也朝应一离开的方向俯身回了一礼,才转身盯着顾爻,直接开门见山。
“顾丞相,重来一世,你,依旧还要这么选吗?”
第29章 白衣卿相29
顾爻瞪大了双眼,惊愕地看向净尘。
他是真的没想到净尘会说出这般话。
那他有没有看出自己不是原主呢?
像是窥探到顾爻的想法,净尘没有给顾爻半分侥幸,继续说道,“如今在这具壳子里的施主,非此间人。”
顾爻懒得装了。
这和尚忒邪性了,感觉在他面前没有半分秘密。
笑着直视净尘,顾爻眼底却毫无温度。
“那大师要如何?向陛下告发我吗?”
净尘摇了摇头,“非也,施主两世皆有大功德,贫僧又怎会害施主。”
他顿了顿,眼神透着些许迷惑,继续说道,“我虽看不透为何施主会来到这里,但贫僧能看出,施主的到来为顾家的死局打开了一线生机。”
顾爻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净尘师父不知道系统的存在。
他转而垂眸沉思,也觉得有些古怪。
净尘好像看出顾爻的纠结,抬眸看向顾爻,“顾施主,贫僧学艺不精,只能推断出有外来之物扰乱此间气运,顾家百年功德,就算到了地下,也是有福报的,不知为何被逼入死路。”
净尘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沉痛。
外来者扰乱气运,顾爻脑中闪过一张脸。
秦瑓!
剧情里为何秦瑓能够接替顾爻当上丞相?
他不认为袭越是个恋爱脑,因为感情就把这般重要的位置交给秦瑓。
虽然顾爻很看不上袭越那般卸磨杀驴的行为,但是也不可否认的他是个明君。
穿越吗?
还是重生?
顾爻眼神一暗,剧情中袭越对原主及顾家的每一次动作,都有着这位看似毫无存在感的礼部尚书庶子推波助澜。
净尘观顾爻神色,就知道顾爻心中有数,不再多言,看着东南方向,带着一丝怀念。
“施主心中有了答案,贫僧也不多言,只是贫僧与顾家有段渊源,若将来有何困难,贫僧会尽力相助。”
说完,净尘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顾爻眼神一亮,脸上带了些真心实意的笑,恭敬行了一礼,“多谢大师。”
顾爻瞟着净尘的侧颜,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这位大师的脸色有些苍白。
顾爻觉得大抵是参与逆天改命工程的代价。
到底还是欠了人的。
“施主不必自责,这是贫僧的因果,总归是要还的,与旁人无关。”
顾爻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唇不语。
袭越看着二人并肩走回来,脸上还都带着笑容,看起来谈得格外融洽。
他心里忍不住泛酸,看着净尘的眼神不善。
待顾爻走到面前,把人往身后一拉,脸上笑意吟吟,“净尘师父和顾爱卿聊得可好?”
净尘面上还是古井无波的神色,朝袭越倾身行礼。
“贫僧与顾相有缘,若有空闲,顾相可来辛元寺一同论道佛法,贫僧必扫榻相迎。”
袭越闻言面色微沉,这是当着他面撬人吗?
刚想反驳,袭越就被顾爻拉住,掌心传来轻微的痒意。
是顾爻在挠他的手心。
感受到顾爻的亲昵和安抚,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顾爻松了口气,还好急中生智。
他可不想两个人呛起来。
“在下自认为没有佛根,要辜负净尘师父美意了。”
净尘笑笑,也不强求,转身朝袭越拜别,“贫僧告辞。”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这三人你来我往,不敢吱声。
毕竟这三位,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啊。
神仙打架,凡人还是不要掺和最好。
人群散去,顾爻跟在袭越后面一步,两人一前一后踱步在御花园。
两人明明这般近,却好像很远。
袭越也冷静下来,今日顾爻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可那日他的反常表现,终究是在袭越心里留下了怀疑的种子。
还有净尘,他和顾爻又是怎么回事?
袭越在出神,顾爻就这样跟在他身后一步,半天等不到任何言语。
袭越像是才发现顾爻,停下步伐,“顾爱卿,前月身子不适,可养好了?”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身子已大好。”
袭越闻言嘴角牵起一抹笑,整张俊逸精致的脸都生动起来。
“那就好,顾爱卿可是我大宣栋梁。”
顾爻有些恍惚,想起年少时二人谈论坊间趣事,袭越也是这般的笑容,让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阿玖。”
袭越看到顾爻的模样,眼神一凛,转瞬之间却又恢复正常。
又是这般出神恍惚的模样,你到底在看着谁呢?
袭越有些恼怒,他想问一问顾爻,看到的究竟是谁?
是朕?还是什么别的人?
顾爻恍惚一下回过神,想起来正事。
“陛下,去岁南方洪灾,造成巨大损失,微臣提议建立粮仓制度,以保之后大灾能及时救助灾民。”
粮仓制度?
这不是那张残页上的内容吗?
怀疑的种子有了养料在这一刻长成参天大树。
袭越已经可以断定,顾爻的确是“鬼上身”了,只是不知道这“鬼”究竟是何方神圣,连往生咒都不怕。
又为什么和乐安是相同的字?
袭越心中按下翻涌的思绪,不动声色地看向顾爻,且看看顾爻要说些什么。
顾爻提出的改革和建议,总是格外行之有效。
顾爻,的确是有济世之才。
说起朝政,袭越的表情也严肃许多,收敛起心神,认真看着顾爻,“何为粮仓制度?”
说起此项利民的构想,顾爻眼里满是星光,眼底亮的出奇。
“粮仓制度,就是在各地建立粮仓,丰年粮食比较便宜,拨款以略高于市价的价格大量买入粮食,避免谷贱伤农。同时在丰年增收微薄粮税,按收入比例征税,全部兑换成粮食入仓,丰年粮食价格较为便宜,多征收此项粮税也不会引起动荡。在歉岁或有大灾之时,开仓放粮,以低于市价大量抛售,来抑制粮食价格,防止饥荒发生。”
袭越心下大震,他有脑子,他知道顾爻提出的这个制度的价值,若能成事,就可大大减少灾祸之年的损失。
于百姓,于国家,都是一件造福千秋的事。
他知道顾爻只要提了,必定已经有了具体章程,只待细节完善。
袭越龙颜大悦,”那乐安明日可要在早朝上给朕一个具体章程,朕的顾相,有济世之才。“
顾爻压抑住激动,他知道,袭越这是首肯了。
只要袭越首肯了,那他便可放手去干。
谁在乎会不会得罪人呢?反正顾乐安也注定活不长久。
他要做的,就是让顾乐安,让顾家,名垂青史,载史千秋。
“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第30章 白衣卿相30
今岁风调雨顺,是一个推行粮仓制度的好时候,而且他的时间不多了。
顾爻完善着粮仓制度,忙得脚不沾地,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最好。
将整套实行的过程,细节,征税征收的监督制度,连各个职位的人选都给写得明明白白。
一晃,也到了金秋时节。
上天好像怜惜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在去岁遭受的苦难,今岁无论是南方北方,粮食都是大丰收。
入目所及,都是丰收的喜悦。
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粮仓制度也在这个金秋迅速推行。
尤其是南方经历过洪灾的百姓对这个制度极为赞成。
朝廷以高于市价的价格购买他们的粮食,让他们能得到更多银钱。
虽然要多交一笔粮税,但是和卖粮多得到的银钱相比,这点微薄的粮税都不算什么。
而且丰收之年的粮食才要交税,交的又是粮食,对百姓来说,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也得益于顾爻监督制度的完善和选人眼光独到,从根源上杜绝了贪污和加高税率此类事情的发生。
各地粮仓都呈丰盈之态。
粮仓制度推行下去,顾爻也可以放手了,他相信他选的人不会让他失望。
也是时候去关心一下番薯,土豆和玉米培育情况了。
顾爻坐在院中的藤椅上,伸了个懒腰,那棵桂花树揉碎了阳光,在顾爻脸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抬手遮了遮,摇晃的藤椅和午后的清风带起一阵困意,随手将扇子挡在脸上,顾爻迷迷糊糊地陷入睡梦。
睡到日头西移,顾爻才被晚间的寒风吹醒,身上一阵寒意,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顾爻知道,自己大概是着了风寒了。
果不其然,没有来得及去郊外庄子,顾爻就病倒了。
连月的劳累加上睡眠不足,又吹了那许久的寒风,身子本就不康健的顾爻当晚就发起了高热。
晕过去的时候顾爻就已经脱离了身体,在识海里看着仆人忙上忙下。
盯着脸色潮红的躯壳许久,顾爻才有了些许实感,只剩不到两年了啊。
这场病来得又急又猛,所幸之前都已经选好了人,如今看着各地送回的汇报报告,顾爻脸上挂上了些许欣慰的笑。
今岁丰收,又没有什么大工程和大灾,国库充盈。
农休时节马上就要到来,劳动力充足,顾爻觉得也该趁热打铁,将兴修水利的工程提上来了 。
在这个封建时代,大多数平民百姓还是靠天吃饭的,对天灾的抵御能力极弱。
水利工程,粮仓制度,还有新的作物培育推广,都是重中之重。
毕竟,民以食为天。
明年一月,顾家长子率兵平定匈奴的捷报就会传入京城,顾诚在武将里的声望会更上一层楼,加上把持文官势力的顾爻锋芒过盛,大兴改革,在百姓中颇有名望。
毕竟普通百姓只想吃饱穿暖,谁能做到这件事,谁在他们心中地位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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