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你在弟弟心里,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顾诚心底划过一道暖流,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顾爻已经是这大宣的丞相,也是顾家一家之主。
他上前拍了拍顾爻的肩,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们兄弟二人间,无需多言。
*
第二日早朝,对凯旋的将士进行封赏,主将顾诚封为骠骑大将军,另封忠义侯,嫡子不降爵世袭,赐侯府新居。
自此,顾家一时风头无两。
流水似的赏赐入了忠义侯府和丞相府,彰显着帝王对顾家双子的恩宠。
看着那流水般入库的珍宝,顾爻没有感到半分喜悦。
他知道,这是帝王的捧杀。
风雨欲来前的平静,暗中总是波涛汹涌。
转眼间就到了中秋节,合宫夜宴。
顾爻在宴会之后被袭越留了下来,顾诚眼神不善地看着来叫人的木春。
顾爻扯了扯兄长的袖子以示安抚,让人先回府,转头朝木春笑了笑,“木总管,走吧。”
木春脸上含笑,做了个恭敬的“请”的姿势。
自家弟弟都同意了,顾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叮嘱一句早点回家。
看着顾爻的眼神活像是看着要去夜店蹦迪,即将夜不归宿的乖乖妹妹,而袭越就是那个拐带自家妹妹的不良少年。
顾爻被这眼神看得一阵无语,赶紧跟着木春离开。
走进木樨亭,袭越坐在桌前,冲他笑得温柔。
顾爻坐在他的对面,白玉酒壶中是浅黄色的桂花酒液,带着去岁秋日的芬芳。
袭越给他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乐安,我们二人有多久没有这般坐在一起谈心了。”
顾爻心下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
满饮一杯,他眉梢含笑,声音有些飘渺,“很久了,久到微臣都记不清了。”
袭越摩挲着杯沿,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对年少知己,青年君臣好像又回到了那时无话不谈的农家小院。
顾爻知道这狗男人是想灌醉自己,他就看看他想干什么。
将计就计, 酒过三巡。
顾爻面色酡红,平日清凌凌的眸子也变得迷蒙,撑着下巴有些昏昏欲睡,显然是醉得不轻。
袭越却只是略有醉意,观顾爻神态,他知道差不多了。
“乐安。”他轻唤顾爻的表字。
顾爻疑惑转头,脸上带着些孩童的纯真,直勾勾地盯着你时,好像所有的罪恶在他面前都是亵渎。
袭越压下心中的愧疚,他知道今日是他算计了顾爻,可是这件事压在他心里实在太久了,今日一定要问出来。
他不能也舍不得对顾爻动刑,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第33章 白衣卿相33
看着顾爻满是自己的清澈双眸,袭越还是问出了压在他心底许久的问题。
“乐安,你的心上人是谁?”
他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会让自己难堪。
万一顾爻嘴里出来另外一个人的名字,那这萌生的满腔爱意,就成了一场笑话。
但一想到顾爻对自己的全心全意全是因为另一个人,袭越嫉妒得快要发疯。
所以,他今天一定要问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顾爻好似没反应过来,面上反应有些迟钝,忽的好像开窍了一般,朝袭越粲然一笑,“阿玖,是阿……玖啊。”
顾爻念得含糊,袭越只听清了“酒”。
他平日怎么没看出自家丞相是个酒鬼啊。
袭越却不能再给他,顾爻体弱,本就不宜饮酒,平日宴会都是让宫人以茶代酒,若不是今日要套话,他也不会让顾爻喝酒。
虽然这桂花酒并不算烈性,只算得上甜酒果酒那一类。
袭越叹了口气,看着顾爻茫然的神色,换了个问题。
“那乐安为何要与当时落魄的我相交,应当不会是一见如故吧?”
顾爻抿着唇看着袭越,思索了一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灿烂,“因为成端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说完顾爻就迷迷糊糊转过头,趴在了桌上,好似酒劲上头,昏睡过去。
可那眼底清明,却无半分醉意。
看吧看吧,我即使喝醉了也记得不能勾起你的伤心事,感动吗?
袭越脸上温和的笑被顾爻一句话瞬间击溃。
那颗高悬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真心在这一刻被人狠狠摔碎。
整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刺穿。
微风拂过,带起一阵桂花香,应当是花前月下的风流景致。
袭越却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御花园的晚风是真的冷啊……
这不过八月时节的秋风,比之凛冬,也更胜一筹。
不然他为什么身上会这么冷呢?
哦,原来是心上漏了风。
除夕初遇,落魄相识,莫逆相交,原来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替身!
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人的……替身。
好得很啊!
顾爻,你真是好得很啊!
袭越忍不住攥紧胸口的衣服,感受着胸腔震动的心脏传来阵阵疼痛。
只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空气,只感觉窒息。
他以为除了小少爷,终于也会有另一个人为了他不顾一切。
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袭越这个人。
他真的几度以为顾爻会是这个人。
事实证明他错了。
错了个彻彻底底!
顾爻确实会为了一个人付出一切,只不过那个人不是他。
原来他接受的一切好,只不过是沾了另一个人的光罢了。
今日也算得大彻大悟!
难言的苦涩交织着妒火和怒火,狠狠灼烧着袭越的心,带出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
盯着顾爻熟睡的面容,袭越只觉得这张让他心动的如玉面容如今是这般面目可憎。
也是在此刻,袭越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顾爻的眼神里逐渐透露着病态的疯狂,脸上却挂着笑容,好似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木春在不远处听到袭越的低笑声,带着些难言的苦涩与寂寥,听得人心中一酸。
他不知二人发生了什么,明明之前都是月下共饮,一派欢声笑语,怎地如今就这般了?
是顾大人惹得陛下不悦了吗?
木春是看着二人一路走来的,他本来也不觉得顾爻多好,还是个男人。
可是顾大人对陛下的喜欢真的是融在一言一行里。
莫说上次舍命救陛下,就说陛下的喜好,他记的比他这个陛下的贴身伺候的人都清楚。
和二皇子相争那段时日,二人私下不能见面,顾大人每次送来的信总是有两封。
一封给陛下,一封给他。
给他的信里左不过就是让他给陛下按时节进补,天冷了加衣,不要太过劳累这些个琐事。
可是本就繁忙的顾爻却能一一记住这些琐事,日久见人心,也就是在这一封封信件里,他改变了想法,有了好像这般也不错的感觉。
他何德何能啊,能得顾大人如此尊重。左不过就是沾了陛下的光罢了。
因为喜欢,所以爱屋及乌。
陛下也是喜欢顾大人的,单论这次,都将约会的地点定在了木樨亭,酒都是选的桂花酒,不就是因为顾大人喜欢桂花。
木樨亭周围都是桂花,此亭也因此得名。
桂花树下桂花亭,桂花亭中桂花酒。
那甜腻不醉人的桂花酒本就不是袭越喜欢的,他一向只喜欢醇香的烈酒,而这桂花酒,是顾爻喜欢的。
木春不理解,明明二人是心意相通,却偏偏隔着那一层窗户纸不捅破。
他看得都着急。
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袭越没叫人,木春不敢擅作主张,只能在原地来回踱步。
顾大人身子不好,木春只能祈祷陛下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天上人间,可再寻不到第二个顾丞相了。
不知过了多久,亭子中安静下来,袭越唤来木春,木春低着头快步走进亭中。
“陛下,有何吩咐?”
袭越的声音让人辨不出情绪,面色却格外冷冽,眼底满是寒冰,“木春,让人把顾相送回丞相府。”
木春诧异,他以为二人今日就要捅破那层窗户纸成事的,他都让人打扫好宫殿,预备着顾爻留宿宫中。
可是现在,陛下竟然要让自己着人将顾丞相送回府?!
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触及袭越沉凝的面色,木春不敢多言,只能招呼两个小太监将已经醉倒在桌上的顾爻架走。
中秋夜谈后,袭越第二日还是照常早朝,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对顾家二子依旧恩宠。
只有顾爻知道,这都是表象。
现在的袭越,和他之间有了很深的一道隔阂。
他想问一问袭越,是不是中秋夜谈他说错了什么?
醉酒误事,第二天他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私下里,袭越却再也没有召见过顾爻。
他们二人,再没有了之前心照不宣,可以交托后背的信任。
顾爻回京的第四个生辰如期而至,袭越依旧没有到场。
第一次是与新科状元避嫌,第二次是南下赈灾相隔万里,第三次是去岁粮仓制度推行,二人都没有时间。
那今岁,陛下又是因为什么没来呢?
顾爻看着刚刚从木春手上接过的生辰贺礼。
是一尊玉佛。
质地温润,一看就是好东西,掂在手里也是极为压手的。
很有分量,也很贵重。
美则美矣,却不算用心,带着些程序化的敷衍。
顾爻眼神落寞,他想起他及冠时收到的那枚香囊,虽然不如其他贺礼那般贵重,却是实打实的用心。
今日他还特意将那枚香囊佩上了。
可是如今,他们二人之间,只剩下程序化的客套了吗?
明明从前的他们是心意相通的啊。
即使相隔万里,靠着那雁帛,也觉得心是近的。
木春看着面色不佳的顾爻,有些担忧开口,“顾大人,您没事吧?”
顾爻压下喉头酸涩,掩下失落的神色,艰难扯出一抹笑。
皮笑肉不笑的,难看得紧,看得人心里也跟着难受。
木春想和他说,不想笑就别笑了。
他都不知道陛下究竟怎么了,往年顾爻的生辰礼都是他亲自着手准备的。今年二人好不容易能聚聚,袭越却不来,只随便从私库里挑了个贵重玩意,就叫他送来。
不失礼,却无心。
他知道二人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是他一个外人不知其中关节,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二人走到现在不容易,他只希望二人能好好的。
叹了口气,木春开口宽慰,“顾大人,陛下也很想亲自到场,只是政务繁忙。”
这理由,木春自己说出来都不信,还想多说两句补救一下,却瞥见顾爻越发苍白的脸色,不敢再说话。
顾爻抿了抿唇,袖中是本打算亲手交给袭越的东西,他捏紧锦盒,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将锦盒交给木春。
“木总管,这东西务必亲手交给陛下。”
木春接过锦盒,只觉得有千斤重,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将锦盒收进袖中。
“大人放心,这东西我一定亲手交到陛下手中。”
顾爻点了点头,转身入堂招待客人。
他抱着那尊玉佛的步伐是那么拖沓,好似那玉佛在他手上有千斤重。
那背影直傲而孤寂。
木春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捏紧手中的锦盒,只期盼着这东西能让陛下能回心转意。
莫辜负了顾大人一片真心啊。
第34章 白衣卿相34
木春快步走进御书房,说着政务繁忙不能亲自当场祝贺的袭越,此刻正靠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杂记。
感觉到木春进来,袭越的表情没有半分波动,头都不抬地问道,“礼送过去了?他还喜欢吗?”
木春现在越发看不透袭越在想什么,他又不能直说顾爻不喜欢那敷衍的礼物,说喜欢吧,又是欺君。
只能换个灵活的说法,恭恭敬敬地回道,“送过去了,顾大人还给陛下回了份礼物。”
袭越像是有了点兴趣。放下手中的杂记,“哦,什么礼物,给朕看看这位顾爱卿的礼物。“
木春恭恭敬敬地将锦盒呈上,祈祷着顾爻的礼物能让袭越回心转意。
只见袭越打开那个锦盒,抬手将锦盒中的东西拿出来,是一枚青玉玉佩。
袭越用一根手指不经意勾着玉佩,眼底神色暗沉,让人看不清情绪。
他好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无端让人看了心慌。
盯着那玉佩看了许久,袭越像是没兴趣了似的,随意将玉佩放回锦盒,让木春收到私库里,继续看着手中的杂记。
看似认真,眼神却在失焦,一看就是在走神。
那心思都不知飘到何处了。
木春在心底叹了口气,认命上前将锦盒收起,放到角落里,免得袭越看到给摔了。
他怕袭越会后悔啊。
袭越看着手中杂记,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他只是在笑自己的愚蠢。
想起了他给顾爻的白玉玉佩,那是他的生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说要交托给自己心上人的,如今却在顾爻手中。
思及此,袭越捏紧手中的书卷,眼神一凛,眸底的冷意转瞬即逝。
罢了,不久之后都会讨回来的。
天和二年十二月,临近年关,顾家府邸里早已挂好了红灯笼,京城中也满是过年的喜庆气氛。
全府上下今岁都很开心,顾爻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毕竟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顾诚走过来,就看着自家弟弟一脸愁容地盯着飞雪,也不知道穿得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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