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完全黑化成功的袭越就被顾爻一个“无力回天”给打了回来,如今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木春闻言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以为,会和他纠缠许久的,互相折磨着,或许就这样一辈子了。”
可从未想过,顾爻会这般离开他。
他也从不知道,顾爻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顾爻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半分。
或许有吧……
袭越回忆着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
顾爻不经意间的轻咳声,越发瘦削的身形,日常苍白的面色……
这些都在告诉袭越,这个人在拿自己的命熬,给你熬出一个太平盛世。
如此想来,诸多因果,万般牵扯,竟是不知谁欠谁更多。
袭越如今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恨吗?好像是恨的。
毕竟是那般久的欺骗和愚弄,他得到的一切爱意都来自于另外一个人。
更多的却是嫉妒,嫉妒着有那样一个人得到了顾爻全心全意的爱。
袭越恨着他的欺骗愚弄,嫉妒着不知姓名的“故人”。
同时,也不可避免被顾爻吸引,如蚊虫趋光,飞蛾扑火。
他恨着这般的顾爻,却也爱着这般的顾爻。
脑中思绪纷杂,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他摆摆手,让木春也退下。
待殿内只余他与顾爻二人,静得好像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他起身踱步到床前,端详着床上的人。
昏迷中都蹙着眉,应当是受着疼痛的折磨。
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容,袭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抚上那张如玉脸庞。
顾爻却猛地摇头,整张脸上满是痛苦和惊恐,冷汗也顺着额角不停滑落,整个人不停地梦呓,好似被什么噩梦魇住了。
离得比较远,袭越还是只听到了“酒”,蹙了蹙眉,他凑近顾爻的嘴边,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却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一个让他魂牵梦萦多年,午夜梦回才敢奢望能再听的名字
“阿玖,不要……快跑!”
顾爻此刻细若蚊蝇的声音与记忆中小少爷软糯清越的嗓音,跨着这多年时光壁垒,在这一刻重叠。
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袭越的心上。
这一刻,他的脑中闪过上次的中秋夜谈。
所有的线索都在此刻串联。
“乐安,你的心上人是谁?”
“阿玖,是……阿玖啊。”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从来就不是“酒”,也没有什么“故人”。
对他来说是除夕初遇,对顾爻来说却是久别重逢。
袭越情不自禁想笑,心中却生不出半分喜悦。
只有被命运玩弄的荒谬之感。
是不是世间万物万事都是这般阴差阳错。
看着顾爻苍白的病容,他只觉眼眶酸涩,胸口处像塞了一团棉花。
堵得慌。
沉闷而窒息。
他的爱人,逃过了年少追杀,撑过了烈马发狂,熬过了宫变重伤。如今却被他那一丸毒药断送了最后的生路。
如今命不久矣。
只余三个月寿命。
从未有什么谁欠谁。
只是他欠了顾爻。
年少时是这样,如今依旧是这样。
一击绝杀!
连弥补的机会都不再有。
第41章 白衣卿相41
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袭越只觉得荒谬,胸口疼得喘不上气。
他捂着脸仰面低笑。
笑着笑着,又不自觉流下眼泪。
他跪在顾爻的床前好像是忏悔,又像是赎罪,抓着那怎么都捂不暖的手,只觉得那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寒意从那指尖传到了他心里。
木春在外边听到袭越的笑声,心下慌张,赶忙推门进去。
却见袭越跪在床边抓着顾爻的手。
是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木春不知发生了什么,引得袭越这般姿态。
“陛下……”
袭越抬眸,眼眶通红,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眼里透露出些许无措的迷茫,“木春啊,你说,乐安……乐安他还会原谅朕吗?”
定是不会的吧。
若是有人敢这般对自己,不将他抽筋扒皮都已是仁慈了。
看着顾爻毫无血色的脸,袭越心中是无尽的悲凉。
我又该怎么救他呢?
木春看着袭越这般姿态,心里头也不好受,只觉酸涩难当。
他已经不记得袭越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他是在袭越生母离世之后才被分到袭越身边的。
上一次袭越哭,好像是为了那位被“鬼上身”安婕妤。
在他听闻安婕妤跳井自尽时。
明明灭灭的烛光里,他看见袭越朝冷宫方向一拜,眼角划过一滴泪。
此后二十几年,木春再未见过袭越落下半滴眼泪。
被先皇冷落的时候没有,被自己的兄弟欺负的时候没有,连后来受了重伤还被先皇革职的时候也没有。
他的泪,好像都在那一夜流尽了一般。
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即使被人踹进泥潭,他也只会想着从泥沼里爬出来,把踹他的人也拽下去。
袭越就是在骨子里带着狼性的。
就算伪装得再好,狼也不会变成狗。
而如今,那般骄傲的袭越却跪在顾爻的床前,哭得仿佛一个稚童,那么无措而茫然。
袭越不知该怎么留住眼前的人。
即使他是帝王,
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
他也不能和阎王爷抢人。
他的小少爷,他的乐安受了那么多苦,
本该,本该……长命百岁的。
是他亲手断了他的生路。
是他,亲手杀了他的爱人。
而手里捂不暖的手也在明晃晃告诉袭越,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可是袭越心里总存着那微末的希望。
期盼着有人,无论是谁来救一救他的小少爷。
思及此,袭越攥紧了顾爻的手,感受着那微弱跳动的脉搏,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木春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二人,没有多言,默默退身出去,将这方空间留给二人。
顾爻的这场高热发了近三日,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围在袭越的寝宫也研究了三天,针灸配合着珍稀的汤药,一碗一碗地往下灌,才堪堪将顾爻这条命吊住。
在顾爻迷迷蒙蒙睁开眼的那一刻,所有人才松下一口气。
自己的脑袋是暂时保住了。
袭越看着转醒的顾爻,赶紧上前将人扶起。
这三日顾爻高热不退,他夜间都只能抱着他滚烫的身躯,听着那微弱的心跳声,才觉得心下稍安,能睡上那么一小会儿。
他总是怕,怕顾爻就这般一睡不起。
还好,还好乐安没有那般狠心。
袭越鼻尖酸涩,却强忍着没有落泪。
顾爻好似有些迷糊,还以为自己身在梦里。
见袭越上前,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起身一把抱住袭越的脖子,把人带得一个踉跄,将脑袋埋在袭越的颈窝蹭了蹭。
那动作带着浓重的依恋和不安,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清越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有些软乎,“阿玖,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担心的话语在耳边炸响,袭越只觉得心脏处绞痛得厉害,像是有一只手伸进胸腔,大力攥紧心脏,疼得人喘不过气。
他感觉,每一下呼吸都带着腥甜。
感受着脖颈处的湿意,袭越有些无措地回抱住顾爻。
小少爷连哭泣都是这般安安静静的。
宽大的手掌轻抚着少年人瘦得硌手的脊背,他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声音沉闷而沙哑,唤着那个在袭越心头盘旋了多年的称呼。
没有半点生疏,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阿笙,不怕,我们都没事,你也会没事的……。”
说着袭越更觉鼻尖酸涩,泪水再也撑不住漫出眼眶,大颗的泪滴砸在锦被上,洇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痕迹。
他知道这个承诺他做不到。
是他断了顾爻的生路。
亦是他毁了顾家百年声誉。
甚至连顾爻的所有亲人,都是他害死的。
而如今这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敢告诉顾爻。
他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暖,因为他知道,顾爻只要知道这些事,就绝对不可能原谅他。
袭越用力地将人禁锢在怀里,却又怕抱痛了怀里的人,手上的力道纠结而温柔。
低沉舒朗的声音更是在顾爻耳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安慰着,是那么温柔而缱绻。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倒也生出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安静的殿内落针可闻,只有袭越的低哄声在回荡。
不知是安抚太过温柔,或是病重之身精神不济,亦或是那怀抱过于温暖,顾爻就这样窝在袭越的怀里沉沉睡去。
神情安稳而平静。
看起来就像是被这温暖驱散了噩梦。
又或者,在顾爻潜意识里觉得袭越怀里是安全的地方。
袭越抱着怀里的人,神色怜惜而温柔。
见顾爻睡了,他才依依不舍地轻轻把人放下塞回被子里。
望着顾爻平和恬静的睡颜,他颤抖着嘴唇,在那舒展的眉心克制地落下一吻。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无声的清泪在暗处滑入锦被。
明明还只是八月初,殿内就已经架起了好几个炭盆,殿内值守的太监都只穿着一层单衣,热得浑身冒汗却无一人敢有怨言。
即使盖着厚厚的被子,屋内的温度也早已到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地步,顾爻的身上依旧带着一股凉意,怎么都暖不起来。
就算袭越想整日守在顾爻身边,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是这个国家的君王,就要对这个国家的子民负责。
何况这大宣如今的盛世,是顾爻殚精竭虑为他筹划来的,就算是为了顾爻,袭越知道,自己不能倒。
让人搬了张桌子靠着床,袭越就坐在桌前批折子,只要能看到顾爻,他就觉得那颗悬着的心能稍微安定下来。
深夜,值守的人都退守到殿外。
袭越从桌前起身,脱下外袍,在火炉边烤了一会,才慢慢走回床榻,生怕吵到床上安睡的人。
将少年人的身体轻轻揽进怀里,听着那微弱却清晰的心跳声,袭越才缓缓地闭上眼睛。
第42章 白衣卿相42
袭越下了早朝就紧赶慢赶着回了寝宫。
今日顾爻醒了!
一进门,他就看到顾爻靠在床头,眉间微蹙,看着面前的药碗,一脸苦大仇深,显得格外孩子气。
谁能想到那般光风霁月的顾丞相,居然怕苦呢。
小太监端着托盘的手隐隐有些发抖,却不敢有半句催促。
现在合宫上下谁人不知这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看着小太监一脸隐忍的模样,顾爻叹了口气,也知道今日自己是任性了些。
他不愿意为难别人,想抬手端起药碗,一双白皙修长的宽大手掌先一步将瓷碗端起。
刚刚和那黑乎乎的药汤斗争太久,都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
顾爻抬头看去,却撞进袭越盈满笑意的眸子,似一湖春水,温柔而溺人。
顾爻却没有半分心动。
他不敢了。
昏暗不堪的记忆翻涌上心头,胸膛的伤口和膝盖的骨头隐隐作痛,让他的心下微沉。
瘦削的指节紧紧攥着锦被,身子也止不住颤抖,低着头不敢看袭越。
他怕了,怕袭越那双让他沉醉的明亮双眸里再次透露出对自己的厌恶和恨意。
袭越看着顾爻那好似在等着审判的姿态,原本有些雀跃的心逐渐下落,好像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沟,冰冷而窒息。
他艰难扯出一抹笑,想让自己看起来亲和一些。
他想上前抱住顾爻,他想告诉他,自己不会再伤害他了。
别怕……
可当袭越伸出手,顾爻的身子却猛地一抖,像是怕极了的模样,却克制着自己不敢挪动半分。
害怕再刺激到顾爻,袭越只能无力地收回手,在袖中紧握成拳,默默掩下苦涩。
这都是他应当承受的苦果。
艰涩开口,袭越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安抚笑容,“乐安,我已令刑部重查顾家的案子,相信不久就能还顾家清白。”
本就是袭越一手谋划的污糟事,想要还顾家清白左不过就是再找个由头糊弄过去。
只是这个由头不能找得太快,不然帝王朝令夕改的印象一旦在天下万民间定下,于国家统治不利。
顾爻听到关乎顾家声誉的事,才肯看着袭越,“真的吗?陛下真的会还我顾家清白?”
看着顾爻眼底的光亮,袭越艰难点了点头,“朕保证,至多一月,必还顾家清白。所以乐安更要好好吃药,养好身体,等着顾家清明的那天。”
袭越将手上的药碗递过去,顾爻没有多说什么,将那碗药一饮而尽,眉头都没有皱半分,好像刚刚为了那碗药纠结许久的人不是他。
他知道,他如今没有半分选择的余地。
反倒是袭越看着顾爻这般干脆利落的动作蹙了蹙眉,眼里满是怜惜,让人下去拿盘蜜饯回来。
乐安最怕苦了……
听到袭越的吩咐,顾爻脸色微红,这么大的人喝药还怕苦,确实有点丢人。
而且这么丢人的事还让人知道了。
袭越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揶揄道,“乐安怎么了,是这屋里太热了吗?面色这般红。”
顾爻撇过头不说话,好似有些羞恼,袭越也只是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别把人惹急了,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的美好氛围。
21/268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