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也没理,回头又进了另一个剧组,这回演的是男六号,演完一遍,正好大四开学。
演戏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东西,而且在别人的故事里,可以麻痹自己的精神,暂且成为另一个人,就能暂时不去想自己的事。怪不得他妈那么爱演。
言开霁不愿意闲着,一闲下来,他就总是做梦,梦见谢潮生变成了一个活人,和他把当年宾利车上没干完的事接着干了。
他还记得当初从鬼学校里出来的时候,他们转眼站在了校门口,冯浩然软绵绵倒在他身上,手里还提着一兜子自热米饭。
兜兜转转,一切竟然又回到了原点,唯独他的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很素的银环。他后来特意去鉴定了一下,材质不属于任何一种矿物,店里的人好奇想要买下来,他跑了。
这是谢潮生唯一存在过的证明。
这也让他始终心存幻想,既然这东西能从鬼学校里出来,说不定谢潮生也能。
甚至连书架里那本《现当代文学作品选读》都没了,这让言开霁更加相信,也许的确有什么办法,能沟通起两座学校来。
他也试着去找过谢潮生的家里背景,但他半点有用的都没能找到,当初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他总以为未来会很长,不用急在一时半刻,但终究人鬼有别,他们分开得太过猝不及防。
谢潮生真的是会接受猝不及防的人吗?
眨眼间,又是一年春三月。
三月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冯浩然考研成功上岸,二是言开霁的男六号播了。
“我想好了,我长得这么好看,不让全国人民都看一看,那不是暴殄天物吗?”言开霁捧着平板看剧,一粒粒往嘴里扔瓜子。
冯浩然在他身后剪视频,在《一路生花》的bgm中,他把自己的资料书本摊煎饼一样摊了一桌子,他初试分很高,学长说,只要复试不当众谩骂考官,他就一准是稳了。
摊完了,他从言开霁瓜子里抓了一把:“你确定你是为了全国人民看你?而不是想让某一个人看到你?”
言开霁难得没呛他,只把平板伸给他,“说,是不是青春貌美帅气逼人,看一眼就能惊艳了时光?”
“穿件衣服吧。”冯浩然把平板塞还给他手里,“穿上咱走,晚上请你吃海底捞!”
男六号的剧半火不火,但言开霁倒微微出了点圈,字母站出现了他的单人剪辑,这是个好兆头,至少说明他演得不坏,那他就有长久吃这碗饭的可能性。长年累月演下来,总有一天,就能被想看到的人看到吧。
程洛洛挺不屑地说他思路局限,已成功签约了某电商集团的她就展露出了高超的商业头脑。她特意在网上印了一堆言开霁的剧照,并专程回来让他签了一堆名,说是先收藏着,等他火爆全国的那一天就出去倒卖。
言开霁戴着口罩走进了海底捞,有些难过地想,以后他越来越火,能吃海底捞的次数应该也会越来越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
抱着多吃一口是一口的心理,言开霁狠狠盛了一大碗牛肉粒,又要了两整份的蟹棒,一份他最爱的甜点兔子及数盘肥羊肥牛,宰得冯浩然涕泗横流,尽管他坚称是吞了花椒辣的。
肥牛肥羊毛肚蟹棒摆了一桌子,言开霁就把甜点兔子放在了他身后的隔板台上。冯浩然很不赞同他这种做法,说待会儿吃起来不注意,准要叫别人拿走了或者碰掉了,他说放心不会的,人与人之间得多点信任。
几桌之外有人在过生日,中间的小姑娘在朋友怂恿下接过话筒,全屋都荡漾着“和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和所有的快乐说嗨嗨~”
在这和谐快乐的气氛中,旁边座位的几个高中生突然骚动起来,他们坐在那窃窃私语,眼睛在专心下蟹棒的言开霁脸上来回转,其中一个女生说:“我感觉我好像见过他啊。”
一个男生说:“小明星,最近我妈追的那个剧里面就有他。”
“那你快去要个签名吧。”另一个女生撺掇他,“回去给你妈看,她肯定高兴。”
男生觉得有道理,于是他掏出了他的记事本,掏出来才大叫:“怎么回事?这是我之前用的本,带错了!奇怪了,这本子我之前找不着了啊……”
“管它呢。”女生说,“你先去要了,不然人走了。这本子还有页吧?”
男生把本子打开,结果一翻翻到了一个空白页,上面行云流水出现了三个和他笔迹完全不同的字——
“谢潮生”
“这是谁啊?”他们面面相觑。
言开霁选的位置靠着窗边,夕阳顺着玻璃流进来,流出一地的光彩,粉色的云霞映照了半边天,银泰城离沧海大学不算太远,一条大路笔直地来往,从这里看出去,还隐隐能看见学校最高那座楼的顶端。
他曾在那里做过一个梦,梦里黑暗可怖,踏过无数对错因果,梦的尽头是无尽的春光。
春光万顷,他们还年轻,有无限的未来,也能长久地等下去。
言开霁没能再继续妄想,因为冯浩然手里的筷子滚着一圈麻酱“啪”地落在桌上,接着高昂地鹅叫起来,“你你你!”
这完全打断了他的思路,把他吓了一跳,言开霁叼着他的蟹棒惊恐扭头,只见冯浩然颤巍巍地指着后面,“别吃了!你回头看看!”
看什么?言开霁一边回神一边想着,该不会是他的甜点兔子真被人拿了或者碰掉了吧,那确实是个大事,值得回头看看。
他一回头,剧烈的动作幅度中,甜点兔子应声掉了,掉在他的手掌心,一片凉意冰得他都忘了说话。
但他也不需要说话,身后的人将他紧紧抱到了怀里,绯红霞光打在他脸上,恰好打出了整片桃花色。
三月天,宜重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敲下正文完三个字的时候,正好也是一个傍晚,夕阳穿透便利店的玻璃,给我的电脑镀了层金。很高兴能给大家带来这个故事,这真的是我人生中完成的第一本书,将近四个月的路,有你们陪我一起走,我真的很开心。2022是我人生中很关键的一年,能在这一年的尾巴里和晋江结缘,和你们结缘,是一件很骄傲的事。我不算一个长情的人,但我居然能坚持日更三千到结局,说给几个月前的我,都会觉得难以置信。很荣幸能让你们看到这里,因为喜欢,让我们相聚,也希望接下来的路,我们能继续一起走,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给大家带来更好的故事。最后,比个大大的心!
——会永远爱大家的江前酒
第95章 番外:宋雨至
宋雨至早就想见见谢潮生的心上人。
他自己没谈过, 就特别好奇别人的故事,以前燕远还在的时候,曾经给他讲过他和裴安竹的恋爱经历,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 听得心驰神往,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碰见一个好玩的女鬼, 也要轰轰烈烈来一场。
但他不光没能等到好玩的女鬼,连身边的姐姐妹妹也挨个说拜拜了, 他等了将近一百年, 才等来一个能听他说话的谢潮生。
他问谢潮生,言开霁到底长什么样子,他们见的人实在太多,好看的人数不胜数,怎么就这人能让他记得这么深。谢潮生想了想, 给他画了一幅画。
谢潮生是有底子的, 画出来的样子惟妙惟肖, 宋雨至说, 还行吧, 我觉得没我好看。
谢潮生懒得理他。
言开霁入学那天,谢潮生跑去新生报到的广场, 望夫石一样在人文学院的棚子边站了一整天,最终一无所获, 宋雨至说:“该不会是你记错了, 这么多年了,你还能记得他和你说的话吗?”
“我不可能记错。”谢潮生说:“他和我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宋雨至认为他一定是记错了, 还不肯承认。他干脆带着谢潮生跑去了人文学院的开学典礼, 全院同学都在, 挨个辨认了一番,一无所获。
宋雨至又提出了新的猜想:“你见到的那个他,有没有可能是连改名带整容了啊?”
谢潮生还是说不可能。
宋雨至觉得很荒谬,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事实就是没有这号人,难不成是出鬼了吗?但他们本来就是鬼,这学校里怎么可能还有他们不认识的鬼?
宋雨至本就对这些学生们兴趣不大,他也就是来看看热闹,又看到某部长正吆喝干事请主席团喝奶茶,感到非常厌烦,就没再去管谢潮生。
“这学校怎么还不知道变一变呢?”他百无聊赖道:“非得沾上血才行吗?哪来那么多血案,整天都是些恶心人的事。”
言开霁生不见人,谢潮生的精神一天萎靡过一天,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但他和谢潮生相处了百年,他的一点心思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最近流行起一个新词,叫恋爱脑,宋雨至觉得这个词特别适合来形容谢潮生。但他又想着,整天待在学校里也确实没什么事干,想做事业脑也没机会,各个学院的课都听烦了,那么有个念想也总是好的,如果爱情能够长久地留在谢潮生心中,支撑着他往前过,过到属于他的机缘到来的那一天,也不错。
一个普普通通的晚上,他头一回见到了言开霁。
当时也不算晚,九点多钟,谢潮生在他曾经待了很久的医学院标本房间里,靠着他那具骨头看书,宋雨至也坐在他对面看书。
书的来源是好些年前,有人在他们这附近闹事,烧了很多很多杂七杂八的书,那天火焰高得映亮了半边天,从那之后,他们就拥有了一系列读物。
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他们的门口。
宋雨至原本以为是有人来这里找刺激,这学校里爱刺激的人可太多了,他也没当回事,专注地看书里人跌宕起伏的一生。
边看他边说:“这大学生啊,真是一届不如一届,我看祖国的花园算是毁了,不如一起变异掉,跟咱还能做个伴。”
外面声音越来越大,余光里,他瞥到谢潮生站了起来。
标本室的门是锁着的,外面的人没法进来,但里面的鬼可以出去,宋雨至刚坐起来,谢潮生已经走到了门口,宋雨至察觉出他情绪不似平常,他身体微微颤抖着,连眼睛都比平时亮了好几分。
谢潮生迫不及待地穿透门,大步迈了出去。
言开霁晚上闲来无事,拉着顾游出门探险,听说医学院有大体老师,他就想来见识一下真面目。
“不是不尊重大体老师,我是真没见过。”他拽着顾游手臂,“你看,这里有个碑,就是给他们立的,咱俩来鞠一躬,感谢他们对医学事业做出的贡献。”
顾游跟着鞠了一躬,配合道:“谢谢你们。”
但他们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大体老师的房间,估计是锁上了,但言开霁却打了个冷战,他感到周围似是有阴风阵阵,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空调开得太低,他悄声问顾游:“你有没有感觉有人在盯着你?”
顾游说:“没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何况他们都是好人,我相信他们不会害人。”
言开霁依然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他说:“我也没做过亏心事,我做的都是好心事。”他拿出手机回了个消息,又说:“对了,你说张诚的事情,他应该不会知道吧?”
“应该吧。”顾游说:“学校里那些都是老油条了,他们会知道怎么处理的。”
“那就好。”言开霁舒了一口气,“这事情还是不要让咱们寝室以外的人知道了,你说好端端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张诚家本来就穷,他妈还没工作,他爸这一走,岂不是天塌了。”
“所以你就把钱给教务处让他们打,还谎称是今年是补助金多了。”顾游睨着他,他正兴高采烈地回消息,眉眼之间尽是得意。
“我有钱,他没钱,那我就匀给他些呗,说不定这些钱,能让他的未来变好点呢。”
“你这么有爱心,不如去捐希望小学。”顾游顿了顿,又说:“捐孤儿院也行,我们孤儿院就没钱,那楼都快破成危房了。”
“危房?那能住人吗?需要多少钱啊?要不我……”
“打住。”顾游竖起一根手指,“不管多少钱,我早晚一定能挣出来,这好事还是让我自己做吧。”
宋雨至在旁边听得啧啧称奇,谢潮生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言开霁,宋雨至甚至怀疑他根本没听见俩人说了什么话。
他们又说了两句别的,也不知道群里发了什么,俩人头凑在一起看手机,嘀嘀咕咕的话听不清楚,谢潮生突然扭过头,“宋雨至。”他叫。
宋雨至抬头,见到谢潮生平静如水的脸居然真的掀起了一丝波澜,他很快活地调笑起来,“哎哟,就是他啊?”
谢潮生的眼睛再度锁在言开霁身上,“大学生不是一届不如一届,祖国的花园没有毁,他们很好,他们会让这个世界更好。”
宋雨至乐了,“算他是个好人,但你光看他一个人,能看出什么来?”
“那就等学校下次再变异的时候,我们看看更多的人是什么样子。”谢潮生抬身就走,“他们长在和平年代里,当然比不得过去人的信念感,但我觉得,只要经历过一些事情,走出温室花园,他们或许也不会差。”
宋雨至觉得谢潮生纯属无聊,但他盼学校变异也盼了很久,他倒真想看看,这些学生在变异了的学校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算算日子,也不到一年了。
“不如我们打个赌吧。”他眼珠一转,笑吟吟看向谢潮生,“就赌你说的,这些祖国的花朵,会在变异的学校中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他们还是这样愚蠢而互捅刀子,算你输。如果他们齐心协力,个顶个地好好做人,那就算我输。”
“好。”谢潮生毫不犹豫。
“打赌得有个打赌的样子,咱也弄点赌注。”宋雨至想了想,“要是你输了嘛……答应我一个愿望好了,愿望我得再想想,到时候再说。”
“要是我赢了呢?”谢潮生问。
宋雨至眯着眼睛,狐狸一样笑起来。
“要是你赢了,送你出去当活人,怎么样?”
“不行,我真感觉有人在盯着我。”言开霁打了个寒战,“走吧走吧,咱们出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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