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山匪头子再不敢起一丝一毫的邪念,只是费力地梗着脖子,忍着伤口处的疼痛,大吼道:“想让我出卖兄弟?你做梦!”
楼修蕴的注意力被另一边瑟缩城一团的两名女子吸引了过去,她瞥了一眼身后的副将,便踩着泥泞的路,朝女子那边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副将继续审问的声音,她没有理会,稍稍弯了弯腰,将手递到了两名女子的面前,“此处山贼已经剿灭了,你们安全了。”
嗓音有些冷淡,但在南竹萱听来,便如天籁一般。正要感谢这人的救命之恩,可身后方才还护着她的秋梨却一下子软了身子,向后倒去,吓得她立马反手抓住了她的手。
可冰凉的触感让她身躯一颤,慌忙侧身看去,“秋梨?!”
楼修蕴见此,索性在旁边蹲下,帮着粉衣女子扶住了这名叫秋梨的女子。
指尖摸到了手腕处微弱的跳动,又简单检查了一下秋梨的伤势,没一会儿便得出了结论:“别担心,这位秋姑娘只是昏睡了过去,只要将血止住,服了药后,大约明日就能醒过来。”
只是现在还下着小雨,得找个地方避雨才行,不然受了凉,感染了风寒,会加重伤势的。
好在她们的马车还有一辆勉强能用,楼修蕴帮着粉衣女子将秋梨送了进去,又让陈仙这个军医给秋梨看了看。
雨点打在马车棚顶,噼里啪啦,愈发急促了。
南竹萱缩在一旁,静静看着圆脸女子给秋梨处理伤口,又将目光往外投去,穿上了蓑衣的高挑女人已经重新坐在了马背上,正在对另一名男子说着什么。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女人稍稍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漆黑的眼眸大约是沾染了雨水的水气,显得有些朦胧,看不清里头的神采。
即便是第一次相见,她却依旧猜出了女人的身份来——
元陵朝虽然已经风雨飘摇,但皇室的广宁公主骁勇善战,在平定了边关战乱后,如今在外四处剿匪,威名在外。
再看这人虽然眸光冷淡,似乎有着肃杀之气,但通身气派矜贵,一举一动都带着上位者的孤傲,想来……她便是传说中武力与智谋都不输儿郎的广宁公主了吧?
雨下得大了,接连赶了两日的路,方才又拼杀了一阵,楼修蕴想着让亲兵们休息一晚,顺道给那两位寻些药草来,便派人去找一处合适的地扎帐篷了。
马车内的视线过于炙热,她稍稍扫了一眼,便拉着缰绳,来到了马车外,询问着还清醒着的那名女子,“二位可是要上京?”
这女子一看就是世家贵女,而带着一众护卫在外行走,必定是有要紧的事。
楼修蕴想起前些日子收到弟弟写来的信,说是他们的父皇终于从寻仙问道中分出了一丝心力来,嘱咐皇后为几位还未成亲的皇子选妃,只要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都要入京参选,务必为皇子们选定合适的正妃、侧妃。
这个消息一出,一些京外的官家小姐便在家中护卫的护送下启程前往京城。
想来这位贵女便也是如此。
只是她大约在家并不受宠,所以在如此世道下,家中给她准备的护卫并不多,仅仅只有二十人。
也不知她是谁家的女儿。
楼修蕴如是想着,目光仍旧冷淡,并未流露出分毫情绪。
“小女子是江南盐运使南家嫡女,要去京城外祖父家中做客。”因着皇上要为皇子们选妃并未下明确的旨意,所以大家都没将此事摆在明面上来说,南竹萱身为闺阁女子,自然更不会将嫁娶之事挂在嘴上。
“不知……不知您可是广宁公主?”虽然有所猜测,但南竹萱还是要确认一番。
楼修蕴没有要隐藏身份的意思,点了点头后,很是自然地承认了。并且她还从南家小姐明澈的眼眸中看出了哀求的意味来,略微思索,便读懂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上挑的眼眸晕开一丝笑意,楼修蕴问:“南小姐是要问我会不会回京?能否和我一道?”
被人看穿了心思,南竹萱抿了抿唇,掩下心中蔓延的羞耻之意,落落大方地轻轻点头:“殿下也看到了,臣女的护卫都没了,只有秋梨还在。单凭我们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京城的。所以……所以若是殿下恰好要回京,能不能带上我和秋梨一起?”
这一次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楼修蕴本就是要回京城的,所以这个要求对她来说只是一件小事。而且若她记得不错的话,江南盐运使南家的岳丈家是皇商明家,明家富庶,又忠心耿耿,颇得父皇的圣心。
所以这位南小姐恐怕会在这一次选妃中十分受人看重。
她得将人完好无损地送去京城,如此有了这份恩情在,或许明家会比较关注她的皇弟也说不定……
如此,心思各异的人一同踏上了回京的路。过了一日,昏睡的秋梨醒了过来,从南竹萱口中得知了楼修蕴的身份后,便彻底放宽了心。
有着两名伤员,一众人马走得并不快。如此走了十来日,还未到京城。
深秋时节,寒风阵阵,越往北上,气温愈发寒冷了。
这日途经一处山脚,周围高大的林木上忽然跳下数十名瘦弱的男人,大喝着向车队袭来。
可看到人数差距过大后,这些人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为首的清瘦男人有些不甘心地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才不情不愿地挥手,让小弟们让开了道路,“算了,今天爷高兴,就不打劫你们了。”
楼修蕴拉住了缰绳,俯视着退到了两边,快要消失不见的山匪,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亲兵不许放过他们。一路行来,她已经随手剿灭了几波规模不算大的匪徒,所以这一遭也打算顺手灭了他们。
而清瘦男人见此,忙从草堆里跳了出来,慌张地大喊道:“大人别杀我们!我们山寨里的人都没杀过人!我们不是坏人!”
楼修蕴挑了挑眉,朝副将使了个眼色,便把这里的事交给了她来处理。
没有杀过人的山匪她也见过,大多都是被迫做此生计的苦命人。所以若当真如这人所说,那她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剿灭他们。
最后在副将的主导下,这山上盘踞的山匪都被招安了,划到了楼修蕴的军队里。
而这群山匪一听说他们的上司变成了广宁公主,顿时摩拳擦掌,十分兴奋,表示一定会好好效力于殿下。
清风徐来,烟雨朦胧。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南竹萱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车帘,神色意味不明。
“小姐,公主殿下她还真如传说中那般,很有威势呢!”身子好了许多的秋梨递了一杯热茶给她,眸中还有一丝艳羡的光晕,“那么凶神恶煞的山匪,一听说殿下的名头,就缴械投降了……”
南竹萱眉眼低垂,默不作声。
是啊,广宁公主确实就是皇族中名望最高的人,所以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在其庇护之下,才能好好地活下来,甚至有了和四皇子争斗的实力。
只是可惜了,她的父亲暗中是四皇子一脉的人,在她离家之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在四皇子面前失仪,所以……她注定是要给四皇子做侧妃的。
恐怕等回了京,她最好就不要再与广宁公主有太多来往了,免得被四皇子知晓,胡乱揣测他们南家是否有一身侍二主的嫌疑。
……
楼修蕴收了百来个人入军营后,又带着南家小姐一起,先往京城赶去。
不过她隐隐察觉有些怪异,似乎南小姐对她的态度冷冷淡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热络了。
虽然有所察觉,但她并不在意,想着将人送回京就分道扬镳,至于这份救命之恩……她总会从明家身上拿回来的。
又赶了大半个月的路,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京城城门外。
周围人声愈发吵闹,南竹萱估摸着应该快到城门口了,便悄悄掀开了车帘。一身黑色长袍的女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乌发被.干练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风吹拂,在耳后飘摇。
女人一挑眉梢,也朝她看了过来,“南姑娘有事?”
南竹萱捏紧了手中裹住的车帘,声音轻缓地回道:“臣女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和护送之情,待臣女回了外祖家,必定送上谢礼,至于殿下要什么答谢……也可同臣女说,只要是臣女力所能及办得到的事,臣女绝不推辞。”
“不过……”说到这儿,她平缓的神态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清澈见底的眼眸深处有些许祈求,“不过待会儿臣女是否可以和殿下在城外分别?臣女……臣女不想太引人注目。”
主要是广宁公主的这张脸太过招摇了,怕是一入了城,大家都知道广宁公主回京了。若殿下当真将她护送回外租家,恐怕旁人会对她有所议论,如果再被有心人打探,恐怕她在外差点被山匪劫走的事就会被传得人尽皆知。
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第70章 番外七
而另一个没说出口的理由, 便是这些日子一直在思量的事了。
她是南家的女儿,若无意外,会嫁给四皇子, 成为南家和四皇子之间的纽带。
四皇子和七皇子私下里是针锋相对的关系, 而广宁公主便是七皇子的底气, 所以她最好不要与广宁公主有太多来往。
楼修蕴不知她心中所想, 但也点头同意了, 反正人已经到了京城,算是安全了。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本以为她们之间除了之后送了谢礼后就再无交集,但楼修蕴没想到再一次见面会来得如此快。
今年的第一场冬雪来得有些早,才十月就已簌簌落下, 过了一夜便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楼修蕴早早准备好了祭奠的东西,在一个清晨, 带着弟弟楼知行出了京城, 朝着京郊的护国寺而去。
当年他们的母妃死于宫斗,没有葬入妃陵,只是在护国寺供了个牌位。
眼见着又一年祭奠的日子临近,他们也要去护国寺住上几天,这是多年来雷打不动的惯例。
踏进护国寺, 被方丈领着去上了一炷香后,闷了许久的楼知行就要外出踏雪寻梅。
“姐姐,山腰处那片梅林开了红梅,景致很好, 你也一起同去吧?”
楼修蕴也不拘着他,摆了摆手放他出了寺庙。
“殿下, 暗桩探知到了丽妃要为四皇子择安国公嫡孙女为正妃,户部侍郎嫡女、江南盐运使嫡女为侧妃……”副将冷寻见周围无人, 侧身在楼修蕴的旁边低语着,“若如了丽妃和四皇子的意,恐怕四皇子又要增添许多助益了。”
楼修蕴怔愣一瞬。
江南盐运使嫡女……?难不成就是那一日在官道上救下的女子?
想到她的身份背景,皇商明家富可敌国,又深受父皇信任啊,看来丽妃他们也眼热得很,想要打明家的主意呢!
“留意着丽妃他们的动静就行。”不过楼修蕴并未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担心的,毕竟也不是丽妃想要那位南小姐为她儿子的侧妃,他们父皇就会同意。
父皇虽然沉迷仙道,但还有些理智,不会在大事上昏头。
明家是父皇的心腹,掌握着元陵大半的财富,父皇他是不会让明家和哪一位皇子扯上关系的。不然的话,明家正经的嫡庶女也不会早早就许了不起眼的人家。
……
处理事宜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快,在禅房里坐着看了一下午的各方密信,再抬眼已是暮色四合。
楼修蕴捏了捏眉心,打发着一整日的疲劳,“七皇子回来了吗?”
侍女摇头:“七殿下还没回来。”
估摸着要用晚膳了,楼修蕴念及弟弟的还有些贪玩的性子,怕他忘了时间错过了用膳,索性起身离开了禅房,打算亲自去寻他回来。
走到屋外,寒意愈深,清冷的风裹挟着片片雪花迎面而来。石板路被融化的雪水浸湿,在凹凸不平的地方积蓄了浅浅的水坑,晃荡的水面倒映着月光冷辉,夜又深了几许。
踏着石阶走下,约摸两刻钟后,楼修蕴来到了山腰处那片梅香沁人的梅林里。
夜色虽已来临,但此处还有一些人在月光下赏梅。她随意避开了这些人,又吩咐身后跟来的两名侍女分开去寻楼知行。
往梅林深处走去,刚拐过一个角落,便听得身侧一阵响动。
侧头看去,高耸的红墙下,在簇簇梅花里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那人眼眸水亮,朝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祈求她。
楼修蕴眉梢微挑,倒是没开口,侧耳听着身后愈来愈近的急促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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