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看过去,低头沉思片刻后,在她外祖母的轻声的介绍中,说出了她父亲的想法:“外祖母,孙女在上京之前,爹爹已经同我说过,他想让我和四皇子接触,在选妃宴时努力争取,成为四皇子侧妃。”
明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声音停顿了许久,随后叹息一声,看着她疼爱的外孙女,问道:“那你呢?你也想嫁给四皇子为侧妃吗?”
南竹萱一阵恍惚,不知该如何回答。
明老太太见她这副模样,有些无奈:“你瞧,连你自己都不愿意入四皇子府,那你为何不想自己争取?”
为何不争取?因为她还有个不足十岁的亲弟弟啊。
父亲和继母以弟弟作为要挟,让她务必成为四皇子的人,至于是正妃、侧妃、还是侍妾都无妨,只要能让南家和四皇子紧密联系在一起就行。
所以为了弟弟能平安长大,她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去做自己不想做的。
而且四皇子是皇家人,她若是能争取到侧妃之位,再好好与四皇子相处,或许能利用四皇子的权势逼迫父亲和继母放弟弟出府。
“萱儿,朝堂的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明老太太说得极为隐晦,只希望南竹萱能听懂,“你父亲糊涂,早早就想站队,可他有没有想过,若最后……不是四皇子,那南家要如何自处?你又能否保住一条命?”
她抚着南竹萱柔顺的发丝,语重心长地继续劝道:“还有,瑞哥儿毕竟是你父亲唯一的嫡子,那继室这么多年来都只生了个女儿出来,大约以后也没法再生儿子了。所以瑞哥儿作为南家唯一的男嗣,你就更不必担心你父亲会对他不好了。即便那继室再不愿,也不会让瑞哥儿记恨她,毕竟日后你爹去了,她还要仰仗你弟弟过日子……”
这些道理,南竹萱也懂,但她不敢赌父亲对弟弟是否真心爱护,更不敢去赌继母的心意。
而且,她也不愿草草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她希望自己能拥有不被人践踏的权力,希望自己和弟弟都不再被人当做是随意摆布的棋子,毫无怨言地受人驱使。
当然她也知道,成为四皇子侧妃,其实也是连接南家和四皇子府的棋子。但四皇子这个执棋人,是她经过思量后,愿意选择的。
见她不再言语,明老太太慢慢合上了摆在眼前的画像,“既然你心意已定,那好好在家准备着,大约再过几日,宫里要设宴的消息就会传下来了。”
走到门口,她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目光茫然的少女,“若你遂了心意,你外祖父和我会为你好好筹谋的。”
他们明家,虽然没有什么权势,但钱多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无法帮衬萱儿太多,但大把大把的银子砸下去,大约也是能保得萱儿平安的。
……
腊月时节,整个京城都置身于冰雪世界中,柔和的日光晒不化成堆成堆的积雪,屋檐下的冰棱折射出朦胧的碎光。
一阵寒冷的冬风拂过,带来了宫里刚下的旨意——
小年那一日,宫中设宴,邀请各家官员携带着家中女眷入宫赏御花园的雪景。
虽未明说这是为各位皇子举办的选妃宴,但各家贵女都知晓,好在前些日子已经为着这个宴席做足了准备,这会儿倒也不算太过紧张。
宴席并未什么新意,毕竟各家贵女才是主角。沉迷仙道的皇帝只露面一会儿,就借机遁走,把这里的一切都交托给了皇后打理。
皇后膝下没有皇子,对这场选妃宴也不怎么上心,便随意打发了皇子和贵女前往御花园游玩。
冬日御花园里的花开得并不多,只是白雪茫茫,添了几分苍茫之感。
众人的心思也不在赏景上,自然是听从了皇后的意思,纷纷离席,踏进了御花园中。
楼修蕴坐在一旁,用了几口菜肴,喝了几口果酒,便瞧见自家弟弟也站起身来,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什么。
前些日子她遣了人去寻找在护国寺与弟弟相遇的贵女,但多日来都还没有个结果。这会儿看他慌张得很,恐怕是担心那位贵女被其余皇子看上?
“御花园风大,你披上披风再去。”她没有阻止,命人取来披风披在了楼知行的身上,轻声叮嘱着:“我也为你瞧了几位贵女,但这件事到底还是要看你的意思,所以如果你有喜欢的人,若是合适,我会为你去向父皇请旨赐婚的。”
闻言,楼知行笑了起来:“那我要去御花园赏景了,姐姐要同去吗?”
这么多年来,为了护着他,他的姐姐身为皇家公主,却至今还未议亲。若是今日有姐姐看得上的儿郎,他也要帮着姐姐去说道说道。
楼修蕴不知他的意思,只是摆了摆手,又坐在了软垫上,“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这果酒好喝,我多喝几杯。”
……
宴上还在吃菜喝酒的人少了许多,有认朝着广宁公主的方向看了几眼,踌躇半晌后,鼓起了勇气上前去敬酒。
几杯酒下肚,楼修蕴脸色变得过于粉嫩,原本深邃的眼眸蕴满了水花,倒映着五彩的宫灯,使得她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看着有人战战兢兢地向她递了酒,她轻掀眼皮,目光平常,却又有一分冷漠,“本宫有些醉了,就不喝杨大人的酒了。”
这人本就是鼓足了勇气上前的,这会儿还没说话,就听到广宁公主的拒绝,他吓得浑身一颤,讪讪一笑,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
其余人见此,虽然还有些心痒难耐,但都不敢往广宁公主那边凑了。
月上枝头,冷风拂过,楼修蕴捏了捏额角,打算回府歇息了,明日再问弟弟看中的贵女是谁。
刚站起身来,副将冷寻冷不丁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低声回禀道:“殿下,御花园里出事了……”
好在楼修蕴在宫里布置的暗桩足够多,所以御花园里发生了大事后,第一时间知晓的人便是她。
一瞬间酒醒之后,她已经随着冷寻出现在了御花园一处极少人出没的宫殿外。
“人就在里边,四皇子指派的人也被我们的人扣下的,已经打晕了关在偏殿里……”冷寻推开了殿门,看了眼公主的神色后,又低头继续说道:“七皇子他……他大约是不知晓此处发生了何事,随意闯入这里才会……”
房门被推开,走进内室,混乱的一幕映入眼帘。
楼知行躺在软榻上,冒出的汗浸湿了衣衫,让他看起来浑身犹如浸泡在水中。脸色也染上了通红,半眯着眼,哼哼唧唧个不停,一看就是中了药的模样。
若不是有小太监按压着他,恐怕他逮着个人就要扑上去。
再看另一边的拨步床上,垂下的床幔遮挡着里面的风景,但细细看去,也能看到里面躺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
女子在床上扭来扭去,时不时发出几声柔媚的低呼,看着也是中了媚药的样子。
楼修蕴先去看了自家弟弟,想要问他些什么,但他已经意识模糊,再不服下解药,恐怕就要压制不住了,她便打消了问话的念头。抬了抬手,让冷寻先把人带回他的宫殿里去。
至于床上的女子……她也打算让人先给她服下解药,便送到她的家人身边去,再将此事简单告知就行。
可她刚要踏出内室,身后的拨步床上传来了很是熟悉的女子轻.吟,这是……南小姐的声音?!
她立马扭头走了过去,掀开了床幔一角。
仰面躺在床上的少女面色绯红,眼眸半阖,凌乱的发丝铺在脑后,耳侧几缕乌发被汗水浸湿,贴在了粉嫩的脸颊上。
楼修蕴从未见过南小姐如此……如此模样,一时之间有些看呆了。幽香拂面,待反应过来后,她一把抓起床尾的被褥,盖在了少女那露出了些许肌肤的身子上。
想了想后,她索性将她从床榻上抱起,离开了这间宫殿,又低声吩咐了人前去明家报信,只说是她广宁公主与南小姐很是投缘,今日便留了南小姐在公主府里留宿。
如此为南竹萱安排好,让她没了后顾之忧,便将人带出了皇宫,来到了公主府里。
心腹太医给南竹萱看了看,有了定论后,就去开药煎药了。
屋内烧着地龙,温度比外面高了许多,中了药的少女呼吸急促了起来,大约是失去了神智,一个劲儿地撕扯着衣领,想要将其褪去。
楼修蕴挥退了留守的贴身侍女,让她先打些温水来。
屋内没了旁人,她轻轻拍了拍少女泛红的脸颊,“南小姐?南小姐?你清醒清醒,待会儿得喝药了。”
可南竹萱已经听不清楚了,只觉得有蚊子在耳旁嗡嗡嗡飞个不停,恼人得很。她重重喘着气,嘤咛几声,伸出手在周围胡乱拍打着,试图将蚊子赶走。
少女褪去了素日里的端庄得体,娇憨得好似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嘤嘤嘤哭泣时,连声音都染上了香甜软糯的意味。
楼修蕴:“……”
少女挥着手臂,四处拍打,从她的手指上擦过,灼热的温度太过烫人,似乎在冬日里点了一把火,热得她也出了些汗。
她只得褪掉外袍,散了些温度,如此才能清醒地守着这位还在乱来的少女。
等了许久,太医熬好了药,让侍女端了进来。楼修蕴松了口气,让侍女伺候着南竹萱喝下汤药,又让人给她简单擦洗一下,换了身她没穿过的衣衫。
折腾了大半宿,迷迷糊糊的少女总算是安稳地睡了过去。看着她脸上的红润褪去,白皙的肤色如冬日白雪一般好看,楼修蕴放低了呼吸声,拉过被褥,盖住了少女的手臂和肩头,放下床幔,熄了蜡烛,缓缓走出了这间偏殿。
第二日醒来,楼修蕴神清气爽,在后院的演武场里练了会儿长枪,又沐浴了一番,用了个早膳,才听到侍女来报说南小姐已经醒了。
踏进偏殿,少女已经穿上了昨夜已经清洗干净的衣裙,梳好了发髻,正端坐在饭桌旁,小口小口地用着早膳。
听到门口的动静,南竹萱抬眼,瞧见一身清爽的广宁公主走了进来,朝她安抚一笑后,坐在了她的旁边。
“昨夜的事,想必徐沁已经告诉你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没有出事,而且你外祖那里,我也派了人去知会,说是你留在了我的府上,要与我谈论诗词歌赋。”楼修蕴闻着早膳的清香,一时又觉得有些饿了,便拿起了筷子,和南竹萱一同吃上了饭。
“多谢公主。”南竹萱已经知道了昨夜之事,也知道了又是广宁公主救了她。
低头喝了一口热粥,见公主吃得欢快,一蒸笼的小笼包都快吃进了她的肚子里,便默不作声地将另一笼包子往她的面前推了推。
“公主,我能否在公主这儿多留几日?”南竹萱现下并不想回到明家。昨夜四皇子既然指使旁人给她下药,要让另一人来毁她清白,那便是不愿娶她的。所以她之前的谋划都全打乱了,得重新想想以后的出路。
而她还没想好出路之前,外祖父外祖母和舅母大约又要给她相看了,并且……四皇子的计划没成功,恐怕还要在她身上花心思。
所以孤立无援的她或许留在广宁公主府里,才是最安全的。
楼修蕴想了想,没拒绝。左右就是添一双碗筷的事,并没有什么影响。
之后几日,南竹萱就这么留在了楼修蕴的家里。
一时之间,京中闲来无事的人都得知了皇商明家的表小姐很得广宁公主的欢心,多日来都在公主府内与公主作陪,如此深厚的交情,恐怕是要借着公主飞上枝头,成为七皇子的侧妃呢!
这消息不知是从何传出的,不过两三日就已经在京城内传开了,就连明家也多次派了人询问南竹萱的意思。
可她虽不认识七皇子,但也知晓七皇子和四皇子是不对付的。从前父亲想要她攀上四皇子的高枝,即便这件事极少为人所知。经历了昨夜之事后,她不愿再入四皇子府,但也不会和七皇子牵扯上什么关系。
或许她的外祖母说的对,远离皇家说不定还能保住这条命,只是她的弟弟……
楼修蕴在查探了几日后,终于揪出了在背后放出流言的始作俑者。
站在他的面前时,她都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为何要这么做?”她拧着眉,对楼知行质问道。
没错,放出流言的人竟然是楼知行自己,这真是令楼修蕴难以想象,自己庇护了多年的弟弟,竟然已经会在暗中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了。而他如此做,仅仅只是因为——
“你想得到南小姐?”
楼知行鼓足了勇气,大大方方地向自己的亲姐姐表示了自己对南竹萱的喜爱,“她便是我的心爱之人,在护国寺一见,我就决定此生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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