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荧笑了起来,“你安心在西北呆着,年关的时候就调你回去。”
军粮一事尚未解决,仍缺少一部分,闹灾害的两城今年颗粒无收,是萧荧亲自前去治理了。卢展途也算是个靠谱的,他任泊州牧的时候自掏腰包强行开仓放粮,这才没有闹出流民饥荒。
但少了这些收成,各方都紧了起来。
曹德海这些年挥霍无度,就算发落了他,也没从他那掏出来多少东西,寒冬时节家家都守着那点粮过冬,没人愿意卖。
去找那些商人,他们又将价格提很得高,就算是朝廷的人也不能强买强卖。但是眼下国库已经被掏空了,里里外外都快穷疯了,没钱才是真正令人发愁的。
以往二人天天在一起没发现对方有什么,但梁昭现在乍一见到萧荧,发现他身子单薄了不少。
他肯定在为很多事情发愁。
萧荧见他沉默不语,问道:“垂头丧气的,你不高兴了?哎!你怎么……还突然哭了?!”
梁昭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泪,低声道:“沙子进眼睛里了。”
夏国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注定要亡国。
萧荧一个人怎么抗起这万里山河?
看他如此殚精竭虑,疲惫不堪,梁昭突然就鼻子一酸,心里像被人砸了两拳似的。
“嗯?”萧荧走到他面前,“我看看。”
梁昭立在昏暗里,任由他捧着自己的脸。看着萧荧星辰似的眸子,哑声说:“你有没有照过镜子,看看自己瘦了多少。”
萧荧微微一愣,心软了几分:“原来你在心疼我。”
他垂下手看了一眼天边的月亮,眼神很平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萧氏皇权历经数百载,现在已有日薄西山的姿态。我又何尝不知它已经从根部腐朽,自内部而溃烂,只有表面绿意盎然。”
萧荧沉默片刻,淡笑道:“你说这是注定好的,可我非要试一试。以我之力究竟能不能力挽狂澜,让它起死回生。”
自荒原呼啸而过的长风吹动着他的袖袍,的眼里都是冬日里的寒气,他侧首注视梁昭,“你跟在我身边,怕不怕?”
“当然怕啊。”梁昭失笑,哑声道:“怕你食言,不给我皇后之位了。”
萧荧眼中的光微微颤动了下,笑了起来,“那等一切都尘埃落定,等海晏河清,朕就三书六礼,十里红妆。迎你入宫。”
梁昭迎着他的目光,走到他面前,轻轻挑眉,然后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好,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同生共死。”
萧荧慢条斯理的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截灰褐色呈圆柱形状的东西递给他,“回去之前我要去趟扶月。”
梁昭接过下意识的嗅了嗅,一股硫磺气味混着些别的,“这是?鞭炮?”
“是火药。”
火药是他们这里打仗用的的物品,类似于现代的炸弹。
“还记得北国使者来的那日吗?”
梁昭点头:“记得。”
“你要去扶月查火药?”
“对。”萧荧微微点头,“不过,还有劳梁大人同朕一起去了。”
荒原上一片宁静,远处西北大营上灯火通明。二人打马回了营帐,一起用了晚膳,
外头微微起了白雾,帐里点着昏星似的烛火,梁昭在摆弄着自己的弓弩,呵出一口白气,萧荧在一旁翻着信件,他突然懒洋洋道:“这都是些什么?”
梁昭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都是周大帅拿过来的破烂。”
他一边试弓,一边道:“傅将军说户部每年给他们拨的军需用品不少,他们还叫苦喊穷,意思是他们吃的太多了。给周大帅气的不行,就让孙副将把这些年记的数目拿给傅将军看。”
“傅将军说自己一介武夫,看不来这些细东西,于是他就搬到我这来了。我也看不懂。你即然来了就给看看有没有哪不对的。”
这些确实都是一些废纸。
户部的那些帐只记从盛京拨出去的,但东西放在曹德海那里,他记得都是些糊涂帐,军营里的帐房先生也对不明白,只当是朝廷薄了将士们。
西北送进宫的折子送一封就被拦一封,这次梁昭将折子与家书放在一起才到了他的桌案上。
不过说起家书,萧荧便问道:“你的那封信,是谁教你写的?”
梁昭的手微微一顿,面上有些尴尬,但还是老老实实道:“是傅将军。”
“难怪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傅宵自己肚子里都没多少墨水。
“……”
这日的风十分冷,天灰蒙蒙的,寒风不断卷过,发出呼啸的声响。
凌风裳裹着黑色斗篷,里面却穿了一身白,带着许淙出现在了凌风华的丧礼之上。
灵堂里燃着白色蜡烛,底下站满了披麻戴孝的宫人和一众妃嫔大臣。
耳边有猎猎风声和低泣,眼前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和纸钱。
凌风裳走进堂内,一屋子的人纷纷退站到一旁,只见她面无表情走到灵前上了三柱香。
堂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不断冒出的烟雾将她笼罩,面前是香炉和烧纸的盆,抬头就看到了凌风华的灵位。
如此静了片刻,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敢问四公主,今日可否宣读遗诏了?”
说话的人是惠妃和林尚书那边的人,他肤色黢黑,和身上的孝布形成鲜明的对比,前来吊唁,腰间却配着刀剑。
一眼扫过去,堂中的人孝衣之,下个个都穿了钢甲。森冷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凌风裳勾起嘴角,看来她今天不拿出圣旨是走不掉了。
她微眸看着牌位:“那是自然。今日既然人都到齐了,许大人宣读圣旨吧。”
许淙摊开了圣旨,缓声而读。
惠妃大气不敢喘一下,指尖深掐进手心,在听到传位于二皇子凌远陆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她不疾不徐地起了身,抱着二皇子站到堂中央。
此番让凌远陆继位,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但木已成舟,况且惠妃的人随时都能拔刀砍了有异议的人。
这个时候,谁敢冒头多言。
一众大臣以林尚书为首,统统跪在了二皇子面前,高喊:“臣等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妃得意地笑了。
而二皇子还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什么。
凌风裳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这些人,暗自冷笑。
新帝登基之事要等凌风华下葬入皇陵之后再准备。
钦天监算了吉日,时间就定在七日之后。
登极大典的前一天晚上,惠妃正倚在精致的美人榻上,手里拿着手炉,底下跪着两个宫女在给她锤着腿。
惠妃在灯火下欣赏着自己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蔑一笑。
同那两个丫头说起了话,“贵妃那个贱人还想谋害本宫,不想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被那个野公主关在冷宫里面。她父兄手足也因意图谋反下了狱,恐怕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现在祥嫔已死,她那个儿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等陆儿登基之后,本宫就让他把凌远风给送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去。”
“到头来还是本宫笑到最后。算她凌风裳识趣,不与本宫作对。否则——”
惠妃杏眸微眯,狠狠的将手炉放到桌案上,“否则本宫就送她和先帝团聚。”
底下侍奉的两位宫女都不敢说一句话。
菱花木窗外有几道人影走过。
是宫人送来了明天要穿的衣袍。
惠妃走上前去看着宫人手中拖着的华丽凤袍,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抬手去抚摸着那凤袍,金丝银线绣出的凤凰,孔雀羽毛织成的图案,袖口和衣领上缀满了名贵的宝石。
腰带是用一整条金丝制成的,上头垂下来的腰链都是用珍珠串起来的。
除了皇后的凤冠霞帔之外,这大概是全天下的女人最想拥有的了。
惠妃迫不及待的想要穿上看看了。
她人宫女伺候她更衣,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一件件的穿上这件衣服。
两位粉裙宫女躬身走到她背后为她带上项链。
突然,惠妃的神情突然变得痛苦起来。
那两位粉裙宫女用项链死死勒着她的脖子,而刚刚为她按腿的宫女现在死死钳住她的手脚,让她不得动弹。
惠妃的脸因为缺氧而涨红,额上青筋凸起,眼里满是恐惧。
“娘娘,您就安心上路吧。”
第五十章
她们轻声劝着,惠妃奋力挣扎,两只手胡乱动起来,发髻凌乱,挣扎间挠破了一个宫女的脸。
这时她才发现,这几名丫头脸生的很,是她自己沉浸在儿子要继位的喜悦之中失了对旁事的警惕。
惠妃的眼里流出泪水,想张嘴喊人,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项链勒进皮肉里一点点往外渗着血,宫女手上的项链断了线,碧幽幽的珠子洒的到处都是,慧妃倒在地上已经气绝。
屋中暖笼熏得正热,凌风裳侧卧在软榻上,贵妃坐在一旁,宫灯里的烛火快燃到了尽头,她手边的茶早已凉透,窗外天色已经微亮。
有人推门而入,携来一阵冷风,粉裙宫女迈着小碎步走到凌风裳的身旁,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凌风裳眸光忽然动了下,“真的?”
宫女点了点头。
“处理干净点,别让人看见。”
“是。”
宫女又退了下去。
凌风裳看向贵妃,只见对方拧眉看了她两眼。
她斜坐在软榻上,勾了勾唇角。
晨间起了薄雾,溪水不算深,马蹄踏过溅起了水花,很快就到了扶月的王都,梁昭瞥了一眼那座城楼,勒住了缰绳。
冬日天亮得晚,二人便牵着马在外头等了片刻,等天大亮的时候,他们跟着过往百姓进了城中。
扶月城中长街的尽头,坐落着最大的花楼。
花楼只在入夜营业,二人便住到了对面的客栈,店里人满为患,店小二走过来招呼他们,介绍了一大堆当地特色。
梁昭他们赶了一晚上的路,就随便挑了两个听起来还不错的菜。
等菜上桌的时候,梁昭拿筷子挑了挑盘中的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皱着眉尝了一口这看起来能把人吃死的东西。
和夏国那边的口味天差地别,是一种奇奇怪怪,又涩又咸的味道。
店小二见他们半口都没动,双手擦着毛巾笑道:“二位是吃不惯咱们这的东西?要不给你们换盘别的上来?”
梁昭道:“那就有劳你帮我们换些清粥小菜上来。”
小二是个自来熟,上完了菜又站在桌旁跟两人说着话。
萧荧将折扇放在桌上,倒了杯茶,“你们店里生意挺红火的啊。”
小二“嗐”了一声,道:“这几日岁芳楼又开了拍卖会,人就比平时多一些,二位公子也是为这个前来的吧?”
萧荧端起茶水轻泯了一口,点头道:“那是自然。”
等到了天黑,长街亮起了灯笼,花楼门前的人越来越多。
梁昭身着白色衣衫,衣领用紫线绣出花卉图案,腰间系着珠翠所制的腰带。萧荧整理了一下他肩上的狐裘,低声道:“我提前打听过了,这楼里就是黑市,里面鱼龙混杂,千万小心行事。”
“好。”
花楼里各国的人都有,但大部分人还是如同他们一样扮作扶月人。
梁昭和萧荧进了楼,楼里共分三层,第一层中央设着一座大大的白玉台,出售拍卖的货物会被锁链锁在台上,直到被买主拍下,奴仆才会打开锁。
二楼则是雅间,栏杆处设有纱帘,买主可以清楚看到台上的货物。
而三楼里面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买人命,买消息。
扶月在上京鬼鬼祟祟行事,玄麟卫又在风江渡截获那批误入先进禁品,二者之间肯定有者莫大的关系。
三楼楼梯处候着两名刀疤脸男人。房间一次只能进去两个人,门外的人按顺序排好。
轮到梁昭他们的时候,侍女走上前,微微躬身抬手道:“二位请。”
暖阁里焚上了暖香,重重纱帘隔开内外,房梁上垂下无数用红线系着的铜铃和纸符,被开门时带起的风吹得阵阵作响。
“不知二位想知道些什么?”纱帘之后传来女子柔若无骨的声音。
“风江渡。”
那纱帘之后人影未动,等了半天没见回答,萧荧神色冰冷,“有为难之处?”
“公子想知道的事不应该问奴家。奴家虽是一介弱女子,但也明白,祸从天口出,
那不该说的不能说,不可挣的银子就不挣。”
萧荧眼眸带笑,缓慢说:“即如此就叨扰姑娘了。”
他拉着梁昭往外走,还不等走出两步,那姑娘又出了声。
“请留步——”
她说:“我们这里有个王员外,近每隔半月就娶一方小妾,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看着很是豪气,两位公子不妨也去凑个热闹。”
萧荧神情平淡,唇角勾起一丝笑,“好。”
下楼的时候,大厅奴仆正在将一个用红布盖着的巨大笼子,抬到台上落了锁。
一身着湖蓝色衣裙的姑娘走到台上,“这便是本场的最后一位女奴了,起拍价十两。”
女奴本算不得什么稀罕,主要是看姿色和身段,一般容颜上乘的会很快被买走。
蓝衣女人揭下笼上的红布,露出了里面的真容,那是一个肌肤胜雪的中土女奴,只用薄纱遮住重要部位,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地上,容颜清雅柔和,一双眼睛微润,让人心生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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