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贺琛在他背上抚了两下:“宝宝,爸爸是怎么跟你说的,嗯?”
程小寒放下筷子,冷冷淡淡也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舅妈。”随后转向方心慈,眼睛一动就转了个弯,“Mother。”
贺琛被他给逗笑了。
方心慈心里实在的不是滋味,简直如倒了一坛酸醋。程小寒把她排斥成这样,却意外的听贺琛的话。
来了这么久,如今在阳光下,她也终于能好好打量一下程小寒。
她走的那年程小寒完全就是个小不点,连牙都没换全。这么多年过去了,程小寒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少年,夏天穿得不多,看程小寒露出的手脚干净,皮肤白皙,鼻子秀挺,身姿俊秀,唇红齿白的模样分外精致,简直是说不出的清秀。从相貌上来说,程小寒像她,他们流着一样的血,证明了他们之间割不断的血脉。
昨天只大致地扫了一眼,现在更认出程小寒身上穿得也确实不俗,从头到脚都是名牌,更显得精神。他吃完饭就退到一边玩游戏,还拿了贺琛的手机乱看,贺琛也都由着他。
方心慈想起她嫂子昨天说的:贺老板待小寒极好,你根本就不用操心。
可终究,她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她目光炽炽地看着程小寒,贺琛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当年她丢下程小寒跟着一个艺术家去了国外,一去就毫无音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她这次就一个人回来?
他想了想,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难道方心慈出国后一直没要孩子,她这次回来,除了因为她母亲的去世,难道,是想要跟他抢儿子!
贺琛的眼光本来就毒,他这念头刚下没多久,第二天就得到了证实。
老太太上午被拉去了火葬场,回来之后就吹吹打打的入土下葬了。最先松了口气的就是舅妈,她一个女人忙上忙下了这么些天,今天总算是到头了。同时轻松的还有程小寒,他这几天被那些个脸都不熟的亲戚问来问去,也是烦得不行了。他连假装都懒得摆,只等着明天回家。
给老太太立了碑,各人身上戴的白布都可以拆下。从下午三点开始忙晚饭,只为这最后一天了。
今天难得没那么热,程小寒一回来就没影,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大概是为着明天就要走了,现在看这偏僻地方也没那么讨厌了,就想趁机走一走。贺琛一时竟找不到他,方心慈就是在这时候提出要跟他谈一谈。
方心慈的长发适度地挽起,身上是一套的黑白长裙,露出精美的锁骨和细瘦的脚踝。不细说,真的看不出她已经是个近四十的女人。不过观察到她眼下的青黑,和脸上浮着的淡淡脂粉,看来她这两天也是吃不好睡不好,为了什么在忧心。
老太太的丧事一办完,大堂中央马上就空出来了,桌子椅子又摆得整齐。舅妈在外面招呼客人,吃完这最后一顿,老太太的事就算了了。
舅妈有意无意的都把客人领到了外面的帐篷里,房子里的都是自家亲戚,就算在的,也都躲到屋里看电视去了。除了几个小孩在不停的乱跑,桌边坐着地就只有方心慈和贺琛两个人。
方心慈端坐的姿态不可谓不优雅,她容貌出众,身上更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亲近。可就是这么一个优雅的女人,当初可以狠心的抛夫弃子,跟着错过的初恋去了国外十数年。
贺琛握拳坐着,他和方心慈彼此心照不宣,到底想谈什么。
第十五章 谈判
方心慈态度温和,前几天她一直没来得及跟贺琛说话,这会终于得了片刻安静,她先是好生的谢了贺琛一番,说得眼角都有点湿。毕竟她当年走的时候儿子还那么小,如今一见,已经长成了这么好看的清秀少年。看他穿的用的,贺琛真的半点都没亏待他。她又旁敲侧击地问了程小寒的成绩,也绝对不差。无疑的,这样优秀的儿子足以满足她作为一个母亲的骄傲与期盼。尽管,这还是别人为她培养的。
“只是……”她说着话里就绕了一圈,“小寒说是十七岁了,可看着感觉还是很小,是不是营养没跟上?而且我看他总懒懒得不想动,太缺乏男孩子的活力了。”
话刚说完,程小寒就从外面跑了进来,举着手机递给贺琛:“爸爸,陈伯伯的电话。”
贺琛点头接过了手机,先在他头上抚了一抚:“跑哪疯去了?”
他接电话,程小寒就乖巧地站在一边,头靠在贺琛的肩膀上。贺琛往旁边一移,让程小寒坐在他腿上。
方心慈眼见他这样腻歪贺琛,不止不快,更觉得这场面怪异得很。小寒虽然看着小,但年龄已经到了,同龄的小孩正是在叛逆期,恨不得远远躲着家长,他却完全相反。这么黏糊,黏糊的却是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
等贺琛说完了,程小寒才问:“是不是公司有事了?”
“没有,记不记得爸爸之前提过,等你放了暑假,陈伯伯请我们去农庄钓虾。”
程小寒原本不想去的,这会也立刻改变了主意:“我想去,里面的菜好吃。”
贺琛笑着应过,这次没把手机递给程小寒,而是顺手放在了桌上,屏幕上的亮光未熄,两人亲密的合照就在方心慈的眼前一闪。
“我想喝汽水。”程小寒脖子上又出了汗,只想喝点冰的来消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小店,可是没带钱。”
“就会贪凉,只准喝一瓶。”贺琛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取了张纸钞递给程小寒,钱包的最里层还贴着俩人的照片。
“知道了。”程小寒伸手就去拿手机,刚准备往外冲,就被贺琛揽住了腰,贺琛伸出两指在他脸上一捏,“还看爸爸手机。”
程小寒在他脖子上抱了一下,兔子一样地溜了。
贺琛还在喊:“不准乱跑。”
他来了又跑了,话里眼里只有贺琛,根本就没有多看方心慈一眼。
等再次安静了,贺琛的眼神才慢慢恢复平静。他叠着腿,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松懈中又不失威肃,有点像他平时跟客户聊天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是冰冷的:“小寒底子不好,那几年没吃没喝,营养的确是没跟上。”
方心慈一怔,显然是说不上话了。
“后来我带他去医院检查,已经是严重贫血,外加伤口感染。就算后来慢慢调理过来,底子的漏洞也补不上了。”
方心慈尤为尴尬,当年的状况她也是后来才了解到一些。刚知道的时候整个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她不断地联系她大嫂,可对方也根本不愿意多说,只是一遍遍地告诉她:贺老板非常大方,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疼,小寒现在过的很好。
“当年我……”她开口就想解释,可顿了顿,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岁定八十,何况你还是他亲妹妹。”贺琛一接口,表情更加阴冷,坚硬的眉骨散发森森寒气,“嫂子,你哥他烂赌你总不会不知道,赌鬼都是什么德行不用我多说,你放心把小寒交给他?”
“我以为他结了婚,有嫂子看着,他会好些。”方心慈温婉的脸现出一丝惊慌,极力为自己辩解着,“我每个月都有寄生活费回来,没想到他……”
贺琛的眼睛一抬,那眼神已经是冷到不能再冷,逼人的戾气吓得方心慈不安地瑟缩,他极具讽刺地笑说:“嫂子,给一个赌鬼寄钱,你觉得他会花在哪里?”
方心慈挣扎:“我一个女人在国外,刚开始真的不容易,我只能寄钱给他,请他帮我照顾。”
“所以就是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走小寒。”贺琛直接替她下了定论,“幸好小寒熬到了六岁,虽然现在没有其他的孩子健康,好歹是活下来了。”
方心慈没想到,自己提出的漏洞,不止被贺琛撕成了一个大口子,还把自己给栽了进去。的确,在小寒成长的过程中,她实在没办法去钻空子,只因她一无所知。
“当年,我真的是力不从心,我不是一个好母亲,这些年,幸亏有你照顾他。”她眼神移动,打量起贺琛的手指,没有戒指,也没有戴过戒指留下的痕迹。
出于习惯,她没有直接打听,但也算是间接的引出了自己的目的:“总算,我的努力也有点成果。我现在的丈夫在意大利有一间酒店,算是有些规模,我也有自己的美容生意,足够给小寒优渥的生活条件。这几年实在麻烦你照顾他,我真的很感激你。我到底他的妈妈,而且贺先生你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到时候怕小寒又给你添麻烦……”
她忽然说不下去,贺琛幽黑的瞳仁凌厉无比,他两颊的肌肉鼓动,眼里已经拉满了红血丝,脸上的表情极是可怖,他刚要说话,大堂里又走来一个人,正是方心慈的现任丈夫,奇怪昨天竟然没有看到他。他皱着眉,不太高兴的样子:“怎么还没谈好?”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显然已经受不了这里的环境。
方心慈有些紧张,她迅速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你别着急,毕竟贺先生抚养了小寒这么多年……”
男人不耐地“啧”了一声:“不就是要钱吗……”
他的声音可不低,一字不漏地蹿到了贺琛的耳中。
方心慈一扯他:“别胡说,是你同意我回来接儿子的,别把事情搞砸了。”
男人整个人都很烦躁:“我都同意了,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反正孩子是你生的,他还没成年,你把抚养权要过来就可以了。”
贺琛整整领口,不急不慢地站了起来:“你好。”他又恢复了平静,望着那张混血的脸孔,友好地伸出手去,“初次见面。”
男人客套着把手伸了出去,被贺琛一握,瞬间人就僵了。嘴唇半张,却说不出话来。贺琛捏着他的骨头又施了一分力,那股火辣的疼痛直接从男人的手掌传递到整只臂膀。而后贺琛一松手,他不自在地踉跄了一下,真是整只手都在发麻。
贺琛相嘲笑地睨了他一眼,快步地走了出去。
一背过身,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他忘了一件大事,他只是程峰名义上的兄弟,他只是养父,而这个女人,却是程小寒的亲生母亲。骨血的关系,他要如何割断……
程小寒特意远离了那堆人,找了个没人的阴凉处呆着。他坐在台阶上,背后是别人家的院子,前面不远处有个小水塘,头顶有两颗玉兰树。不时的,还能有发黄的玉兰花瓣掉下来。先落到他的头顶,然后打着旋转滚到脚下。
程小寒拿脚尖踢了踢那几片花瓣,临到要走了,才终于肯静下心来好好观赏一下乡间风光。这里空气倒是不错,没有刻意修剪来的绿化,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路边田地绵延,波澜广阔,隔几段路就有一个小水塘。好几次,都能看到水里的大鱼跳出水面,带出一连串的水花波痕。
睁大眼睛看够了风光,程小寒总算觉得这次没白来。
只是眼神一瞥,就看到他五步远处站了个大男孩。剃着一个寸头,身上的衣服灰不溜秋,土里土气,好在个子很高,显得人特有精神。他就站在那,别有深意的目光一直盯着程小寒。
程小寒有些不自在,再一看又觉得那男孩有些眼熟。似乎跟他差不多大,可是,高那么多!
他暗暗磨了磨牙,眨眼的功夫,大男孩就朝他走了过来,一开口就是:“小寒。”
等走近了,又说:“弟弟。”
程小寒一凛,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
那男孩走过来,右手不自然地抓着什么东西。等他靠近跟前了,程小寒才看清那是一罐汽水。
易拉罐上还冒着冷气,凝着水珠往下滴:“小寒,你刚才是不是说想喝汽水?”
程小寒瞄了一眼,易拉罐有些变形了,罐口上还覆着一层细小的灰尘,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他意思地接了过来,但放在一边没喝。
那男孩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到了程小寒身边:“小寒,我是哥哥,你还认得我吗?”
程小寒现在知道那股眼熟感从哪来的了,他对那赌鬼舅舅一家都没什么好感,听到他说话,不由地把那罐汽水又推远了些,反正他不是真的想喝。
他表哥也没发觉,自顾自地说:“其实我妈联系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不会来的。”
程小寒瞥他一眼,听他说:“小寒……我一直都很想联系你,我想跟你说小时候没有跟你说出的话,弟弟,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对不起,当年,我们都没有能力去阻止爸爸。他每次赌输了,都跟发了疯一样打我们,妈妈根本打不过他,我那时也太小。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只能,只能看着你受苦。”
回想那时受过的拳打脚踢,程小寒还是会一阵发抖。他是极怨的,因为他们都只会看着他被打,从来没有人站出来,从来没有人能为他阻止那疯子一样的舅舅。
程小寒两手交替,下意识地就想去找贺琛。
“哥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就原谅我们。只是,这声对不起在我心里放了那么多年,今天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我一定要跟你说一声,是我们对不起你。我真的,真的很感谢贺老板,他是在替我们家为你赎罪。后来,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还是贺老板救了我们,要不是他,我家可能都已经被那群流氓给烧了,至于我爸……”他嘲讽地笑了一声,“肯定都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
程小寒一把握住那瓶汽水,擦了擦就打开了盖,一口气喝了半瓶。
表哥马上高兴起来:“你慢点喝,这个凉。好喝吗,要不我再去给你买一瓶?”
“哥。”程小寒叫了他一声,“我没恨你。”
表哥试了试,想碰他的手又缩了回来:“现在看贺老板对你这么好,我真的特别高兴。”
程小寒抿出一抹笑:“他是我爸爸,只对我好。”
他表情一缓,表哥的手终于落到了他的肩上:“小寒,以后还能跟哥联系吗?”
“我爸联系就行。”程小寒说着,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仿佛觉得轻松了不少。
他只要想到贺琛,连恨意都会淡去许多。纵然之前那么的不幸运,但现在有贺琛在身边,他都是愿意的。
可就在刚站起来的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了,童年的狞笑、重拳、辱骂,跟恶鬼一样又缠到了他耳边。程小寒的拳手握得死紧,牙关紧咬,以至于那个人影一动,他就抄起喝剩的半罐汽水,冲过去对着那人狠狠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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