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他的动作一顿,许诸抿唇,面上滑过不悦。
“太可怕了,她还叫我的名字,”沈幸面色惨白,不住地把身体往许诸怀里塞,“但是你一来,她、她就跑了。”
“她、她怕你,我、我喜欢你。”
沈幸的声音很小、很虚弱,寂静的浴室内,许诸锋利冷艳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任何神色。
第40章
从那天开始,许诸便将沈幸带在身边,沈幸每次都会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默默望着许诸,有时候发呆,有时候则对着肚子自言自语,不过再也没出现大喊大叫的情况。
言午问过他以后要怎么对待沈幸,想起这件事,许诸嘴角扯起一抹冷笑,爱吗?当然不爱。
他现在肯这样对待沈幸,不过是想要沈幸早日恢复清醒,只有清醒,才能更好地继续被内疚与痛苦折磨。
现在这幅浑浑噩噩的模样,对沈幸来说,反而是解脱。
“邢云,我、我想去海边。”许诸阴着脸沉浸在思绪中,沈幸趁这时候挪到他身边,小心地拉住他的袖子。许诸回过神,想起五年前的一幕,戏谑地看向沈幸。
他敲了敲桌子,语气饱含恶意:“学一声狗叫,我就带你出去。”
那个时候的沈幸,不也是这样对失去记忆的他?他还记得那次,已经是在陵城基地了,他将所有晶石都交给沈幸,求着沈幸,也想让沈幸陪他一起去外面走走。
沈幸接过所有晶石,满意地点了点,听他恳求,不屑地晲了他一眼,本来想直接拒绝,但不知道想到什么,狐狸眼恶劣地弯起,笑眯眯对他说:
“好啊,你蹲下来,学几声狗叫,我就陪你去。”
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沈幸不懂他语气里的恶意,眼睛亮晶晶地冲他真的“汪”了一声,明明是自己的要求得到满足,许诸面上冰霜反而更甚,抿唇,眼神阴晦。
又学了几声,沈幸扯住他的袖子晃了晃:“邢云,你现在可以陪我去吗?”
“不去,我没有保证我会守诺。”许诸表情淡漠,像当初沈幸对他一样,不耐地甩开沈幸的手。
沈幸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眼里的微光熄灭,又变成一潭死水,他沉默地低下头,脊背弯曲,一步一步走回角落里的那个位置。
他坐在角落轻轻抚摸了几下平坦的小腹,在心里悄悄想,不能烦人,否则又会被丢掉。
现在是傍晚了,营地渐渐安静下来,橙黄的夕阳透过窗户撒下来,无数尘埃在阳光中飘荡,沈幸缓慢地伸出手,眼神专注,手掌一开一合,好像在抓什么东西。
沈幸正自娱自乐玩得不亦乐乎,一双黑色泛着冷光的马丁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愣愣地抬起头,仰视许诸,目光不解。
“你这是在干什么?”许诸居高临下俯视沈幸。
他以为沈幸会呆呆傻傻什么也说不出来,或者又要反应半天,谁知道听到他的问题,沈幸突然舒展开自己的眉眼,弯起眼睛,讨好地把合着的手掌举到他面前:“抓、抓萤火虫。”
许诸的眉皱的更紧,正要质问的时候,沈幸忽然表情夸张“哇”地一声张开手掌,许诸下颚紧绷,蹲下身,迅速将沈幸身体检查一遍,又仔细观察沈幸瞳孔,见没有什么大碍,他的语气更加不耐,脸沉得像要吃人:“沈幸,你再这样——”
“妈妈说,发光的虫子就是萤火虫。”
沈幸的声音很轻,却轻而易举打断许诸的话。
他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将合着的手伸到许诸面前,张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却愉悦又真诚地说:“萤火虫,好看,送你。”
见许诸一直没理自己,沈幸不再管他,重新开始自顾自对着空气玩了起来。
许诸沉默地注视沈幸,良久,才开口,语气却依旧没有波澜,“我带你出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他一顿,“后面每天必须准时吃饭吃药,不准吐,不准闹。”
沈幸停下动作,困惑地眨了眨眼,浆糊一样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猛地瞪圆眼,连忙点头。
“如果你食言,晚上不准待在我的房间。”许诸起身,冷冷说完,不再管他,转身朝外走去。
沈幸面上喜悦的表情一僵,他愁着脸哀叹一声,才扶着墙壁起身,摸了摸小腹,弯起唇角,小跑追上许诸。
沈幸走走停停,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敲敲那个,许诸沉着脸走在前面,速度很慢。
远方沉在海水中的天铺着半边渐染的橙红,见不着云,见不着太阳,光从海水中被海风吹拂出来,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
“嘀嘀嘀”的声音打破片刻安谧,看清上面的备注,许诸下意识扫了沈幸一眼,沈幸像是没有听到通讯器的声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专注地摆弄手里的玩意儿。
许诸走到一旁,按下接听,屏幕里是许霭漂亮红润的脸,许霭看到他,先是分享这几天在幼儿园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见他心情不错,咽了口口水,才怯生生道:“父亲,今天言之兴给我了一张照片,告诉我,这是妈、不,爸爸。”
他鼓起勇气,继续问:“父亲,爸爸真的长这样吗?”
许诸面色复杂看着屏幕里许霭拿着的照片,确实是沈幸,却是在陵城基地时候意气风发的沈幸。
照片里衣冠楚楚的沈幸对着镜头,摄影师抓住的时机很好,遮住了他眉眼间的市侩算计,显得整个人清俊非常,一双上挑狐狸眼,又增加了几分不令人厌恶的清媚。
照片里的沈幸,看着的确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但现实生活中,沈幸好像天生容易被人针对,在会所工作的时候他的同事排挤孤立他;到了陵城基地,沈幸挤破脑袋也想进入所谓的权贵圈子,却被那群人当成笑料。
而现在,许诸想起那个在山下针对沈幸的男人,变得更加沉默。
许霭见自己的父亲不语,知道自己不应该再问,但是他实在太想知道自己的另一位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了,便壮着胆子:“父亲,爸爸笑起来真好看,我的嘴巴和爸爸长得好像,还有我笑起来的样子,是不是和爸爸也有点像?”
说完,许霭将脸凑近屏幕,挤了个大笑脸出来,眉眼虽与许诸相似,但笑起来确实夹着沈幸之前的几分神态。
另一边,沈幸满意地看着手上的作品,艰难地想了想,抬头寻找许诸的身影,见许诸在一棵大树后面,他又低头满意地看了眼只有他能认出来的花草“桂冠”,模模糊糊想起以前有人对他说过什么是惊喜。
沈幸眯起眼睛,像是计划了会儿,做贼一样踮起脚尖,缓缓朝许诸靠着的大树挪过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谨慎地放轻呼吸,动作也变得更轻缓。
成功抵达目的地,沈幸骄傲地弯起眉,悄悄探出脑袋正想把“桂冠”套到许诸头上时,突然和视频里一个看起来很可爱漂亮的小孩对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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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还有一章,脑子糊涂存了一个定时的空章,以为自己会在之前写完,结果没写,实在不好意思
第41章
沈幸瞪大眼直愣愣盯着屏幕里的许霭,没有抓住“桂冠”的手不受控制触碰上小腹上狰狞的伤疤,刚一碰上,像被烫了般,又猛地放下。
浅褐色的瞳子里闪过痛苦挣扎后,又寂寂归于无。
感受到孩童单纯疑惑的目光留在自己左脸上,被密密裹挟的心颤了颤,他抬起空出来的手,捂住左脸上像大肉虫一样丑陋的长疤,下意识朝许霭讨好地笑了笑。
“你是谁啊?为什么偷偷躲在父亲身后?”许霭歪了歪脑袋,眨了眨好看的大眼睛,对沈幸问道。
许诸回神,转身看到沈幸,瞳孔一缩,猛地挂断电话,走到沈幸面前,后背紧绷观察沈幸反应。
通讯器另一边,许霭嘟起嘴,想起刚才盯着自己的怪人,心里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他摇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看向照片里的爸爸,又弯起漂亮的大眼睛。
他的爸爸,和他想的一样,尤其是笑起来,真好看。
见沈幸没有过激反应,许诸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向来不喜形于色,面上看着还是淡漠的神情。
沈幸回神过来,举起手里的“桂冠”邀功似的递给许诸:“给你,惊喜。”
许诸抿唇,看向像鸟窝一样的玩意儿,手指勾了勾,保持沉默。
“惊喜,好看!”沈幸固执地要将“桂冠”送给他,他想到什么,眯起眼睛,指着平坦的小腹,自以为很聪明道,“邢云,宝宝说要你戴。”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突然暗淡下来,没有光彩的狐狸眼望着许诸,却像是透过许诸看到其他东西:“那个孩子,好看。”
许诸目光复杂看向他,淡淡嗯了一声。
“你对他很好,”沈幸抓住许诸垂在身侧的手,搭在自己小腹上,依然避开那道疤,语气郑重,“这也是你的宝宝,你必须对他好。”
“不能、不能……”
他疑惑地皱眉,张开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浅褐色的瞳孔微微涣散,下一秒,他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垂下头,开始自顾自摆弄手上的“桂冠”。
许诸看向沈幸的手,很粗糙,上面覆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指节扭曲变形。
他默默注视沈幸,良久,拿过“桂冠”戴到沈幸头上,在沈幸呆愣的目光中,牵起沈幸冰凉的手,朝营地慢慢走去。
又是一阵风过,月光被风抚动,荡起涟漪,被许诸握住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主人被牵着走了好几步,举起另一只手,突然开口:“两只都要。”
“不,抱我!”
许诸顿下脚步,月光遮掩下,向来冷厉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轻松抱起沈幸,嘴里冷冷道:“矫情。”
沈幸将桂冠取下来小心地放到怀里,接着,两只手勾住许诸脖颈,将头靠在许诸肩膀上。
他静静地看向身后,那个浑身都是蛇的女人怨毒地看着自己,却完全不敢靠近他。
沈幸得意地勾起唇,朝女人吐了吐舌头,将许诸搂的更紧。
有邢云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到营地的时候众人看到许诸怀里的沈幸,都目光平静地移开视线,毕竟那天的事情都传遍营地了,才抱着人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
“上校,前几天开的药都吃了没?”走廊上,例行检查的医生笑眯眯看向许诸。
许诸点头,垂眸看向已经睡着的沈幸,沈幸依赖性地靠在他的胸口上,两只手小心地护着“桂冠”,眉眼舒展。
医生声音放轻:“他对你和对别人都不一样,通过一些举动可以看出来,沈先生应该很缺少安全感,不过这方面我并不算了解,只敢保守开这几种药,等任务完成,你记得带沈先生去我朋友那儿好好治疗。”
医生的朋友在末世之前便是业内有名的心理医生,末世之后觉醒的异能,据说也和精神方面有关系,因为末世换环境太过压抑,每年出问题的人不少,医生的朋友会定期组织进行免费的心理辅导。
“好,麻烦你了。”许诸道谢完后,推开房门,走进房间。
他看着怀里的沈幸,妍丽的瑞凤眼沉在暗色中,轻轻呢喃:“如果你能一直这么下去,也不错。”
起码,他并不觉得这样的沈幸有多厌恶。
突然,像感知到什么,许诸微微瞪大眼,大步走到床边,放下沈幸,准备离去。
睡梦中的沈幸似有所感,手牵住他的衣摆,嘴里轻轻嘟囔:“刑……云……”
像被这句话定在原地,许诸垂头伫立,脚下的影子在惨白的月光下被无限拉长,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里面孕育而出。
良久,许诸锋利的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意,附身,冰冷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拂过沈幸苍白的嘴唇,像是觉得好玩般,用力按压沈幸的下嘴唇,将指腹陷进沈幸细腻的唇肉里。
沈幸舒展的眉眼皱起,微微张开嘴想避开,一根冰冷的手指却按住他的舌头,恶劣地在嘴唇里搅来搅去。
睡梦中的沈幸下意识去推许诸手肘,透明的涎水沿着合不拢的唇角不受控制下滑,在苍白细腻的肌肤上留下暧昧的痕迹。
“邢……云……”
“邢云?”许诸像是玩厌了舌,收回手指,沿着沈幸精致的下颚下滑,轻轻停在沈幸小巧的喉结上,还湿润的指尖沿着喉结周遭打着圈。
“不要叫我刑云。”
黑夜,所有欲望都被放大,许诸痴痴望着沈幸的脸,脑海里全是沈幸这些天展眉对自己笑着的脸,很好看,像精怪一样蛊惑他,让他变得不像他,冰冷的手不受控制地轻轻覆住沈幸纤细的脖颈。
“你很少对我笑,你疯了,却对我笑了起来。”
他抓起沈幸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眼尾可怜地下垂,“在那次之前,我真的打算完全把你忘了。”
五年前,不是故意报复,是真的打算放过沈幸,放过自己。
现在的说辞,从来都是用来麻痹自己。
像猛兽般轻轻蹭了蹭自己钟爱的猎物,许诸墨黑的眼中一片迷蒙:“但是你怎么敢死的啊……”
可以重新开始生活,可以找新的爱人,他都不会恨,但是为什么要死!
“你为什么总是做这些事,让我恨你?”他喃喃,光滑的皮肤上又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伤口,血液滞缓地渗出皮肉,混沌的大脑忘记为什么要因为这件事去恨沈幸,一股要将他逼疯的恨意却占据全部神志。
许诸嗤笑一声,手上的力气不断变大:“哥哥,你永远都不要恢复正常,永远傻乎乎跟在我后面好不好?这样就不会惹我伤心,不会惹我难过……”
或者,死在这个时候好不好?
许诸唇角扬起甜蜜诡异的笑意,眉间冰雪消融,身上的血从里到外浸湿衣料,鲜艳的血液沾满沈幸脖颈,像藤蔓一样慢慢收紧,沈幸紧闭着眼皱起眉,用全力开始挣扎。
“阿诸,你失控了。”
所有力量从身体中消散,许诸迷蒙地看向沈幸,头一歪,倒在沈幸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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