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府化景,关乎心境灵气。
姜家剑气至纯至刚,呈现的自然是这般景致。
因为他刚刚于幻阵心神不稳,灵府激荡,林中剑气才会出现暴乱。
然而,镇压了左岸的姜临并未露出欣喜的神情,反而神色凝重地看向右岸。
他左手执剑,此刻一动不动,反而却将右手抬了起来。
一根修长如玉的手指朝着右岸的天际点出。
他指尖一点泛着紫色的灵力丝丝缕缕溢散而出,像是黑暗中燃起的烛火,融入右岸的浓黑后扩展开巨大的水波。
右岸的模样完完整整地呈现了出来。
紫色的寂灭雷光在天际轰鸣,地表干裂,远方连绵的火山簇拥着,粗略看去足足有二十座。此刻位于正中的三座火山正冒着浓烟,黑灰的烟中掺杂着硫磺颗粒,泛着黄。
随着天际的雷电肆意劈下,岩浆从火山口滚滚而出,所过之处燃起熊熊烈火,炽热的温度焚烧过境,寸草不生。
姜临保持着指尖轻点的模样,看着那片惨象沉默不语。
他指尖慢慢流泻出紫芒,以极慢的速度覆盖了半截手指。
随即,以指为笔,以天为幕,以气为墨。
一串串古朴的符号从他指尖跳跃而出,孕育的神韵富有节奏,如惊鸿一舞,极尽优雅。
片刻,那一串串古字交叠,在他最后一笔落下的刹那飞速扩大,向天际飞去。
泛着浅紫色的电光形成一道道电链,连接在一起,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径直覆盖在了不断喷涌岩浆的火山口上。
像是沸水骤然浇入冷水,只是翻滚着起“刺啦”一声便恢复了死寂。
意识之中,姜临攥紧拳头,将手指隐没在袖中。
那幻境太过写实,直接把他此生不想再经历的事一一重现,风澈再一次在他面前魂飞魄散的模样,险些就让他临近了承受阈值。
若不是残存的理智和他临行前准备的封印尚在,他的灵府可能就不止受到这点波及了。
他眼底浮现出浓重的阴霾。
面对这种孩童的幻阵情绪就已濒临崩溃,日后遇见更厉害的幻境,恐怕会把他的执念引出,心魔已存,若是走火入魔……
他将手指狠狠地收紧,骨节用力发出咯吱一声,他却像是没听见一般。
风澈既然已经回来了,无论日后如何,他绝不会让风澈再次以身犯险。
刚刚调侃风澈说的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他是真的会拼尽一切,护他周全。
刀山火海,不悔不怨。
他看了一眼天际,估算着时间,缓缓闭眼。
意识从神魂中抽离,灵府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现实之中,他睁开了眼。
*
风澈这会儿刚打完菜,朝食堂打饭的童子喊了句什么,然后一手端着一盘匆匆朝姜临这边跑,随后“啪嚓”一声把餐盘放在桌子上,突然弯下腰直勾勾地看过来。
他一只手拄在姜临肩膀上,另一只手可疑地放在姜临眼皮底下,手心呈向上盛接东西的半弧状。
茶色的眸子闪动着意味不明的笑,这会儿娇憨和可爱都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狐狸般狡诈。
他可怜兮兮地放软了声音:“姜临,灵石……”
姜临:“……”
他不该认为某人没了以前那副理直气壮占人便宜的不要脸模样,他忏悔。
姜临无奈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两颗灵石,放进了风澈准备盛接灵石的姿势已久的手里。
“拿去花。”
风澈应了一声,乐颠颠地跑过去,把灵石放到柜台上,豪气冲天地喊了句:“再来两个鸡腿!”
姜临在身后轻轻一笑。
*
吃完了饭,自然去找睡觉的宿舍,学堂向来是两人寝,风澈本来以为学堂还像以前一样随机分寝,他还想是哪个小孩儿那么倒霉遇上他当室友了,结果分的号码牌居然和姜临一模一样。
他心想这是什么缘分,这都能凑一起去?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啊!
他一手搭着姜临的肩,一手转着手里的寝室号牌,笑嘻嘻地又带着点暧昧地凑近姜临的耳边说:“姜临,咱俩好有缘分,居然可以一起睡嗷?”
姜临眼睫微微抖动,沉默了一下,艰难地说:“不是的。”
风澈挠挠头:“啊?”
姜临握紧手里的寝室号牌,垂下头,解释道:“学堂现在是根据各家来人的人数分配房间数量,至于谁和谁同寝全凭各家族意愿自行分配。在姜家上交名单的时候,寝室就已经分配好了。”
他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以风澈的聪慧程度,自然会听出来他的暗箱操作。
对于姜家少主来说,闲来无事去管低年级寝室分配问题,确实不妥。但他还是通过层层关系,瞒着所有人操作了寝室分配的顺序。
他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缘分,所谓的有缘,不过是他的蓄谋已久。
不过如今面对风澈的询问,他还是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不过真诚才是最好的办法罢了。
姜临抬起眼,神情紧张又可怜:“我不想骗你,是我未经你的允许,就擅自安排这些,我知道你一贯不喜欢被人掌控的感觉,可能会厌恶我吧……”
他一连串说完,垂下眼帘,像是在等着风澈的不悦。
风澈僵了一下。
这是,姜临安排的?
他想明白来龙去脉,就开始咯咯地笑,然后带着笑意拍拍姜临的肩膀:
“姜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自愿和我在一起睡觉的?”
姜临回望着他,见他茶色的眼睛闪着快乐的情绪,没有半分的阴沉不悦。
风澈怕他反悔,凑到他耳边,慢斯条理地追加了一句:“早说嘛~”
他看着姜临的神色,猜想对方可能还是有些紧张,似乎对他的调戏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着好玩,一边走着,一边准备再逗逗姜临。
然而此时,姜临低着头,又紧了紧手里的寝室号牌。
力气不小心用得有些大,险些一下把木质的薄板捏碎。
他见状仓促收手,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风澈,眸里闪过一丝欢欣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猜猜姜临那半灵府怎么回事?
第50章 一起洗澡
风澈接连调侃了几句,然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回头看见姜临还站在原地发呆,似乎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他往回跑了几步,故意和姜临并排走着,似随意地瞟了瞟姜临。
他耳尖微微涨红,红色这会儿漫卷上来,透过耳根,渐渐侵袭到脸颊,偏生他的神色还是冷而镇定的,一时间,两者碰撞,生出了几分风澈自以为的娇羞。
风澈:看看,害羞了!姜临分明是慌得不行,才如此强装镇定,心里肯定是期待和自己一起睡的。
风澈如此揣测半天对方的心思,就越发没有底线地无耻起来。
他乐颠颠地拉过姜临的手,轻轻摇了摇,故作无辜地眨眨眼:
“等会儿我要洗澡,你要一起吗?”
那张小脸笑得干净纯洁,眼瞳如一汪泉,倒映着人影,让人萌生一种听者有意,说者无心的罪恶感。
姜临回过神来,转头就与风澈对视在一起,紧接着呼吸一窒,别过脸去不看他。
风澈咯咯笑:“这么说,”他故意把脸凑到姜临面前,自上而下打量姜临的神情,不想错过一丝对方的反应:“你同意啦?”
姜临无奈地反拉住他的手,把人挪远了些:“走吧。”
风澈不依不饶:“是不是啊?”
“你同不同意啊?”
“回答我啊?”
姜临咳了一声,应了句:“嗯。”
风澈听了这一句,反应了半天,只能眨眨眼,继续跟着姜临往宿舍走,莫名有些失落。
盯着姜临的背影,他心底萌生出一种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他和姜临类似的玩笑数不胜数,姜临害羞是害羞,但恐怕是当做少时开了个无关痛痒的玩笑,才如此哄他。
只是真假掺半,多少隐秘的情绪裹在一句句状似平常的玩笑里。
玩笑开多了,他说着说着也越来越真,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期待起了姜临的回应。
当这种心思越积越多无可宣泄之时,他又当如何。
万一对方不喜欢他,他又当如何。
一贯自信的风二世祖耷拉着脑袋,有点担心自己的感情问题。
先前只一心想着弥补二百年前的遗憾,光顾着想自己心里的欢喜,忘了关注姜临到底喜不喜欢。
不是,姜临不会不喜欢男的吧?
或者嫌弃他喜欢男的?
亦或是产生多年兄弟想睡他的恐惧?
风澈越想越害怕,整个人蔫巴巴跟在后面,姜临停下来了都没有注意到。
姜临发现闹腾得欢的人突然没了声音,回头一看,见风澈低头委屈地走,莫名有些好笑。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开心,但是他还是伸出手揉了揉风澈的头:“等会回宿舍再说。”
风澈眼睛一亮,立刻把刚刚的担忧抛在脑后。
什么,说什么,研究一起洗澡的事情吗?
*
宿舍不大不小,一左一右两张床榻,床榻边各有一张桌案和书架,正中央的墙上立着收起来的屏风,似乎是为了隔绝两边分界用的。
风澈刚一进来就嚷嚷着洗澡。
他一边哼哼一边瞅着姜临,挤着眼睛眉飞色舞,示意姜临一起。
姜临盯着他,面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
风澈逗了他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个盆子,端着走出去,和一堆小屁孩抢了半天热水,端了满满一盆,走到宿舍门口,一时腾不出手来开门,正准备一脚踹开房门,里面的姜临直接拉开了门。
风澈刚打算夸他懂事,等会儿热水分他一半,就看见不知何时,姜临已经换好了衣服。
姜临极其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盆,端到屋里,放在风澈床榻那边的地上。
风澈看着他,有点困惑:“你不洗澡就换衣服?”
姜临直起身子,将垂在胸前的发捋到背后,沉默地看着风澈。
见他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手掐诀,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箓。
符箓燃烧,而他另一只手施展出的清洁法术直奔风澈而来。
法术带着微潮的清风,缭绕风澈全身一周,随后在符箓燃烧还有富余的时间里,穿行满堂,最后卡着一个巧妙的时刻,与符箓一同消失,顺便将刚刚留下的灰烬和气味也一并消除。
风澈满身的潮湿黏腻褪去,甚至整个宿舍都焕然一新。
这一幕在眼前发生的时候,风澈已经明白,为什么姜临路上要说,回去再说;也知道姜临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无奈,过来哄他可能也是为了照顾傻子。
只有他自己入戏太深,真当自己是七岁小孩儿半分法术施展不出,乖乖拿水洗澡,一路上还邀请姜临和他一起洗。
啊不对,七岁小孩儿不喜欢邀请别人一起洗澡,这里是大人的好色心理作祟……
他眼角一抽,咽了咽口水:“我这不是怕符不够嘛,省着用……”
姜临从怀里拿出一沓刚刚的符咒:“不必担心,我来之前带了许多屏蔽灵力的符,一张就能把清洁术程度的灵力波动完全遮蔽,就算是许一诺也发现不了。”
他说完,觉得不够严谨,又加上了一句:“就算每天两个人一起洗澡,清洁屋子,也是完全够的。”
风澈:“……”
姜临见风澈还在原地盯着他手里的屏蔽符发呆,心思一动,恍然大悟道:“你要吗?给你几张?”
他把屏蔽符塞到风澈的手里,轻轻点了点风澈的掌心:“可是不是你说要和我一起洗的吗,这会儿怎么又单独要几张?”
他撩起眼睫,神色无辜:“是我刚刚的清洁术不好吗?”
随后他伸手朝着风澈的热水盆一指:“对了,你端热水干嘛?”
风澈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句话答不上来的感觉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刚刚调戏姜临起劲儿的是他,自作聪明的也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也是他。
谁要和姜临一起用清洁术洗澡啊?
他嘴动了半天,嘟囔一句:“我明明想和你……”
姜临微微歪头:“什么?”
风澈顿了顿,摇摇头:“没什么。”
他说完觉得有些窝囊,恼怒地看着手里的符箓,陷入了沉思。
算了,有便宜不占是傻子,还是收起来吧,万一哪天用得上。
他把符箓一股脑塞到枕头底下,然后开始铺床整理行装。
姜临坐在榻上,看着他气急败坏的动作,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
替风澈收拾好了行装,顺便把自己的也打理妥当的姜临终于得了闲,走到一旁的烛台架旁,将一盏烛灯挪到了桌案上。
跳跃的烛火在桌案上燃起,投射的光芒被很快落座的姜临遮住大半,大片的阴影笼罩下来,站在一旁游手好闲半天的风澈终于抬起了头,见姜临坐在桌案前,好奇地凑过去看。
姜临从怀中取出一枚圆球,灵力致密成壳,晶晶亮亮光滑通透,仿佛是抛光的琉璃,裹着一团红色。
内里的东西动也不动,恍若死物。
若非隐隐的灵魂牵绊尚存,风澈还真以为那球有什么玄机,如此看来,“尘念”那白眼狼就躺在里面。
因为是被他揉碎神魂抽取出来的浸染血腥戾气的魂魄,“尘念”生性狡诈易怒不好控制,甚至一直企图在他衰弱之时取而代之。
平日里他稍微表现出神魂不稳的脆弱模样,“尘念”就会果断反扑,张牙舞爪准备夺取他的意识,相反,若他灵魂强势,“尘念”就老实得像条哈巴狗,点头哈腰一副任他差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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