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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前几天不是那个意思”，朱远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陈麟没出现的这几天他也反省过自己，那话说的确实混账又忘恩负义，陈麟生气也是应该的，他道歉赔礼也是理所当然，“陈圣手别跟我生气了。”
到底还是年少，说话认错还带着些哭音，陈麟也不会真跟他一个病人计较，浅浅地“嗯”了一声就算是回应了，查看了方才他的挣扎没有把伤口蹭到，又将两人握着的手放进被窝里，“睡吧。”
“那……那你明天来么？别真的不管我吧……我还有病呢，陈圣手得给我治治。”
陈麟盯了一会朱远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被洛翕那个精气神旺盛的小孩传染了，好像比前几天有生气得多，陈麟认真地思索着还是该让他们多相处一下，但手心被朱远晟撒娇似得挠了挠，又轻轻晃了晃。
“再说吧”，陈麟抽回手，朱远晟还想说什么，用手去拽他，被他隔着被子在臀侧拍了一下，两人均是一愣，然后朱远晟有点不好意思的躲回了被子里，陈麟摇摇头，摸了他的额头轻声哄了句，“明天你醒了我再来看你。”
陈麟没有食言，朱远晟第二天刚醒他就端着早膳来了，不偏不倚，一个前脚进门，一个刚刚睁眼。
朱远晟看见早膳居然出现了肉包子，他已经很久没吃过需要用牙嚼的食物了，忍不住就先去夹了一个，还没放进嘴就又被陈麟拍了手腕掉回盘中，紧接着一碗粥被强行塞进他的手里，他努努嘴不服气的哼了声，喝了几口粥才心满意足的咬了陈麟喂到他嘴边的包子，嘴角还沾了点油花。
用了早膳陈麟又帮他揉揉肚子，这段时间他不能下床，只能靠着这样的动作去促进消化，前几天把人得罪了，他就自己揉，可总觉得没有陈麟揉得好。
虽然他之前没有心情说话，但身体还是诚实的。
朱远晟就像只被呼噜肚皮的橘猫一样躺在陈麟旁边，矮桌上还放了一碗药汤，陈麟给他揉一会肚子刚好就是可以入口的温度，朱远晟被揉得眯着眼，小声道：“前几天可把我吓着了，我以为你真不给我治了。”
“是不想给你治了”，陈麟直言道。
“怎么这样啊？”似乎没想到是这般直白的回答，朱远晟更小声了，小心翼翼的往陈麟的方向挪的近了些，“医者不能这样的。”
“你都不让我费心思了，我既没那么贱，想法也没那么高尚，若是那会你昏迷的时候就能把这句话告诉我，我指定不给用药了”，朱远晟胆战心惊的听着，陈麟似乎只是在叙述事情，并没有要跟他追究的意思，朱远晟微微的放下心，晃晃肚子想让他再揉一会。
陈麟轻轻捏了捏朱远晟肚皮上的软肉，然后又按了一会让他老实待着，“我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有被害的，有走投无路的，死因千奇百怪，但那些人中，十有八九到最后一刻都是在求生……大有人比你更想活到今天的，所以你那样说话，我不是生气，只是觉得不值。”
“唔，我知道错了，以后不说了……”
“行了，起来喝药”，陈麟今天开口说话的用度似乎已经耗尽了，直到朱远晟坐起来把药喝光都没再开口，只是最后学着宋风宁的样子，给了他一块糖。
第132章 番外二：君当配良人（中）
养伤的时间过得既快也慢，陈麟的话依旧不多，每天的问话局限在：伤还疼不疼？有没有不舒服？肚子饿不饿？
没过两天宋风宁带着高子荏出去住了，临走时来打了个招呼，顺便特意嘱咐说：“陈麟留下照顾你，不必担心。”
朱远晟不知自己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但宋风宁那么说了，他好像还真暗自舒了一口气。
小院子因为对门空了下来而变得更加安静，朱远晟的伤好了大半，已经能白天出去晒晒太阳，也能吃些有味道的吃食，陈麟知道他馋，每天又多了一问：明日想吃些什么？
日子过的平平淡淡，朱远晟已经习惯了早上被陈麟叩门叫醒，漱洗之后再一起用早膳，然后陈麟会扶着他坐在廊下休息。
一开始下地的时候朱远晟腿脚绵软无力，陈麟还拿了之前让他用过的药碾子摆在地上，也不需要他做多少工作，只是当做恢复脚力的活动。
朱远晟抬头看着夏日光景，手上时不时还要拿本志怪来看，脚下懒懒散散的咯咯吱吱的踩着药碾，药材被他弄得里出外进铺了一地，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取了扫把回来清扫感觉，并没过多责怪和计较。
五六天过去，燕都来了圣旨，传旨的公公急赤白脸地跑进州府找宋风宁，被告知前几日就搬了出去时又急得跳脚，朱远晟在心里捡了个乐，回头悄悄的飞鸽传书将这里的事告知宋风宁他们，让他不日回来接个旨。
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太子的一封信，信居然是给他的，大意是已经知道了溇洲发生的一切，燕都没有想将昭戎的事扩大追查的意思，朱家对溇族人的所作所为也已经成为历史，只是劝他朝前看，不要沉湎旧事。
也有劝他去燕都看看或者换个地方游览河山的潜台词，朱远晟将信收起，回房取了笔墨，洋洋洒洒的写了四五页纸，熬到了后半夜，在陈麟再三催促无果即将翻脸的时候，将信封封好交了出去，赔笑着让陈麟别生气，放自己一马。
“下不为例，身体还没好，现在去歇着，我去转交”，陈麟没问信中写了什么，也大概猜得到。
燕都给朱远晟搭好了台阶，刚好也给他卸下这摊子的理由，朱远晟虽然在昭戎的事上犯傻，但终究是个有脑子的，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朱远晟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懒懒地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哈欠，然后梦游似得爬上床躺的端端正正的，只是眼睛一直瞧着陈麟，“你送信之后还回来么？”
“很晚了，你睡吧”，陈麟吹灭了烛火，屋内变成了冷色的深蓝和浅蓝，月光穿透明窗纸，在朱远晟的眼中聚焦。
两人僵持着谁也没再说话动作，过了一会，朱远晟伸出一只手来冲着月光抓握两下，“月光的颜色跟陈先生很相称，白得透明。”
陈麟贴着他悬着空中的指尖握住了他的手，按说朱远晟是伤者，体温却比他还稍高一些，两人十指相扣着的手掌被陈麟用被角盖好，藏在温热的身体旁边，不给月光偷窥的机会。
“睡吧，我就在这，你睡着了再走。”
朱远晟睡得很熟，最近总做的那些奇怪的梦境也没来干扰，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陈麟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屋内只有他自己，朱远晟低头看看自己还保持交握姿态微微分开的五指，内心有些怅然。
照例是用了早膳，陈麟要备些药材，就拉着朱远晟一起去药庐待着，药庐是原本州府内小厨房改的，离朱远晟住着的地方有些距离，他许久没出过院子，冷不丁出来还差点拐错了方向。
朱远晟缓步走着瞧着，如今辞了州府的职务，这府衙院子也住不了多久，于是每一步都走的很仔细很珍惜。
陈麟在一旁陪着，时不时朱远晟还要给他讲一讲这府衙中发生的故事，他也都侧耳倾听，有时点点头，有时还问上几句细节。
今日要准备的东西尤其多，药材小山似得堆积在门口，朱远晟瞧着就傻了眼，“这么多？这是要做什么？”
“给北疆的将士们准备的，过些日子就入夏了，要备些清热解毒的药物，还有对付常见的蚊虫、蛇蚁之类的药方也都得抓好，暑天食欲不振，山楂、酸梅和陈皮也都采买到位，还有些其他的外伤药，和天热万一吃坏肚子的药方也备了一些，林林总总就变成了这么多”，陈麟弯腰捡起一包陈皮抱进屋子放在一排架子的顶端，再出来时指着院内的摇椅，“你坐在那歇着吧，我来就行，分好类做好标记，然后只需将处理的方式和储存位置写下来以后做个交接用，并不麻烦。”
朱远晟看着陈麟忙里忙外，自己也不好意思真的坐着，就在一旁支了个桌子帮他写药方，陈麟一边搬东西一边口述，他从旁记录，一个册子写处方和剂量，另一个册子写着药材对照的位置和适用的病症。
两人忙活到了晌午，刚好洛翕拎着从外面回来找他们，身后秦子陌拎着一堆东西慢悠悠的跟着，洛翕听说两人还没用膳，连拉带拽的将他们拉到了前院去，非说让他们尝尝今天刚发现的天下第一的牛肉饼。
“是不是很好吃？这家店是新开的，今天路过馋的不行，不知道老板收不收学徒，我可以去试试”，洛翕一边说着毫不吝啬的给了他们每人两个饼，又把从外面买回来的奶糕卷和红豆汤分给两人，“陈圣手多吃一点，最近实在是辛苦了，这里的牛肉好，过几天回燕都就吃不到了。”
“陈先生要回去了？”朱远晟听到这里一愣，牛肉饼都忘记了咬，一块牛肉馅儿从手里掉在地上，洛翕十分可惜的叹了口气，但他完全没心情管那些，只是怔怔的望向陈麟，似乎是在讨要一个说法。
“大概”，陈麟咬着饼，也只是这么回答，模棱两可的。
一个肉饼吃的味同嚼蜡，洛翕再兴奋的问，他也提不起精神来，只是点头嗯嗯啊啊的应付，后来洛翕似乎觉得没劲了，便缩回了秦子陌身边，被人揉在怀里捏耳朵。
朱远晟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食物，突然有些鼻酸：大家都有要去的地方，他往后又要去哪呢？
家没了，官位丢了，家人也都散尽了。
“有些食困，远晟先下去歇着了”，朱远晟小声打了个招呼，没再看陈麟，转身就离开了前院，生怕走的慢了就会被人发现情绪。
眼泪迎着风大颗大颗的涌出，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有人一起的生活，但却忘记了陈麟不属于这里，早晚是要离开的。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洛翕才觉得气氛不对，陈麟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奶糕卷，他无意间已经盯着朱远晟离去的地方出神许久了。
“无事，兴许是太久没有吃到牛肉饼有些感动，我去看看”，陈麟起身告辞，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朱远晟回到卧房便将房门锁了起来，躺在床上又怕陈麟找过来打不开们，他觉得依陈麟的性子，若是今日吃个闭门羹，八成明天后天都不会再来看自己了，想着这一茬，他又怂上心头，起床将门锁打开。
只是这厢他还未来得及把锁头摆回去，陈麟便推门而入，两人猝不及防的对上视线，陈麟看着他手中的锁和钥匙，轻轻的皱起眉头，“这是做什么？不想我来？”
“不是”，朱远晟开口时嗓子发痒，意识到自己的声线有些沙哑，八成是刚才流泪所致，心下委屈，走到床边掀起被子将自己蜷了进去，只给陈麟半个露在外面的后脑勺。
“你闹什么脾气呢？动作这么猛，牵扯到伤口了怎么办？”
“牵扯就牵扯，我巴不得把伤口撑开，再过这么久都好不了”，朱远晟翻身坐起，眼泪顺着脸颊，一部分流进脖颈，一部分滴落在被子上，因为动作而敞开的衣襟看上去十分狼狈，他顶嘴泄愤似的语气有些冲有些凶，说完自己却哭得发抖，呜咽着把脸埋进被面。
陈麟实在是闹不清他的想法和反应，他这个劳心劳神的还没生气呢，怎么轮得到朱远晟跟自己叫板，生气就算了，还哭？哪来的这么大委屈？
“我不想治好伤……治好了你就要走了……”
朱远晟哭了一会，顶着一对红肿的眼圈抬头看过来，伸手想抓人又够不到，陈麟这会有些气不想理人，就靠在墙边站着没动，朱远晟只好自己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走到他跟前去拉他的手。
“就算不治好你，我也是要走的”，陈麟没说假话，他迟早是要回燕都的。
朱远晟轻轻“嗯”了声，他比陈麟要高些，只能低头靠在他肩膀上，一边哭一边糯糯地说道：“可是我自己留下很孤独……我从来没有过过这么热闹这么好的日子，我怕你们都走了，自己冷清下来受不了……”
“你如今已经不做州府了，往后要去哪？”陈麟与他牵着手走到床边，自己坐下，让朱远晟站在他面前，“我有想过，等你伤好了，太子殿下派来接任职务的人也就该到了，虽然我在燕都有一堆事要处理，但也不急在一时，可以陪你等到事务交接完再一起回去，前提是你愿意跟着我，你想跟我回燕都么？”
“我想，我真的想，不回燕都也行，你去哪就带着我吧……别把我自己留下，求求你，我也没什么余钱，明日拾掇拾掇都给你，我很好养活的，真的……”
朱远晟突然心里一块大石头放下，喜笑颜开的抓着陈麟的手晃晃，乐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那这事就定了”，陈麟拉着他的手让他走近些，“刚才又跟我胡言乱语了是不是？上次没跟你计较让你撒娇蒙混过关就算了，这次该怎么罚，给你个机会，自己说。”
“啊……你们……你们医者也打人啊……我……我伤还没好呢……陈先生……”
朱远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吞吞吐吐的说完，又有点没底气，抓这陈麟的手捏了捏，“我以后真的不敢了……”
“行了，等你伤好了再说吧，哄过了能睡了？”陈麟难得笑上几回，眼角微微下耷着，露出一双闪亮的眸子，像是映着波光的水面，有些过分惹眼了。
“突然不想睡了，陈先生也忙过了，要不要上街走走……我每日听督军大人说外面的事……心里痒痒……”
陈麟原本的意思是让朱元晟无论如何都要歇上一会，但对上他黏糊的时候，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又在朱远晟的执意坚持中，十指相扣着上了街，街坊百姓见到两人瞬间就来了精神，等他们找了个茶馆歇脚时，陈麟觉得自己已经被视线穿成了筛子。
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莫名的也不想阻止，只借着脸上沾上茶点碎屑的借口，在那张得意嬉笑的脸上捏出了一朵红花。
第133章 番外二：君当配良人（下）
“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陈麟从朱远晟手中接过冬衣放进箱子，转身麻利的跳下马车，两名随从会意地拿着绳子上前，将车上几个箱子打包捆好，朱远晟回头看看写着“溇洲府”几个鎏金大字的匾额，抿了抿嘴，“没什么再多的东西要拿了，其他的……都带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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