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藜芦盯着被洗得干净切得方正的甜瓜,木讷地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又要过年了。”
上一次过年发生了什么?陈藜芦忽然有些记不起来了,他甩甩头,无奈地撇撇嘴,表情中带着几分为难。
南坤谨在一旁注视着陈藜芦,他想起找到陈藜芦前从医院里了解到的情况,原本明亮的眼眸黯淡了许多。
南坤谨曾在陈藜芦家里偷拿了两片不知名的药片,后来想起时,他将药片送去检测,结果出来时他才知道原来陈藜芦在很早前便生病了。
阳光型抑郁症——一种无论他对陈藜芦多么了解都不可能猜到的心理疾病,而之前两片不知名的药片则是治疗抑郁症的特效药,伴随病情的明显改善,药物的副作用同样很大。
南坤谨想若不是他上一次趁陈藜芦醉酒翻到了抽屉里没有标签的药瓶,若不是他因为担心将药片成分拿去检查,或许他还不清楚过去的陈藜芦到底生活得多么痛苦、糟糕与难熬。
心里思绪翻涌,胸口的郁闷更成吨地涌来,一时间,南坤谨瞧向陈藜芦的眼神充满了悲悯。他悄然坐到陈藜芦身边,不断纠结要不要将宋真明的死讯告诉对方。
因为了解陈藜芦的性子,南坤谨很担心陈藜芦会被宋真明的死再一次刺激到。之前请来的心理医师与陈藜芦见了一次面后,叮嘱过他们一定不能让陈藜芦再受到更多的创伤,所以他与徐天南商量很长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将宋真明的事情告诉陈藜芦。
似乎是瞧出来南坤谨有话要说,陈藜芦眨眨眼,又变回了过去正常的样子,他用叉子拿起一块甜瓜放进嘴里,“什么事情?”
唇齿溢满清甜的果香,陈藜芦皱了下眉。
太甜了。
南坤谨显然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两秒,“嗯?”
陈藜芦轻笑出声,“嗯什么?我问你要对我说什么?支支吾吾的,真不像你。”
眼前男人美好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误会他并没有遭受过什么残害,却也因此让知道真相的南坤谨愈发不安。他了解过,患有抑郁症的人,越正常才越不正常。
等了半天没得到回答,陈藜芦搂着怀中的抱枕故意凑近南坤谨,“喂,傻了?”
南坤谨回神,他定定地望向陈藜芦还有对方失去光彩的右眼,黑色眼珠仿佛蒙了一层灰尘,在浅色的伤疤下只有雾蒙蒙的一片在弥漫。
躁郁充斥心口,面对表现“正常”的陈藜芦,南坤谨没有觉得开心,反而更加担心陈藜芦的病情。
他低下头,躲过陈藜芦过于坦诚的视线,抿紧嘴什么都没说出口。他有太多的秘密不能让陈藜芦知道,比如宋真明的死、比如陈丹玄一而再的纠缠、比如京城里出现的一些散言碎语,许多许多的事情都有可能造成陈藜芦崩溃的爆发点,所以他不能说。
沉默萦绕在两人之间,陈藜芦望向南坤谨,眼神中充满疑惑。
奇怪,他都变正常了,为什么南坤谨还是很担心的样子?
陈藜芦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表现得还不够努力?明明当初在清秋医院里,他学乖巧学得很好呀!
又过了半天,南坤谨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哑声问道:“阿藜,这个是不是你的?”
“什么?”
掌心摊开,一枚被烧坏的银色素戒静静躺在南坤谨手中。
陈藜芦顿时面如土色,怔在原地,无数往事随之涌进空白的大脑。
“是消防人员从那个被烧死的疯子手中拿出来的,已经清洗了无数遍。因为戒指上刻着L,想问问看是不是你的……”
“丢掉!!!”
没有丝毫犹豫,陈藜芦转过身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他抱住双腿,将自己紧紧缩在沙发的一角,几乎蜷成一个球。
“阿…….”
“恶心!丢掉!!丢得远远的!!!”
陈藜芦一声比一声大,音调一声比一声颤抖。那枚戒指对他来说是一根耻辱钉,只要看到一眼,都会让他意识到过去的自己有多么愚蠢!
在他眼里美好的爱情却从头到尾充满了欺骗,这枚只戴了一晚上的戒指更嘲笑着他的自以为是与无知!
南坤谨察觉到陈藜芦的情绪不对,虽然不理解手中的戒指代表了什么却还是匆忙收起了它,安慰道:“好!我一定扔得远远的!阿藜,不要太激动。”
陈藜芦呼吸急促,他抱住自己靠着沙发的角落,一双无神的眼睛惶恐地不知道在看向何处,空洞得吓人。
屋内又恢复寂静,南坤谨的手抬起又落下,接着他抿紧嘴坐在陈藜芦身边不言不语,耐心地陪着陈藜芦。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客厅内的满怀心事。
陈藜芦立马抬头,他以为是徐天南回来,听到动静便咧开嘴开心地起身走向入户门,还一边对南坤谨若无其事地吐槽:“本来以为天南会很晚回来,没想到这么快!”
南坤谨蹙眉瞧向陈藜芦弯起的眉眼,其中的欣喜似乎刚才戒指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他放在腿面的手收紧,神色中满是担心。
但是…徐天南不是有钥匙吗?怎么会敲门?
意识到什么,南坤谨表情突变,赶忙站起身吼道:“阿藜,别开门!”却依然晚了一步。
话音落,厚实的防盗门被打开。
下一秒,看到站在门外的人,陈藜芦如遭雷劈般身形僵直。他颤抖的瞳孔放大,脸上血色尽数褪去,仿佛脆弱的枯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摇摇欲坠。
第42章、哥,我的病好了
一门之隔,天地却在顷刻间颠覆。
陈丹玄站在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中间,脸色铁青地看向面容惨白的陈藜芦。
他穿的得体优雅,但能瞧出来这人的状态并没好到哪里——下巴的胡茬既潦草又风尘仆仆,眼底的黑眼圈也带着几天没休息的疲惫,唯有通红的双眸紧紧盯着陈藜芦,像一只饿了几天终于见到吃食的恶狼。
僵持间,陈丹玄身边的一名民警亮出警官证,公事公办地说道:“您好,我们接到消息有人被非法拘禁,请配合调查!”
南坤谨来不及多想,迅速跑到陈藜芦身前将人护在背后,冷声回道:“警察同志,我想您应该是搞错了,这里并不存在什么非法拘禁。”
说完,南坤谨眼神犀利地瞪向陈丹玄,他没有想到自己千防万防,最后会被陈丹玄以如此简单又无法抗衡的方式破局。看来自己安排在楼下的人是因为警察在不敢轻举妄动,才没能阻止得了陈丹玄。
望向陈藜芦的视线被阻挡,陈丹玄胸口的躁郁愈发浓烈。他不耐地撩起眼皮与南坤谨对峙,冰冷地勾起嘴角,“是吗?那为什么我会找不到自己的亲弟弟?警察先生,您要帮我好好查查啊……”
陈丹玄找来的民警是与他关系交好的朋友,所以今天无论发生什么,陈丹玄都有信心能够带走陈藜芦。
收起警官证,民警对南坤谨摊开一张纸,开口道:“这是搜查令,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语气中已经带着几分压迫。
南坤谨狭长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一众人,身后的陈藜芦身体抖如筛糠。
陈藜芦沉默地听着两拨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大脑始终嗡响不断,好像马上要爆炸一般痛得厉害。
感受到陈藜芦的异样,南坤谨没有丝毫让步,他同样不想将事情闹大,以免陈藜芦再受到刺激。
勉强挤出笑,南坤谨故作轻松道:“警察同志,如果我犯了事儿,该配合的一定配合,可阿藜是我的朋友,这所屋子也在他的名下,请问何来的非法拘禁?”
陈丹玄冷哼一声,“南坤谨,你的说辞以为我们会相信吗?如果你没有囚禁小藜,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又为什么阻止我们兄弟二人相见?别忘了,我才是小藜的哥哥,你只是个外人!”
回忆起最近被南坤谨设下的绊子,陈丹玄心里有苦难言,更愤懑至极。
自从知道陈藜芦住在他自己曾经买下的房子里,陈丹玄几次想冲上楼来找人,却总会被南坤谨安排的铜墙铁壁似的人墙挡住。
明明陈藜芦是他的弟弟,南坤谨凭什么不让他们见面!
愤怒让陈丹玄语调抬高,男人充满暴躁的吼声伴随耳边尖锐的爆鸣占据了陈藜芦的全部。他呆愣地站在南坤谨身后,依然保持着与刚才一样直立望向前方的姿势,没有动一下。
将近四个月的分离让陈藜芦差点忘记自己经历的一切是为何发生,他总以为只要自己不去主动想起,便会把过去恐怖的遭遇遗忘。
然而陈藜芦忘了,那些人是不会放过他的。只要在他们的认知里自己还是喜欢亲哥哥的变态,还是与自己亲哥哥乱伦的婊子,他就永远都逃不掉,永世不得安宁。
眼前倏然闪过曹赤辛将他按在床上时狰狞恐怖的脸,陈藜芦立马停止了呼吸,手指开始止不住地痉挛,唯一正常的左眼瞳孔也忽大忽小,很明显是神经崩溃的前兆。
南坤谨伸出手护住陈藜芦,一脚向后退了半步,微微弯起腰做出攻击的准备,“陈丹玄,你少血口喷人,到底是谁伤害了阿藜,你心里不清楚吗?”
面对南坤谨的反问,陈丹玄此时毫无悔意,一心只想把陈藜芦带走。他声音阴冷,幽幽道:“南坤谨,我劝你别做无谓的挣扎。如果不是你,我和小藜早见面了!你现在装什么保护者?”
陈丹玄与身边的警察使了个眼色,随后两人身后的警员像得到命令似的冲了进来。
南坤谨厉声大喊,“你们做什么!”
没等南坤谨反应过来,陈丹玄已经一脚踹向了他的腹部。南坤谨被迫向后退了几步,穆霭旋即被撞得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阿藜!”
“小藜!”
两道声音共同响起,陈藜芦像没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用手撑着地面无妄地睁大双眼。
南坤谨要起身,却被几名警察麻利地压在身下。他一边挣扎,心里一边懊恼自己的大意。
偏偏是警察!妈的!
望向陈丹玄的眼神充满了难以遏制的怒意,南坤谨低吼:“陈丹玄,你敢把阿藜带走!”
“别动!老实点!”压制南坤谨的警察冷声呵斥。
陈丹玄没理会南坤谨,他大步走向陈藜芦,长臂一伸将痴傻的陈藜芦紧紧拥在怀里,“小藜,抱歉,我来晚了!是哥哥的错,怪我没有快点找到你。”温情脉脉的模样让人误以为他多么疼惜陈藜芦。
属于陈丹玄的气息全数钻进鼻息,陌生又熟悉,可怕又迷恋。
陈藜芦缓缓回神,他睫毛颤抖,在感受到陈丹玄的触碰后愣了一会儿,接着突然像疯了一样开始尖叫。
“啊——啊啊——!!不要,不要碰我!我错了!别打我,我不敢了!别把我送走,我听话,我真的听话!啊!滚开,滚开啊!!!”
陈藜芦语无伦次,手脚并用地拼了命要从陈丹玄怀中挣扎出来,毫无神采的眼睛像冰冷的陶瓷,除了恐慌没了任何属于人的情绪。
南坤谨被按在地上,看到崩溃的陈藜芦,他对陈丹玄大喊:“你快放开他!他不能再受刺激了!陈丹玄,他有抑…….”
话语戛然而止,南坤谨及时停下了自己要脱口而出的话。
不行,他不能让陈藜芦听到任何具有伤害性的言语,所以此刻他只能忍耐。
我行我素的陈丹玄根本不听南坤谨的话,他偏执且不容拒绝地抱住陈藜芦,企图用过去的方法让陈藜芦恢复冷静。他将陈藜芦的头按在自己肩膀,在对方耳边低语,“小藜乖,是哥哥,我来了,别怕!”
但是陈丹玄不知道,此刻仅仅听到他的声音,对陈藜芦来说都如凌迟的刀子一般,接触到便会痛不欲生。
寒冷从心底向四肢蔓延,冻得陈藜芦牙齿打颤。
手腕好疼,眼睛也好疼。
陈藜芦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张脆弱的白纸,被人生生撕裂。
陈丹玄温柔却残忍的安慰还在继续,“小藜,不要怕,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像那个男孩儿一样死掉,不要怕。”
“.…..”
诡异的寂静瞬间弥漫整间屋子,听到陈丹玄的话,南坤谨面如死灰。
完了,一切都完了。
南坤谨不再挣扎,他在注意到陈藜芦错愕地抬起头后慢慢垂下了脑袋,神情如经历了一场厮杀的破败战场,毫无生机。
“哪个…男孩儿?”
陈藜芦下巴垫在陈丹玄肩膀上,神情呆滞地望向天花板,他沙哑的嗓音如老旧的留声机,滋滋啦啦地带着机械的转动声。
46/72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