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好累。我能不能不让着她了。”近似呢喃的话语不知是在问墓中人还是自己,她终于是忍不住了,泪如雨下。
“不让着谁?”空荡荡的墓地骤然响起人声,胆小如丘衍楠,后脑立刻一阵发麻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她原本就半蹲着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差点就要跪倒在贡品上。
好在出声的那人眼目手快的扶住了她,才避免一桩灾难发生。
“当心啊,小外甥女。磕着碰着了叫我姐姐见了不得心疼死了?哦对,你小姨我也是会心疼的。”宋从欢含笑一双杏眼微弯,原本捧着的白菊花因无暇顾及坠在地上染上污水的颜色。
丘衍楠甩开她的手,后撤半步提防的看她。当然不会搭理她说的话,宋从欢是个神经病信她说的话就是傻子。
她曾经就是那个傻子。
她全身的血液直往头顶冲,她抬起手捏着发涨的眉心问“你来做什么?”
宋从欢像是因她的举动很受伤的样子,嗔怪道“没礼貌,也不喊人也不说谢谢,真是没有小时候半点可爱。再说了这是我姐姐的墓,我来不得?”
宋从欢与丘衍楠的母亲宋从瑜一母同胞,又因是老来得女是以只比丘衍楠长了三岁。
可惜她父母在她出生后相继离世,于是宋从欢自幼便被接到丘家。当年宋从瑜唯恐自己孩子出生后照顾不好小宋从欢,一度不想要丘衍楠,还是宋从欢一口一个她想当小姨才让宋从瑜打消这念头。
只是不知道,她有多少次后悔幼时的自己的要求呢。
“怎么,还记恨小姨啊,那小姨跟你道歉好不好?”宋从欢一直噙着笑,优雅从容的从随身小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丘衍楠“多大人了,还偷着哭鼻子。”
拿着纸巾的手上盘着几道长长的可怖伤疤,日久经年之下虽不比当年的触目惊心,但仍叫人不敢直视。
伤疤在宋从欢白皙细嫩的手背上额外突兀刺目,她像后知后觉般抽回手,换成左手重新递纸“啊小姨忘了…你害怕这个。”
又是这招。
强忍她一口一个小外甥女、小姨、姐姐的恶心。丘衍楠冷笑了声“你不也是没长进吗。这招用了多少年了,小、姨。”
“烂招抵不过好用嘛”她摩挲着右手凸起不平的疤痕,眼里分明是嫌恶的,但仍旧笑着。
“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不知道?”
周遭静谧的只余风声。二人静默相对,丘衍楠捻着手指抿唇一言不发。
刚停的雨顺着风又再度落下,淅淅沥沥的,更像是起雾了。
宋从欢最讨厌她用沉默来回答,好像只有她在沉郁哀切。
明明她们两才是同类,可丘衍楠背叛了她,投向余挽秋的怀抱。
不该是这样的,丘衍楠只有和她在一块才对。她在云端,丘衍楠就在云端。她深陷淤泥,那丘衍楠也得陪她一起打滚。
这才对!
“你疯了”她笃定的说。
“又下雨了,真讨厌。”宋从欢顾左右而言他,雨夜总叫她想到那起车祸,她企图依靠丘衍楠,却被对方刻意躲开了,“送我回家吧楠楠”
“不顺路”
从前再远的路,丘衍楠都会送她回去的,如今只剩下冷冰冰的三个字了。
“可是下雨了,真的不送我吗?”
风急,吹的外衣猎猎作响。她懒得再与她周旋转身拾阶而下。
宋从欢在她背后喊“楠楠,真的不送我回去吗!”
丘衍楠顿也没顿,像没听见似的离开了。
宋从欢如幽幽鬼火伫立在墓碑旁注视着丘衍楠逐渐被夜色吞噬的背影若有所思道“楠楠长大了不听话了,看来要让她长点记性了呢”
她忽而弯腰拾起白菊用纸巾轻柔擦去污水“不好意思啊姐姐,花脏了呢。下回我再赔你一束。”
-
次日彻夜未眠顶着巨大的黑眼圈,神色恹恹的丘衍楠还是赶在9点前出现在了余挽秋家。
与她形成鲜明对的是容光焕发打扮整齐的坐在餐桌前享用可口早餐的余挽秋。
可恶的资本家。
资本家余挽秋见她来了顿时松了口气。
她肯来,就是不想放弃的。
二人莫名默契的都没提起昨日的龃龉。
她开口打趣道“早啊丘大设计。”注意到她眼下的乌青时又故作惊讶道“这是…昨晚做贼去了?”
丘大设计毫不客气的拉开椅子坐下来,很顺手的拿起桌上的三明治咬了一口,略含糊道“那还不是为了您、我的甲方,设计出更好的作品而奋斗吗”
余挽秋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将手边未开封的罐装牛奶推向她“那可真是辛苦了,特意为你买的。
这倒更像她们先前的相处模式了。
丘衍楠看了眼包装上的字,六个核桃。怎么,是怕她脑子不够用还是笑她笨?
吃完早餐已经快九点半了。
预备重整旗鼓的小丘总终于不再东摸西摸,不仅十分积极主动的打开了电脑,还额外积极的找余挽秋沟通细节。
“手机充电器在哪我忘记带了。”
“书房书桌上,直走右拐。”余挽秋微微挑眉,她还想着怎么让丘衍楠自然的去书房,这下倒好她自己撞上来了。
丘衍楠大步走去,果然看到收拾的齐整的桌面上躺着放着的充电器,正欲离开时那日林菲捧来的花盆赫然映入她眼里。
想起那天林菲被堵回去的话,她好奇走近一看,盆里种着她送来的生菜。
长势还挺喜人。
……?丘衍楠脑子里有根错乱弦像搭上了一样。昨天之前她一直都觉得余挽秋是在捉弄她愚弄她。
她可不是缺衣少食的人。
丘衍楠又想起禾禾说的那句:立场不同所以看到的角度也不同。
她一直把自己放在渣前任的定位上。尤其是当年抄袭事件发生后,她几乎出不得门,见不了光,连带着精神都出了问题。
原本这只是小众圈子里的事不该闹的这样大的,或许是预谋已久又或许是因她的家世,接连不断的舆论导向将这件事曝光度拉的越来越高,从抄袭到她的家世再到她的私生活,几乎是瞬间发酵成熟,像流水线作业一样丝滑。
等到丘衡反应过来插手时,早为时已晚。
到最后,竟然连余挽秋都被牵扯了进来,只因她们是恋人关系。
她太害怕了,媒体的长枪短炮,网络上的口诛笔伐,陌生人的指指点点。
都在淹没、吞噬她。
在那些昏暗无光的日子里,余挽秋不分昼夜衣不解带的安抚陪伴备受精神折磨的她。
余挽秋为此几乎要放弃她的事业了。彼时她年纪轻轻已是歌舞剧院的首席了,那样年轻达成那样成就堪称业内传奇,却为了她甘愿搁置。
她自幼启蒙,不是仅靠天赋走到现在的,其间有多少幸酸泪都不足为外人道,可如今却为了她几乎要断送了。
丘衍楠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精神折磨下变得歇斯底里口不择言,再到最后的沉默麻木。
可余挽秋却只字不提,甘之如饴日复一日的包容她所有的棱角与尖刺。
余挽秋瘦的比她还厉害也比她更憔悴,只靠着一口气提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没过多久,余挽秋毫无征兆的又或者说是必然的晕倒在家里。
等送到医院后,后她一步来的余献冬一把揪起颓然坐在病床边的她,红着眼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余挽秋。难道只有你在痛苦挣扎吗?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到底做没做过”
她太久没开过口了,几乎是半失声状态,只好用摇头来作答。
“你知道是谁干的吧?”余献冬陡然松开她,失去外力支撑的丘衍楠跌坐回椅子上,犹如一滩烂泥。
余献冬绕过她走到余挽秋身边去,只见病床上的人两颊内凹面色惨白,原先红润的唇色暗淡的发白。
长时间的沉默替丘衍楠回答了,她确实知道是谁干的,甚至那U盘里的内容还是她亲手给那人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妹妹很蠢,要任由你玩弄?”
丘衍楠豁然绷紧身子,原本无力坠在身子两侧的手紧捏,好在余挽秋定时替她修建齐整指甲,否则定然是要嵌进掌心里的,她开口了声音却嘶哑的如含沙般“我没有!”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德行,你作贱自己也就算了,还要连我妹妹一块儿作贱?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为什么偏要这样。丘衍楠,现在不是只有你在受苦!”她话说的极重,像有人拿着锥子用锤子一下又一下砸向丘衍楠的心脏。
余献冬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你只会伤害她你根本护不住她!”
她痛到不自觉弓起身子,她没法反驳。
第20章 距离
“还没找到吗?”余挽秋半个身子踩进书房内,半倾着身子问。
她被打乱的思绪逐渐回拢,指着花盆问“这盆里…?”
“你送的生菜,我留了根种的”她毫不遮掩道。
“那天你让林菲送花盆来就是为了种它?”
“这是五年来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自然要好好照顾的。”余挽秋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悲喜,她眼底像在夜晚灯光下微起涟漪的湖面般,泛着细碎却难以忽视的光。
丘衍楠的手被她反扣住,她忘记挣扎,瞬间患上失语症。睫毛像蝴蝶翅膀般剧烈颤抖。
太近了,离得太近了。心如擂鼓般,几乎要跳出来,血淋淋的,一览无余的展示在余挽秋面前了。
她五年来心理暗示般的,无数个难捱的白天黑夜,苦苦搭建的心理防线,轻而易举的,不堪一击的,瞬间瓦解。
离开时她找了一万种理由才说服自己,可如今压抑的爱意正在疯狂滋长轻易的瞬间堙灭一切。
她好爱她。
“对不起…对不起。“密密麻麻的自责悲伤攀满她的四肢百骸,流向心脏“我做错了是吗?”
她叫想伤害她的人得逞了,叫她爱的人受伤了。
余挽秋以吻封缄,堵住她还要往外说的话。
该道歉的不是她,做错的也不是她。
窗外雾霭氤氲,暮云叆叇,室内温耳鬓厮磨,缱绻旖旎,十指交缠,气息交融。
余挽秋身上独有的木质冷香缠绕着她每一寸肌肤,渗进每一个毛孔,她被吞噬,她甘愿沉溺。
在感官的无限放大下,几乎将充溢满整个房间。
无处不在的,她。
不仅是生菜在盆中企图生长,还有别的在她体内叫嚣着想破体而出。
谁比谁更渴望这吻呢。
吻是还想继续吻的,可惜小丘总一副要窒息昏迷的样子,余挽秋只好松开抵在丘衍楠后脑的手。
晚霞同时染透二人面颊,而眼中均有不可言喻的暧昧之色。
极擅长打破暧昧氛围的人开口说“你的吻技怎么进步了!”
余挽秋从她微鼓起的腮帮子看出,这人不知道又在吃哪门子醋笑气音问“依你看会是怎么回事呢?”
极擅长脑补的丘衍楠一挥手,把那些旖旎的画面从脑中删除后反问道“我怎么会知道?”
“这几年,你都没有想起或者梦见我吗?”她顿了顿,葱白细指玩弄着丘衍楠的发尾,半叹息半呢喃道“梦里,我常吻你。”
此话一出,丘衍楠又沉默了。双手缠上余挽秋的素腰,下巴枕在她肩上略含羞带怯的说“我…也是”
余挽秋故作惊讶道“那你怎么半点没进步?”
“没人实践嘛…”她羞的干脆把整张脸埋在余挽秋胸口上。
“叫姐姐,教你”她眼含秋波以声作饵,撩拨着本就没什么底线的丘衍楠。
余太公钓小丘鱼,一钓一个准“姐姐,教我”
室温过高,像极早来的春意,又像晚来的春意。
迟来五载的生机终在此刻因余挽秋而在她四周疯涨,连带着枯涸的她沾染上了活力。
铺天盖地令人眩晕的吻下,丘衍楠想:你还肯继续爱我,真好。
丘衍楠被撩拨的想更进一步,胡乱游走的手被控住了。
“别乱摸”余挽秋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吐的她膝盖不自觉地软了。
这时候说这句话合适吗,你是不是不行啊余挽秋!
丘衍楠眼神略带迷离的抬手描绘余挽秋的轮廓,熟悉又合契,故意唱反调说“就摸就摸”
二人散落的发纠缠不清,仿佛打了死结。
她笑的宠溺,嘴上说不实则顺从的任由她乱摸,余挽秋问“怎么想起在家种生菜了?”
“你爱吃嘛,我之前就说过要给你种一大片生菜,最新鲜最好吃的!”余挽秋挑食,但唯独生菜百吃不腻。
“既然种了,回国之后为什么还要躲着我?”要不是丘衡来找她,大概二人再产生瓜葛不会这样快。
丘衍楠搜肠刮肚意图寻到一个她满意的理由来,正欲开口门铃声适时响起,她如蒙大赦道“我去开门!”
门打开后映入余献冬含笑的脸,丘衍楠没忍住‘啪’一下又把门合上了。
余献冬梳理齐整的短发被大力合上的门带来的风吹的散开了。
丘衍楠背靠着门,两股战战。
靠,她开门前为什么不开一眼是谁啊!
她又想起余挽秋昏迷的三天,余献冬追着她骂了整整两天,骂到后来骂累了就用眼睛瞪她。以至于她现在看到余献冬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
“丘衍楠,开门!”余献冬含怒的声音透过大门刺进她耳里。
余挽秋出来看着她略滑稽的姿势疑惑问“谁来了?”
“余挽秋,你快管管她!快给我开门!”
余挽秋把丘衍楠拉至身后,开了门。刚还含笑的人现在已经板着脸了。
余献冬常年身居高位,自带气场在怒气的加持下额外强大,她抬腿进门,看着二人略红肿的唇当下了然,开口揶揄道“挽秋,你房里进蜜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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