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地盯着陆深棱角分明的脸,连逐渐浮现出的愠怒,都觉得无比可爱。
“出去。”低沉的嗓音打在耳膜上,明明距离很远,耳后却凭白生起一片细密的小疙瘩。
季昕予骤然想起昨晚,同样的声线恶狠狠地在耳边周旋。
他脸颊一红,视线不自觉地从陆深脸上挪向别处。
“去收拾干净。”陆忠低声吩咐,微微向季昕予的方向示意了下,顺便像只胜利的斗鸡一样,瞥了季昕予一眼。
“出去。”陆深声线平稳,辅以微微侧目。
陆忠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自觉地把餐厅门掩上。
陆忠心中纳闷,打从季昕予被带回来起,就从来都不被允许与陆深一起用餐。
他知道,少爷心里始终忘不了温家少爷,要不是季昕予和那个姓喻的小子从中作梗,少爷怎至于要天天面对个替代品?
木门关上前,陆忠不经意地往餐厅里面瞅了眼,恰好对上季昕予得意满满地冲他呲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区区一个被自己家里送来讨好少爷的烂货,居然天真的以为自己有机会上位?!
“嘭!”木门重重合上。
陆深应声缓步往里走,眼眸低垂,让人难以捉摸他的喜乐。
拖鞋陷进柔软的地毯中,屈膝抬脚时,袜身包裹下那骨型明显的脚踝便会出现,流畅的线条从脚腕一路向上延伸,最终淹没在西装裤中。
或许,柔软的针织衫会更适合他?
季昕予沉浸在无限肖想当中,竟没有注意主人公已经来到自己身前,对着他纤弱的脖颈毫不犹豫地伸手。
“呃……”惊叫声未出口便被堵在喉咙里,季昕予瞪圆了眼睛,用力挣扎起来,却丝毫无法撼动那只仿佛嵌进骨肉的手。
“无论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陆深粗鲁地将季昕予的脸扯到自己面前,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鼻尖与鼻尖仅仅相距不到一公分。
“呵,”他勾了勾唇角,轻蔑一笑,“都得死在,我手里。”
说罢,他狠狠咬了下季昕予的下唇,尝到血液的味道后,扬长而去。
第5章 还击
从上次在餐厅见过面后,陆深已经两天没有露面了。
季昕予抱膝坐在落地窗前柔软的地毯上,百无聊赖地歪头看红叶随风飘摇。
恍惚间,天边飘过一片洁白柔软的云彩,载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眼前,勾唇轻笑着,说要让季昕予死在自己手里。
季昕予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以貌取人,只是,当陆深贴在他耳边轻蔑又狠毒地说出那句“都得死在我手上”时,他居然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
他更不觉得自己是被这个立体纸片人,身上的某些优良品质给征服的。
疯了疯了!
他揉了两把自己柔软的小卷毛,顺势将眼前的幻象打散,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坐到墙边。
上次管家陆忠发难,禁止女佣打扫季昕予住的那间客房后,他索性转战到了主卧。
俗话说得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陆深不在,其他人忌惮着他“温家少爷”的虚名,并不敢直接动手。
这里的装潢与他那间完全不同,不,应该说他那间客房更像是空间紊乱后,从别处挪过来的一样,与整个别墅的风格都大相径庭。
这栋别墅应该就是陆氏祖宅,无论内部装修还是庭院规划都以简洁大气为主,色调更是一致的黑白灰。
客房那盏曾经震惊到季昕予的华丽吊灯,断然不该出现在这样的房子里才对。
更何况,那屋的天花板还装饰了整面玻璃彩绘,连木门内侧都嵌了暗金花纹。
季昕予环视一圈,除了灰色的地毯外,无论柜子、床铺还是里间的门,无一不是纯黑色的。
整间屋子里,除了床头柜上倒扣的几张白色文件,再也找不出任何亮色的东西,与那间金光闪闪的客房截然不同。
即便他也算个温家少爷,也大可不必如此浮夸吧。
“叩叩——”突然有人敲门,季昕予还没来得及应声,房门便猛然被推开。
管家陆忠黑着脸站在门口,朝着身侧的女佣示意一下,说:“少爷一小时后到。”
话音刚落,那女佣上前几步,将手中捧着的礼盒放下。
陆忠立马就想转身离开,丝毫不打算跟眼前一头雾水的季昕予多说半个字,却被季昕予叫住。
“我说忠、叔!”季昕予从地上站起身,向门口方向走了两步,抱臂站定。
陆忠闻声不耐烦地回过头,浑浊的眼球恰好对上季昕予仇视的目光。
他比陆忠矮了一些,自觉气势不足,便直接站到床尾凳上,俯视着陆忠的眼睛,讪笑道:
“耳聋眼花、老年痴呆都是病,得治!”
在原文的时间线中,原身第一次帮助温氏打击陆氏,是宁市市政大楼改造项目。彼时温氏与陆氏作为宁市建筑寡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次项目投标一定会落在两家之一头上。
而原身偷偷将陆氏的投标价泄露给了喻安洲,直接导致陆氏竞标失败。
今晚,正是喻安洲假借公司年会的名义,让陆深带原身赴宴,从而暗度陈仓的时间。
虽然陆深接管陆氏有几年了,但陆氏的实权大多还由董事会把控着,他还没有与温家翻脸的能力。
因此,今晚这约不但要赴,还必须谦卑恭敬地去。
陆忠正是算计着,要是陆深因为季昕予而迟到的话,两人的矛盾便激化了吧。
所以他才说的那么模糊,正盘算着照原身的性格,一定对这样含糊混沌的话置之不理。
陆忠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刚要张嘴反驳,便又被季昕予的话堵了回去:
“不然耽误了陆深的正经事,你负得了责吗?”
“人呐,贵在自知。”
他白眼一翻,冷哼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其实,季昕予完全无法理解陆忠这种极端的厌恶。
原书中,即便对曾经背叛过陆深的员工,他也做到了表面客气,为什么单单对自己这样?
昨天午后,季昕予正在花园随意翻书时,陆忠突然出现,没由来地讥笑他“贵在自知”,甚至不顾自己在佣人眼里克己奉公的形象。
原身顶破天也只能算个主人家的小三,陆忠的种种行为看起来,怎么像自己被抢了老婆似的。
不过,即使困惑当头,季昕予也不会像原身一样任他羞辱,那样只会落到整个别墅食物链最底端。
大小也算个“温少爷”,他只能接受被陆深一个人压着!
恰好逮到今天这么个反击的机会,他首先便要把陆忠的讥讽还回去!
“你!”陆深以超越年龄的灵活度猛然转回身来,食指指着季昕予的鼻尖“你”了好几次,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能一击制胜的话来。
季昕予脖子一梗,挑衅道:“怎么,你一个下人,还想打我不成?”
陆忠当然不敢,陆深目前羽翼未丰,除了近年崛起的建筑子公司外,几乎毫无决策权,要想从董事会夺回权利,自然要蛰伏下去。
因此,宁市建筑龙头温家的人,面子上还是要以礼相待的。
眼见着陆忠脸色由黑变红,季昕予暗爽不已,趾高气昂地转身往浴室走。
“记得帮我关门哦,”进浴室前,他微微回头,意味深长地说,“陆、管家。”
说罢,浴室门迅速被关上,季昕予轻轻靠在门板上,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片刻后,在重重的摔门声中,季昕予狡黠一笑。
目前为止,再没有比让眼高于顶的陆忠吃瘪,更有趣的事儿了。
带着一腔好心情冲完澡后,季昕予才第一次从镜子里打量起陌生的自己来。
在母亲去世,被那个倒插门亲爹领回温家以前,原身曾经在孤儿院呆了一年,那年他10岁。
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年纪,在孤儿院里天生就会被孤立,被欺辱。
比他大的孩子早就明白了弱肉强食的道理,细皮嫩肉的小男孩只会激发他们更猛烈的霸凌;
而比他小的孩子们,则将他视为曾经得到过母爱的异种。
眼前这具瘦弱的身体上,零星分布了不少那时留下的疤痕,随着生长变淡了一些,但却很难抹去。
或许这同样也是刻在原身骨髓中的疤痕吧,时刻提醒他那段不堪的往事,提醒他应当如何感恩温家、珍惜眼前的生活。
呸!季昕予在心里暗啐了一口。
狗血剧情里真就人均PUA大师呗,原身在温家过得日子比孤儿院也好不了多少。
用脚趾头想想,一个倒插门的女婿领进门的“私生子”,别说温家人了,就算是扫院子的佣人见了,都免不了要踩上几脚。
那个在外人面前儒雅隽秀的弟弟和闺秀“妈妈”,从来不准他到二楼以上楼层,一楼也只能呆在那间改造过得佣人房里。
除了需要表演“相亲相爱一家人”剧目的公开场合外,他从来没有跟温家人同桌吃过饭,甚至连与佣人同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更别提那个吃软饭的畜生爹,一面在私下里向季昕予解释自己身不由己,一面又竭尽所能地借虐待他来表忠贞!
是的,对于那样的温家来说,把原身这唯一的污点摁在地上踩踏,就是最直白的忠心。
当然,目前来看,季昕予同样沦落成了陆家人最直白地表忠心的工具。
但他才不会像原身一样任人宰割,他不光要攻略陆深,还要为原书中一败涂地的陆深报仇!
第6章 假象
活人怎么能这么帅……
季昕予坐在Panamera宽敞的后排座位上,肆无忌惮地注视着陆深的侧脸,暗自感叹。
对这张脸的倾慕已经蒙蔽了季昕予的内心,以至于对陆深派了个新手司机接他去公司会和,差点发生车祸这事,都被他抛在脑后。
也不知道公司有什么天大的事,以至于陆深从上车起便一直盯着电脑,看都不看他一眼。
在原书时间线里,当下这个阶段的陆深与温家仍然维持着表面和平的关系。虽然喻安洲的出现让他对温昕沅的一往情深沦为了温家的笑柄,但对外依旧维持着互敬互爱的“世交”情谊。
原文中,季昕予这个从未被承认过的“温家少爷”在年会中首次公开亮相,而陆深则凭着对原身的体贴宠溺,成功逆转自己“宁市第一舔狗”的骂名,一夜间变成了温昕沅最敬重的“大哥”。
更重要的是,一则杜撰的狗血爱情故事,将季昕予刻画成了深居简出、久病不愈的“大少爷”,而陆深则变成为了“保护爱人”背负舔狗骂名,只期望他静心养病的“深情大怨种”。
经过网络运作与发酵,陆氏集团的口碑一路飙升,其后宣发的各种文娱项目也得到了空前的关注与支持,名利双收。
为了迎接这难得的相处机会,扮演好故事的男主之一,季昕予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收拾干净,连衣服上的褶子都不能有。
“啪”地一声,陆深突然合起电脑放到一边。
季昕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心虚般地收回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脚尖不敢出声。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他眼前略过,拇指用力捏住他的下巴,然后反转手腕,迫使他朝向陆深那边。
难道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看他?
陆深将季昕予的的脸拉近了些,碍于身高差距,后者只能昂着头,紧张地微咬下唇,看着陆深也慢慢靠近自己。
那张面无表情又无比性感的脸逐渐放大,与方才季昕予幻想中,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的形象重合,让他两颊不自觉染上了些红晕。
然而,陆深停在半路,蹙起了眉头。
他捏着季昕予的力道逐渐加重,拧着他的下巴先是转向左边,又不满意似地猛然拧向右边,最终嫌弃地收回了手。
季昕予一头雾水地摸摸自己双颊,并没有什么不妥,低声问道:“怎、怎么了吗?”
陆深显然没有要回应他的想法,再次看了看时间后,吩咐道:
“史晨,叫Stephen去会场休息室。”
副驾驶上的秘书恭敬回答:“是。”
季昕予的目光随着二人简短地交流来回切换,余光中,瞥见后视镜上映出来自己的脸,便照着镜子看了看。
这张脸还是一贯的苍白和瘦削,除了脸颊凹陷,显得眼睛占地面积太大、颧骨有些过于突出外,并无特殊之处。
还有就是下巴中央多了一抹红痕,大半个指节的面积,那是刚才陆深拇指留下的印记。
大约是他皮肤过于苍白了,显得那道痕迹格外明显。
季昕予一边轻轻揉了两下下巴,一边腹诽道:
这人皮肤未免太敏感了点儿,轻轻一摁竟然留了这么深的印子。
车子行驶的很快,五分钟之后便停在了酒店正门。
司机率先下车,恭敬地帮季昕予开了门,低声道:“季少爷,请。”
季昕予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手忙脚乱地下车后,便看到陆深已经站在了酒店正门口处,上一秒那冷漠嫌弃的表情毫无痕迹,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向他招了招手。
那一刻,季昕予觉得宁市的晚霞比原来那个世界相比好看太多,棕红的落日余晖映进陆深黝黑色眸子,热切又拘谨地邀请着他。
季昕予灿然一笑,小跑两步跟了过去。
没有人比他更懂陆深,眼前这个男人只是比旁人用情更深,所以在爱而不得时,恨意才更加猛烈。
可那都是因为温昕沅伪装的太好,以至于陆深那么聪明的人都深陷其中。
如若温昕沅丑恶的嘴脸早点曝光,陆深一定能从那份虚假的情感中挣脱出来!
季昕予信心十足。
陆深的目光一错不错地随着季昕予缓缓移动,夕阳下,苍白的面皮上铺着丝丝红晕。
他似乎是一如既往的虚弱,又好像与过去的每天都不一样。
“来。”他张开右臂,低声呼唤。
季昕予先是愣了愣,脚下一顿,然后羞赧地低下头,热切地靠向陆深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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