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姬仍在山巅俯察一切,一但切都没有改变,一切又都改变了。
半晌,徐烺轻轻推开李衔环,说道:“走吧。”
向西启程,他们像是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疾驰的马蹄慢下来,向远。
李衔环心里赌着的那口气吐不出来,他拽了下徐烺的衣角,轻声道:“烺哥,我们去哪儿?”
徐烺沉默半天,如实答说:“不知道。”
像是沉在一场长长的梦魇,徐烺挺希望他们找不到那个雕琢出神像的工匠。可李衔环说的对,梦河太小了,他又能藏在哪儿呢?
只要骊姬想,不需经过他们,神魔如因果、在梦河无处不在,总有无数双眼睛能替她找到。
不知不觉,进山了。
路上,两人没再讲过什么话。下一个聚集着子民的地方还要再翻过数座大山才能到,李衔环不甚清楚马程,但也晓得两人只怕今夜要宿在山中。徐烺不开口,他便自己思索,想来想去,却只有一个念头——
在鹿神消失的那个晚上,他们再回不去了。
夜里,徐烺寻了个山洞歇脚。山洞不深,洞口开阔,最里面也能隐约看见漫天繁星。李衔收拾了下行装,把毛领的厚大氅铺在地上。那边徐烺拾柴起火,他瞥了眼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烺哥,你想什么呢?”
徐烺没答,半倚着石壁坐下,愣了会儿才冲李衔环说:“来。”
李衔环安静地过去挨着他也坐下。两人无言,李衔环慢慢滑下去,半躺半蜷在他身边,把头枕在徐烺腿上。
火柴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时不时爆响,替人数着更。徐烺手无意间覆在李衔环头发上摸了摸,他略显疲惫地出了口气,轻声问说:“冷吗?”
李衔环先是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再往他身上缩了缩。徐烺躺下把他卷进自己怀里,像是没话找话似的,“你家为何住在梓山脚下呢?”
摸不清楚他什么意思,李衔环仍是答说:“种茶,走不开的。”
他把手搭在徐烺腰上,声音很轻,“烺哥,我听过一个故事呢。”
徐烺还是不开口,李衔环只当他默认想听了,稍稍含笑,说道:“在梦河,是没有真正的死亡的。”
“每一个人,你、我,所有子民,”李衔环说着,指尖点了点徐烺胸口,又点了下自己,“包括三神。”
“每一个人,在死后都会化为天上的一颗星星,等待着轮回将他们再度带往重逢。”李衔环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这是‘往生’与‘轮回’,往复生死以轮回……”
他声音越来越轻,阖着眼像是也累了。徐烺默默看了他一眼,忽然低声道:“那么神魔呢?”
第68章 【六十八】
李衔环像是被徐烺给问住了,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他睁开眼睛直起身子看徐烺,徐烺总算是笑笑,手捋了下他鬓侧有些凌乱的头发,说:“我随口问的。”
他又问说:“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李衔环眯起眼睛、偏头蹭了下他的手,答道:“我娘为我说的。你也知道嘛,我家里……在供奉傍生像,他们很相信这种故事。”
“那你信吗?”徐烺只顺着说。
李衔环笑着点头,重新躺回他身上,“我愿意信。”
徐烺不再说话了。但他把李衔环问的睡不着,偷偷睁着眼睛半天,小声说:“烺哥,你困吗?”
“困。”徐烺应了一个字,又说,“睡不着?”
李衔环点点头,搂着他肩膀把他轻轻按倒,“那你枕着我睡会儿,等我困了我再躺下来。”
山中的夜晚其实不算安静,不时有些嘶嘶的虫鸣,常春的叶脉沙沙响在心上。徐烺也不推脱,枕着他腿闭上眼睛,骑了一天马,真是累了。他躺好,李衔环把手虚覆在他眼上遮住那些盯着看久了便有些刺目的火光。他身上暴涨的灵力虽然充斥整个山洞,但平和下来许多,像是个柔软的梦包裹着徐烺。
李衔环蓦地开口,嗓音低低的,用梦河古音唱道:“ 白狼今夜要去远方,我不愿相送,只站在山头静望……”
梦河古音整体音调偏低,在他唱来有些倾诉的味道。徐烺阖眼,听他继续唱,“白狼今夜要去远方,一路迎向火红的天光。我向他招手,他不曾回眸。”
这首歌徐烺从未听过,却突然感到了一丝怀念,就连心也仿佛蜷缩起来。李衔环毫无所觉,只是断断续续慢慢地唱,“群星,请你将爱人带回我身旁。群星,请你叫他勿将我忘,以旧日的模样。带他回到我身旁——”
他声音越来越轻,徐烺脑袋一阵刺痛,蹙起眉不禁出声道:“谁教你的这首歌?”
像是曾有人为他也这样唱过,带着无比的眷恋与不舍。瞬间,徐烺脑袋里阵阵剧烈的刺痛,思绪也不受控制、仿佛看见山巅有人冲他招手,墨色的发梢被风微扬,雪白的衣角……
徐烺捂着头不自觉地嘶了声,脑海中的画面顿时消失了。头痛丝毫没有减轻,他的反应好似吓到了李衔环,他手足无措地抬起手腕不知放哪儿,如梦初醒道:“烺哥——”
“别唱了,”徐烺爬起来,手腕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心深深地拧着,“你唱得我头疼。”
李衔环忙用两手手腕内侧替他揉着太阳穴,“那我不唱了,你睡吧。”
火光稍稍为两人脸侧染上些红晕,木柴燃烧的干燥味道很是温暖。徐烺重新躺下,这次平躺着,他的头还在刺痛,疼得有些睁不开眼睛。饶是如此,徐烺兀自望着李衔环,突然道:“你说你是白狼神的信徒。”
李衔环不明所以,垂眼看他,轻轻嗯了声。
“我是骊姬失去梓山山神的替代品,你说你是白狼神的信众,我也是你白狼神的替代品。”徐烺说着,无比疲倦地出了口气,竟然微笑起来,“你看,我就说梦河没有什么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第69章 【六十九】
顿时李衔环忘了呼吸,心也揪了起来。
梓山山神、他的白狼神是徐烺,都是徐烺。不管徐烺能否回到旧日,记起自己、记起自己白狼神的一切。他喜欢的只是徐烺。李衔环低头,几缕墨色的发丝滑落到徐烺脸上,扫得他有点痒,于是略微偏了些脑袋。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只喜欢你。”李衔环定定道。
这次,徐烺没有掩饰自己的不解,伸手把他那些发丝拨开了点,问说:“为什么?”
“因为梓山可以没有白狼神,但我不能没有你。”李衔环盯着他道。
我真的不可以再没有你了。李衔环在心中说着,蓦地感到无比委屈,也不管徐烺枕在他大腿上,就要缩起两腿。他一动,徐烺差点给掀下去,无奈地爬起来。李衔环难过委屈得无法呼吸,把脸埋在膝盖间,手却牢牢攥着徐烺衣服一角。
这人眼窝子浅得不得了,徐烺怕再把人惹哭,摸摸他脑袋,难得有句软乎话,“怪我说错了话,我不说了。”
哪成想,李衔环愈发委屈,得寸进尺闷声道:“那你亲亲我。”
徐烺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他一叹气,李衔环腾地把下巴抬起来,“你叹什么气?”
徐烺胡说八道,“我没有。”
这下李衔环更气了,一手撑着头瞪他。徐烺看着他那样子又无奈又想笑,他得承认自己对李衔环有些动心了,就算那句“但我不能没有你”来得没头没尾,也足以令徐烺动容。他贴过去在李衔环嘴唇上吻了一下,李衔环“不识好歹”,毫不客气咬他一口想缩。徐烺两手按住他肩膀,两人再度吻上。
寒冷漫长,这个吻很快就失控起来。徐烺手顺着李衔环衣领伸进去,在他胸前连摸带揉,直把李衔环弄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才平和下来的灵力再度乱窜,激得两人脑袋里都麻麻的。徐烺的头不知何时不疼了,卡着李衔环膝盖一掀把人放倒,手游鱼似的伸进他衣服里边摸边解开衣带。
李衔环总算有点慌了,他一扬下巴就能看见洞外漫天繁星和摇动着的叶冠,过于空旷的地方放大了廉耻心。他推徐烺道:“别别,别在外面——”
“没人会看到。”徐烺三两下把他扒得一干二净,自己倒是衣冠完整。他用牙轻轻磕着李衔环锁骨,又稍往下移,含住胸前的肉球舔弄。李衔环惊得脖子跟儿都泛红起来,慌乱道:“苍鹰,乌鸦!”
“不在,”徐烺含糊说着,含进自己两根手指舔湿,“飞远了。”
发情潮使得李衔环无法好好控制自己灵力,也不晓得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思绪混乱间只感到徐烺一手扣着他腰、把两指挤了进来。李衔环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挣扎道:“你没带脂膏吗!”
“带了,”徐烺说着,抬眼偏着头看他,像是打量着猎物的头狼。“在行囊里。”
“那去拿啊!”李衔环又难受又气,拧着就要起身去够。徐烺把他压回去,挺立的下半身抵在他小腹上,“这不是进去了嘛,我看可以。”
“可以个头——啊!”李衔环正说着,勉强顺润过的穴口便被进去了一半。他话骤然被打断,叫了一嗓子眼泪倏地流下来。李衔环半侧着头,不自觉地想缩肩膀,脸剐蹭在大氅的毛领上又闷又痒痒。
徐烺边笑边退出来,说道:“逗你的,在我腰上,去拿。”
第70章 【七十】
做到后面,李衔环满脑子都是自己在哭的声音,听得他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脚。徐烺倒像是挺开心,翻来覆去地只顾折腾他。
肩膀和胳膊无可避免蹭到外面磨红了,十指与十指相扣,掌心指根都被徐烺攥得麻疼。李衔环嗓子差点哑了,动都不想动,背过身不看他,埋怨似的嘟囔道:“都蹭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打了一架。”
徐烺拿衣服给他披上,“除了我也没人会看到。”
李衔环半回过头瞥他,“你不困了?”
“困,”徐烺说着,又想把他拖起来,“起来把衣服穿上。”
这夜两人贴在一起都睡得很安稳,李衔环没被那些旧日的梦纠缠,本以为明早能清清爽爽上路,没想到早晨灵力退下,兔子原身占据上风。偏生徐烺即使没了梓山山神的身份也是个灵力极强的,二者灵力稍一接触,便激发出兔子对狼本能的畏惧。徐烺只要一接近他,李衔环就止不住的发抖。
徐烺无奈,李衔环又不会骑马,怀里的人昨天还没骨头似的往自己身上窝,今天碰一下就害怕得要露兔子耳朵,心里是怪复杂的。李衔环自己也觉得丢脸,但在巨大恐惧与发情时对爱人的依赖相互催生下,他反而恨不得扑进徐烺怀里再也不松手。最终后者战胜了前者,李衔环胳膊搂着徐烺腰,把脸也贴在他胸膛上。
马蹄一颠一颠,寒冬滴水成冰但绿意不减,就连徐烺滑到肩前的碎发都有白狼的气息。李衔环可耻地感到自己硬了,丢脸到想从马上跳下去。
饶是如此,他也没松手,徐烺低头看他一眼,意味不明道:“难受吗?”
李衔环满脸通红,眯缝着眼睛点点头。徐烺笑说:“你抵着我一路了。”
当即李衔环又恼又羞,不抬头看他了。徐烺手上松了松缰绳,又道:“帮帮你?”
不管李衔环愿不愿意,徐烺把马停下,手伸进了他衣服里。
再启程时,李衔环人蔫儿了,倒是不再打抖。天寒地冻,下一个能落脚的地方还不知在何方,马蹄只得越跑越快。天黑以后,徐烺才忽然发现两人已半天没再说话。他刚想开口唤一声李衔环,蓦地听见怀中人粗重的喘息声。
徐烺低头,只见李衔环眼下潮红,皱着眉很不舒服的样子。他腾出手摸摸他额头,低声道:“你发烧了。”
“是嘛……”李衔环有气无力地应了句,说话声很含糊,像是管不住嘴片子似的。他说完又不吭声,徐烺喊了几回名字也没反应。他啧了声,心道怕不是昨晚着凉。
入夜后,李衔环身上越来越烫,徐烺耐不住了,在树下停马,冲着树丛喊道:“沧粟!”
树林静悄悄,总是如影随形的乌鸦并未现身。
徐烺心里咯噔了声,马上,李衔环晕乎到快要自己坐不住。他伸手扶了下他,正犹豫是再赶路看看,还是就地找个地方落脚。
身后的林间传来几声枯叶被压住的脆响。徐烺回头,发现树林深处慢悠悠地走出来了个背着背篓的中年女人,牵着匹瘦马。她见深山老林里忽然冒出两个人来,微讶,主动开口问说:“两位,迷路了?”
好个峰回路转,徐烺冲她点头,答说:“劳驾,附近有地方能借宿吗?”
女人上前几步,打量会儿徐烺,又看近乎要趴在马背上的李衔环。她踮着脚摸了摸他额头,蹙眉说:“他在发热,再不医一医会烧出毛病的。”
说着,女人翻身骑上自己那匹瘦马,冲徐烺扬了扬头,“跟我来。”
第71章 【七十一】
女人看上去三四十岁,但梳着少女发髻,似乎并未成婚嫁作人妇。她带着徐烺向西走了几里地,赫然出现一宽阔的山洞。山洞里生着火炉,甚至还搭出个栅栏来挡着洞口。女人翻身下来,把马拴在洞前,冲徐烺道:“进来。”
徐烺把半昏过去的李衔环抱下来,和她一起走进洞内。里面凿出的石桌石椅一应俱全,最深处铺着厚厚的干草垫,在火光下显得很温暖。炉上烧的水咕噜噜冒出白烟,顶着壶盖发出脆响。女人话不多,又道:“把他放里面,有褥子的,盖一下。”
徐烺把李衔环放在草垫上,用旁边的厚褥子盖严实。身后,女人在木箱里翻翻找找,摸出袋纸包着的草药洒进开水里。她回身,过来探探李衔环额头,轻声道:“把药给他喝下去。你们便在这儿歇息一晚吧,明早他若好了便自行离开,若还不好,再往山上走一段路,那里还有山洞,去那儿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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