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虎看他这样子,不解地眨眨眼:“不就是今天把你关了起来,也没必要……”反应这么大?
他自认自己从来不虐俘,哪怕是当初迷路时,士兵们有一口吃的,都尽量给这国王塞一口,在野人部落这几十年,他平时也不绑着他,只是守着不让他逃跑而已。
也就是陛下来的这天,为了他那点儿私心,他才把人关了起来。
李石虎都不懂,其他人更不懂回鹘王在害怕什么了。
许烟杪看了李石虎两眼,走多看了回鹘王两眼,转回脸,闷头吃羊肉。羊肉底下是压得严严实实的一碗麦饭,就着羊肉吃了好几口。
【感情这人完全忘了,迷路途中威胁回鹘王的话。】
大夏君臣十分好奇。
威胁了什么,居然能让一个王害怕成这样。
老皇帝低头,回鹘王正抱着他的大腿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
“……”
至于吗?
【不过回鹘王倒是记得一清二楚,毕竟,谁被威胁自己是储备粮,如果敢跑就提前把储备粮炖了——这种事情,都会记得特别牢。】
【更别说,李指挥使为了吓唬他,动不动就看两眼他身上的肥肉,偶尔还拍两下,跟菜市场里掂猪肉似的。】
老皇帝:“……”
啊……这……如果是这样,那回鹘王的反应还真的挺至于的。
回鹘王听不到许烟杪的心声,回鹘王想起来自己悲惨的俘虏生涯,哭得撕心裂肺,还打嗝了:“嗝!还有!他们迷路了,没有向导,我认识路啊!我真的认识路——嗝!我当时一想说话,就被骂,动一动挣扎一下,就被抽!再想说话,就被堵嘴了!”
感觉到众人视线,李石虎摸了摸鼻子,心虚地低头:“我当时以为他想跑。”
回鹘王呜呜两声,哭得更大声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走错路,还说不出来,两条腿都快走废了,他们虐待俘虏,嗝!还,还说我一个王肥头大耳,要把我当储备粮!”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回鹘王的哭声震耳欲聋。
谁知道这几十年来他多提心吊胆啊!不会种地都学着种,谁拦着他拉犁就跟谁急!硬生生把一身肥肉减了下去。
回鹘王抱着老皇帝大腿,把脸往上面蹭——老皇帝差点直接蹦起来了。
“我不要当储备粮!大周的皇帝陛下!求你收下回鹘部当鹰犬吧呜呜呜——”
老皇帝:“……”
这就好尴尬了。
你弟弟的儿子去年才上位,朕已经收了他了啊!
第53章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实……收也不是不能收。
老皇帝反应神速,脑子一转就转到了分裂回鹘上面。
虽然现任回鹘王(弟弟的儿子)并未有反叛独立的想法,前年更是一上位就立刻带领大臣前来京师表述忠诚,但……比起忠诚这种需要看人心的东西,老皇帝更相信用自己的手段削弱回鹘,更能使其无法叛变。
比如,让这个野人回鹘王回到他的国家,但是不允许他去抢夺王位,如果还想当王,就去建立一个新的回鹘部。
哦,同样也不许现任回鹘王杀他。
——突厥能有东西突厥,回鹘自然也能有东西回鹘。
当然,得派个人去看着。
派谁呢?
老皇帝想了又想。
大将军已经出海了,而且就算没有出海也舍不得。
永昌侯……这个他也舍不得。
老皇帝的目光移到了李石虎身上。
这个可以。
这个特别合适!
他去过西域,还和回鹘王相处过。
做生不如做熟!
李石虎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后背突然升起一片凉意。
……
三四天后,出山的一行人里,又多了个野人回鹘王。
——之所以这么久才出去,是为了避开撞到蛮人的可能性。
*
“陛下——”
礼部侍郎第一个发现了失踪许久的老皇帝一行人,声音都绷不住,直接破音,几乎是没形象地跑过来:“陛下这些时日究竟去哪儿了!可有受伤!”
又迅速汇报情况:“陛下安心,陛下失踪的第一日,太子便封锁了消息,只让随行的几位尚书知晓,连丞相都不清楚。如今公务是太子与尚书们在处理,外界只以为陛下是留恋山海关,在此多停留了些许时日。”
换了一口气,继续:“陛下连日未归,太子让锦衣卫四处寻找,自己亦在数日前,前往周边州府调兵了。”
老皇帝这才如释重负。
山里这几天,他也很担心外面情况,如今看来……
老皇帝微微颔首:“太子处理得很好。”
礼部侍郎拱了拱手,一转眼,就看到在向他挤眉弄眼的李石虎。登时就是一惊:“你怎么会在——”
老皇帝比他更一惊,几乎要张嘴打断了。
李石虎被认出来,几乎按耐不住脸上笑意:“探花郎好久不见了!哎,你也平反回朝啦?好啊,你现在都做到什么官啦!”
一听这话,礼部侍郎立刻就反应过来——李石虎这群人,不知道改朝换代了!
看看那群野人官兵的数量,再想想本地官兵离这里的距离:“……”礼部侍郎勉强地笑了笑:“是、是啊。幸得陛下厚爱,成了礼部侍郎。”
李石虎十分惊喜:“都做到礼部侍郎啦!正三品!好啊!恭喜!可惜我都没来得及给你送上高升贺礼。”
礼部侍郎的笑容依旧勉强,干巴巴地说:“得见你存活,我已十分欢喜,有无贺礼便也不重要了。”
话是真心的,但如果能不在面前这个场景下说,想必礼部侍郎话里的情感能更真心实意一点。
陛下回来是惊喜,陛下带着前朝的官兵回来,就是惊吓了。
一行人走向衙门。
李石虎十分感慨:“我来过山海关,许久未出山,就连山海关也变样了——之前,那戏台子基本上是一街一座。如今一座也没有了。”
户部尚书干笑:“是啊……”
前朝风气奢糜,皇帝喜好绮丽文风,这都是本朝皇帝坚决反对的,现在街上更多的是文人墨客在吟诗作对——当然,唱戏的也有,但得去戏园子里唱,而且比起痴男怨女,本朝的戏曲更偏向于反映民生疾苦、揭露官僚黑暗。毕竟某个从民间爬出来的皇帝就爱听这个。
有野人官兵惊呼:“现在居然可以聚众饮酒了?!”
礼部侍郎以手掩唇,咳嗽了两声,道:“新改的,当年十八路反贼,自然不许百姓聚众饮酒,如今天下太平了,也就解放禁令了。”
还有人迟疑:“但,怎么吃饭喝茶的方式都不一样了?我记得以前街边的饼子都会做得手心大小,三两口就能吃完,大汉一次能吃十几个,现在这饼子好大啊,大汉一顿吃两个饼就饱了。”
“这个……现在太平年间,米价面价降下去了,饼子就做大了。”
——其实是前朝民风比较细腻精致,现在朝代民风更加粗犷豪爽一些。
“哦……那肉食烹饪,一大块一大块放下去,也是因为现在肉价便宜么?”
“没错!”
——前朝更喜欢把肉片得薄一些,像抽刃割肉这样豪爽的举动,在前朝一般只有当兵的人在特定场合才会干,不像现在,就连街边百姓都喜欢直接拿刀切一大块一整块下锅。
“现在百姓都能喝茶吗?我出来的时候,分明记得就算是民间的茶馆,也只有小有家资的人才喝得起。”
世事变化砸得这群与世隔绝的人头晕目眩,就连民间风俗都变了,一切一切的改动直看得这些人惊心动魄,竟觉这片土地都有些陌生起来。
*
待到衙门时,许多人几乎是逃也似钻进去。
落座后,李石虎顺口一问礼部侍郎:“我在山中不知年月,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永保这个年号只有四年,往后便是天统,如今正是天统三十三年四月一日。”
其他人直接在心里叫好。
探花郎不愧是探花郎,明明没有说一句谎话,但就是能让人误会永保和天统,是一个皇帝治下的两个年号。
李石虎脸色一变,转身对着老皇帝拜下去:“臣该死!臣竟不知今日乃陛下千秋!”
“嗯?”
今天不是他……哦!
老皇帝反应过来,人家说的是前朝末帝。
李石虎还在那里高呼:“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懊恼:“可惜臣备的寿礼如今无法出手了。”
——毕竟已经提前被知道,皇帝都接受回鹘王的效忠了,他再用来当寿礼不合适。
老皇帝几乎是面不改色,把人扶起来,含笑:“朕得如此大将,便是千秋万岁之幸。”
直接把人家说得愈知感激,心中愈发原为皇帝效死。
李石虎起身后,简直眉飞色舞,问起其他人:“想必诸位同僚已提前为陛下准备了寿礼,不知是何物!”
呃……
衙门内安静了片刻,礼部侍郎率先打破僵局,郑重其事:“我为陛下吟诗一首!”
然后即兴发挥,做了一首中规中矩的贺寿诗。
——没办法,现想的。
七步成诗那位,先别管这是正史还是野史,那至少也能走七步啊!李石虎误以为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寿礼,他连走七步的时间都没有!
户部尚书立刻接上:“我为陛下献歌一曲!”
老皇帝:“……”
虽然户部尚书长相儒雅,音质醇厚,唱歌时,还甩袖踏足,做派十分自然,但……
好怪啊。
太常寺卿紧跟其后:“我为陛下作文章一篇!”
“我……”永昌侯发现能现场拿出来的礼物都说的差不多了,视线梭巡,一把拽出自己的剑:“臣为陛下舞剑!”
直到此时,李石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很不妥当的事情,顿时一拍脑袋。
诸位同僚才刚回来,就算备了寿礼,肯定都放在各自屋中,如今被他拿话一问,只能先用这些诗文歌舞献寿,至于正经的寿礼,肯定要等到正经的寿宴上才会拿出来。
哎呀,都怪他!刚才有些得意忘形了!
李石虎正懊恼着,突然感觉到有脚步匆匆而来,随之出现的,是男人着急的声音:“爹!锦衣卫说你回来了!你没有受伤吧!”
太子拖着跛足着急忙慌地走进来,脚步太急,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哪里有心思注意到这里多了不少陌生面孔,等他确定亲爹还有各位大臣都平安后,面色才重新焕发出光彩。
迫不及待分享自己之前撞上的瓜。
“爹我跟你说,我之前带兵回来的路上,还碰到了一窝反贼!你猜他们怎么暴露的?”
“等——”
“今天不是前朝那个小畜生皇帝的生辰吗?他们为了这事,抓了不少女子,说要剥光了烧给那小畜生,为他贺寿,幸好我及时铲除——”
发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太子从激动的心情中脱离出来,讶道:“怎么了?”
空气中流动的风明显都停滞了。
老皇帝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李石虎:“爱卿,你听朕解释……”
不说还好,一出声,李石虎当下就反应过来了。
“锵——”
李石虎抽刀而出,狠狠瞪着皇帝:“原来你是逆贼!”
和他一同从部落里出来的野人官兵们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打蒙了,但还是迟疑着,站到了李石虎身后。
太常寺卿眼珠一转,佯装惊诧:“李郎!你连杀父之仇都不报了?”
李石虎懵了:“什么?”
太常寺卿就将前朝末帝的荒唐事以及气死了他爹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也不添油加醋。
李石虎瞪大眼睛:“你说的都是真的?”
太常寺卿道:“我骗你作甚!李郎,这些都是能查到的。”
礼部侍郎也立刻接话:“你知道末帝是怎么死的吗?他外出拿百姓射箭取乐,夜宿在寺庙中,被宰相联合末帝的贴身护卫,趁他熟睡,直接一刀把他脑袋砍了下来。”
说了这事,却特意隐去了宰相既没有自己登基,也没有扶持皇室登基,只是坚守着没有皇帝的国都,最后殉国的事。
他怕这前同僚听完后,找到了目标,直接一抹脖子。
李石虎果然愣住了:“原是如此,可……”
太常少卿一咬牙,站了出来:“石虎兄!你不考虑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考虑你娘你前妻和你儿子啊!你做了忠义之士,他们几十年不见你,却要给你陪葬吗?”
李瑛扑将上前,一把抱住李石虎:“爹!奶奶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不知道有多高兴!”
“瑛儿……”
李瑛哭道:“爹!爷爷是被活生生气死的啊!那前朝末帝就是个畜生!他不止侮辱自己父亲的尸体,还强纳堂姊入宫,他还肆意玩弄大臣,他逼宰相当众吃猪食,吏部尚书某日身上有股腥味,他闻到后十分好奇,就让人把吏部尚书的肚子剖了——大臣稍有违逆他的意,他就拔刀乱砍!”
李石虎一惊:“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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