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权力的金字塔中,位高者只手遮天,得罪了上层,卫弘一落千丈。而他的未婚妻在听说之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他的准岳父甚至落井下石,和陆军中将一起,大手一挥,把这个本就不入眼的前赘婿发配了。
所以现在卫弘变成了钢牙号上的皇家护卫队队长。
“原来那晚你的践行宴也是办给你自己的呀。”沧余站起来,对卫弘礼貌又腼腆地说:“那以后我们的安全就拜托你啦,队长先生!”
卫弘的面部开始抽搐,眼下的肌肉扭曲,颧骨看起来要爆炸了。但是屠渊站在这里,狭长的眼颇具压迫感地眯起来,卫弘到底还是得忍。
“我的荣幸,”他用一种刚吃了苍蝇的声音说,“战士先生。”
他说完了,还得向屠渊和沧余鞠躬。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和照顾参与裂缝计划的这些权贵,而沧余挨着屠渊,此时也踩在他头上。
这对卫弘来说,简直屈辱不堪。
尤其当他许久也听不到声音,慢慢直起身,发现屠渊和沧余已经离开了的时候。
***
光轨上配有观景室,顺着楼梯上到二层,五面环绕玻璃的小屋像是悬浮在苍穹之中。这里的视野无以伦比,等到他们从过度剥削自然的都市离开,真正的春日才能徐徐而展。
日光细碎而洒,在厚重的地毯上开出半透明的金色花朵。沧余踩上去,忽然有点感慨。
“我对于米拉克城唯一的想念,”他说,“就是我的猫爪草田。”
“别担心,小鱼。”屠渊和他一起坐下,说,“猫爪草是无比坚强的花,它生长在各个地方,大崩海角,天涯海角。无论你去到哪里,都会有一个个小太阳在你身边。”
沧余趴在窗边,嗯了一声,忽然问:“那大海呢?”他看向屠渊,“我的蓝玫瑰。”
屠渊静默片刻,缓缓说:“你想要,我就会送到你面前。只是我担心,等见到了真正的大海,你就不会再喜欢那些东施效颦的花了。”
“大海与蓝玫瑰,它们像是沙砾与珍珠一般迥异悬殊。”
说到珍珠,沧余忽然前倾,抓住屠渊的手,将屠渊的衬衫袖口推上去一点儿。男人腕间多了根黑色的绳,那颗粉嫩莹耀的小珍珠正躺在腕骨旁边,在没什么光泽的苍白皮肤上,鲜明得仿佛获得了生命。
“你……”沧余有一瞬间的词穷,最后还是说:“这是我的。”
屠渊笑了,问:“不是你在我的床上捡的吗?”
沧余鼻子皱了一下,像极了即将炸毛的猫科野兽。但是屠渊在这件事上不肯退让,还重复地说:“我的。”
沧余深呼吸,最后气馁地弹了下小珍珠,在清脆的一声响中坐了回去。
“你戴着它,”沧余眨动着一双调皮的眼睛,挑衅地说,“像个娘炮。”
屠渊皱眉,认真地问:“你从哪里学的这些词汇?”
沧余问:“发音错了吗?”
“没有。”屠渊优雅颔首,说,“多谢夸奖。”
沧余不解地皱眉。
“娘炮是一种态度,一种风格,它是个莫须有的贬义词。”屠渊摸到那颗珍珠,整理好袖口,让小珍珠贴近着肌肤,放松地说,“况且,它始终在我手上,如果是因为它而被贴上标签,我欣然接受。”
沧余又没话了。
就在沧余发誓要精进语言这门艺术的时候,屠渊叫了他一声。
“看,小鱼,”屠渊说,“我们就要彻底驶出米拉克城了。”
第21章
同船
光轨正在穿过灰暗连绵的贫民区,这里的建筑毫无规划,街道上堆满垃圾,污黑的柏油翘起,破得无法直视。无数矮小的房子排列紧密,像骨灰盒。
“这片陆地,”沧余将额角贴在玻璃上,说,“好绝望。”
“真正的绝望,产生于对比。”屠渊说。
此时米拉克城已经在上千公里以外,但这并不代表穷困的人们对那里的奢华与喧闹毫不知情。信息科技的发展让“独善其身”变得几乎不可能,光屏被全民普及,人们随时随地都能看到实时推送,网络发达,福彻尔大陆上的任何风景都触手可及。
但仅限在屏幕上。
人人都看得到外面的世界,只不过,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身临其境。
“如果有一天,有人给全人类断了电,那场景应该很有趣。”沧余眨巴着眼,说,“末日来临,人类都要完蛋……真的挺好的。”
“只会是短暂的末日,”屠渊缓声说,“在一段时间的迷茫和急乱之后,人类会开始自我审查,再次发展。无论大陆破损成什么样子,人类总会找到继续生活的方式,要么重头来过,要么寻求新法。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记录着人类不断反省、推翻,再重来的记录。”
“反省?人类?”沧余抑扬顿挫地慢声说,“这个笑话不错。”
“福彻尔的确不乏混蛋,”屠渊笑了,说,“但这片大陆和人类都仍有美好的地方。”
灰色的天空逐渐倾压,他们进入了工厂区。铁丝网连绵不绝,高耸的长囱喷发浓烟。这里饱受污染,穹顶阴郁沉压,云朵都被染上了灰色。
“美好的地方……”沧余从窗边回头看向屠渊,故意露出不解的神情,真诚地问:“这里?”
“这里其实差强人意。”屠渊选择性地忽略他的讽刺,认真地回答,“美丽的风景需要耐心,再等一会儿就会看到的,小鱼。”
沧余沉默片刻,转身背靠玻璃,欲言又止地说:“屠渊殿下。”
屠渊注视着他,说:“我在。”
“就算你当上元首,”沧余冷酷地说,“福彻尔大陆也是一片废土。”
屠渊说:“还有希望。”
沧余说:“你很自信。”
屠渊彬彬有礼地颔首致谢,说:“因为有你帮助我,我们在一条船上。”
“嗯嗯嗯,为了避免我们的船被划得沉入水中,我们必须倾力合作。”沧余立刻接话,模仿着屠渊的语调和用词,“毕竟你和我都是怪物,简直天生一对。”
屠渊抬起双手,无声地给他鼓了鼓掌。
沧余伸出小巧粉红的舌舔了舔嘴唇,问:“需要我杀谁?”
屠渊露出些许无奈,说:“不要着急,小鱼。”
沧余不满地噘了下嘴。
“你要回家,光靠杀人远远不够,其实伪装得再久一点也不错。”屠渊向沧余伸出双臂,说,“让我先来为你介绍一下光轨上的各位同僚,好吗?”
男人的意图太过明显,但沧余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跨坐上屠渊的大腿。真正融于自然的生灵就是这样,思维服从本能,无视羞\耻之感。沧余喜欢无拘无束地触碰,并不将肢体交缠视为禁\忌。
于是两个人四目相对,呼吸叠融,状态变得极为暧\\昧。
屠渊仰着头,一手展开光屏,一手轻抚沧余的背脊。他调出仁心的资料,微笑着说:“这是刚才夸奖你漂亮的那位先生。”
沧余笑弯了眼睛,说:“你又在嫉妒。”
“我无法阻止其他人称赞你的美貌,”屠渊收紧横在沧余后腰的手,“只好以这样的方式让你知道我的不满。”
“你放心,”沧余顺势搂住他的脖子,说,“等我杀死他的时候,他就不会再有力气说我漂亮了。”
“可是他慧眼识珠,”屠渊遗憾地说,“这样的人值得活下去。”
沧余稍顿,问:“他不是威胁吗?”
“至少目前不是。”屠渊说,“医生是所有战场和谋杀中的例外,这是大陆上的规矩。何况仁心从不涉政,光从这一点看,他拥有大智慧。”
沧余点点头,屠渊滑动光屏。
“嗯……”沧余看到了下一张照片,迷惑地问:“这是什么?类人猿?”
“不要捣乱,”屠渊微笑着说,“这是金蛭川先生。虽然不修边幅,但他可是福彻尔鼎鼎有名的科学家。上光轨的时候你看到他了吗?”
“看到了,也闻到了……他真的该洗个澡了。”沧余忽然偏过头,说:“我以前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从科尔文或者玛琳那里。”
屠渊点头,说:“这不奇怪。”他让沧余更加贴近自己的胸膛,“金蛭川是海洋生物学家,主攻再生医学和基因治疗。”
“在人鱼被捕上岸之前,金蛭川的研究对象主要是海豚。某种程度上,这个人比科尔文和玛琳还要偏激。他认为所有非人类的生物都应该为人类服务,无论是成为盘中餐,关入动物园,做成标本,或者弄进研究所。在他看来,能够成为实验品是动物的荣耀。一切都是为了科学——他就是凭这句话,杀戮生命至今。”
屠渊暂停片刻,抬手轻轻地拨动沧余的唇瓣,不让沧余去咬那里。
沧余偏头躲开了,让他继续。
“金蛭川曾经撰写文章,公开支持大量猎捕海豚。在白雾出现之前,他曾亲自参与轰动一时的东岛海豚湾事件,在六个月的时间内,捕杀上千只海豚,用于食用、供应各个水族馆,以及科研实验。不过自从人鱼出现,金蛭川就转换了目标,到今天,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人鱼学家。”
沧余旧伤发痒,屠渊心有灵犀地抬指,摸到了沧余的胸口。
屠渊说:“传说中,人鱼是不老不死的民族。很多人相信食用人鱼肉就可以获得永生,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沧余敏锐地问:“事实证明?”
“屠建涛,”屠渊说,“早在十五年前,第一条人鱼被德赛尔岛的渔民送到米拉克城的时候,他就服用了人鱼肉。他那样急切地寻求不死之法,甚至吃遍了那条人鱼身上的每一个部位。”
空气中似乎弥漫起一点血的气味。
屠渊再次用手指隔开沧余的双唇,用拇指覆住那上面新鲜的齿痕。有血珠冒了出来,被沧余舔了回去。
“幸好,”屠渊这才继续说,“事与愿违,屠建涛仍在衰老。而且无论他如何尝试,也达不到目的。”
沧余的舌尖抵到了屠渊的指尖,他抬起手,不让屠渊继续深入。
“屠建涛吃了人鱼,”沧余用蔚蓝的眼睛盯住屠渊,低声问,“你呢?”
屠渊直面他暗藏杀机又吸摄人心的眼神,说:“没有。”
光轨已经冲出工厂区,空气污染渐少,没有了阻隔,太阳将光芒痛快洒下。沧余脸庞映金,模样像极了瓷娃娃。从他睫毛间透过的细亮织成小网,落在他的眼里,让海面上也残日西沉。
“说下去。”沧余说。
“传说太玄幻,人类将目光投向科学。”屠渊说,“人鱼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在受到外伤时,就算是身体被刺穿,只要凶器脱离,没有阻挡,伤口就会迅速愈合,肌肉、血管、皮肤,包括细胞,都会完美再生。这让人类惊叹,也吸引了金蛭川的注意。”
沧余问:“他想把这种能力嫁接给人类,用于战争,是不是?”
“是的,一旦成功,人类军队将会无可匹敌。”屠渊重新拦住沧余的腰,低声夸赞,“小鱼好聪明。”
“人类有了科技,却无法打败死亡。”沧余问:“从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他的声音不再发甜了。
“和白雾一样,死亡是给人类的惩罚,也是给这颗星球上所有其他生命的补偿。”沧余抬起眼,说:“但是远远不够。”
他撑住屠渊的肩,让两个人胸膛相贴。他垂下浅色的睫毛,低头对屠渊说:“金蛭川是我的。”
“好的,”屠渊轻声答应他,“我保证。”
沧余问:“什么时候?”
“等到大崩海角,好不好?”屠渊半是商量半是哄地说,“光轨完全封闭,而且这上面的人太少了。”
“金蛭川,”沧余吞吐着这三个字,问,“他为什么会直接参加裂缝计划?”
“他给蓝家工作,受到了蓝家的委托,带着科研目的登船。”屠渊回答,“至于蓝千林给他的具体任务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沧余问,“蓝允涟是金蛭川的上司?”
“并不是。”屠渊点开蓝允涟的档案,轻轻发笑,说:“看,被你夸奖好漂亮的小姐。”
“她就是很漂亮啊,”沧余放松了一些,无所谓地说,“你不喜欢吗?”
屠渊停顿片刻。
两个人姿势香\艳,沧余察觉到了一点危险,扭身想要下去。屠渊却不允许,捉住他的一只手腕,带着押在他背后,无奈地说:“她是我的表妹。”
“我知道。”沧余被迫挺直腰身,“我是说普通的喜欢,她本身就很漂亮……屠渊殿下,你是不是对于爱情或者性\\交那点事,太过关注了?”
“请原谅我,”屠渊虔诚地说,“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犯这个错误。”
“人类就是动物,充满淫\\欲,头脑简单。”沧余一边说,一边试图从屠渊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就比如你。”
“嗯,”屠渊颔首,鼻尖逼近了沧余的锁骨,“小鱼说的都对。”
屠渊改变姿势,让沧余侧坐,正好陷在他身前那一小块空间里。沧余有种要被随时抱起来的感觉,下意识地搂住了屠渊的脖子。
屠渊满意地微笑,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伸手托住了沧余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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