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那么拙略的谎言。
在往从前,如果..如果当初他细心一些,看出颜煜的伪装,看出其实是男扮女装。
如果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他没有做出那些事。
如果....有一个如果可以变为现实。
那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阿煜。”
“嗯?”
“如果....这是我们见的第二面,你会不会..对我真心的笑一笑?”
背上的人没有说话,安静得好像早已远离这世间喧嚣。
雪无声地落下来,落到地面上,纯白与纯白混杂在一起,呈现出另一种荒芜。
耳边只闻踏雪之声,在这声音中,裴谞听到了极小声的回答。
会。
脖子上的手慢慢缩紧,裴谞露出了笑,或是苦涩或是高兴。
是心底遗憾和痴梦得到了答案。
就这样走吧,走到地老天荒。
用脚步化开长光城的雪,带着他的心上人走向另一种结局。
第一百一十一章 番外一前尘往事(一)/我叫颜月
“哥哥,你长得真漂亮。”
裴谞怔愣抬起头,眼前是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水蓝色的襦裙,头上簪着蝴蝶流苏步摇。
因为无规矩地蹲到了他面前,那支步摇的流苏晃来荡去。
偶有碰到脸颊,如细葱的指头将晃荡的珠线扶住,那张令人注目的脸上便露出烦恼了的表情。
“好麻烦呀,一直打到我。”
裴谞低下头不再去看,也许又是什么讨厌的人。
“你怎么不说话呀哥哥?”小姑娘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只当做没看到,在这里对他示好的人不多,但那“不多”中的每一个都是为了更好地踩他一脚。
他闭上眼睛静坐不闻不问,果然那人觉得无趣跑走了。
再睁开眼睛看到得是他看过的最多东西,背影,只不过这道背影与众不同。
没有得意、没有恼羞成怒、没有蛮横娇纵,只是走开了而已。
舞乐声响起,耳边越来越嘈杂的笑声与他完全无关,好像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突然一盏酒泼到他脸上,随之而来的是面前案几上他未曾动过的汤水。
即便及时闭上眼睛还是被溅到,他缓了会儿睁开被辣到通红的眼睛抬头看向那人。
“哈哈哈哈哈!二殿下你看他呀,还不服气呢。”
“你瞪什么!就该把你那双妖怪的眼睛挖出来踩碎!”
“就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瞪我们二殿下。”
又一个人走过来骂了句小畜生,抬脚踹在了裴谞的侧脸上,将他踹翻在地。
裴谞爬起来坐好,耳边一阵阵刺耳的笑。
他的两个哥哥站在他身边,颐指气使让随行的太监蹲到他身边隔着单薄的衣服阴毒地掐了他几把。
或还是不解气,两人又狠狠踹上几脚。
周围的人只当没看到,仍旧觥筹交错,就连裴谞自己都习惯了,忍着打,没发出一声。
“你们为什么打他!”
裴谞愣了下,望过去,是刚刚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跑过来捂着胸口喘了一会儿:“你们凭什么打他?”
周围的人听到声音也都停下的手中的事。
裴谞看到那个小姑娘露出气愤的表情,气愤地跑到他的父亲面前告状。
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摆摆手,告诉他的皇兄们别扰了兴致。
裴谞垂下脑袋,眼泪变成恨意咽回去,心中那一点点期待也落了空。
在高台上的那个男人眼里,他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妖物,是耻辱。
“哥哥,你擦擦吧。”
一方帕子递到他眼前,他又愣住了,见他没有接,那只手便握紧帕子帮他擦了擦脸上和身上的水渍。
“靠近妖物也不怕晦气。”
“你说什么呢?他是人,不是妖。”
“不是妖?不是妖一只眼睛怎么会有两个瞳孔?”
注意到眼前人投回来的目光,裴谞下意识躲开了。
“你不是妖,只是眼睛不一样而已,是他们没见识。”
裴谞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慢慢抬起头重新看向眼前的人,可那人却被身后走来的男人拉走了。
吴国使臣,她是吴国人。
他听说吴国使臣此行带了吴国的公主一起来。
她是....吴国公主?
裴谞泛起冷笑,使臣应该会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吧。
“王上!我有话要跟您说!”
听到熟悉的声音裴谞也看过去,那个小姑娘走到他父亲面前大声喊着吸引过来众人目光。
“哈哈哈哈....”人到中年的国君笑了笑,大殿上瞬间安静下来。
“你这小丫头,有什么话要跟孤说啊。”
“您的儿子,裴谞,他不是妖物,而是天降之祥瑞。”
国君的笑意慢慢消逝,大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舜帝亦一目重瞳,此乃王者之相,天赐王上得麟儿如此,必福禄绵长国运亨通。”
裴谞眼睛渐渐睁大,彻底愣住,高台上的男人说了什么,似乎笑了,但他已经注意不到。
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中,只有水蓝色的襦群,只有蝴蝶步遥,只有从遥远江洲来的人。
寿宴结束,他看到公主被吴国的使臣带走,走在人群之前。
而他...走在人群的最末端。
他们之间不知隔了多少人,像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他想应该再也见不到了,她会随着使臣出宫,回到吴国,他也会回到属于他的角落,继续苟且偷生。
他住的地方就在冷宫边上,罕有人至,被整个皇宫嫌恶的人,冬季连炭火都不会有。
只能抱着破被一日一日熬,熬过慢慢长冬,再借着短暂的温暖季节养好冻疮。
如此往复,年复一年。
身后脚步声传来,裴谞飞快侧过身子,该落到他身上的一脚结实地踩到了地上。
“还敢躲,抓起来!”
几个侍卫上前将裴谞架住,一脚一脚狠狠踹向腿窝。
轮班踹了几次终于把他踹跪下去,死死按倒将他的脸按在地上。
“呦怎么不躲了六弟?不是王者之相吗?那现在怎么又像狗一样趴在我脚下啃泥呢哈哈哈哈!”
“二哥你跟他废什么话呀,给我揍他!”
二皇子和五皇子一母所生,关系最好,也是最喜欢合起伙教训裴谞的人。
裴谞死死瞪着两个人,恨自己身单力薄,无法反抗。
深宫无人的暗巷里,年岁不大、身穿单衣的少年,被一群成年人围着拳打脚踢,只能蜷缩双臂护住自己的头。
“你还敢瞪人!”
二皇子清开人揪住裴谞的领子,即便护着头,裴谞的头上还是被打破流了一道血下来。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争?王者之相,我呸!你个克死亲娘的烂妖畜生,你就该..啊!!”
裴谞猛地挣开身后的束缚一口咬在对方脖子上。
“二哥!!愣着干什么!把这只疯狗拉开!”
几个侍卫又打又踹,甚至掏出匕首扎在裴谞胳膊上,才把裴谞拉开。
鲜血流了满口,硬生生咬下一块儿皮来。
“啊!二哥!!”五皇子慌神帮二皇子捂住脖子。
裴谞吐出口中的皮肉和血,看着两人眼中似乎也染上血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敢笑!一起上!把他打到笑不出为止!”
周围的侍卫再次死死按住他,不仅侍卫,随行的太监也凑过来踩上他两脚。
“杀了他...这个小畜生居然敢咬我!”二皇子捂着脖子指向他,“快杀了他!”
裴谞浑身是血,肋骨被直接踹断,咬着牙一声不吭,更不求饶。
在血色所染的视线中,他的五皇兄走过来一脚踩在他的手指上,狠狠碾压,最后用尽全力跺下去,几根手指就这样被踩折。
“让你敢咬我皇兄,你们几个,把他的耳朵割下来去喂狗!”
裴谞挣扎几下,身上竟没几处能动,只能眼看着一个人拿着匕首靠近。
他闭上眼睛等着匕首临近,暗自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将此千万倍奉还回去。
“你们...走..走开!”
是她?
裴谞睁开眼,看到本该已离宫的小姑娘,双手攥着蝴蝶步遥将尖断朝外,浑身颤抖地慢慢靠近。
“不...不许打他..”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人身体抖如筛糠,吓得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但脚步却没有停。
“放开他...不然..不然我就...就就告诉你们的...王王上了..”
五皇子愣愣的,看向对方的眼睛有些发亮:“是你,吴国的公主,大殿上你就替他出头,一瘫烂泥有什么好的,你居然帮他。”
“你们...快放开他,快点..”
“臭丫头,你们吴国人是不是都爱管闲事?”二皇子捂着未止住血的脖子恶狠狠道:“信不信连你一起揍!”
攥着蝴蝶步遥的手被吓得一缩,步遥哐当掉在地上,又被飞快捡起来重新握住。
“你...你敢揍我....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你们,你们快点放开他...”
“笑话,把她抓起来!”
“哎二哥!”五皇子拦住二皇子,“她可是吴国国君的女儿,要是在这儿伤了,吴国人岂会罢休啊,到时候父皇肯定动怒责罚我们。”
“二哥,你的脖子怎么还在流血啊!快来看看!”
“哎呀殿下!咱们快回去找太医处理吧!血流得太多了!”
借着月色众人看清二皇子的伤,一时间将裴谞忘了个干净,急着忙着回去找太医。
空巷中剩下两个人,步遥终于因颤抖彻底掉下去。
裴谞躺在地上,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慢慢蹲到自己身前。
月光下那张已见美人模样的小脸满是泪痕。
“你...你没..没事吧?你还可以...站起来吗?”
他觉得不太可以,他的肋骨、手臂、腿、头和手指,包括五脏六腑都剧痛难忍。
但眼前这人明显吓坏了,身上抖得厉害,眼泪还在一滴滴地落,泪水后瞳孔中是挥散不去的惊恐。
“可以,我可以....站起来。”
裴谞擦去眼睛上的血,撑住地靠着仅存的意志力爬起来,站起来。
他扶住宫墙温柔地笑了下:“我没事,别怕。”
从出生到现在他好像都没有真正的笑过。
他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配拥有露出这种笑容的机会。
直到.....眼前的人出现。
“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女孩擦擦眼泪,声音因哭泣而发软。
“我叫颜...”
女孩忽然怔了下,眼眸微微一动继续道:“我叫颜月。”
第一百一十二章 番外二前尘往事(二)/取字重光,望光明灿烂
“颜月...是个好名字。”
裴谞把颜月带回了自己的住处,那里很黑,是这个月本该给他的烛火没有送过来。
剩下的烛火不多,他觉得不会再有人给他送,所以黑了也就这样摸黑,想留到新岁之时再点灯。
他的月俸本就很少,还经常被克扣,不仅月俸,冬衣、夏衣、被褥、炭火烛火,所有用品都经常被扣下。
之前连米面菜都断了,陈任去要被打回来。
是他杀了管事的太监被国君吊着打了几日,才换得之后粮食的正常供应。
“哥哥,这里好黑呀...我有点怕..”
身边的人抓住他的袖子靠过来,可以嗅到淡淡的草药香气,但很快香气便被他身上的血腥气盖住。
“我去点灯。”
烛火燃起,勉强将这个不算大的屋子照亮。
裴谞让颜月坐下来,自己抱着药箱走到破旧的屏风后面解衣包扎。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打成这样,也不是被打得最重的一次,积年累月也就习惯了。
伤口包扎好,他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换好,被踩的右手这会儿完全动弹不得。
“啊!有蛇!”
听到声音裴谞跑出屏风,见颜月吓得摔倒抱着头,一条毒蛇正往她那边爬。
他飞快上前抓住毒蛇,捏断脊椎顺着窗户丢了出去。
“没事了,我把它扔出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颜月谨慎地睁开眼睛往地上扫视一圈,委屈地撇撇嘴抽搭起来。
“是讨厌我的人偷放的,吓到了你,抱歉,别哭了。”
裴谞伸手想去帮对方擦拭眼泪,却突然注意到自己满手的血污,又神色黯淡地将手缩了回来。
“你等一下。”
裴谞站起来把手洗干净,而后取来一盒包装崭新的糕点送到颜月怀里。
“别哭了,吃这个。”
颜月擦擦眼泪捧着盒子,看了看四周将盒子还给去道:“哥哥,你这里看起来很难过,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裴谞愣了下,一颗心沉了又沉。
他自己也知道,这个盒子和他这里格格不入。
围猎时他救了韩将军的次子韩让一命,这是韩让今日入宫时带给他的,并算不得他的东西。
“我不喜欢吃甜的,你吃吧。”
颜月摇摇头,坚持还给他。
那盒糕点被放回桌子上,一直到吴国使团离开覃国,糕点盒子也没有打开,最终被裴谞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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