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那女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中蓄了泪水,嗓音凄厉:“还请二位上神救救四帝子罢!”
闻言,玄又眉头紧锁,心道她如今瞧起来当真就如那般平易近人的上神一样么,怎一个二个见着她唤的都是上神。
她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面上却如常,“你是哪家小辈?”
莲花仙捏着帕子拭泪,“小仙乃洛水神女坐下的莲花仙,昔年经四帝子点化才修得人形,此番听闻殿下下界渡劫,这才偷看了司命星君的命簿,特来报恩。”
“可自这凡世的太子暴毙后,殿下就如同变了个人,日日都在想着应当如何谋反,隔日便自边关传信于小仙,问小仙诸多朝堂之上的事儿。”
“小仙不得明着劝,便一边告知殿下燕京的事儿,一边在回信里暗中劝阻,但小仙劝了又劝,却还是没能断绝殿下的心思。”
莲花仙面上焦灼,口中话亦是急促吐出。
”可皇帝是想推九皇子继位,且早知殿下的心思,如今燕京城外驻守的军队,就是等着殿下带兵回来谋反而铺设的。”
莲花仙哭得凄惨,“皇帝这是想要殿下的命呐!此番还请二位上神救救四帝子罢!”
她这一番话砸来,玄又同弦锦皱着眉,听了好半晌才听清来龙去脉。
这莲花仙真真是胆大包天,又是偷看命簿,又是私自下界,这若是被诸犍捉住了,诛仙台估摸着又要劈上百道天雷。
可又瞧着她哭的梨花带雨,一心为四帝子的模样,玄又终是叹了口气。
方欲说甚么时,便被坐在身侧的弦锦打断,“咦,这莲花仙,应当就是那被软禁在皇子府的四皇子妃不成?”
“回上神,小仙如今,正是四帝子于凡世的皇子妃。”
四皇子妃?
这莲花仙就是那小子用来黑鹰传信的接头人?
玄又登时陷入沉思,怪不得四皇子直到如今才对谋反付出行动,原是有这个莲花仙在个中劝阻。
但闻耳边许久都未传来玄又的声音,弦锦侧目敲她一眼,顿时晓得她心中所想,藏于桌案下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示意她回神。
猛地回神的玄又压下眼中慌乱,“四皇子妃?你这莲花仙真真是有意思。”
眼见那莲花仙又要开口喊她上神,玄又连忙抬手止住她到嘴边的话。
然,她自个儿方一张嘴,就被外头的声音打断。
“陛下、青阳陛下,司命星君传信。”
未土部主将自外头进来,将水纹信纸呈给玄又。
信纸将将铺开,以秋枫的声音就自其中传出:“不得了了!这四帝子留了守城军后,就已自边关发兵,现下已过榆林塞,不出半月便能抵达燕京!”
但听此言,玄又面色一沉。
如今这般状况,反是定要反的。
凡世有句俗谚,说甚么乱世造就英主。
现下不反,便只有死路一条,如此瞧来,倒不如放手一搏。
适才,莲花仙不是说城外的部署是为了捉拿四皇子的么,那不如就将计就计。
凡世还有个词,叫作“清君侧”。
如今城中舆论皆在指向皇帝昏庸无道、多位皇子沉溺于欢乐之中,万万百姓日益惶恐,倒是个好时机,不如,现下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来反。
此前的大楚需要的是仁政,此刻,乃至往后十余年,更需要苛政。
念及至此,玄又同弦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了相同的想法。
玄又挥手招来一股清风,托着莲花仙起身,“你且放宽心,此事事关重大,吾等定不会坐视不理。”
莲花仙年纪小,未曾见过玄帝同青阳帝君的模样,却还是隐隐听过二位的名号。
听得玄又所言,当即就又要跪下去。
可她膝弯至一半时,却被一股力道挡住,便只好冲玄又和弦锦拱手道谢,“小仙在此,谢过二位陛下。”
目送这眼眶通红的莲花仙离去后,玄又这才起身招来门外守候的未土部主将。
“你这几日,且先去护好四皇子妃,另外再寻几个紫宸殿的战将,命他们去宫里护好四皇子母后。”
既然是要清君侧,那便是要做得滴水不漏。
如今,留在燕京,被软禁的四皇子妃、还有那宫中身为四皇子生母皇后,皆有可能成为四皇子逼宫时的软肋。
更何况,还有个若隐若现不晓得是否真的是情劫的情劫。
如此瞧来,那更是要看管好四皇子妃,不得叫人有可乘之机。
弦锦余光瞥见玄又正朝自个儿走来,遂扬手召来这几日皆在外散布舆论的申金部主将。
“明日寻个机遇,去传一传这皇帝已被妖物附身,诸位皇子皆被妖物控制,天下将乱。”
她沉思片刻,又道:“顺带再叫人传音于榆林塞至燕京一路的土地仙,命他们在各自掌管的土地上传一传,速度要快,更要令百姓信服。”
东方既白时,红鸾庙宇里外进进出出了不少紫宸殿的战将。
待到天光大亮,整个红鸾庙宇里已不剩多少人,连那被急急调遣下界的六部战将亦是不剩下几位。
为了不叫凡人瞧出异样,扶柏摸着下巴想了想,反手便将整座红鸾庙宇笼在一花世界中。
友一凝半个时辰前传音来,言逼宫的日子,随四皇子的军队何时抵达燕京而定。
第69章 兵临城下
可不过三日,民间就已有流言传出,
说是燕京四处,有几个临江的地处出现了妖物。
此事虽被朝中重臣压了下去,却还是自宫中流出了消息。
一时之间,大楚万万百姓皆是心中惶恐,生怕自个儿的住处、身边也出现了妖物。
听得这些个消息,玄又心知这是友一凝做的。
要论上界谁最能捉妖灭妖,当属青帝这些个对妖物邪祟有天然压制的天神为首。
但要论上界谁最能御妖,那便当属司命星君一类几近参透定数的天神为首。
这几日,就连六识这个月老也出了门去同友一凝鬼混。
往日快到宵禁还热热闹闹的燕京城如今天色将将一暗,城中人家皆是早早的闭门不出,甚至连家中孩童的声音也闻不见。
凡人敬鬼神惧怕鬼神一事玄又心里是清楚的,但从未想过凡人居然惧怕到这般田地。
瞧着百姓这般反应,玄又夜里同弦锦商量了一回,决定还是传音给以秋枫,催促着叫四帝子的动作再快些。
直至永安二十七年,二月初一。
城中惶恐度日的百姓已愈发相信皇帝早已被妖物控制的传言,就连日日上朝的朝中大臣中,亦是有不少开始相信带伤上朝的皇帝是被妖物所控。
钦天监的人言,皇帝苍白的面色与虚浮的脚步,皆是妖物所占据皇帝身子后因伤了元气的虚弱。
自此,大楚的永安帝已名存实亡。
永安二十七年,二月初六。
四皇子痛心大楚百姓生在水深火热之中,痛恨皇帝不作为。
遂以清君侧的名义自镇北关行军,一路上为黎明百姓解忧解难。
加之四皇子常年镇守边关,早早便享有边关百姓的民心,如今更是民心所向。
甚至各地起义军皆是千里迢迢的拜入了四皇子军中,一道朝燕京进发。
鹰旗猎猎作响,四皇子军一路势如破竹。
到烟地时,当地守城官兵,早早便大开城门迎接四皇子军入城。
烟地百姓见着休整的将士,便想着宰杀家中猪羊来款待劳累的将士,不想却被将士制止,反而助百姓家种植庄稼。
经此一事,四皇子军军纪严明,四皇子爱民心切令整个大楚所知,燕京城中竟有多数百姓在家中,挂起代表四皇子军的鹰旗。
四皇子的势如破竹令整个朝堂不安,加急战报一封封传回燕京,递至朝堂之上,道道对策紧跟着布下,却依旧不能阻挡四皇子的脚步,
见状,不少朝臣已暗中站队四皇子。
皇帝的处境愈发艰难。
后来又发生了一桩事儿,这才叫四皇子在这场政变里,立于不败之地。
那便是四皇子行军后的城池,再无妖物侵袭。
此事也有百姓质疑,而这一点儿质疑也被皇帝利用,自宫中传出谣言为四皇子利用妖物想要谋反。
当夜,弦锦将玄又自榻上捞起来,连夜去了司马台,一场大火烧了城中供奉的千年老树。
翌日,便有白胡子飘飘的道士同得道高僧立于焦黑的树木边,惊叹皇帝的所作所为已是触犯了天怒。
当然,道士和僧人是友一凝与六识幻化而成的。
但道士与僧人的言论清晨说出口,午后,便有钦天监的人前去一探究竟,竟也说出了同道士僧人一模一样的话来。
不过一日,这谣言又变了风向。
这回,是彻底树立了四皇子在起义军中的形象,往后的行军中,不断有各地的起义军加入。
永安二十七年,二月十四。
四皇子军宛如一把利剑,以迅疾之势兵临燕京城下,城外镇守的政府军饱受流言已久,不战而败,投靠了四皇子军。
霎时间,整个燕京都围在了四皇子的鹰旗中,似是大局已定。
罩在一花世界的红鸾庙宇看起来信徒众多,实则里头空无一人。
四部主将与紫宸殿调遣下界的战将,早在四皇子兵临城下前,领了弦锦和玄又的令,化作起义军拜入四皇子军。
大楚燕京,这座屹立不倒饱经风霜的城墙上,站着帝王,及最后留在身边的忠臣和太监。
城下,四皇子军林立,红底黑鹰的旗帜于风中猎猎作响,曾经的父子遥遥相望。
友一凝坐于战马上,将手中剑递给四皇子。
“上去,杀了他。”
燕京城城门早已大开,四皇子凝视着城墙上的父亲。
听百姓言多了他就是个妖物的话语,四皇子似乎也认定他就是个妖物。
又或许,在敬重的太子兄长被皇帝派人暗算之后,在四皇子心中,皇帝就已经是个妖物了。
可楚长安总是忆起那个会豪迈的笑着、拍着他的肩,说自己不愧是他楚家儿郎的父亲,那个时不时就会唤他长安、承德的父亲。
司命星君执掌仙家神族下界历劫的命簿,见多了生死离别、反目成仇、国仇家恨。
如今,自是一眼便瞧出四皇子的纠结。
她眯了眯眼,面上漠然,“杀他,是你自个儿选的,亦是你大楚的百姓推给你的选择,自你走上这条路开始,你就已经选好了。”
“既然已经选好,便早该想到你同他会有今日,反悔,是万万不能的。”
闻言,楚长安静默良久,终是接过了长剑。
他领着一队亲卫上了城墙,可见沿路,竟无任何守城将士阻拦,心下不免为曾经勤政爱民的父亲感到悲哀。
友一凝晓得,这是四帝子的苍生劫,不过是残忍了些。
可如今,既然苍生劫已显现了,那么那情劫、生死劫应当也就不远了。
但依目前的这个状况来瞧,大抵会同时发生。
果不其然,在友一凝瞧见城墙上,被反剪双手的女子同当今皇后立在一处时,心下登时明了。
此事,玄又同弦锦自是晓得的。
既然这历劫命簿中的苍生劫已经应验,那么接下来的两个劫数也会应验。
自那晚,莲花仙进庙宇求她二人时,她们便晓得了一切。
这四皇子会听从莲花仙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谋反,那便代表四皇子心中要么是有她的,要么是喜爱她的。
第70章 父亲
玄又隐去身形坐在庙宇的屋檐上,拖着下巴去看城墙上的莲花仙,不由得想起几个时辰前莲花仙回答她的话——
即是殿下的劫,那就是我的劫,殿下对我恩重,小仙是应当为殿下渡劫的。
念及至此,玄又长叹一息,“到底说她甚么好呢,若是死堕落为邪魔的天神手里,轻则修为全废,重则神陨。”
闻言,待在她身旁的弦锦道,“这是她的选择,既然选了,就要承担后果。”
玄又想要仰头去看她,却被刺目的日光遮住视线,到底还是摊了摊手,“你说的在理。”
弦锦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若是她命大,日后回上界还是照拂照拂罢。”
城墙上的父子已拔剑相向,丞相遵从皇帝的令,将剑抵在皇后喉间。
而皇帝,已将手中剑抵在四皇子妃的脖颈间,目光狠厉,“逆子!还不放下剑来!”
莲花仙是个小仙,在上界怕是刚到仙娥的品阶。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做四皇子软肋。
那皇帝话音刚落,眸光一变,瞬息间,就已撞上横在脖颈前的剑刃上。
下刻,猩红的血登时喷溅而出,霎时染红了其身上的素袍。
莲花仙的动作太过迅疾,撞出去时抱了必死的决心,这般力道,几乎割断了她半个脖颈,死时连点声响都未发来。
庙宇之上的玄又遥遥望着她倒下去的身影,叹着气闭了闭眼。
这般如此,倒也不错,至少,省了些痛楚。
那四皇子妃撞了剑,身着血染的素袍重重摔落于城墙上后,皇后悲戚地望了眼皇帝。
而后,遥遥望向四皇子的目中掺了大片决绝,于皇帝同四皇子还未回神时,动作利落地也撞了上丞相的剑。
银白的剑刃染了血,喷溅在饱经风霜的城墙之上,带着最后的余温。
一国之母,从不会作于他人软肋。
不过寥寥半刻,于谋反一事上顺风顺水的四皇子就已失去两位至亲至爱之人。
那四皇子目眦欲裂,口中发出近乎悲鸣的声音,手中的剑几乎握不住,立在原地貌似丢了魂。
皇帝执剑劈向他时,这才慌忙格挡,可心有了杂念,此时心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三五招间,便被挑飞了长剑。
许是那莲花仙的气运极差,于下界是个凡人的壳子将将身死,神魂便已开始消散。
弦锦见状,连忙起手为她聚魂。
玄又自瞧见四皇子抬剑格挡时,便心道不好,连忙化作清风朝城墙而去。
剑尖抵在喉间,楚长安眸色悲哀,竟是存了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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