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这么多资料,”景洪喃喃,“大哥,有这么多人进出么?这福利院真的好大。”
“不要浪费时间,”边随安道,“架子上标好首字母了,我们找J开头的。”
景洪清醒过来,两人钻入架子,在茫茫书海之中遨游。
J开头的有两排架子,两人一人占据一排,一本一本翻找起来。
两人既紧张又心焦,还不敢被人发现来过这里,每拿出一本都要记好位置,看好后再放回去,就这么翻了不知多久,他翻到筋疲力尽快要放弃的时候,“景虹英”三个字映入眼帘。
景虹英......
这个名字不算大众,重名概率很小。
边随安飞速扫过地址。
领养人叫付卫国,家住长宁街黄河路112号A室,电话是......
走廊有脚步声传来,在这么黑暗幽深的环境中,这声音显得沉重可怕,边随安停滞几秒,飞快将地址记在脑中,他捂住景洪的嘴巴,摸黑游移到书架背后的角落,掀起窗帘的一角,将两人藏进里面。
黄铜大门被人打开,女人的高跟鞋哒哒走了进来。
听起来像是至少八厘米高的细脚高跟鞋,那人咳嗽几声,像是被档案室里的浮灰呛到了。
马主任的声音。
第三十四章 总有机会
马主任不在楼下迎宾,来到档案室做什么,难道现在才是打开档案室的时间?
早知道就不冒着危险爬进来了。
边随安捂着景洪的嘴巴,两人在寂静中默默的等待着。
可马主任看着不像来开门的,因为她急匆匆走进一列架子,从上面拿出一本名册,伴着高跟鞋的咯咯声离开了。
大门咔哒一声,重新被锁上了。
他们俩在漆黑的档案室里待了一会,小心翼翼翻出窗户,溜回宿舍里面。
外面的媒体们不知什么时候散了,长枪短炮离去,外场留下许多碎屑礼花。
景洪蹲在地上,眼巴巴盯着边随安看。
“长宁街长宁街黄河路112号A室,领养人付卫国,”边随安道,“想不想去看看?”
景洪连连点头,紧张的手都攥成拳头。
“明天吧,”边随安看看外面的天气,“以前每次媒体见面会之后都会开会,当天晚上还会一起聚餐,如果下午一直不在,就太突兀了。”
可能是因为转天就要得知姐姐的下落,景洪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吃几口饭都不知咽进哪了,拿起一勺肉塞进鼻子,舀起一勺汤塞进耳朵,吃到最后也不知吃进去了什么。
平时都是景洪给边随安打饭,可这回景洪自己都没吃几口,反倒是边随安帮他打包了满满一大盒肉菜,放在了保温桶里。
到了晚上,景洪果然饿了,边随安白天累的厉害,晚上免不了昏昏欲睡,他在这边还没迷糊过去,景洪已经吃饱喝足,凑过来和他挤在一张床上,大脑袋怼在他脖子里。
边随安被挤清醒了:“你凑过来做什么,不是怕我对你下手么,我可是个变态。”
景洪连连挠头:“之前就是开个玩笑,知道大哥对我没兴趣,嘿嘿。大哥不会生气了吧?”
“谁会生你的气,”边随安哼哼,“早些休息,明天不是早早就要出门吗?”
“睡不着啊大哥,我们聊会天吧,我自己躺着实在是睡不着,”景洪道,“大哥我感觉你对这里特别熟悉,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十多年了,”边随安道,“从有记忆开始就待在这了。”
“啊,那你,那你一直在这里,没人......咳,你当我没说。”
“你已经说了,”边随安道,“无所谓的,想问什么就问什么。这么多年,有无数的领养家庭来来去去,但是没人愿意把我带走。”
“为什么?”景洪坐起身来,“怎么会没人带你走?”
“为什么要带我走,”边随安笑了,“有什么非要带我走的理由吗?我除了手脚健全之外,还有什么优势?”
“这,可是,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景洪道,“大哥你明明又聪明又勇敢的,那是那些家庭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大哥的好。”
“噗,”边随安哈哈大笑,“哈哈哈,你才认识我几天啊,就敢这么下定义啦?我之前和没和你说过,我是个倒霉蛋来着?不止我自己倒霉,和我接触多了也会倒霉。”
“哪里会啊,”景洪声如洪钟,“才不是这样!”
“在你身上没有体现出来,因为你已经够倒霉了,”边随安道,“很难更倒霉了。”
景洪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像不算什么安慰人的好话。”
“明白就好,”边随安打个哈欠,“回去睡吧。”
“那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你的亲人,如果他们还在世的话?”
“没什么必要,”边随安道,“把我留在这里,自然有他们的理由。无论是为权,为情,还是为钱,权衡利弊之后,如果将我放弃是最好的选择,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更没有什么好找的了。”
“哇,大哥,听着感觉你还在生气,”景洪道,“虽然你说你不生气,但明明很生气嘛。”
边随安有了点被戳穿的微恼:“所以,你到底睡不睡?不睡的话就别睡了。”
“别生气嘛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我真错了,”景洪讨好的凑过去,“说真的,大哥一直对我这么好,之后如果大哥想开了想要去寻找家人,我肯定也这么帮大哥!啊对了,之前只顾着帮我找资料了,都没找找你自己的资料。如果之后有机会的话,我帮大哥一起找你的资料!”
边随安拒绝的话涌到唇边,硬生生拐了个弯:“好吧,谢谢你。”
“不知道姐姐现在生活的怎么样了,”景洪喃喃,“太可恶了,什么都想不起来,连姐姐的样子都是朦朦胧胧的。只记得姐姐有一头浓密的长长的黑头发,她喜欢碎花裙,喜欢做饭,我没有父母的记忆了,但隐约还有姐姐给我做饭的画面。她身上香香的,他们都说她很漂亮,年龄还不大,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说着说着,景洪的声音低了下去:“真的很想她,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找到她。”
边随安不敢给他肯定的回答。
他们这些生活在福利院的人,和无父无母的人没什么区别,被领养之后就相当于有了新的家庭,谁能保证这一家人永远生活在一个地方?这么多的人来来往往,能保证每一个人都会被回访一辈子吗?
更何况为了保持新家庭的稳定,福利院这边也不会派人永远回访下去。
“还是有希望的,要一直抱有希望,”对于这些话边随安自己都不相信,但还是拿来安慰景洪,“听说过那句话吗?信心比金子还珍贵。”
“谢谢你的安慰,大哥,”景洪道,“如果明天能找到姐姐就最好了,如果找不到也没办关系。反正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活着,就还是有机会的。”
“有这个心态就最好了,”边随安道,“睡吧,我们都困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一夜无话。
转天早上两人都起的很早,起来之后胡乱塞几口包子当做早餐,就向长宁街奔去。
长宁街算是老街,还留有上个世纪的味道,街上有许多贴满广告的宣传册,路边满是摊贩的叫卖声。两个人向着黄河道那边跑去,还没拐进小巷,就听到阵阵的吵闹声。
第三十五章 人去楼空
“怎么回事,”景洪气喘吁吁,“那边怎么会这么吵?好像还听到吵架的声音。大哥,我们到了吗?这就是你说的地址?”
边随安杵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息。
他体力远不如景洪,几乎跑几步就要歇歇,歇好了再接着跑,眼下这里吵吵嚷嚷,隔着一条街道,能听到纷杂吵闹的声音。
“长宁街长宁街黄河路112号A室,领养人付卫国,”边随安念着门牌上的号码,“就是这里。”
“可是大哥,这家人好像早就搬走了,”景洪靠上前来,轻轻拍拍大门,“看着没人住啊。”
这房间确实是没人住的样子,门前杂草丛生,上头的牌子摇摇晃晃,铁皮剥落之后锈迹斑斑,落了满满几层厚灰。
门槛也像是很久没被人踏过了,里面没有声响,而且不止是这里,旁边一排的民房都没人住,对面窄巷里的街道倒是人声鼎沸,自行车铃声飞速掠过,带来一阵喧吵。
这里为什么会没人居住?
是领养档案里的内容有错误了,还是内容没有更新?
如果没有更新,是谁在维护这些档案?
又是谁在监管追踪这些东西?
这么多年以来,到底有没有人在跟踪回访,为什么他们听不到一点消息?
燥热的阳光洒在头顶,边随安出了满头冷汗。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福利院的一切一无所知,确切的说是漠不关心。
他不关心身边的存在,也不关心自己的生命。
如果不是景洪的出现,如果没有谭老师的出现......他可能默默无闻、独自生活下去,觉得身旁的一切都可有可无,未来可能他可能会有幸被某个家庭收养,度过跌跌撞撞的一生,也可能在成年后离开这里,为今后的人生负责。
无论是哪种结果,他都是个自私自利,不顾自己也不顾外界的人。
可现在有了景洪,也有了谭老师。
他不能这么颓废下去了,他要解开福利院桩桩件件的谜团,帮景洪找到姐姐,如果还能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生活坎坷、如同被困在网中......
那就太幸运了。
“没有人,”边随安在附近绕过几圈,稍稍拎起手环,向下撞了几下,“没错,这里确实没人,看着很久都没人住了。”
他们对此很不甘心,又在街坊邻居那里打探一圈。时间过了太久,这里几经拆迁,周边街坊来来往往,没什么人对这里还有印象。倒是有一两个人说这里似乎原来确实有个付姓住户,也有个年龄不大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后来可能搬去了外地,就都不再这里住了。这个付姓的一家人深居简出,性格古怪,走在路上不会和街坊邻居问好,也从来不参加社区活动。时间久了,他们慢慢就被遗忘了。
线索就此断在这了。
边随安和景洪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大哥,我好渴,”景洪跑了一路,问了一路,杵在那哈巴狗似的喘息,“先、先喝点水,回来再问。”
景洪这么一说,边随安发现自己也渴的厉害,这附近找不到小卖部的位置,只能随着人流往巷口走。
这长宁街叫了“长宁”二字,可听着和安宁没有半分关系,街坊之间吵闹的厉害,行走间常见到突兀飞出的自行车、追逐打闹的小孩、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三轮车、随处可见的臭水坑、不知扔到哪里的垃圾......
两人捏着鼻子,随着人潮往小巷里走,整条街巷错综复杂、弯弯绕绕的小路到处都是,连个标志牌都没有,什么都很难找到。
不知走了多久,总算看到一个四面漏风的小推车,一位挥着蒲扇的大爷靠在那哈欠连天,几瓶没有标识的水摆在推车上,虽然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好歹有个对外售卖的样子。
两人一人买了一瓶,咕咚咚喝个痛快。
这条小巷又长又窄,当年也不知规划部门是怎么设计的,前面看不到头背后看不到尾,连墙面都是又高又宽,想爬上去得搭好梯子。两人两瓶矿泉水下肚,总算有了点说话的力气,可没等两人张口,一道浑厚的男声响彻云霄,险些将两人耳膜震破。
“我X你XX的!那XX的明明是我家的地,你XX的一句话不说就给占了,这XX家是你家开的吗?真不要个大XX!”
那国骂震耳欲聋,吵的人脑袋都疼,边随安下意识捂住耳朵,还是顶不住接下来的女声尖叫。
“那XXXX的能怪我们吗?你这人怎么倒打一耙!你自己瞎还能赖得上我们吗?那盖章的手续在办事处门口贴半年了!老主任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闹呢?这会新主任来了,你知道过来耍威风了?呸!欺软怕硬的东西!”
旁边有劝架的、有凑热闹的、有跟着吵的,听着像是两队人马,在这窄小巷子里拉开阵法。
“大哥,我姐姐的领养家庭......为什么会在这啊,”景洪耷拉着脑袋,“虽然这么说不好听吧,但感觉还不如在福利院呢。”
边随安张了张口,想要安慰景洪,可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像安抚落汤小狗那样,摸了摸他的脑袋。
景洪沿着墙壁滑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哥,线索断了,怎么办呢?”
“总会有办法的,”边随安陪他坐下,“听过那句话吗?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急于一时,打起精神来。”
“大哥真好,”景洪小声嘟囔,“总会给我加油打气。大哥一定是个乐观的人。”
边随安差点笑出声来。
全世界的人知道乐观二字该怎么写,他都不会知道的吧。
墙后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两人被烦的厉害,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没等走出两步,一个人在吵嚷中尖叫起来:“你们让开!谭主任来了!让谭主任过来评评理!你们让开!听不懂话吗?怎么越聚越多了!挤死人了,让开!让开!”
“谭主任”三个像定身符一样,将边随安定在原地,半步都挪不动了。
像是在回应他的内心,谭清明的声音在墙后回荡开来:“各位朋友,请各位朋友向后退退,留出一片空地。这里太狭窄了,挤过来太危险了......”
显然他的话没有什么震慑力,这些人之间似乎早有仇怨,听了他的话挤得更紧,谭清明咳嗽两声,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不知被人给打到了,还是呼吸不畅被闷缺氧了。
第三十六章 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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