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锋和陆容辛在椅子上坐下,纪无形自行操控轮椅转向,面对两个弟弟说:“你是不是打算借助武林大会的时机公告天下?”
纪无锋点头:“正是,我们已经有了切实的人证物证,机会难得,绝对可以一举洗清罪名。”
纪无形:“好,我先问问你,你的人证物证都确保可以安全出现在武林大会上吗?你想在什么时机公布?在你公布以前,会不会有人认出你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纪无锋思考片刻:“证据方面有师父、师叔他们保管,当是无事,只是需要准备一个地方,让他们能安心等到公布的时机再出现。大哥,双青坪是咱家修的,你可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
纪无形转着轮椅去了一旁,抽出一本图册:“就知道你要问到双青坪的事,好在当年有些资料放在了偏僻的库房里,没被火烧了,你先看看图。”
图册打开,赫然是双青坪建筑图纸的合订本。
纪无锋把图册摊在桌上,三人围上来,纪无形指着图册说:“我已经派人去勘察过,整体建筑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进行维护,但外围却是大肆扩建了一番。若说安全又无人的地方,大概就是这里的地窖了。”
地窖位于在厨房旁边仓库的下面,按图纸来看共有两间。
纪无锋回忆片刻:“若是这个地方,除了厨子和帮佣,的确是没人会去。”
纪无形笑着说:“那不是正好?厨子和帮佣,我都有。”
“好,我让师父师叔提前藏在此处。至于公布的时机,”纪无锋顿了顿,嘴角轻扬,“我要在再次夺得江湖第一时公开此事。”
纪无形皱了皱眉,问陆容辛:“小陆,他身体情况如何?若是打斗激烈频发,会不会引发蛊虫?”
陆容辛缓缓道:“自从上次服下边葵矿后,他身体渐好,近来我每日给他把脉,那蛊虫像是冬眠了一样,当是无事。”
“这就好。”纪无形松了口气,转而对纪无锋说,“但你还是要注意,切忌逞强,好好活着,以后还有多的是的机会,万不可损伤根本。”
纪无锋点头应是。
纪无形:“那最后一个问题,若是有人提前发现你的身份,你当如何应对?”
纪无锋眼神轻轻一晃,透出半分心虚:“那就先下手为强,打到他不能说出来。”
陆容辛叹了口气。
纪无形:“小凤,你师父武功是不错,但处事风格你还是不要学的好。”
陆容辛说:“我到时候会给他加上些许易容,既和‘刘八里’相差不多,又不会让人联想到‘纪无锋’的身份。”
纪无锋立刻笑起来:“陆大夫,你太好了。”
纪无形摇摇头:“你啊,就算长相不会出卖你,那你的武功呢?我可知道你们江湖人都是能靠武功识人的。”
纪无锋眨眨眼:“不用那些就好了,反正他们应该也不会厉害到逼我拿出看家本领。”
“……”纪无形沉默数息,“好吧,算你厉害。”
“对了大哥,有件事还需要你派人查探一下。”
“什么事?”
“先前在瓦砚山的时候,薛大家提醒我注意,说有人在双青坪附近挖了数条地道,而且出口位置避开了山下镇子,不知是何作用。大哥,这件事……”
纪无形立刻严肃起来:“此事我竟然不知,我这就去信让人仔细查探。”
立说立行。纪无形迅速写了简短的指令,吹响哨笛,不一会儿一只鹰隼自天际而来,落在院中。
纪无锋把信放入鹰隼腿上的信筒内,又喂它吃了些肉条,那鹰隼好歹正眼看了纪无锋一下,展翅离开。
“小凤,还有一事。”纪无形转着轮椅上前,“这件事自我发现后已经犹豫了很久,但我想,你有权利知道。”
“什么事啊?”
“你随我来。”
纪无形领着纪无锋又回到书房里,略带歉意地对陆容辛说:“小陆,我不瞒你,这里有间密室,还得请你看着点外面,不要叫人进来看到。”
陆容辛瞬间了然:“不会有人看到的。”说着就起身出屋,还带上了门。
“哥,怎么还有密室?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纪无形指挥着纪无锋去旋转了角落的大瓷瓶,就听“咔”一声,随之是一连串机扩的声音,他们面前的墙壁逐渐裂开、旋转,很快,一道向下的通道出现了。
纪无锋扶着纪无形站起来,两人慢慢走下台阶。
点亮了密室中的蜡烛后,纪无形坐在一张圈椅上,指了指对面一处柜子,说:“你自去看看吧。”
***
“太子薨了!”
皇宫内,转瞬间换了色调。
太子李端炎在东宫住了十二载,其中多半时间靠药养着,现如今没了,众人倒也不太意外。
皇帝听闻此事时正在打坐,沉默半晌,才说了句“按制安葬”。等人都走了,皇帝才招了招手,余光鲁从暗中走出。
“把京里给我看好了,再去看看朕那几个儿子都在干什么。”
“是。”
余光鲁再次退入黑暗中。
袅袅青烟自八瓣莲花香炉中升起,皇帝起身,从一尊玛瑙镶金圆盒中取出一枚语天丹,轻轻嗅了嗅:“炎儿,你当年不肯随朕一同修仙,如今去得这般早,也不知你后悔没有。”
与此同时,仙道卫接管了京城安防,各城门前均是一片吵闹。
万第荣的马车刚刚进了城内,大门便在他们身后轰然关上。
掀开车帘,万第荣和张应慈向外看去,便见街上正在肃清,还有仙道卫气势汹汹来到他们车前,见到万府标记后才客气了些,让他们尽快回府,不要外出走动。
万第荣放下车帘,叹了口气。
张应慈担忧地问:“老师,仙道卫这是接替了章武卫的权责吗?怎么会是他们守城?”
“太子薨,群子乱。想来咱们的皇帝也害怕被人捅一刀,派出了仙道卫这柄只握在他手里的剑来掌控局势。”
“但是……”
“应慈,你之前的那几位朋友,是时候联系起来了,”万第荣神情严肃,“只怕这次不仅仅是皇子受限,那几位居于京内的王爷和反对修仙的臣子也是目标。”
张应慈立刻说:“明白了,学生这就去联系他们。”
“去吧,带上点礼物,你到底是去江南游学,回来得有个样子。”
张应慈装了两本诗集、抱了两匹布料,在一处不起眼的小胡同前下了车,不一会儿便在其中一处小门前敲响了门:“李大哥,李盼山大哥在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里面探出头来,见到张应慈,立刻笑眯了眼:“娘,是张叔叔来了。”
“嫂子,是我,”张应慈对着后面来的女子笑了笑,“李大哥不在家吗?”
女子利落地招呼他进屋:“应慈,快进来。他呀,一天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倒是你,我听说你去江南了,那边可好玩?”
“江南很是有趣,以后有机会该让李大哥带着嫂子和小虎一起去玩一玩。”张应慈把布匹放在李盼山家的桌上,解了外面包裹的粗布,露出里面墨蓝的锦缎和水色的丝绸:“嫂子,这布料我瞧着挺好看,买来送给您。”
女子十分惊喜,但却不肯收,两人推拒一番,最终张应慈说:“叫李大哥改日多请我吃两次酒,到时候嫂子莫要嫌烦才是。”
离开这处小院,张应慈又沿着胡同穿梭,避开仙道卫所在的大路,去到了另一条更靠近城中的胡同里,将怀里的两本诗集取出,敲响了另一扇门。
是夜,张应慈在宵禁后才回到万府,送他的是几名仙道卫,李盼山脸上两坨红晕,嘱咐了仆役好几遍要照看好人,才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离开。
仆役扶着同样晕晕乎乎的张应慈回了屋。片刻后,本该醉倒的张应慈起身,行动利落地去到了书房。
“老师。”
撑在桌上打瞌睡的万第荣立刻清醒过来,招了招手:“应慈,进来。”
看着张应慈虽一身酒味,但神色清明毫无影响,万第荣笑道:“你这个状态好,喝多少都没事。”
张应慈挠挠头笑了笑。
“今天还顺利吗?都打听到什么了?”
“顺利,除了京郊那位心智不全的五皇子和年幼的七皇子,其余几位皇子和王爷现在都被仙道卫团团围住,但我所熟识的这几人都没负责此事,因此所知细节不多,只是听说三皇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打了几个仙道卫的人。而且正如老师所说,几位重臣被召入宫中至今未归,其余几位态度鲜明反对修仙的大臣都被监视起来了。对了,我还打听到,因为仙道卫之前大肆招收过一批人,现在行动司里很多事高层与低层间是割裂的,在命令的上传下达上有延迟已经是常态。”
万第荣点点头,问:“他们可有提到南丘陈氏?”
“南丘陈氏?他们不是早就隐退朝堂……”张应慈突然反应过来,“老师说的可是陈长宇大人这一□□位惠合公主的母族?”
万第荣笑得满足:“不错,你能想到这里很好。”
“倒是没人提起过,毕竟他们家在京中一向低调,日常也只是热衷于舞文弄墨或者慈善布施。”
“没人提起过好啊,不出头才能有盼头,”万第荣起身,在屋里走了起来,“想当年,我师兄曾云若是能懂得几分韬光养晦的道理,哪里会落得诛九族的地步。唉,不过他若不能仗义执言,又哪能算是他呢?”
张应慈担忧地看向万第荣:“老师……”
“算了,旧事不提也罢。”万第荣从桌上拿起一份拜帖,“你明日去陈家递上拜帖,是时候去见一见这位惠合公主的家人了。”
张应慈一惊:“老师,咱们可是要?”
“如今太子已薨,其余几位皇子里,二皇子心胸狭窄不宜为君,三皇子虽性格耿直,但思虑不全容易冲动,四皇子早夭,五皇子就不说了,六皇子和皇帝一样整日沉迷修仙,七皇子太小,你且看看,哪位能登大统?”
张应慈哑口无言。
万第荣推开窗户,看向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大齐推翻前朝血腥暴政颇为不易,百姓休养生息,近十年才有繁盛之态,难道仅仅两任君主就要再起争端吗?”
“先前我不愿同公主搭上关系,是我还对太子抱有期望,但现在……去吧,明日去下拜帖,如今看来,这位公主殿下是咱们最好的选择。”
张应慈捏紧了拜帖:“我明白了,老师。”
***
锦绣山庄。
纪无锋深夜难眠。
陆容辛迷迷糊糊间睁眼,看到纪无锋没睡,咕哝着问:“你怎么了?”
纪无锋没说话,只是轻轻抚了抚陆容辛:“没事,你睡吧。”
陆容辛却揉了揉眼,坐了起来:“你从密室里出来就有些神思不宁,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纪无锋也坐起来,取来外衫给陆容辛披上,而后才说:“我看到了一些陈年旧物,事关我的……真实身世。”
纪无锋深吸口气,说:“我应该是,那个被诛九族的前尚书令曾云的孙子。”
第95章 前夕
纪无锋回忆起在密室里看到的东西, 除了自己被万第荣抱来时所穿的旧衣和襁褓,还有那一叠叠纪父和曾云往来的信件。
信件很多,按照时间顺序摆放, 被捆扎得整整齐齐。最初的一封信和最后一封信的时间间隔多达十几年,而在曾云寄来的最后一封信中, 写着:
“……吾屡抗圣意,直言反驳,早已圣心不属。观近日诸事, 矛尖直逼吾身, 恐难逃一死, 往后若妻儿落魄,望君照拂一二。却有第三子, 浪荡无术, 竟藏娇乡间, 更甚已怀胎数月。知此, 余初顿怔怔,后家法处置。君切勿操劳此子, 任其民间生灭……”
黑团团的夜里, 陆容辛看不清纪无锋的表情,只能握着他的手, 问:“你确定吗?”
“应当是的, 或许这就是万第荣四处找我的原因吧, ”纪无锋捏着陆容辛的手指, 柔软的触感令他渐渐放松,“因为他是曾云的师弟, 两人拜在了同一个老师门下。”
陆容辛:“你……”
“我应该就是那个浪荡无术的第三子的儿子,因为这封信过后不久, 曾大人就被下令诛九族,这种情况,只有被藏于乡间、不为人知的女子能偷偷生下血脉。我想,万大人定是知道此事。但或许是我的生母遇到了困难,或是改嫁之类的,所以万大人带走了我,把我送到了与曾大人交好,又与朝堂没有任何联系的锦绣山庄。”
“或许,你可以和万大人求证。”
“我不知道……”纪无锋语气中略带迷茫,“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大哥,所有人都待我很好,我从未想过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后来我随着师父习武,每每想到回家,也都是回来这里,我……”
陆容辛紧握住纪无锋的手。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此时反而不知该安慰些什么。
纪无锋倒是笑了一声:“我只是有点憋闷,不过想太多也没用,武林大会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还是先处理好当下的事。”
“好,你想说什么,我随时会听。”
两人拥抱一下,又躺了回去。
这次,纪无锋握着陆容辛的手很快睡着了,倒是让一旁担忧的陆容辛失笑——或许,这就是纪无形敢让纪无锋去密室的原因,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弟弟,知道他不会沉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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