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好处也不算落到李雁脑袋上,李雁完全无所谓。
邓通的大理寺主簿,没有就没有吧。
反正邓少爷那性格,进了朝堂,没有人给他撑腰,估计连骨头都不剩。
“那真是太可惜了。”李雁捶胸顿足,“我还以为能在朝廷里找到靠山呢,这下没了,这趟可损失惨了,我存的药也没了,也没捡到什么好东西,亏大了,亏得苦茶子都不剩了!”
蒋子文看着他拙劣的表演,毫无波澜,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这人不过想捞点好处。
花银子让人办事,这套蒋子文再熟不过。
就是每次李雁找人要银子,都那么讨打。
“你为我做事,这趟带路,自然是少不了你好处。”
李雁擦擦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泪:“我怕我没命拿。”
更怕你没命给。
蒋子文啊蒋子文,你是不是疯了?
这一路被人追杀,还死扒着那身外之物不放?
李雁在心中摇头,他死了算了,正好也没人可以要挟我了。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倒是看看他这次能不能逃得掉。
蒋子文托着腮,这李雁,到底是关心我的。
虽然这种关心目的不纯。
两人还没商量好具体报酬,大门碰的一声被打开,小金怪叫着冲了进来,左手一只鸡,右手一筐菜。
李雁一拍桌子:“咱们师徒可真是心有灵犀,我刚想说让你买只活鸡,你这就……”
小金斜了他一眼,拎着鸡翅膀,越过他,恭恭敬敬走到蒋子文身边:“蒋公子今早就跟我说,他要买一只活鸡,放了血给他一个小宠物吃。”
说罢,他走到蒋子文身边,把那红冠子的大公鸡往地上一放,伸出了手。
李雁眼睁睁看着蒋子文又将自己攒下的私房钱交还到小金手中,顿时又心痛起来。那本来是自己的银子,小金没事干总瞎想干嘛,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小金以为你死了,广撒英雄帖,一定要把你的尸首给捞回来。”蒋子文大概是觉得李雁的表情还不够心痛,淡淡地说。
李雁瞪大了双眼:“原来蒋子文你会正常说话啊。”
他今天就是不痛快,想着法子来挑刺。
蒋子文冷哼一声,也从怀里掏出吸血藤,倒了茶杯中的水,斜搁在杯子里。掏出柳叶刀,倒拎着鸡脚,对着那大公鸡的脖子就是一刀。
血溅当场,那杯子好似怎么也填不满,总是离口差了一线。
大公鸡已经不动了,那一小截藤蔓,才整个都红了。
李雁往后躲了躲,小金倒是一点也不避讳,当着两人的面,挨个咬了咬银子:“可不是,我一定要把您尸首给捞出来,然后风风光光下葬。”
李雁被噎了,呵呵一笑:“是把邓少爷不见的事儿全推到我身上吧。”
小金一副“居然被你看出来了”的表情,点了银子,笑嘻嘻地看着蒋子文:“蒋公子,今日想吃什么,我让我师傅给您做,我师傅手艺那可真是一绝,当年可是靠着这一招,骗了不少小姑娘……”
李雁抄起杯子就要打他。
他抱着脑袋:“都是银子都是银子,打坏了杯子你得心疼了!”
李雁气鼓鼓地放下杯子,对上蒋子文似笑非笑的脸,心中漏跳一拍。
蒋妲己不愧是蒋妲己,真是一如既往祸国殃民。
“你师傅骗了不少小姑娘……?”蒋子文问。
小金这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可不是。”小金掰着手指头说,“蒋公子你昨晚不还说,他把头绳给了人吗?”
蒋子文也被他噎了。
这个小金,比起李雁还吃不得亏!
李雁眯起眼睛,总感觉这两个人不是简简单单的雇佣关系。
感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个人结成了什么特别的联盟,瞒着他私下进行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他眼珠子一转,指着小金,又指着蒋子文,来回点了好几遍。
“你,你,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他搞在一起?!”
小金翻了个白眼:“师傅,你这么说,搞得像我和哪个野男人私奔了一样!——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的吧!”
听听这口气,活像抓小三的大夫人!
李雁一把夹住小金,把他抱到身后,小声在他耳边嘀咕道:“我的娘诶,你知道他是谁吗?”
小金也学着他的样子嘀咕道:“我的爹诶,难得那么个大美人,管他是谁拐成我师娘你就挣了!”
他就不信,他说出这样的话,那姓蒋的还能不为所动!
李雁心头一痛,这小金可真是专会往他心尖尖上踩,他要是真把蒋子文这公老虎给拐回家,谁是师公谁是师娘还不一定呢——不对,他可是小侯爷的姘,头,我何德何能跟小侯爷抢人?
“他可是小侯爷的姘,头!”李雁拽着小金的耳朵,恨不得伸到他耳朵里吼,“不对,现在是皇帝的姘,头了!”
“师傅你好粗俗!”小金揪着自己的耳朵,“你声音再大一点,他可听得一清二楚!”
李雁僵硬地回头,看了蒋子文一眼,对上那冰凉的眼神,仿佛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
不知道现在跪地求饶还来不来得及?
蒋子文:我还在呢,你们俩的心声我可是都听到了。
师徒两个面对面,这是要拜堂呢,弓着腰跟虾米似的。
毕竟蒋教主只能看的上小侯爷,他们这种人,不过蝼蚁,说不定蒋子文连听到两人名字并列都会厌恶。
眼看他身上杀气越盛,杯子里的吸血藤也抬起了头,李雁一把拍上小金的手:“你快去厨房备菜,今日你师傅我亲自下厨!”
小金被支走,李雁立刻恢复正色,还不等蒋子文说话,他抢先说:“刚才蒋教主说,少不了银子,在下想了想,还是不要银子了。”
“你这贪财鬼,不要银子?”蒋子文抬眼,只怕谋求更多吧。
“倒是有一事相求。”李雁说,“蒋教主认识的人多,定然知道,我的仇家是谁吧。”
第43章 三足金乌
整个院子寂静无声。
连吸血藤都不敢发出咕嘟声。
蒋子文没料到, 他会主动提这事儿。
“你仇家不是红莲教吗?”眼见吸血藤吸饱了血,蒋子文把他捞出来,用茶水刷了杯子, 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李雁的脸上露出难得的讥笑:“若我仇家真是红莲教,蒋教主还能在这儿喝茶吗?”
屋檐上飞来一只小鸟,发出了唧唧的叫声,仿佛是在嘲笑两人的幼稚。
“我不知道你仇家是谁。”蒋子文喝了一口水, 水里有淡淡的腥气, 化作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不过若是有线索, 我定然会告诉你。”
“那就多谢蒋教主记挂了。”李雁双手抱拳, 作揖长鞠。
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他曾无数次想要调查, 总是蒙了一层雾, 好像中间有无数双手,拼命拦着他, 阻止他找到真相。
师傅的话言犹在耳, 若想保命, 就得学会闭嘴。
可我怎么能一辈子闭嘴?
李雁不甘心。
“我记得有这么一副图样。”李雁一拍脑袋, 像是才想起来这个事, 急急跑回房中,摊开桌上的纸,连墨都来不及磨, 焦干着, 画了一只鸟。
尖细的喙, 带着螺旋纹的翅膀, 一不留神, 便看成了凤凰。
唯有肚子底下,长着三条腿。
三足金乌。
代表太阳的神鸟,做出的,却是阴狠毒辣之事。
李雁的图,画的极为难看。
可这幅图,他画的极为清楚。
每当午夜梦回,他反复描摹着脑海中出现的那个纹路,不断画下来,一点点磨着修正。
那些杀手衣着上的三足金乌图纹,已经不知道被描摹了多少遍,纵然闭着眼睛,他也能分毫不差画出这个图纹。
这个印记,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中,再也磨灭不掉了。
此生,唯一会画的东西,居然是这个纹路。
真是莫大的讽刺。
李雁深吸一口气,将笔放下,纸已经干了,他跑出去。
他从未将这图案示人,连邓通和小金都不知道。
有些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今日,他便把这纹路拿给蒋子文看一眼。
长久以来,深埋于沙土之中的珍珠蚌,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从中露出了一丝丝嫩肉,等待着泥沙不小心闯入,最后形成一颗珍珠。
珍珠蚌可以等,等珍珠的出现。
蒋子文漫不经心接过那张纸,扫了眼,便收到了自己怀中。
李雁满眼热切,眼中是盛夏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蒋……”
“师傅,我菜洗好了。”小金噔噔噔跑过来,鼻尖上还挂着一粒汗珠。
李雁斜了他一眼,每次来的都这么恰到好处,叉着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让你师傅我给你做饭?”
刚才的话题也不好继续下去了。
“你做饭哪是为了我?”小金也回怼,“谁家好人不会给老婆做饭呐。”
李雁听到他对自己的定位,心里还是挺美滋滋的。
他的徒弟对家庭地位定义还是很明确的。
他转身去了厨房,衣摆下似乎出现了一条长尾巴,随着他的脚步不断摆动。
蒋子文看着他的背影,眼睛眯了起来。
幸好小金跑了过来。
不然,蒋子文想,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三足金乌,蒋子文再熟悉不过了。
一般人不会知道,那是独属于皇家的纹路。
皇家的暗卫,身上绣的标志,正是三足金乌!
当然,这世上,绝少有人知道,皇家在暗中还养着这些人。
蒋子文闭上眼,往后靠了一下,复想起这只是庭院里的石凳,坐了回来。
见不得光的人,一旦见了光——
“你在想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蒋子文睁开眼,边上是小金放大的脸。
这小兔崽子,胆子倒是不小——“我在想,你把你师傅支开,找到我,还能有什么事?”
昨晚小金敲打了一番蒋子文,蒋教主大人有大量,一笑了之,根本不和他一个小孩计较。
今早蒋子文吩咐小金买鸡的时候,也不见他行色有异。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师傅?”
瞒着?蒋子文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还是太天真了。
我说没有,你能奈我何?
“就是觉得,蒋公子您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应该是不屑于骗我这个小孩子的。”小金眨眨眼,模样别提有多天真。
天真到可以当做武器,带着些特别的残忍。
这孩子,若能成人,日后必成大器。蒋子文想。
若能成人。
“我和你师傅——本就是我花了银子,让你师傅来给我卖命的。”蒋子文说。
“唉。”小金一听这话,重重叹了口气,异常惋惜,“我还以为,我师娘终于有了着落了。”
“你师傅——你不如上外边找二两黄金,放供桌上磕个头改口叫师娘好了。”蒋子文道。
小金摸摸鼻子,蒋公子话说的不客气,但居然无法反驳。
“我能感觉出来,我师傅,对你自然是有些不同的。”管他怎么样,先说点好话,哄蒋子文高兴再说。
“他有求于我,自然对我有所不同。”蒋子文依旧不为所动。
李雁在他面前,还能说上一两句,至于小金嘛,从见到的第一眼,就特别讨厌。
本能的讨厌。
就像宗室里那些最不受人待见的小兔崽子,逢年过节还得给他发赏赐,给点压岁钱。
小金还想说两句,终究是泄了气:“对了,我在路上的时候,遇见侯府的人,说是咱们丢在他那的人醒了,让我们赶紧连人带马把人接回去。”
不过一个晚上,邓通居然就醒了?
真是打不死,果然足够顽强。
蒋子文斜眼,这小子,拖到现在才说,看来也不怎么喜欢他那师门祖宗嘛。
“你不喜欢邓通?”
小金眨眨眼,一副纯良:“我倒是无所谓,就是觉得邓少爷,看我师傅的眼神不单纯。”
这就是上眼药了。蒋子文想,这小兔崽子,在那姓邓的面前,八成也是这么给我上眼药的。
挑拨离间,这都是我玩剩下来的。
“你师娘要是邓少爷,你在天正教也算是鸡犬升天了。”
“那不行,那岂不是乱了辈分?”小金一拍桌子,在蒋子文咄咄逼人的注视下,才慢悠悠地说,“邓家的家规那么严,定然是看不上我师傅的,我师傅嫁过去,准吃亏。”
他还知道他师傅是嫁人,定位很是清晰嘛。蒋子文想,刚才在他师傅面前,这定位可是完全不一样啊。
“不管怎样,这事儿都该和你师傅通报一声。”
小金咕哝一句:“说是肯定要说的,不过好歹吃过饭。”
蒋子文深以为然,难得和小金有了那么一丝丝的默契。
两个人相互对视,都不喜欢邓通,勉强算是达成了共识。
蒋子文坐在凳子上,看着小金忙活来忙活去,打扫完了院子,又去后门挑了水,给后院的菜地浇了一边,最后才从屋子里拿出来一本书,坐到蒋子文对面。
蒋子文懒得拆穿他,书都拿反了。
“你不去出去念书?”
小金摇摇头:“我有师傅呢,何必再去外面白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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