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小小惊讶于对方的好说话。
悬在魔界上方的晶体缓慢地周转过一定角度,时雁一朝街上看了眼,闲荡的魔修较先前少了一半。
正当他奇怪今日有什么事件,临时盟友上门给他捎来了行程。
路霜寒省去了没用的客套话,单刀直入话题。
“魔界每隔一个小周天便会开一次圣况,分为双人对决和多人对决。”
直白了讲就是擂台赛,只是魔界的擂台赛不像岛组织的点到为止。
它奉行强者为尊,失败的弱者连下台资格都没有,要么被胜者杀死,要么喂给看客的魔宠当食物。
而一次擂台赛获胜的魔修需要接连赢下三场,才算比赛结束。若有任何一局失败,那便一律接受败者下场。
至于三场皆胜者,可指定看客要一份奖赏。
看客应允,那么皆大欢喜。
若看客拒绝,则需要接受胜者的挑战,规则同擂台赛参与对决的选手。
“你想要推我当免费的打手。”时雁一笃定地说。
路霜寒盘腿坐在窗边,笑吟吟地纠正用词,“我事先付过报酬了,包括你现在的落脚点,也是我给你掏的钱。”
第二十七章 来自鬼面的窥视
‘这是谁,熟悉的气味’
时雁一刚起的念头被脑中毫无征兆响的声音打碎,他默默咬了下舌尖,堵了那句险些脱口而出的脏话。
‘不要在我识海里突然出声’
‘……’
乌池被噎了下,倒不是因时雁一的态度,而是他随后紧跟着冒起的念头。
……竟被人嫌弃声音难听。
并非乌池有意窥探对方神识,这人实在不会隐藏想法。
他居于其识海,能看到时雁一不停闪过的思绪。
对方在意识到的瞬间能短暂将之压下,但很快又会陷入按下葫芦浮起瓢的尴尬。
乌池听到时雁一心声起码问候了窗边那个半魔的祖宗十八代,明面上道出的话却不带半个脏字,只忽悠意味强烈,很有某种既视感。
不久前他似乎刚体会过。
在乌池如此思索间,他们的对话犹在继续。
“我调查过你。”
路霜寒倚着窗框,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手上的红绳。
“在被前任月仙楼主收留之前,你四海为家,过得都是苦日子,被收养后生活也没多少改善。那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但待你的态度像是蓄养家畜。
只是我很奇怪,凭你现如今的本事,怎么会发现不了对方的用意。”
时雁一略微挑眉,语调平平,“我俩可不是推心置腹的关系,过去如何、现在又如何,皆与你无关。不过是短暂地相互利用,别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这是有些生气了。
路霜寒知趣地不再多嘴,只丢下一句,“那便当你接受了,我之前说的依旧奏效,事成后好处少不了你。”
人一走,房间重新归于寂静。
时雁一闭了闭眼,决定在去了解所谓的圣况前,先跟识海里的魔君通个气。
魔修地盘上打擂台,怎么着都不能暴露太多信息,本来他的身份就够敏感了。
乌池在时雁一吱声前就知晓了他的算盘,当即表示爱莫能助。
‘不是我不帮,我对此也不了解’
行,千年老妖但闭目塞听。
时雁一摁下这一念头,虚心请教,‘只需基础的魔修功法,漏小指甲盖的一点足矣’
黑色的雾气在他识海中游荡了一周,缓慢团作一团,似闭目养神。
等了一会依旧是这个状态,时雁一确定对方是个记仇的小心眼,千年过去并没有修炼成喜怒不形于色,一两句调侃便自闭了。
不比某位仁兄的脸皮,厚如城墙。
时雁一目光一凝,想起黎孟夜塞给他的储物袋,那么刻意地提到,重点就不是丹药了。
但是他还没参透那个木牌的奥妙。
时雁一端着小方片搁桌上跺跺地敲,思索其可能的用途,之前试过了不能用血感应……
黎孟夜知晓他没有炼气,既给了他木牌,便不会是用修士炼气催动。
罢了。
说不定是性命攸关时才会触发的被动牌。
现在这并非要事,他还是先去看看圣况的场地。
时雁一将木牌放入袖中的内袋,转道去往外间。
*
圣况举行的时间间隔固定,为保证每一个小周天后都有人参与,会提前公布看客名单,也包括他们各自大概的身份地位。
对于参加对决的魔修,不会进行身份核查,也无须缴纳入场金,只要签字画押便代表接受一切未知事态。
换言之,这会形成信息上的不对等。
适合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所以,路霜寒是看中了台下看客中,谁持有的东西?
时雁一立在圣况入口场地边的告示榜前,一目十行地过着看客的身份信息。
人生地不熟的,他尽可能多地将名单记下,等到时入场找机会一一对应。
周围陆续有魔修出现,经过他身边会有不同程度地停顿驻足。
视线一多便不宜久留。
时雁一将情报记了个八成熟,正想入场时,倏然转头看向斜上方的建筑屋檐。
鬼头雕刻的檐尖空无一人,仅几缕暗色的魔气残留,在魔界照明的巨型晶体照射下,与周边的瘴气逐渐融为一体。
并无异常。
时雁一捏紧了手指,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收敛心神,在入口处签上一笔,转头进了场地。
参加决斗的魔修有单独的候区,未上台时也不会和看客混在一起。
待遇自然不及看客所高居的台柱,但是视野尚且算得上开阔,找好角度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时雁一迅速地扫了一遍高处的看客,有些许特征明显的已然能对上号。
不出意外,没有路霜寒的踪影。
姑且假设看客中确实有人拥有他需要之物,但以其身份不方便露面。索性推了他来,必要时再给到实际的信息。
要的就是两眼一抹黑,叫时雁一不知他真正的打算。
路霜寒算盘打得响亮,时雁一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现在走一步是一步,先赢下三场比赛再谈其他。
注意力回落到决斗场中。
大部分魔修挑选的都是双人对决,一对一,不用担心冷不丁地遭到第三人暗算。
不过即是生死决斗,总有胜负之分,多线并行的决斗台陆续出了结果,败者的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众人对此习以为常,早已流露不出同情。
场上唯一纯粹高兴的,是看客带来的魔宠,几场对决下来已是一顿饱餐。
至于最终获胜的魔修所提出的要求,看客自然都选择应允,谁也不会无端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直到一处台上胜出者中出现了一位女魔修。
被她选中的看客拒绝了她指定的奖赏。
根据对决规矩,这名看客需要接受挑战。
等被带上决斗台,他才好似如梦初醒,看清现状后激动地喊叫,“是她!她、她用了魅惑术,我当时被控制了……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众人皆默。
“对决不能开始,这不作数,你们这群废物,是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被她下套了!”
看客见着无人搭理,神色剧变,白肉堆砌的面上浮起惧怕,将本就扁塌的五官挤作一团。
眼见台上身段窈窕的魔修朝他走近了一步,他害怕地双腿哆嗦,丑态百出。
“奴家什么都没做,你怎么平白污蔑人家。”
魔修手中执着羽毛贡扇,遮去了大半张脸,瞥向看客的一眼风情万种,眼底却满满地看待垃圾的神色。
时雁一短暂地被这闹剧勾走了注意,回神再看高处台柱时,目光一顿。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看客。
对方脸上扣着的猩红鬼面遮去了真容,不容窥视。
注意到时雁一的瞩目时,他跟着回看过来。
视线相触的瞬间,时雁一手指微蜷。
被窥探的感觉再度浮现。
时雁一几乎确定此人便是入场前,他感知到却不及捕捉的气息来源。
第二十八章 “他若死了,我兄长亦不能活。”
四目相对一瞬,各自默契地挪开了视线。
时雁一脑中短暂空白,尔后闪过各种念头,只是频闪过快,连在其识海中的乌池都没来得及分清那些思绪,下一秒已然被收敛干净。
被拉至决斗场的看客遭到一下重击,肥硕的身躯撞上场边的护栏,被巨力搡得重重跪倒在地,再起不能。
女魔修、雀安并不打算就此止步,战败者有两个下场,或是喂给魔宠当食物,或是被胜者杀死。
她显然给人挑选了后一个结局,并且不是果断地将其杀死,而是漫无边际地施加折磨,让他在极度痛苦中满怀着绝望地死。
时雁一别开眼,不再关注那边逐渐血腥的场面。
起身换去另一处位置,极力忽略掉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只是稍稍挪开了地方,旁人的交谈便猝不及防地入了耳。
“就是那个小白脸,看着也不强,我们仨一会轮流上,车轮战术耗体力。”
“但也不能全把宝压在最后一局上,真给他赢了就得不偿失。”
“这样,一会每场都尽全力压他,成了后我们可以交差。”
不加掩饰的恶意层层叠叠地压来。
时雁一恍若未闻,只寻思着一会怎么打。
圣况开始至今尚未过半,规则里没提到赢上三场后的魔修如何打算。
是不再需要加入对决,亦或三局只是一个小回合,当日只要在场中,便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开一局新。
这会自然不会有人给时雁一答复。
很快便到他上场。
时雁一缓步迈上台阶,衡量着利弊。
掩饰能力其实并不那么必要,旁人一看就知他并非魔修。至于他被玉宴阁发绝杀令通缉一事,范围只在江湖,魔界并不归于正道管辖势力。
遑论这里的魔修根本不认得他。
即使有个别诸如路霜寒之流的魔修,会去到凡尘,多半是为办事,也不会在意江湖风声。
之前是他局限了,思量太多,反倒管中窥豹。
但路霜寒未必不会在对决中给他挖坑。
若他最终获胜,那么皆大欢喜,如果半途输了,于路霜寒而言没有任何损失,完全可以再找一个打手。
‘有别的虫子混进来了’
许久未出声的乌池突然开口,时雁一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台柱,却随即被乌池否认。
‘不在看客里,是对决的修士,以你之修为,毫无胜算’
‘前辈这个点就免说风凉话了,我死了你未必能活’
乌池哼笑,龇牙威胁他,‘真不知该称你狂妄还是无知,魔界不受凡尘法则约束,这世上多的是夺舍的法子’
'……也罢,栽过跟头才晓得疼,这话我俩都适用的,前辈'
时雁一意味不明地道出这话,彼此不再交谈。
他占据决斗场的一角,耐心等候首场对决之人。
*
江湖,第一居。
旧阙外的池中悠悠地晃出几尾锦鱼,在岸边人影走过时,受惊扰般地迅速窜入绿萍之下。
今日的第一居先后来了几波访客,其中以玉晏阁使停留的时间最长。待其走后,黎与面上已经难掩疲态。
她靠着桌,手指推压按弄紧蹙的眉心,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
葛月自窗外翻入屋内,见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这让她不禁压低了嗓音,“黎与,我来看你,给你带了好吃的。”
黎与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表面情绪起伏不大,只是萦绕在旁边的阴郁气息一瞬间消散。
她推开手边的案牍,腾出了空位让葛月坐,同时挑了几样对方带来的糕点,小口地吃起来。
“这是观月楼新推出的当季点心,得亏我和老板有交情,提前预定好了,不然根本轮不到号,那队伍排得老长了,一眼看不见头。”
葛月伸手比划出好长的队列,将各色糕点拿出来依次摆盘,末了,推至黎与面前。
黎与掰着糕点,安静看葛月动作,尔后伸出手,虚虚地拥住对方。
“你真好。”她轻声地说,语调平直没什么起伏。
被拥住的葛月略微侧头,将脑袋贴靠在黎与耳廓,抬掌轻抚着她的背。
“他们又欺负你了。”
“没有……”黎与往下埋首,声音些许低闷,“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葛月陷入沉思,安抚的手却没停下。
“你兄长去了烬乐碑?”她突然问起。
“不止。”
葛月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变得凝重。
此前她如实转告了门中长老,有关时雁一的动向。
本以为是玩笑的说辞,没成想廖长老听闻后神情严肃,当即就传了门派内其余几位长老商议,最后决定前往烬乐碑。
但并不在时雁一进入魔界的那一天,而是晚上两日抵达。
按时间算,紧锣密鼓结起的大阵应当已经成了。
阵法锁定的是其后五日,所有从魔界出来的对象,不分敌我,一旦被拘灵法阵锁定,无处遁形。
“你兄长选择这一节骨眼去到魔界,那个时……有这么重要吗?”
葛月感觉到自己身后的衣裳被人揪紧了。
“因为同生共死契约,我将它改成了双向,他若死了,我兄长亦不能活。”
黎与眼中暗流涌动,终究没有和人道出缘何如此。
*
魔界,圣况。
时雁一首场的对手姗姗来迟。
其实无须乌池多言,在对方上来的刹那,时雁一便认出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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