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州,浔渊宫。
“务必提高警惕,不得分心,守好外门地界处。”几位身着浔渊宫弟子服的弟子欲要离去,与前来交替轮值的弟子严肃交代。
新来的三名弟子纷纷应声,接过位子后,各个屏息凝神,警惕周遭异动。
然而不过多久,三人望见与浔州城相接的小道迎面过来一道身影。那人步履不疾不徐,垂着眼眸,注意似全放于手中持着的椭长桂叶。可他也不像有耐心,手指来回卷折着叶边,大抵玩得烦了,索性使了些力,将碧叶撕扯作无数块小叶片,再合掌收纳。
似察觉三人观察的视线,他掀了眼帘,其下的瞳眸眸色浓深,晶亮如星,与稍远处的三人露出来个清浅的笑,随之将握成拳的掌心一松,灵流运如风,裹挟碎叶落树旁。
三个弟子稍稍打量一下,互相对了对视线,眉眼间显出讶然。有一人率先往来者方向过去几步,不确定着问:“没记错的话,你是……易师弟?”
易晗峥唇角含笑,点头承认:“听闻如今有心回宫的内门弟子皆可为浔渊宫调遣,我便回来看一看。”
那弟子应了声,仍未让开步伐:“那……为确认易师弟身份,可否出示内门弟子牌以供查证?”
有段时间不回来,如今怎还要查证身份了?
第68章 他真好哄骗
易晗峥稍作思考,会过意来——以前回浔渊宫其实没那么麻烦,但现今情势不同,如此也为防备个别擅于隐匿伪装的心怀不轨之人。易晗峥对此十分认同,配合着取出内门弟子牌,让轮值弟子进行确认。
轮值弟子将那小牌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总算舒了口气,笑道:“我就说嘛,易师弟在外风头盛,怎么也不该有人冒充才是。”
嗯?这话的意思……
易晗峥思索着问:“可曾有人试图冒充门内弟子?”
轮值弟子深深叹了口气,道:“浔州城没有,但在前两日,有弟子在浔州西北的湟城听过民间传闻,说是哪家大小伙子,人又好,长得又俊,眼看就要跟心爱的姑娘成亲。可惜,唉……”
见轮值弟子连连摇头叹气,易晗峥好奇问:“可惜什么?被人冒充以后闹掰了手?”
“那可不止。”轮值弟子道,“像这样浓情蜜意的鸳鸯,黏在一块的时候指定不少。”
“就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小伙子得了心上人的邀约,跑去跟人幽会,怎料心上人说着调情话,气氛正好时,小伙子却见心上人面上表情不对,他出言相询,话还未问完,那心上人竟就脸色一变,整个换了副模样!”
“嘶——”旁听的弟子与易晗峥纷纷惊异,“怎还有这样诡异的事情?也就是说那心上人是被旁人冒充的?”
轮值弟子接着道:“小伙子惹上大事了!可他又没那样多的心眼子,见这场面猜不到心上人是被人换了芯子,还要与人关心安慰。”
“可那假冒的心上人不领情,只晃神片刻,就状似癫狂,拽着人家小伙子衣领就问:‘这般你可还喜爱?’”
旁听的几人忙问:“再之后呢?”
“再之后?”轮值弟子瞪着眼睛,“再之后小伙子总算察觉不对,拼命挣开心上人拔腿就跑!”
易晗峥问:“该是跑不掉的?”
“那自是跑不掉啊!”轮值弟子高亢声线突而转作叹惋,“那变脸女跑得不见多快,可小伙子不知缘何,专门绕着圈儿跑,跑来跑去还在原地。你说说,这上哪儿跑得掉?”
易晗峥琢磨一下,又问:“变脸女应该……不会把他放了吧?”
轮值弟子啧了声,道:“那变脸女一整个神志癫狂,怎可能放人?小伙子被她弄死了,不单单是死,死相还不如何体面,全身上下穿了好几个大洞!”
易晗峥怪异着瞥他一眼,问:“那这些传闻怎么传出来的?”
轮值弟子“哦呦”一声,猛然发觉什么,这才解释道:“方才忘记说,那晚上变脸女化作心上人来找时,他家邻居一个小孩好奇,跟在后头想听人墙角,结果躲在土堆后边看了个全乎。”
“后来那块地方莫名起了大风大雾,小孩只瞅见小伙子不断绕着圈跑,心里受了刺激又害怕,抖抖索索跑回去喊了家里大人。可等大人们提着棍棒过来,地上就只剩小伙子的尸体了。”
“原是如此。”
“唉——”轮值弟子又叹气,“好好一个小伙子就这样没了,他心上人哭得都不成样子……”
旁听弟子接话道:“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本以为我们守在这儿只是常规走个形式,倒不知还有这重内情。你说,变脸女本来该是什么模样,才能把小伙子吓成那样?”
讲述事件的轮值弟子道:“那小孩没能瞅清。这种事情,主要还是吓人嘛……你想想,要是大晚上你我二人走在一同,突然我的脸变了,还跟你急眼拽你领子,是你你怕不怕?况且人家小伙子是个普通凡人,以前何曾受过这惊吓?”
旁听弟子愣愣地:“啊,这个……说得确实有理……”
事情详细经过听过一遍,易晗峥与几个弟子告别,入了浔渊宫内。
——
刚送走来为季鸣霄换药和疗伤的宋玥玥,方馨予合上门扉,轻轻一叹:“你这趟出去可遭了不少罪。”
季鸣霄垂首整理着衣衫,简单道了个:“还好。”
方馨予不经意见他有意无意避闪伤口的小动作,心知刚敷的药物带来刺激,伤口更加疼痛。她站在一旁犹豫半晌,开口道:“再待会儿,岁祺应该就过来与你细说浔州最近大小事务,可我看你状况不好,还是按着……”
正说着,突闻屋外传来规规矩矩的两声敲门声。
“真是好巧不巧,”方馨予无奈笑道,“刚说着他就过来了。”
话毕,方馨予向屋外应和一声,可那扇门扉甫一被推开,她就惊讶着疑出一声,再没开了口。
门前,易晗峥将门合上,和以前一样乖巧喊她:“方姐姐。”
“……?”这谁??季鸣霄的心情突然很是复杂,循着声音看过,正与走到近前的易晗峥对上视线。真叫人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刚回浔渊宫没多久,易晗峥就从后边跟了回来?
易晗峥看着他的表情不变,循着浔渊宫内礼节,规规矩矩与他行礼。
“……不必,你抬头。”
然而,易晗峥老实抬回头来,季鸣霄却是一言不发了。
季鸣霄真的没想到易晗峥会跑回来。宁州有两大修者势力,真正撑起一边天的还是隐苍门,但这并不代表回春门与探星楼不重要,恰恰相反,三方合力配合,才能促成最理想的局面。
可再看眼前,三方中其中一方的门面担当直接从宁州溜走,跑来了浔州。也不知易晗峥是怎么跟他在宁州的合作者解释的。
季鸣霄实话实说,这会他没有刻意隔阂易晗峥,但他看见人站在眼前了,又是确确实实没由来觉得头疼。
他不受控制回想起几日之前,能称得上好事的,基本上一件没有。天哪,这个人好像又会和几日之前一样黏人烦人!想着想着,季鸣霄面上表情不由阴沉,他问道:“你回来做什么?”
“?”易晗峥看他表情不断变换,有点发愣,“非得做些什么?”
季鸣霄没有答话。易晗峥默默与他对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季鸣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能行的那种。
不开心了!还没人哄!!
易晗峥郁郁闷闷的,又有点不服气,气哼哼地心道:那不行,偏不让你拔。他很是倔强,理所应当地解释:“按照规矩,我也是浔渊宫内门弟子,那就能回得。”
季鸣霄不认他的理,平静陈述:“楼主回宁州探星楼去吧。”
这话意思直白易懂,不就是表明易晗峥不止是浔渊宫内门弟子,还是探星楼楼主?
易晗峥听得明白,不在这一点上辩驳,只是反问:“大人做什么非把我往宁州赶?”
季鸣霄略一思量,竟真寻到了理由。
“你说过少来烦我。”他直截了当道。
“??”
易晗峥嘴角抽了抽,突然想笑。虽然这话他是说过,但这种东西,不是好钻空子得很嘛?本以为也就忽悠得住季鸣霄一时,万没想到人现在还惦记在心上。
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在心里暗暗将季鸣霄与好哄骗三个字划上了等号。
“我是说过。”易晗峥克制着肚子里翻涌的坏水,坦荡承认了,又耐心十足地解释,“可大人好像没记住那句话的全部含义,你该意识到你现在又对我爱答不理了,根据我二人的约定,只要大人对我爱答不理,我就能天天来找你。”
“……?”季鸣霄稍作回忆,发现道理可能也许大概……还真的是这样的?天哪,强词夺理,但真的有理。这就是逻辑漏洞吗?为什么绕一圈又转了回去啊?!
季鸣霄不知该如何反驳,面上也无什表情,但易晗峥盯着看一会,还是从中读出一种欲言又止的憋屈感。
呵,让你总想撵我。易晗峥解了点郁闷,毫无愧疚心地起了得意,继而道:“按大人的说法,反正探星楼和浔渊宫两边要选一个,我选浔渊宫了。”
“……”季鸣霄沉默,还按他的说法,这算不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第69章 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季鸣霄与易晗峥对峙须臾,发觉自己确实找不到更好用的理由了。认真思考片刻,觉得有些人撵是撵不走,先留下来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故而,季鸣霄终是松了口,不再费心与易晗峥掰扯,吐出两个因心不甘情不愿而显得生硬的字节:“随你。”
方馨予左右看他二人半天,总归是相熟已久,觉得出二人之间气氛不对劲。她略略斟酌,问询道:“你二人有什么约定?”
易晗峥正张口欲言,听座上的季鸣霄淡声道:“没什么。”
“……”好一个没什么,这不叫欲盖弥彰叫什么?易晗峥险些又笑出声来,心觉时候不好,为作掩饰,他落着眼睫毛,状似无意抬了一指揉在鼻尖,挡住唇角扬起的弧度。
他内心无奈:唉……大人呐,你还不如让我扯扯谎话呢。心里想着,易晗峥好不容易忍住笑意,继而自然收回手,附和道:“如大人所言,没什么。”
方馨予哭笑不得看他二人,只觉季鸣霄始终压了易晗峥一头,害那可怜孩子只敢应和,不敢多说,也不敢多讲。
方馨予心觉易晗峥素来都是聪明懂事的,索性把造成现状的缘由从易晗峥身上撇开,同季鸣霄语重心长道:“你可是私底下为难他了?晗峥一直挺崇拜你的,你偶尔也让着点,迁就他一些,莫要总是冷着脸吓唬人。”
“…………”
“~”
季鸣霄真是要气极反笑了,他心里极其难得冒出讽刺的想法——易晗峥可不就是崇拜嘛,都拜到他床上去了。
他不说话,脸色愈加黑沉。方馨予看在眼里,既是这般,她也没办法再劝,只能给易晗峥递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易晗峥心里默默看着笑话,面上却对季鸣霄做了个难过又委屈的表情。
“……”季鸣霄沉默。该怎样才能把人顺利撵走,这是个问题。
好在这时候,易晗峥余光瞥见方馨予面露思索与为难的神色,明显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二人之间关系。他看得明白,适可而止地收敛了表情,歉意笑了下,又道:“我有一事请教方姐姐。”
像是为他的懂事而欣慰,方馨予点头也笑:“你想问便问罢。”
易晗峥道:“方姐姐身为神兽,直接得天传承,若催使预推,比我能做的范围更广泛,结果也更为精准。关于此次伏魔塔倒塌,天意可有予方姐姐任何直接指引?”
“这个么……”方馨予沉吟少许,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竭尽全力,斩妖除魔。”
易晗峥若有所思应了声,紧接着又问:“那坤神呢?或者多年以来修成的其他神明,天意可有提及?”
方馨予否认道:“关于神明一道,天意不予指引。”
“是么……”易晗峥喃喃自语道,“初代坤神的时期便罢了,现今已有不止一位神明在世,为何乱世中仍不见天道指引神明有所作为……”
方馨予摇摇头:“这种事情,下界自是不知的。”
几人陷入沉默,心里各自琢磨着事情,突闻门外又传来叩门声。方馨予往门口瞥过一眼,道:“这次总该是岁祺了。”
果不其然,门外人进来,正是苏岁祺。甫一进屋,他步履一顿,整个人怔愣少许,倒有点不敢相信:“晗峥居然也回来了?”
“刚刚才回来。”易晗峥道,“探星楼交给了胡家与回春门,如此,我便抽得出手回来助力浔渊宫。”
“回来是好事。”苏岁祺说着, 面上闪过一丝忧虑,“如今局势太乱,在浔渊宫待着,起码能让人安心。”
易晗峥笑了笑,问道:“浔州局势如何?”
谈及此事,苏岁祺不由严肃起来:“自不可能一直太平。”
季鸣霄问:“怎么个不太平法?”
苏岁祺道:“前些日子,主要威胁源自伏魔塔遗漏的上古妖邪。可近几日,不知州域各处是否受了歹人的鼓动,偶尔会有零散魔修显现,蹦出来就耀武扬威地大放厥词,真要打吧,他们看上去也不想打。而自从昨日伏魔塔倒塌,便逐渐有魔修作乱的讯息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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