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神知晓他意思:“你还想找办法把那位的问题解决了?这个我可以做到。”
易晗峥却道:“不是,依现在的情况,我们不好擅做手脚,否则太容易暴露我方动向。我的打算是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哦?”坤神意外看他,“你想怎么做?”
易晗峥垂睫而笑:“好说,我起初想将天意直接引到自己身上,再用起先做下的准备与它对抗。”
坤神奇道:“天意非是好对付的对手,凭靠凡人之躯,你何来的把握?”
“天意难违是真,所幸天意终究遵循天地法则行事。”易晗峥同他解释,“但天地法则是可以钻空子的。坤神应当知晓,各种灵根的本质与显现形态发自于天地,暗灵根亦是如此。而这一点就是个很好的空子,可以反过来利用。”
“你想想食梦貘一族的预推,它可以直接接引天意,靠的是什么?靠的自然是暗属性灵流侵蚀事物本源。反之,我们若直接与天意相通,从预推做些手脚的话……”
“哦……”坤神眼界甚广,明白他意思不难,“你莫非是想……”
易晗峥沉静道:“天意平日从不与常人接触,因此无人侵蚀于它。但若它主动找过来……我便将它侵蚀。”
坤神朗声笑道:“你与我一般,深谙此道。放心罢,此事我会帮忙。”
易晗峥郑重其事向他拱手一礼:“多谢坤神相助。”
坤神轻声念着:“互惠互利,仅仅是互惠互利……”
金色光影逐渐褪去光彩,与幕后纯白融为一体。而随后,这抹白也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易晗峥眼前光景重返那片熟悉的丛林。他缓了缓才转头,心神复杂,往方才那处山洞投去视线。
竟能在此时此刻,与传说中的坤神达成一致,也不知一切可还会按既定的齿轮向前翻滚。他撇去思绪,往山洞处走去,按原定的打算作下各种防备侦察手段的布置。
又过不久,他脑海中传来坤神的意念,大意是已经与沉眠中的咎通达成共识。
想来也是,三人当中最没资格拒绝的其实就是咎通——他下一次再与实力更进一层楼的季鸣霄对上,就未必能如上次那般顺利逃脱了。而一旦逃脱失败,他丢的就是命。
真是嘲讽,先前的咎通何其嚣张?如今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曾料想,他居然会沦落到性命难保的地步。
易晗峥仔细检查一番周遭布置,随后将他过来时的踪迹掩盖,这才从容离去。
第102章 来日喜欢你
“果然……天意完全可以侵蚀。”易晗峥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明。
现如今,他将做足的前置准备付诸于实际,也有了坤神暗中相助,一切都变得不再一样。自从与坤神达成共同战线,他无需再凭一己之力碰瓷天意、引起天意注意,这般就免去了许多潜在危险,处境自然是随之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往良好的路上拐。
坤神在数千百年之前,就在与天意争夺主权。若说直白通俗点儿,他帮着侵蚀天意的做法,其实还是在帮坤神分工做劳务。直白来说,坤神分活给他,他给坤神打下手就好,哪用得着靠自己惹得天意注意。
对此他也相当积极,以预推与天意接洽以后,直接以暗灵根本质将其内里侵蚀吞噬。只不过,天意过于虚无缥缈,并没有实体一说,与之相对应,侵蚀天意,也本就是个玄乎其玄的事情。
他实际去做了,才发现经过暗灵根侵蚀过滤一遍之后,天意竟不曾消减分毫——那这一部分天意去了何处?答案显而易见,他想点子侵蚀的天意,转了个方向自然是跑去了他那里,也是因此,那些天意甚至能够随他使唤。
他对此还真是惊讶得不知作何反应。略一思量,他立时恍然——坤神不就是最好的解释吗?坤神与天意争夺主权,究其本质,也是在将天意侵染成自己的一部分。
等等……不对,自己的一部分?他思绪遽然一顿,倒是觉得细思极恐。有一个一个可能性——他做的事情与坤神一般无二,如今也有了等同的结果,那么……倘若他这么一点点侵蚀下去,他岂不是也会与坤神等其他神明对等?
于此同时,由于他是自主侵蚀天意,天意并未有机会作为异类干扰于他,他将不会出现如季鸣霄等神明一样丧失七情六欲、或是其他的负面影响,简单来说……他能成为如方馨予那般的特殊存在,更甚至,比方馨予更为自由,直接脱离天意的把控。
简直不可思议。平常修者望之不及的神位,竟就这么叫他钻了空子?
这种离谱的事情真的发生在身上了,绕是他自己,也不是很敢于相信。早在下决心做此事之前,他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而那些准备,无一个不在为若他没将事情做成,该如何收场才不至于输得太彻底而考虑。
可现状却是恰恰相反……甚至离奇到让他自己不敢认……不,或者该说他早先的想法就足够离谱。古往今来,本也没有几个敢拿性命来算计天意。
他心有震惊,兀自沉默许久才缓回神。
最初,他只想保险一点,将主动权真正把握在手,无需坤神后续插手,也能拿自己侵蚀的天意,来同化季鸣霄体内充斥的天意。可是他有意无意忽略了如今这一茬。
虽不是坏事,但就是……太离谱了,他把事情闹大了。这样下去,一旦事情曝光,天意必然是容不得他……而到那个时候,他会怎样,季鸣霄又会怎样?
他沉默半晌,一个人起身往门口走去。
——
时候已然入冬,气温降下来后,较之先前寒冷不少。甫一出了浔渊宫,因地势高而格外凛冽的寒风直接扑面而来。
易晗峥是有点怕冷的,不过这会儿,寒风正将脑子吹得清醒提神,刚为侵蚀天意一事震撼发热的头脑逐渐冷却下来。
今日是北风,他微微低头适应一下,继续往前走去,稍稍抬了抬眼,方注意到一道黑色身影坐于崖边。
他眼神微微一亮,脚步只是稍一顿止,复又加快几步近到前去。
水潭边,季鸣霄一腿曲在身前,单手手肘撑在膝头,另一手则悠闲搭在潭边际,探出两指搁在水里轻轻搅动。
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距离岸边的一小块水域结作坚韧薄冰又,以他手指为界限分裂两半,碎成细碎冰碴,混融在潭中,顺着天瀑流水流淌而去。
易晗峥看得清楚,稍稍欠下身去,小声问他:“大人,你做什么呢?”
季鸣霄有察觉他到来,闻声动作未停,只微微抬眼看过他,复又落回眼帘:“无什,想起一些事情。”
“什么事?”易晗峥在他身旁坐了,随他一同望进来回重复结冰与碎冰的潭水,“大人与我说说,打发一下时间好不好?”
季鸣霄未直接答他的,只忽的从水潭中抬起手来,一连串晶莹水珠从水中扬高带起。随他动作,水潭一瞬之间便结成整块坚冰,往天瀑潺潺流去的水流亦因此而止断。
“……?”
易晗峥斜过眼神看他。他指尖沾上的潭水慢慢凝聚,再“啪嗒”一声滴落在冰面,溅起小小几颗水星子。
“为什么要冻上?”易晗峥不解地问。
“你瞧着。”季鸣霄言罢,仅反手一转,指节轻轻叩在冰面,就听得“咔嚓咔嚓”的轻微碎裂声响。
冰块碎裂开来,水潭重新回归先前那般清澈见底、水光粼粼的状态——若非水面上偶有几片漂浮碎冰,怕只会将一瞬凝冰当做错觉。
季鸣霄收回手:“就是这件事。”
……?这算个什么事儿?易晗峥乍一听没想明白:“什么意思,是说你从前也干过这事情?”
季鸣霄问他:“你脑子的问题,可要玥玥师姐给你瞧瞧?”
“??大人是在暗指我听不明白是脑子的问题??”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
“……”易晗峥沉默了。看来季鸣霄的脑回路也让天意荼毒得不轻。他坚持否认:“大人,其实我的脑子没问题,你以前夸我聪明的,你好好想一想。”
“我记得。”季鸣霄道,“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前些日还说自己脑子有问题,现在也许只是疯言疯语,我不知你哪句是真的。”
哦,这话说得,还怪是易晗峥之前瞎编乱造,被当傻子也怪他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呢。易晗峥心中腹诽,倒也懒得反驳了——根据以往的经验,跟如今的季鸣霄讲道理没什么用,只有可能适得其反。
他翻起白眼,直截了当地往季鸣霄身上一歪,气哼哼地道:“那这样吧,大人与我说说你的事情,多听一听,脑子就好了。”
季鸣霄静静看他一会,转了脸去,视线落在浩浩荡荡往峰脚倾泻的浔州天瀑:“为了熟练精通冰灵根的掌控能力,我曾尝试将这个水潭冻结。”
易晗峥顺着联想一下,不由笑出声来,侧过了面颊看他:“既是如此,浔州天瀑在那些日子里,是不是经常莫名其妙断了流?”
“不会,”季鸣霄道,“其实在最初,我没有将它彻底冻结的能力,只不过能冻住局部水域,让天瀑流速忽快忽慢而已。但天瀑在浔渊宫,乃至整个浔州城内都是极为标志的存在,仍能引起师弟师妹、甚至城中百姓注意。”
易晗峥听到此处,其实已明白了个差不多,忍了忍欲要笑出声的冲动,垂着脑袋没有打断,听季鸣霄继而道:“那时候,宫内弟子捉摸不清情况,偏偏师父携苏师兄一同外出做事,许久不在浔渊宫内,宫内大小事便由玥玥师姐管着。”
“可玥玥师姐那会在琢磨练新药,宫内弟子怕被她训了,不敢拿小事随意烦扰于她,只敢从门外塞条传信——简单说,那会没人管得了我。直到数日后,玥玥师姐才注意到桌角压着的纸条,唤我过去,令我莫要再多胡闹,事情才算得以控制。”
“只是控制,但不是了结?”易晗峥顺着话问,“意思是你没怎么往心里去?”
“玥玥师姐亲自来说,我自然是要往心里去的。”季鸣霄话音顿了顿,补充一句,“但没完全往心里去。”
“怎么?”易晗峥转了转脸,欲要得寸进尺一些,干脆偏过身子,歪倒在季鸣霄未曲起的那条腿上,找好舒适位置后,他微微眯起眼睛,抵挡有些刺目的日光,不自觉地就有些犯懒,“怎得会没完全往心里去?”
季鸣霄默默看他动作,竟抬起一手,搁在易晗峥额前挡下一片阴影。
易晗峥因阳光微微眯起的瞳眸中划过一丝怔愣。记忆之中,少时于桂树下持卷苦读,也曾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投落,为他遮下一片阴凉,他抬起目一看,他仰慕多年的那人就在他的身前。
现如今,或许他的大人只是在循着从前做过的事情,而毫无理由与依据地去模仿跟随,但这一切,于当下的他而言也足够慰藉。就好像他费尽心思,又冒生命危险触犯天意逆鳞的事情,做来也了无遗憾……他这辈子,求的不多,也就剩一个挚爱了。
“我确实没再冻过水潭。”清淡的嗓音在阴影上方响起。
季鸣霄与他解释:“但我冻了天瀑。”
易晗峥在阴影里眨了眨眼睛,回了下神才问:“所以呢,大人成功了么?”
“很难。初始并未能成,”季鸣霄道,“浔州天瀑从水潭落到峰脚距离甚远,水势活跃湍急,若想凭一己灵力彻底冰封,控冰能力须得足够精湛,修为亦不能低下。失败之后,我自己就有了一番估计,多加修行,辅以日常凝冰练习,后来就成了。”
易晗峥:“……是吗?”该说不愧是当今大陆实力第一吗,凝练术法的法子就不是寻常人做得来的。
“是。”季鸣霄道,“但其实我不该那么做。我那时处世的经验不足,觉着宫内弟子既已知晓缘由,我冻一冻天瀑也无妨。但我却忽略了城内百姓的想法——他们不在浔渊宫内,无法亲自探查,只会怀疑浔渊宫受了妖魔侵袭,才害得浔州天瀑这一浔州城内标志的存在如此遭殃。”
“所幸,刚冻上天瀑不久,我就被师父严令制止。师父于其后下令,宫内弟子需保证浔州天瀑一年四季均不冻结。”
“……”原来浔州天瀑永不冻结的根源就在于此。
易晗峥内心无言。他还记得几年前的时候,苏岁祺曾说浔州天瀑总不结冰,是自上任浔渊宫宫主彭麟以后的传统,可现在听来,分明是自季鸣霄以后的传统——真正的罪魁祸首就在自己身边坐着呢。
“但也只能这样了,”易晗峥道,“这般下令,全当是安抚百姓,你师父也省的再操心回忆一次你那年胡作非为都带来了什么。”
“师父于此未曾提及。”季鸣霄稍稍停顿,问他道,“那现在,你的脑子可好些了?”
“……??什么脑子?怎么又是我的脑子?”易晗峥大为不解,也不知这一回季鸣霄的脑回路又歪去了何处。
“怎么不是你的脑子?”季鸣霄淡淡回问他,“你自己说的,听我说一说从前的事情,你的脑子也就能治好了。难道这一句又是你的疯言疯语?”
“……”行吧。易晗峥一时接不上话。他只想知道,为什么季鸣霄还抓着这茬不放?他他脑子真的没问题,不敢再跟这人瞎扯了还不行吗……
他满腹的郁闷只能闷在心里头,深感无力应着:“那可真是有劳大人了?”
“无事。”季鸣霄又问他,“所以真如你所言,是好些了的?”
“哦……好些了。”易晗峥心情复杂,往旁边错了错视线,目光落在黑衣包裹的紧窄腰身上,手臂绕去其后环住,脸颊闷进季鸣霄身前,嘟囔着道,“大人,今天的事情你都记好了,以后我一定要找你报复回来,你推也推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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