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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儿？”
“……锦锦，”老人的脸上多了些笑容，可这笑意又很快隐了下去，被尴尬和愧疚替代，“你现在过得还好吗？哎……是那白眼狼对不起你……”
“？”
尹瑜努力转动眼珠，视线不停在杨锦锦和老大爷之间徘徊。
“什么病啊，严重吗。”杨锦锦走到老人面前，眼圈有点发红，“住几天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哪还有脸告诉你啊……”老大爷的眼泪早涌了出来，“小勇以前那么对你，你不记恨我们就知足了，哪还好意思麻烦你来啊……”
老大爷这一哭，整个病房都安静了，连小孩都不嚷了，瞪着眼睛转过来往这边看。
“就算我跟他离婚了，你也是我爸，跟他侯小勇一点关系没有。”杨锦锦抹了把眼泪，“你放心，我现在过得特别好，在一家动物园当兽医，清闲，每个月赚的也多。”
“萌萌现在怎么样？”老大爷问。
“好着呢，上幼儿园了，吃胖了不少，前几天还跟我念叨想爷爷了。”杨锦锦脸颊上挂着泪水，嘴角却是上扬的，“过几天我带萌萌来看你。”
“好、好。”老大爷一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到时候我给你和萌萌做一大桌子好菜。”
等两人哭完说完，杨锦锦才整理好情绪转过来看向尹瑜。
尹瑜一时没控制好吃瓜的表情，被撞了个正着。
“杨姐……”他心虚道。
“园长呢？”杨锦锦吸吸气，鼻头和眼睛都红红的，眼线有些晕。
“他去买饭了，马上就回来。”尹瑜话音刚落，张灵江就推开门。
病房里泪眼汪汪一老一少同时转头看向他，张灵江手里提着两个一次性塑料饭盒，懵逼地停在门口。
这啥情况？
谁来告诉他就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倒底发生了什么啊？！
第47章 是例外，是唯一
“怎么了这是？”张灵江带上门，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床头的柜子上，“怎么还哭了？”
“没事，就是觉得挺巧的。”杨锦锦用手指轻轻压了压眼角，“没想到小尹和我爸一个病房，好久没见了，没控制好情绪。”
关于杨锦锦之前的事，张灵江只知道一些，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隔壁床的那个老人，应该是杨锦锦之前的公公。
杨锦锦在结婚前，在外省的一家不错的宠物医院当宠物医生，工资不高，但日子过得也算自在滋润。后来年纪大了，在父母的介绍下，她跟丈夫侯小勇相知相识，很快坠入爱河，结了婚。
在结婚之前，侯小勇是个很体贴很绅士的男性，但自从杨锦锦嫁为人妇之后，他就一改往日面目，态度强硬的要求她辞掉手里的所有工作，专心在家里做个操持家务的家庭主妇。
侯小勇的工作十分普通，在一家企业里当一个小员工，每个月拿上三四千块钱。他们公司主要拿的是奖金和项目提成，工资最低保底只有一千五，有时候侯小勇的工资甚至比不上杨锦锦之前做宠物医生时拿的多。
但侯小勇仍大言不惭，面对杨锦锦想外出工作的请求，他坚决反对，认为女人能有什么本事，到最后不还得靠他养，气得杨锦锦恨不得当场跟他离婚。不过侯小勇的父亲一直对她很好，在夫妻俩闹矛盾的时候始终跟她保持同一战线，也正因如此，在杨锦锦跟侯小勇离婚后，还时不时会跟公公保持联系。
毕竟老人家是真把她当亲生女儿疼的。
“还难受吗？”张灵江俯下身问尹瑜，声音柔和，“给你买了粥，是现在吃还是等一会儿？”
尹瑜有些意外，他以为张灵江会先跟杨锦锦说话。
“不难受。”他道，“都行。”
为了方便让尹瑜坐起来，张灵江让尹瑜一只胳膊抱住他脖子，然后借着力，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把枕头立起来靠在床头，好让他等会儿靠上去舒服点。
尹瑜这辈子哪被人这么伺候过，在被抱着坐起身的时候脸几乎快要贴在他的脖子上，呼吸之间满是张灵江的味道，整个人感觉快要飘起来。
医院的每个病床都配备一个拉伸式的塑料桌板，平时不用的时候收起来就是护栏，用时拉出来就是一个轻便结实的小桌子，吃饭喝药什么的都很方便。
“能自己吃吗，”张灵江把打开盖、还冒着热气的米粥放到尹瑜面前，看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手没劲儿的话我可以喂你。”
“不用不用，”尹瑜拿起勺子，示意自己完全没问题，然后看了一眼张灵江给自己买的饭，好像是一碗炒饭，“你赶紧先吃饭吧，别管我，我又没残疾。”
“嗯。”张灵江忙了一中午，到现在一粒米也没吃，的确是饿坏了。
米粥还有点烫，尹瑜一边用勺子搅，一边撑着下巴看他吃饭，丝毫不觉得自己此时的行为多少带点变态。
说实话，看张灵江吃饭是一件很让人有胃口的事情。秀色可餐是一个因素，另一方面，他吃饭给人一种吃的很香的感觉，虽然吃的挺快，但动作从容斯文，看得出来家教很好。
“看我干什么？”张灵江总算发现了尹瑜的偷窥行径，咽下嘴里的食物。
“你那个炒饭看起来好香啊，能给我一口吗。”尹瑜嬉皮笑脸道。
要是朱治在这儿，看了尹瑜现在的样子，说不准会自插双眼。
他是尹瑜的饭搭子，最了解这小子吃饭时的怪毛病，严重洁癖，别说吃别人吃过的饭了，就连自己在他碗里夹一筷子菜都能把他惹毛。
“这个有点油吧。”张灵江本想拒绝，但越看尹瑜越可怜，最后还是心软了，把碗递给他，“就吃一口哈，吃多了难受。”
“哦。”
接过那碗剩了一半的炒饭，尹瑜乐得像捡到了什么宝一样，他好像根本忘记了“洁癖”这码事，用刚才张灵江用过的筷子，心里还怪美。
“小尹的情况怎么样？”杨锦锦坐在她公公床边，笑了笑，“我看他现在状态挺好。”
“有点脑震荡，背上也挺严重的，其他就没别的外伤了。”张灵江把自己的碗接过来，“没想到你还亲自跑过来一躺，马路牙子怎么样？”
“没大事就好，当时你给我打电话快吓死我了，赶紧往过跑。”杨锦锦道，“马路牙子在家跟我女儿玩呢，他俩倒是都自来熟，我走的时候已经混得不能再好了。”
“那就好。”张灵江笑笑。
老大爷半靠在床头，有些意外：“……你们都认识啊？”
“嗯，爸，这是我们动物园的小张园长，我老板。”杨锦锦对老人介绍道，“病床上那个是我的同事，我们动物园的兼职摄影师，现在还在念书。”
“呀，”老大爷没想到自己刚才闲聊的竟然是杨锦锦的大老板，睁大双眼，坐起身子想下床跟张灵江握手，被他和杨锦锦拦住，但还是不依不饶地握住张灵江的手，“真是缘分，竟然是锦锦的大老板，这段多谢照顾我们锦锦啊。”
“哪有哪有，”张灵江笑道，“杨姐专业能力强，做事也利索，是她不嫌弃我们摊子小，算起来我还得多亏杨姐帮忙呢。”
米粥是大小米混熬的，火候把握的很好，不像食堂里卖的米是米水是水。它熬得很浓稠，刚端过来的时候上面还浮着一层厚厚的米油，一看就知道很香。
尹瑜小学初中时其实是有点胖的，他们家早晚饭后习惯喝一碗小米粥，也是熬得很稠。小米粥养胃，也最胖人，直到尹瑜高中住校，每天不喝那两碗汤后才渐渐瘦下来。
对于尹瑜目前的情况，医生建议住两天院疗养一下，也方便之后拍ct复诊。
为了让病房的环境安静一点，张灵江特意换了一间单人的，跟老人家告别后，张灵江就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尹瑜搬去了新病房。
“我以前从来没坐过轮椅欸。”
靠在椅背上，尹瑜觉得一切都挺新鲜，要不是怕头晕，他估计还会不老实的四处张望。不止是第一次坐轮椅，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住院。
“你怎么什么都觉得好玩啊。”张灵江简直被小孩过于旺盛的好心态打败了。
“好奇嘛。”尹瑜笑道，“我以前还特别羡慕那些带眼镜的小孩，觉得戴着那两片玻璃特别酷，甚至还故意在晚上躲在被子里玩手机，就想把自己给弄近视了。”
第48章 他生来不是被保护者
张灵江笑笑：“那你没有成功嘛。”
“应该算成功了一半吧，”尹瑜道，“我现在有点近视，不过度数很低，平时一般不戴。”他说完顿了顿，补充道：“现在的小孩应该很少有不戴眼镜的吧。”
“那倒也是。”电梯到了，张灵江推着他进去，摁好楼层。
“对了，我等会儿室友要来。”尹瑜低头看手机消息，“我们学校周日晚上有晚自习，我让舍友帮我请个假，就告诉他们了。”
张灵江点头，然后想起了昨天和他们的见面，笑道：“本来说好要请他们吃饭，没想到再见却是在医院里。”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尹瑜小幅度的摇头晃脑，然后惊喜道，“欸，我现在转头不晕了耶。”
“大哥，别乱动。”张灵江一巴掌摁住他的脑袋，“好了伤疤忘了疼，中午难受不记得了？”
“我现在不是好了吗——”
“行了，别闹，啊，这两天老实点。”
等到了病房，尹瑜坚持要自己上床，表示自己真的已经没事了。张灵江拗不过他，只能站在他旁边，随时准备救人。
站起来的时候就像在地上蹲了很久，突然起身的感觉，脑部供血不足，两眼一黑，头晕得要命。
“没事吧？”张灵江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
“没事，我可以。”
尹瑜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然后迈着艰难地步子，一步一顿走向床边，四肢生涩得看起来像是新安上的一样。
疼啊，每走一步都好疼，爬山导致的肌肉酸痛和背部的刺痛，好像浑身就要散架了。
只是走到床边这短短十几步，他就已经半疼半累的满头大汗。
“……”张灵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坐好，然后转身把轮椅靠墙放好。
说什么呢，问他当时为什么要救自己吗？
他会怎么回答，下意识吗，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其实对于感情这码事，张灵江一贯是不坦诚的。
活了二十六年，他只谈过一段不算恋爱的恋爱。当时答应这段关系是因为那个法国女生的攻势实在太过猛烈，加上身边朋友的起哄，好像他们不在一起根本没办法收场。
这段恋爱只存活了短短几个月，张灵江实在学不会怎么爱她，女生也意识到这是个无法用爱感化的人，主动提了分手。
至此，张灵江短暂的初恋就结束了。
这段关系后，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喜欢女生，还专门了解过同性恋这个群体，但最后发现自己貌似也对男性没有兴趣。纠结半年后，张灵江就看开了。大不了就单身嘛，不谈对象又少不了块肉。
他一直是相信缘分这种听起来挺玄乎的东西的，张妈妈本来还催过他，但经历过那场意外后，二老对他的要求一度降低到活着就行，也就不太管他谈对象这事了。
直到今年夏天，尹瑜像一束热烈到难以拒绝的阳光闯进他的生活。
这小孩，初见时太腼腆，混熟后太热情，分享欲旺盛，走路碰到一条可爱的萨摩耶也要专门拍下来给你看，说看，我今天见到一条超级可爱的耶耶欸。
小孩对他的心思清清白白地写在脸上，连转弯都不会，就这么莽莽撞撞的，一路奔进他心里。
可尹瑜毕竟是尹锋唯一的儿子，那天宋鸣轩跟他说明了尹瑜的身世，张灵江回家后特地上网查了查，然后就噤了声。
这种资产身价，是他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虽然嘴上说着社会主义无阶级，现代恋爱不讲究门当户对，但事实上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一年的工资都比不上喜欢的人一个月的零花钱？
更何况，目前社会、尤其是老一辈人对同性恋的态度还是不甚明朗。虽然同性恋早已从精神病上除名，但好像还是一种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东西。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尹瑜见张灵江半晌没说话，以为他在生自己随便乱动的气，“生气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乱动了，我都听你的话。”
张灵江看向尹瑜的双眼，里面甚至还带着些求饶的讨好。
“我没生你的气。”张灵江道，“我在生自己的气。”
“啊？？”
他这么一说，尹瑜人傻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开始生自己的气？
身为一个男人，不能什么事都躲在他背后，让他替自己解决的。张灵江心想。
他生来不是被保护者，他本身就是一把坚韧的伞。
“没事，”张灵江走到尹瑜身边，“就是刚才突然开悟了，关于一些成年人的问题，你听不懂。”
“喂，我也是成年人好不好，”尹瑜乐了，“不要看不起大学生啊。”
“好好好，”张灵江顺着他哄，“那现在大学生是不是该躺上床休息了呢？”
“……”尹瑜斜着眼看他，“你的语气真的好像我幼儿园老师。”他夹着嗓子模仿：“小朋友们，赶快上床睡觉觉了哦~”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然后一时得意忘形的尹瑜笑了两声后，就开始抱着脑袋喊疼。
“哎哟，尹老师，你可有点身为病人的自觉吧。”张灵江把他捂着脑袋的手扒下来，给他按摩穴位，“好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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