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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瑜轻手轻脚地换好鞋，打开手机，打算借着屏幕的微弱灯光上楼回房间。
“回来啦……”
毫无征兆，幽暗的女声在空荡的客厅响起。
尹瑜头皮一炸，差点一激灵把手机当砖头扔过去。
冷静几秒后，他缓了口气，摁住胸口：“姐。人吓人，吓死人啊。”
黑暗中，尹岚从椅子上起身，环胸瞥了他一眼：“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小。”
“老爸老妈呢，睡了？”尹瑜问。
“嗯。”尹岚道，“他们本来想等你来着，不过我让他们先睡了。年纪大了嘛，早点睡觉对身体好。”
她走到尹瑜面前，闻到些许酒气，皱眉侧头道：“喝酒了？”
第148章 回家
“就几杯啤酒，没喝多少。”尹瑜挠挠头。
“嗯。大了，出去玩喝酒难免的，注意点量就行。”尹岚拍拍他身上的寒气，“早点睡吧，我上去了。”
她说完，转身向楼上走去。
刚踏上几层台阶，就听到后面传来尹瑜的声音。
“姐。”
尹岚脚步一顿。
“老爸他……”尹瑜没有继续往后说。
“放心吧。”尹岚知道他的意思。她回头，露出小半张侧脸，“他早想通了，就是好面子，没跟你说。咱爸的脾气你不是不清楚。”
尹瑜一愣，接着低头笑了笑。“嗯。”
“晚安。”说完，尹岚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消失在楼梯转角。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过得很快。
自从回家以来，尹瑜从来没体会到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
每天早上，他不是被尹岚打起来陪她逛超市，就是被许玉澜喊着帮忙买对联，活脱脱一个现成的免费苦力。
转眼，也到了张灵江回家的日子。
不比尹瑜家在一线城市，张灵江的老家在某个不知名的十八线县城，他的童年也是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度过的。
小县城四面环山，资源贫乏。极目远眺，既没有平原上一望无际的蓝天，也没有大都市里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只能看到绵延不绝的高山。
长大一些后，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他们离开县城，在省会买房子安了家。但家里的老人不愿意搬，还住在原先的旧房子里。所以每年过节，他们都会回来这里。
不过凡事福祸相依。四面的高山遮挡了寒流和热浪的侵袭，使得小县城一年四季的温度都十分宜居。
张灵江还是一上高铁就犯困。
他买了一个靠窗的二等座，上车后跟尹瑜聊几句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好像还梦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睡醒就记不太清了。
张灵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
因为路上有积雪，高铁实际的行驶速度要比预计慢很多，晚点是不可避免了。
他揉揉脖子，打开显示有未读信息的微信。
是他老妈发来的消息。
【江江 几点到站？你崔姨家的绵绵昨天就到了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能一起回来呢】
【你爸给你买了你以前最爱吃的那家猪蹄[呲牙笑][呲牙笑]】
【[图片]】
【就等你回来了 回来慢我们可就吃完了[偷笑]】
图片上是一碗切成块的猪蹄，上面淋了些辣椒油，看起来油亮油亮的，很有食欲。
【还得两三个小时吧 现在预计晚上七点到站】张灵江回道，【还是那个味道吗？】
那家猪蹄是他上小学时最爱吃的。
他们家离学校近，步行十几分钟就能走到，那家卤肉店就开在他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上。卤肉店的老板是个很热情的秃头大叔，每天都会切一些样品供顾客品尝。
即使明显是来白嫖试吃的小孩子，他也从来不会赶走，反而笑眯眯地切下一块大些的，塞进小孩手里让他拿着吃。
张灵江小时候嘴馋，总是跑进他家店里蹭吃。久而久之，与卤肉店的老板也就相熟了。
不过小学毕业后，他就随着父母一同搬了家，从那以后就再没见过那位老板。
【嗯 我尝了一下 一模一样的】刘黎回道，【但那家卤肉店之前的老板好像不在了 现在店里的是他儿子】
【不在了？】张灵江愕然。
【嗯 好像是几年前突发脑梗 没救过来】
不在了。
张灵江对着手机，半晌没说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他对那位老板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但记忆中的他身体很硬朗，从来没生过什么病。如果一直活到今天，也只是四十多岁接近五十的年纪。
太突然了。
关于生死的话题太过沉重，刘黎主动岔开话头，发了一张照片。
【看看你奶奶养的花】
照片上是一盆开着白色花朵的花卉，花瓣洁白重瓣，花蕊嫩黄。
张灵江认识的花的品种不多，除了花朵特征特别明显的，其他看啥都像月季。
【这是什么花】张灵江问，【现在也开吗】
【山茶花 耐寒】
【奶奶他们身体都还好吧？】
【嗯 好得很】刘黎道，【你爷还计划等你回来 自己去鸡圈抓一只鸡给你炖了呢】
张灵江的爷爷奶奶住在农村，是带院子的窑洞。
老人家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蔬菜，养了十几只鸡，鸡窝旁还种着一棵很大的柿子树，每年都能结好几大袋的柿子。
【他们还养着啊】算上出国的那几年，张灵江已经有将近五六年没有回老家了。
【养呢 不让养不行 前两年你爸劝了几个月也没劝动】
【行了 我去忙了 你自己留心点 别坐过站】刘黎嘱咐道。
【知道了】张灵江无奈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担心么 你从小就马大哈】
放下手机后，张灵江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儿。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尽管眼皮酸涩，头昏脑涨，他就是酝酿不出一点睡意，精神的要命。
就这么一路清醒着熬了三个多小时，总算等到了高铁到站。
张灵江的行李不多，除了换洗衣服外就是一些买来送人的当地特产，只装了一个行李箱。
刘黎看着胖了一些，脸明显要比上一次见面要圆了。
张灵江刚走出车站，她就迎上去，捏捏他身上的衣服，“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不冷，”张灵江笑笑，拉开自己的袖口，“我里面穿着保暖，在车上坐着还热呢。”
张爸爸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三人坐上车。
现在的天已经黑尽了，空中还不停飘着雪。
车载空调“呜呜”吹着暖风，带着若隐若现的机油味，熏得人胸口发闷。
“饿不饿？”刘黎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一小包塑料袋，塞进张灵江手里，“先吃着，家里给你热着饭呢。”
塑料袋里装着一个小包子，还有两块没什么骨头的猪蹄肉。食物摸起来还是温的，应该是趁热就放进了包里。
第149章 别和老人说
张爸爸一边开车，一边笑道：“你妈可怕把你饿着了。我说路上就十几分钟，用不着带吃，她就是不听，非要给你拿不行。”
张灵江咬下一口包子，闻言闷笑两声。
包子是韭菜鸡蛋馅的，还包着火腿丁和粉丝，又香又软。食物温热，落入冰冷的肠胃，比什么山珍海味都来的更让人舒坦。
村子离车站有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
进村的那段路，地面年久失修，走起来到处是坑洼，再加上因为下雪，路面湿滑，让这段路更加难走。
村口的路灯也不知坏了多久，半亮不亮的，垂死发出一点昏黄的光。
张灵江的爷爷奶奶住在半山腰上。说是半山腰，其实那山也就只是一个不大的小土坡，连续爬两个大坡就上去了。
进大门前，刘黎看了看张灵江左手上的戒指，犹豫片刻，还是道：“你和小瑜的事儿……先别和家里的老人说。他们年纪大了，可能受不了这些。”
张灵江动作一顿，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提起微笑：“好。”
爷爷奶奶是两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一见自己的大孙子回来，立刻眉开眼笑地走出门，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这是江江吗？”奶奶拉住张灵江的手，费力地抬头看他。
老人家吃了大半辈子的苦，皮肤被晒得很黑，脸上布满了皱纹和老年斑。
“是我，奶奶。”张灵江弯着腰，扶着人往屋里带。
“我们江江长高啦，”奶奶不停地抬头看他，拉着张灵江的手用力到后者都觉得有些疼，“好久没见了，都快不认识了。”
“长大了嘛。”爷爷弯着腰，负手跟在两人身后，也难得是一副笑模样，“灵江啊，在外面工作怎么样啊？顺不顺利？”
“挺顺利的，动物园开春就计划开了。”张灵江撩开棉门帘，让他们先进去，“我在外面过得挺好的，你们别担心我。”
“好！”爷爷进屋，拍拍肩头的落雪，满意地点头，“男人嘛，就是要先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灵江好啊，从小就不同凡响，未来肯定能成大事！”
奶奶拉拉张灵江的手，关切道：“立业重要，成家也很重要啊。你过了年就快27了吧？年纪不小了，怎么样，找到媳妇没有？”
“啊……这个嘛——”张灵江抬眼看向刘黎，寻求她的帮助。
“哎呦！”
接收到信号的刘黎立刻一拍手，故意搞出些大动静吸引他们注意力：“光顾着拉上江江聊天了，都忘了孩子还没吃饭呢。上午就坐上火车，饿了一路了！肯定都饿坏了！”
奶奶一听，没吃饭是大事啊！立马忘了自己刚才在问张灵江有没有讨到媳妇这件事，连忙转身张罗着准备晚饭。
“来，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大包子。”奶奶把一大盆包子放在张灵江面前，张爸爸接着放下一碗猪蹄肉和一碟蘸料。
奶奶朝他挥手，示意他快吃。“吃！敞开了吃，不够锅里还有呢！”
这一个包子比张灵江的一个拳头还大，盛情难却，他一连吃了三个，吃到第四个的时候实在吃不动了，这才作罢。
尽管这样，奶奶还是皱着眉，一脸担忧地问他：“娃呀，怎么就吃这几个呢，不舒服啊？”
“吃不下了，奶奶。”张灵江捂着胃投降，“我真的吃不下了。”
老年人睡眠时间短，通常睡得早，起的更早。
在张灵江吃完饭后，两位老人又拉着他问了一些前几年在国外的情况，聊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就回房间休息了。
张灵江的房间被安排在隔壁，他一个人单独住一屋。
收拾好被褥后，张灵江躺在床上，这才长出了口气。
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出和尹瑜的聊天界面，打字道：
【可算到家收拾完了】
【撑死 我晚上吃了三个半大包子】
【[杰瑞痛苦捂心]】
尹瑜那边回的很快：【哈哈哈哈，怎么吃那么多，不是要减肥吗？[狗头]】
张灵江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不吃不行啊 我了吃那么多我奶奶还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胃口不好[笑哭]】
【有一种饿，叫奶奶觉得你饿】尹瑜发了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包。
【你现在干什么呢？】张灵江问。
【等等哈】
片刻后，尹瑜发来一张照片。
一张大桌，上面摆着几副写了一半的长对联，角落里放着砚台和几根毛笔，附赠出镜的还有一只比“耶”的手。
【写对子呢】尹瑜道。
【你们家的对联是自己写啊？】张灵江挑眉道，【我们家都是买的现成的】
【以前也是买的来着，】尹瑜解释道，【这两年我爸开始走文艺中年男那挂，非要练毛笔字自己写，写出来又不好看，最后还得让我来】
对联上那几张字确实写的不错，端正舒展，以张灵江这个门外汉的眼光看来，这几个字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嚯 厉害】张灵江稀奇道，【你还学过毛笔？】
【没，】尹瑜道，【我自己瞎写的，只是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哈哈哈哈对了，给你看看你儿子的大作！可牛了我跟你讲，绝对吓死你！！】
【冬冬？】张灵江失笑，顿时期待起来：【怎么吓死我？发来见识见识】
【[图片]】
【[图片]】
尹瑜一连发来好几张照片。前面几张照片拍的是一张正方形红纸，看着像专门用来写“福”字的那种。
红纸的正中心，错落地印着几个梅花爪印，看起来竟然有一种别然的艺术感。
最后是张冬冬的照片。它的两只前爪黑乎乎的，沾满了已经干掉的墨汁，脸上也不知道怎么弄得，染了一大团墨，看着不像橘猫，反倒变成一只正儿八经的小花猫了。
【冬冬现在挺有艺术感的 】张灵江组织了一下措辞，点评道，【凌乱、狂野】
【等等，还有一张】
说完，尹瑜又发来一张冬冬的照片。
只见张冬冬的鼻子下方染上一小块墨汁，纯真又懵懂地盯着镜头。
本来是很温馨、很可爱的一幕，但因为墨汁的位置实在有些微妙，让人不得不产生一些联想。
张灵江瞬间破功，噗笑出声。
【八嘎猫】
第150章 兄弟二人
到家的第二天就是除夕了。
大清晨，张灵江就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
外面天色半亮，拉开窗帘，一层薄薄的冰花覆在玻璃上。太阳还没出来，天空自西向东，呈现出逐渐变浅的、澄澈的深蓝。
张灵江的爷爷奶奶早醒了，老人家的清晨格外忙碌，一个在厨房里熬今天贴对联要用的浆糊，一个在院子外面的灶台上烧柴火煮鸡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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