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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群散去,宵行云转身瞧他,从手掌到胳膊瞧了个仔细。
“为什么打架?他们弄你什么了?”借着天光残余的暮色,叶尚声见到宵行云的眼眶急得发红。可明明他们才认识几天不到,宵行云是怎么了。
叶尚声轻轻抽出手:“没有,都没有。走吧,我们回家。”
他推着自行车往外走,一股气流声却从后方传来。叶尚声敏锐地回头,宵行云正半蹲着检查车轮。
敢情他们把宵行云的车认成我的了?
叶尚声瞳孔放大,连忙停下车过去看,又是前后俩枚钉子。
叶尚声无奈地闭上眼:“抱歉啊,他们可能认错车了。”
“是我贴错了。”
???
寻着宵行云指的方向,他发现了一张纸条贴在车头,笔力遒劲,锋芒尽露写道:叶尚声。
他又看自己的车头,上面赫然贴着另外一人的名字:宵行云。
“什么时候贴的?”
宵行云实话道:“今早到学校的时候,太赶了不小心就贴错了。”
叶尚声不解:“贴这玩意干嘛?”
宵行云胡诌:“放学晚了怕认不清推了你的车去。”
“噢,是吗?”叶尚声蹙眉,任由那人编。
瞎子才会分不清新旧。
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倐地卸掉,叶尚声起身摁住车座:“走吧,带你去补胎。”
宵行云长腿一跨跟上。
夜色渐浓,离开市中心区后世界都清净了。叶尚声调皮地拨弄银铃,发出规律的叮叮响。
修理的老师傅还在打理别的东西,需要等个十来二十分钟。俩人干脆放下车到街上逛逛。
这一片是老城区,房子满是八九十年代的味道。花花绿绿的衣服挂在楼间悬挂的细绳上,颇有生活的气息。
二人不约而同进了一家书店,很宽敞的书店。木质书架散发着清香。宵行云和叶尚声同时拿起了同一本书。是一位女作家的诗集。
“你读过这书吗?”叶尚声问,然后随手翻开一页。
“读过。”
“好巧,我也读过。”
叶尚声眼底蕴藏着笑意,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晚。
.
春末,难得暴雨。
叶尚声忘记带雨具。窗外大雨倾盆,雨珠砸落窗台蜿蜒而下。
气温骤降,冷风从门窗灌入冷得人发颤。
同学们陆续回家去了,时钟滴答响,到最后班里只剩宵行云和叶尚声。
“还不回家吗?”宵行云放下手中的笔。
自从被识破真面目后,宵行云就以本色待叶尚声。说不上高冷,非要说些什么去形容的话,叶尚声可能会觉得他没有人情味。起码在今晚之前他是这样认为的。
叶尚声惆怅地望向窗外,“晚点吧,等雨小点。”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窗外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裹挟着风愈演愈凶,愈演愈烈。
再不回去,爷爷奶奶又该担心了。叶尚声暗自焦急道。
“我有伞。”宵行云突然冒出一句,也不知他从哪里看出了叶尚声的窘迫。
“你顺路稍我一程吧。”
“?”叶尚声错愣回头,他说的是让自己稍他一程?
“我姥爷去省城还没回来,没人接。”
于是乎两个人一把伞,骑着车撞入了风雨中。
影子在狂风暴雨中摇晃,宵行云的伞全斜在叶尚声的一端,手臂紧紧环在叶尚声的腰间。源源不断的温度从腹部漫向百骸,在叶尚声的心间奔涌。
宵行云明明有一百种回家的方式,却仍然用最撇脚的理由选择最不利己的方式帮助他,让他心安。
车子稳当停在单家门口,二人都下车时叶尚声才发现宵行云的衣服全湿了。
说不上的感受糅杂心间,叶尚声什么都做不了,唯有无关痛痒的抱歉和感谢,说了一遍又一遍。
他本想向宵行云借些雨具回去,但被拦住了。今晚的雨太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停。照这趋势,村里的路可能都淹了大半。
回去不安全。
好在明天是周日。叶尚声就这样,毫无预兆,毫无准备的,在单家住下了。放下东西后打电话给家里报了个平安。
宵行云给叶尚声找了套衣服,让他先去洗澡。怕他不会用热水器,耐心地讲解。就差出一份使用报告指导了。
秋嫂给二人熬了姜汤,洗完澡恰好喝下,身子暖了大半。奈何如此,宵行云晚上还是生病了。
裹着厚厚的羊毛羔外套,为叶尚声铺好飘窗。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而且他有洁癖,这已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
“虽然过去大半年了,但还是要向你补一句抱歉。”
“什么?”叶尚声没反应过来他想说哪件事。
“我有比较严重的洁癖,第一次见面没有握你的手,不是有意的。还有过年的时候,也不是故意躲你。抱歉。”
宵行云的脸烫得发红,声音虚浮像飘在空中,略显沙哑。
叶尚声唇瓣微张,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个人啊,给他带来了许多。快乐的,难过的,讨厌的什么都有。但一份自卑却最是骨感。
雷声轰隆,闪电乍然而起。
无来由的委屈涌上心头。他像一个误判入狱的犯人,那么多天的苦苦等待,只为求得一份清白书。可惜太晚了,自卑已经入了骨,如扩散的肿瘤,侵蚀着叶尚声的自信。
“对不起。”宵行云说的真挚,叶尚声的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他慌忙地找纸巾,慌忙地转身擦拭。不是所有伤害都可以弥补的,纸张皱了就是皱了,再怎么熨平也是无用之举。
可他还是选择了接受和原谅,命中注定吧,从上次宵行云帮他解围开始。
夜里宵行云咳嗽不断,甚至还一度烧上了三十九度。叶尚声担心一晚没睡,前前后后忙乎。
吃了第二次药后宵行云的体温才勉强止住不升。他生病也不矫情,该吃药吃药,该喝水喝水,唯独会睡不踏实。
他和叶尚声聊天,叶尚声也是从那会知道宵行云喜欢看书。
但他房间里的书其实不多,又或是说表面看起来不多。宵行云从床头柜拿出一本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
凌晨三四点,屋外风雨呼啸,屋内暖灯徜徉。
叶尚声清澈念道:
“愿日子久长,它们成轻风,成细雨。
那时候我们哪怕别离。
也有了和相逢时候一样的柔情。
......”
那夜,心脏敲得咚咚响。声音安详,宵行云睡了个好觉。
......
叶尚声轻抚着页面上的文字,像是要摸清每一处纹理。记忆中的声音与手头上的文字再次重叠,原来已是那么久远的事情。而他真的拥有了重新改变一切的机会。
店里的服务员走过来,搞不清是促销还是什么:“帅哥,你们好。我们书店新店开业有赠送活动。二位愿意的话可以进入录音亭进行朗读。录音亭会为二位生成专属唱片。将唱片赠送于本店,本店将回赠二位相应的朗读书目。”
服务员领二人到“唱片馆”欣赏已收集到的唱片。绿色底漆墙的上部,用黑色Q版字体写的主题名吸引着人的眼球——用声音兑换书籍。
叶尚声望着墙,上面已整整齐齐挂了一小面,唱片上还有朗读者的签名。
服务员说,这些唱片将来会赠送给贫困地区,有视觉障碍的孩子。
很有意义的活动,二人答应了。
与混搭成诗的玩法很像,朗读者需二人或以上,自行挑选喜欢的书目。朗读者一号任意翻开一页进行朗读,朗读者二号如上。每人有两次更改页数的机会。二人的朗读会被录音机收录生成一组对话黑胶片。
很幸运,叶尚声刚好翻到方才看的一页。
他继续念道,像与一位故人重逢。
“愿这湖水千年,映照清风朗月。
愿你一生所得,皆为你所愿。”
听筒陷入一阵沙沙的电磁声,他听到对面的人扶了扶麦,深情又柔情道:“但你还是你,有我一喊就心颤的名字。”
.......
二人签了名,共同把那张黑胶片挂上专属于他们的位置。很幸运,他们刚好是第一百位。服务员把书装好递给他们,附带一张赠“声”纪念:“祝你们往后有书相伴,有声相随,生活愉快。”
真是一家浪漫的书店。
时间差不多了,二人去维修师傅那领车。今晚夜色很美,银铃清脆,晚风沁人。
分别的时候叶尚声望着宵行云的背影,拔高音量道:“宵行云,今天谢谢你!”
宵行云以为他谢的是自行车的事情:“不用,歪打正着罢了。”
“我说今早的包子!谢了......同桌!”
往后的一周,二人一起上学,一起下学,一起吃午饭,一起上自习。
叶尚声时常觉得在梦里,美好得不真实。
开学模拟考结束后,体育课恢复正常。高年级的体育课更类似于放松课,简单做个准备活动,跑两圈就可以解散自由活动了。
有去打球的,有去散步的,有拿着书继续背的,也有坐着发呆看风景晒太阳的。
体育老师拿了几副象棋来。近来市里举办象棋比赛,学校会进行初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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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还是你,有我一喊就心颤的名字。”
“愿日子久长,它们成轻风,成细雨。
那时候我们哪怕别离。
也有了和相逢时候一样的柔情。
愿这湖水千年,映照清风朗月。
愿你一生所得,皆为你所愿。”
出自余秀华
《摇摇晃晃的人间》《月光落在左手上》
第8章
一群人一窝蜂就将体育老师围住,他也不说自己是什么水平,只问谁想要玩。
叶尚声本来站在角落看得好好的,不知怎的,就被人推了上来。
可能谁想看他笑话吧,叶尚声推却道:“老师,我不太会玩。”
体育老师高旭也不介意:“多下两局就会了,来我让你两个。”
说完把自己的一车一炮撤了下去。
叶尚声低下头深吸口气,抬头恰好撞见老师身后的宵行云。他正倚臂瞧着自己。
压力莫名其妙就上来了。
叶尚声这次拿的是黑棋。
红炮居中,黑马八进七位。
红马二进三,黑马也二进三。
对面出红车,叶尚声也跟着出红车守自家的炮。
他下得慢,但每步都小心翼翼。从攻到守,又从守到攻。
最后竟和高旭打了个平局。
原以为是菜鸟,没想到都可以入门了。难得在学校遇到种子,可把高旭乐坏了,忙迭回去找报名表。宵行云顺势被高旭拉下来,坐在椅子上和叶尚声四目相对。
“来一局?”叶尚声两指掐着一个棋子,在跟前晃了晃。
“好啊。”宵行云坐正,脊背挺得板直。
叶尚声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他总觉得宵行云穿校服要比便装更有少年感。
二人都没说话,在棋盘上暗度陈仓。
叶尚声开局飞象,宵行云跳中炮。两边同时出马。
棋局风起云涌,宵行云进车一将,叶尚声的帥只得往上一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车被打掉。
一个杀招已定,一个投子认负。
宵行云笑着看他,叶尚声也笑着回应:“什么时候学会了象棋?”
“暑假。你呢?”
“也是暑假。”
宵行云和他玩一局就清楚,他刚刚和体育老师下的时候隐藏了实力:“对我那么狠啊?步步杀气四起。”
叶尚声举双手投降:“还不是成了你的手下败将。”
高旭拿着报名表回来,看清棋盘定数,“同学你也不错啊!要不要报名?市里的难度没有多大,很容易就能得奖。”
宵行云的目光从高旭手上转移到叶尚声的脸上:“你去不去?”
闻言高旭也倐地别过脸望着叶尚声,连带着还有周围零星几个同学。
去了也没什么不好,当一次历练。而且体育老师那个期待的眼神......
叶尚声妥协道:“那去吧,比赛时间在什么时候?”
高旭把报名表递给二人:“校赛在国庆后,市赛在十一月十一号。”
二人起身把位置让给其他同学玩。
忽而一道女声传来,又甜又娇:“行云,你下象棋好厉害!能教我吗?”
宵行云和叶尚声并肩走着,干脆利落拒绝道:“不好意思,不方便。”
这声音有点耳熟,叶尚声往后偏偏身子,瞳孔瞬间放大。
她是——宵行云当年喜欢的女生?
叶尚声的思绪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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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以旋,二班班花。2016年7月她在自己的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是和宵行云背影的合照。
俩人家世又相当,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外头都这样说,叶尚声亦如此认为,而且人家是女生。
他仍然记得那天自己狼狈的模样,他是小人,偷听别人表白的卑鄙小人。
叶尚声走到一根石柱前,隐约听见前方传来女生甜美的话音。叶尚声无意间瞄了一眼,蓦地就走不动路了。宵行云的身影映入眸中。
心脏不安地跳动,他起了歹心,没有选择立刻离开。
距离隔得稍远,叶尚声听到女孩说:“行云,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叶尚声视线死死落在另一个人身上,他看见宵行云半含着笑意接过了粉色的信封,是一封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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