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在大马路上,一边拉拉扯扯,一边慢步溜达。
许尧说:“安洋的事我报警了。”
刘威竟然没那么笨,他说:“许尧,放你娘的屁,小鸭子干哪一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报警?等着他天天挨扫黄打非,被警察重点观察,生意都做不成吧。”
许尧沉默。
刘威长这么大,第一次把许尧怼得无话可说,一时间竟感到难以言喻的满足。
这种满足令他膨胀了,他放开许尧,两人在大马路旁的梧桐树下对峙。
“你在研究所上班?”刘威叼着烟问。
许尧没搭话,刘威也没指望他乖乖开口:“咋不去了?说是你抢了别人的成绩。”
许尧:“???”这是造的哪门子谣?
“许尧,”刘威伸手指戳他,“你缺钱啊。”
“关你屁事。”
“我能给你钱。”
许尧看着他。
刘威把脸怼上去,凑近他,不怀好意的邪笑:“我说学霸,这个月房贷再不还,就要逾期了。”
许尧退后,刘威上前,攥住他胳膊。
“我现在就能给你。”刘威怕他跑了,干脆直入主题:“就这儿,看到没,大马路牙子上,给老子亲两口,我给你两万。”
许尧脸都黑了:“撒泼尿照照您自个儿行吗?”
刘威伸手:“手机给我。”
许尧没动,刘威把他按到树上,上下其手,摸出了许尧塞在衣兜里的手机。
指纹解锁,刘威捏着他的十根指头挨个试,打开了。
许尧一脸冷漠,他手机里也没钱,刘威想看乐子,随他的便。
刘威把他收款码打开了,许尧伸手去抢。
刘威拿自己手机扫了他的,叮咚,一万到账。
“行不行?”刘威晃他手机:“定金。”
许尧怒目圆瞪,刘威抱住他后脑勺:“你他娘怪可爱的,穷人窝里还能生出个金饽饽。”
刘威亲他的时候,许尧背靠梧桐树,嘴里全是烟味儿。
很多路人回头看他们,许尧想起了自己的五千块,那是他给小周塞的红包。
他又想起自己熬夜苦干,呕心沥血弄出的新式武器设计图,那是一套能联动的体系,加入了现代化芯片技术,不同的热武之间能形成联动。
物联网给他的灵感,有点异想天开,送上去时却是特别认真地期待回音。
现在上边予以肯定,被肯定的人却不是他。
离谱。
刘威撬开他的嘴,像鱼钩钩住了快饿死的鱼,明知死路一条,但似乎别无选择。
劳斯莱斯路过。
坐在车里的苏跃眼尖:“刘少和…那个人,不就是那天晚上的服务生?”
楚恒冬回头,窗外,梧桐树下,许尧被刘威挤进怀里,像即将粉碎的石头,又脆弱,又坚硬。
“……”楚恒冬漠然,对此没有兴趣,他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小周拿钱办事,速度挺快,恰好卓奕扬也想看热闹,这天晚上就约了楚恒冬,把许尧的事说了。
楚恒冬兴致缺缺:“不需要。”
卓奕扬还来劲儿了,跟他杠上:“你不觉得,他和卫三长得最像吗,比苏跃要像的多。苏跃要是有三分相似,那许尧就有八分。”
楚恒冬淡定如常:“卫三是卫三,他是他。”
卓奕扬叉腰,一脸的不相信:“你敢说你给他开三十万,不是因为卫三?”
“……”楚恒冬打开玻璃制的橱柜,里边堆满了瓶瓶罐罐,都是香水。
卓奕扬咋舌:“你这么放在一起,也不怕串味儿。”
楚恒冬微蹙眉心:“我需要一个试香的人。”
卓奕扬现在不想谈论他的事业,也不希望他岔开话题,话头尽往许尧身上扯:“你就当助人为乐,行吗,我听说这许尧,日子过得挺艰难的,上个月刚做完手术,还挺缺钱。”
楚恒冬把装淡金液体的精致玻璃瓶取出来,放在鼻间嗅了嗅。
“味道好重!”卓奕扬拂手:“你加了多少酒精?”
楚恒冬望向他,眸光深邃。
卓奕扬和他好些年的朋友了,楚恒冬对自己的作品要求严苛,绝不可能出现过度添加酒精这种情况。
除非,出了什么状况。
卓奕扬诧异:“你闻得到吗?”
楚恒冬轻轻摇头。
卓奕扬愣住,好半天,失声惊呼:“欧洲最有才华的调香师,鼻子坏了!”
——难怪他要找试香人。
“要不然,试香人,”卓奕扬绞尽脑汁,见风使舵,“让许尧来试试?”
楚恒冬面无表情。
卓奕扬笑眯眯:“不说话,我可就当你同意了。”
同一种香在不同的人、甚至同一个人身上不同的部位,都会有截然不同的表现。
比如有的人体温高,用香后挥发快,香气先浓后淡,有的人体温低,香气挥发慢,全程都是淡香。
人的皮肤、汗腺等人体器官,也会影响香味,欧洲人有体味,用浓香,亚洲人几乎没有体味,淡香居多。
以及同种香与不同人的体味调和,木质调都能变柑橘调。
楚恒冬制香,经常用自己的皮肤来试,久而久之,他身上的气味太多,扰了对调香师而言最重要的鼻子。
他走进自己的瓶颈区,需要试香人。
卓奕扬擅自帮他决定:“就明晚,你工作室装修好了吧,就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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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虽然是多年好友,但卓奕扬这只五百年道行的狐狸,也搞不懂楚恒冬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确实不会把扔出去的东西再捡回来,也没有明说要让许尧顶苏跃的活儿。
但许尧再一次见到楚恒冬,却不是在卓奕扬事先定下的工作室。
依旧是沉香水榭,这次,苏跃不请自来。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特助杨森,这回也跟过来了。
杨森提着个皮包,包里鼓鼓囊囊塞着东西,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
卓奕扬心想,楚恒冬肚子里的坏水儿比他还多。
许尧这样事先拒绝又反悔、主动找上门来的,楚恒冬绝不可能轻易就收下他。
这不,连无事不露面的神秘特助杨森,都出现了。
许尧感觉像在参加世界百强的面试,他进了沉香水榭。
刘威追着他进来,拉住卓奕扬:“卓少,到底怎么回事?楚二丢出去的骨头,他还要捡回去?”
刘威找人把安洋打了这事,卓奕扬还没跟他算账。
他一见着刘威就头疼:“威少,来看戏就安静点。”
刘威满肚子火气,好不容易把许尧亲了,想更进一步,却被许尧揍成猪头。
许尧骨子里是讨厌他的,刘威不可能不知道。
可许尧越是讨厌他,他越要腆着个脸往上凑。
他以为许尧有骨气,不可能答应做陪床,没想到许尧又来了沉香水榭,这一次,还是见楚恒冬。
现在许尧想清楚了,他需要钱。
无论是家里生病的妈妈,还是快要负担不起的房贷,以及他自己随时可能复发的病症。
所有这一切,他需要金钱来拯救,来维持母亲的生命、他自己的命。
人活着,总得需要钱吧。
财神爷就是财神爷,何况楚恒冬也不难看,总比刘威好吧。
翻来覆去都是卖,不如挑个顺眼的、开价高的。
许尧觉得,自己真他娘是想通了。
苏跃冲上来,劈头盖脸把他往后推搡。
没人帮他。
刘威在旁边冷眼嘲讽:“真贱。”
卓奕扬笑眯眯的,一副慈眉善目的好人模样。
苏跃威胁:“滚!”
许尧耸肩,满脸无所谓:“楚恒冬允许我来的。”
苏跃盯住他,一字一句,态度傲慢地提醒:“你不配直呼他的名字。”
许尧望向坐在沙发里的楚恒冬,杨森站在他旁边,弯身在他耳边说话,楚恒冬轻轻点头。
见他没反应,苏跃受不了了,直接说:“你之前不是走了吗?你又回来干什么?后悔了?你不是瞧不上卖身的吗?你清高,怎么现在也来卖屁股?!”
这话也是刘威想说的,他盯着许尧,恶狠狠道:“许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许尧有点想笑,他有什么好后悔的,在刘威按着他作威作福的时候,许尧就他娘的想通了。
他就这条命了,守着自己,守着家人,比什么自尊、尊严、知识改变命运更重要。
知识不能改变命运,出身才能。
而从一开始,在起跑线,他就输得彻底。
楚恒冬远远看了他一眼。
水雾深处,独属于春天的花,逐渐凋零。
许尧无视了苏跃,面带微笑,径直步向楚恒冬。
他走到他面前时还站着,杨森踢了一脚他的后膝窝,许尧顺势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他眼疾手快撑住沙发边沿,好险没把膝盖板儿砸疼。
看到这一幕,苏跃悬在嗓子眼的心才安回去一些,现在他们都知道了,楚恒冬对许尧,没那么满意了。
“想要什么。”楚恒冬问,语气冷淡。
许尧跪在他面前,抬头仰望他,那双本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唯余冰冷鄙夷与漠视。
“钱。”许尧面无惧色,镇定如常。
大约是没想到他这么诚恳,楚恒冬沉默了,杨森提起袋子,砸进他怀里。
很沉,砸得许尧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苏跃急忙回到楚恒冬身边,和杨森站在一起。
他们把许尧团团包围,就像贵族在审视没有人权的奴隶。
许尧低头,打开皮袋。
全是破碎的玻璃瓶,盛香水用的。
楚恒冬只说了一件事:“区分不同的香水瓶,明天早上七点,我要看到结果。”
说完,他就站起身离开,苏跃追上他,主动道:“楚先生,要我陪着么?”
楚恒冬摆手。
杨森拦住苏跃:“您该回学校了。”
苏跃悻悻地走了。
刘威要去找许尧,被杨森客客气气地一并拦下:“刘先生,请不要打扰他。”
卓奕扬朝刘威使了个眼色:“走吧,楚二折腾他呢,还看不出来?”
刘威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跟着卓奕扬离开沉香水榭。
卓奕扬把楚恒冬送回楼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我说,你存心折磨他?要不然干嘛找他过来,那么多碎玻璃片儿,别说是他,就是你们公司最牛逼的香水学徒,也没法在一晚上全部区分出来。”
“所以他不合适。”楚恒冬淡漠。
卓奕扬愣住:“不合适什么?”
楚恒冬推开房门:“试香人。”
卓奕扬乐了,抵着门不让他关:“不是,楚二,就一试香,犯不着那么严格吧。明说,你为什么突然讨厌他了?”
楚恒冬脑子里一闪而过那天下午刘威亲许尧的一幕。
那么有骨气的二傻子,连三十万都不肯要,却似乎要为了刘威的钱,卑躬屈膝?
“铜臭。”楚恒冬说,一把关上门。
咚的一声。
卓奕扬碰了一鼻子灰,现在,他有点怜爱许尧了:“惹上阎王爷,往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卓奕扬啧啧感叹,下楼去了。
许尧一个人困在沉香水榭,门已经上锁了,杨森在外边守着。
全是打碎的玻璃片,香水经过挥发,残留的味道越来越浅。
许尧这样从来没接触过香水的人,单凭鼻子嗅气味,多少有点为难了。
更何况香味越来越浅,闻到最后,各种香气混杂在一起,鼻息一片混沌,哪里还能辨香。
得,惹到楚恒冬,他算是惹到阎王爷了。
许尧给自己打气:“乐观。”
乐观到最后,许尧趴在沙发上,一叠声的怒骂:“等爷有钱了把你们豆鲨了!”
愿景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许尧两只手都是碎玻璃片划出的伤口,大大小小,全在渗血。
他翻遍沉香水榭,也没有找到一双手套。
安洋给他发消息,问他情况怎样。
许尧就用染血的双手给他回复:“泻药,想暴毙。”
安洋有点担心:“别跟自己的命过不去,要是不好对付,就算了吧,先回来。”
许尧不甘心:“他总比刘威好点……算了,他俩差不多。”
无非是一个长得天妒人怨,一个差强人意,脾气一样的烂,行事一样的糟糕。
许尧划拉手机,在屏幕上留下一串血痕。
“……”许尧放下手机,惆怅地望向一口袋碎玻璃片,欲哭无泪。
顶多分到三分之一,许尧实在分不出来了,什么香味在他鼻子里都是一样的味道。
他的血流了不少,现在这些香气里,还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许尧只觉得想吐,胃里一阵阵犯恶心。
杨森进来看他时,许尧面白如纸,两只手抖得厉害,单薄的小身板跪在那里,小心翼翼取碎片。
杨森转头上楼,去找了楚恒冬:“老板,他好像流了很多血。”
楚恒冬下去了一趟。
许尧眼皮沉重到睁不开,他斜倚沙发边沿,连坐直上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歪倒时,打翻了刚分好的碎玻璃片。
许尧一下清醒过来,懊恼地敲自己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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