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凛淡然:“你既然好奇,不如自己去问。”
宋副官嘴唇微抿,表情并非不愉,只是对他这句话的淡淡为难。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你回房间吧,我有事要办。”
裴松凛之前就觉得,这个宋副官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身为下属好似很听言欲的话,但作为距离言欲最近的人,他又好像没有多余的感情。
“言上将不在,去哪了?”
宋副官站在原地:“你没有知道的权利。”
一次又一次地,在无声地警告他不要逾矩。
裴松凛动作骤然变快,在他往前一步的时候抬手落向宋副官的后颈。
训练有素的军人反应也不慢,回过身挡住了他的手腕,右手迅速拔枪抵在裴松凛的腹部:“你要做什么?”
裴松凛笑笑:“不做什么,只不过是想知道上将去哪儿罢了。”
宋副官将要扣动扳机的一瞬感觉手腕一重,他垂眸,自己的右手已经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崴到一边,黑色的□□落地。
仿生人没有痛觉,他只是看着自己的手腕。
裴松凛踩着枪柄,刚要继续问时,终端响起。
因为手腕脱臼接触不良,宋副官的通讯自然接起,是秦佐的声音:“宋副官?你现在有空吗,过来接一下你们上将,我把地址发给你。”
宋副官刚要回应,后颈就被重重地砸了下去。
裴松凛面无表情地记下了终端发来的地址,转身出门。
*
地址是一处酒庄,叫纳维亚。
但并不廉价,反倒是相当的华贵——纳维亚是T11星区最大的权钱交汇之地,一般人甚至不能进去。
裴松凛在门外亮了一下宋副官的牌子,门卫验过真伪,颔首让路。
走在纳维亚每一步,裴松凛眼底的暗色则铺得更深。
当年他贵为少将时就被邀请过来纳维亚,但他只因意外来过一次,后来再没出入过这种地方。
因为纳维亚浮艳低俗,迷乱肮脏。
甜腻的淡香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对味道敏感的Alpha甚至不用去留意,就能知道空气中掺了什么。
从宋副官的记录来看,每年的今天,言欲都会在纳维亚定一间房。
九月二十四日,裴松凛甚至不能将这个日期跟言欲任何重要的日子勾连……不是他入学的日子,更不是他加入军队成为上将的日子。
怎么就值得言欲那么念念不忘呢?
端酒路过的侍者无意扫到少年的视线,被他某种压抑的恐怖色彩骇在原地,不敢问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不仅是脸色,这人的信息素还有精神力,都散发着碾尽一切的凶态。
可所有客人非富即贵,侍者只能匆匆而过,不敢多问。
裴松凛顺着地址走到套房前,却在下一瞬瞳孔紧缩。
脸色微醺的言上将倚在沙发里,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多余的灯,唯有门外那点细微的光源落在他的轮廓上。
白瓷般的皮肤,线条分明的轮廓,加之那如被水洗过雾濛濛的黑瞳,言上将像被敲开了那层冰凌的外壳,露出了一触即碎,透彻轻柔的原型。
玻璃般,危险又脆弱地沉在黑暗中。
一位穿着旖旎红裙的女士站在他的身边,温声细语:“先生,您喝醉了,我送您出去……”
女人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言欲,可还没来得及触碰,就被人扣住了手腕。
不礼貌的力气,压抑的声调,她回过头蓦地一惊。
“不麻烦你。”裴松凛垂敛的眼眸如刀,“出去。”
女人落荒而逃,黑暗之中,裴松凛居高临下地站在沙发跟前,戾气难止。
七十年前他就不允许言欲在外面喝醉,因为这人醉了之后一点防备不设,除了黏人撒娇,没有一点本事,甚至近在眼前的人都分不清是谁。
……裴松凛当初众多恶劣行径,都是趁言欲喝醉才得以实施的。
一想到言欲将这个样子露给别人看,胸腔里的火就要灼伤心脏。
沙发里的人连侧过脸都犯懒,哑着嗓音:“滚开。”
裴松凛阴沉压抑:“上将,我来带你回去。”
可下一秒,跟前的人却用力推开了他的手:“别碰我!”
从始至终不肯看他的视线,厌恶的语调,落空的动作……都是匕首,割断了裴松凛紧绷一晚的弦。
他握住言欲的手腕,将人猛地往跟前一带。
“言上将。”少年的目光褪去了隐忍,回归本性的凶狠与轻慢,恶劣地将人抵在墙上,俯首靠在他的颈边。
灼热的呼吸熨烫着Omega新生的腺体,带着一阵迫近危险的前兆……
言欲忍痛地低哼了一声,随后就听到与记忆里极像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他们都说我长得像你初恋……给个机会?”裴松凛止不住作恶,似乎是通过逼问让言欲清醒,“我答应你随传随到,那样你就不用来这种地方,好不好?”
“松手……很疼。”
轻喘的嗓音带着虚弱,一寸寸燎起Alpha的占有欲,从前被Beta割拦的那条线,似乎逐渐模糊不清。
……可是下一秒两颗眼泪猝然滚到裴松凛的手背上。
沁凉,沉重,让人心头一震。
所以失控的情绪褪尽成空白,裴松凛猛地拉开距离,看到的是言欲失神的双眼,还有越发惨白憔悴的脸色。
往日那双尽是倨傲冷漠的眼疲倦地敛着,细长微卷的眼尾尽是湿意。
裴松凛眼瞳颤了颤。
仿佛一桶冷冰砸到皮肤上,刺刺的寒意卷灭所有情绪,神经末梢剧烈跳痛着,无处不在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
……他在对一个喝醉了的Omega做什么?
外套拢到言欲的肩头,裴松凛抬手想给他拭泪却又被狠狠挥开。
言欲哭腔沙哑重复道:“别碰我。”
裴松凛轻阖双眼,俯身将人抱起来:“回去了。”
紧接着不由分说,就抱人从房间出去,顺着刚刚来的方向走出去。
而在路过一处走道时,怀里的人忽然低声:“凭什么不能在这里……”
裴松凛脚步稍停:“什么?”
许是他的语调压抑太深,言欲低沉的情绪绕着醺然和醉意,像是挑衅般:“我说,我就是在这里跟我喜欢的人相遇的,我凭什么不能来这里?”
第25章 025
◎言欲被压倒沙发的角落,退无可退。◎
长廊里没有任何声音, 却连空气都冷了下来,薄薄的霜般落到皮肤上,冷意沁骨。
裴松凛站在灯光下, 看着怀里醒醉不知的人, 灯光压在他的眼尾上,沉沉的一片阴影。
“跟喜欢的人在这里初遇?”很轻, 不沾任何情绪的重复,裴松凛轻托着他的后背, “哪个混账那么没品, 让你在这种地方一见钟情?”
先不说言欲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为情……光是他眼光低到能喜欢出入这种场所的人这点, 就足够让裴松凛很不爽了。
他确信自己没有在这种地方见过言欲,也不知道是谁乘间抵隙入了言上将的眼。
“能来这种地方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言欲,你既然对一个死掉的前夫都没多余的感情,又何必为了这种人伤心买醉。”裴松凛极想把自己的情绪抽离出来, 明确自己是局外人的立场, 但出口的每一个字却都阴沉冷漠。
言欲皱着眉,困顿地睁开一条虚缝, 想要反驳,却又被面前这张脸迷糊了理智。
……喝醉的时候,总会看到这张脸。
酒精、分化不久的腺体、情绪……全是搅乱神经的要素, 他看着这副不应该再出现的轮廓, 忽然无力。
满怀期待地凑近触摸时又会发现只是幻觉, 虚虚实实地搅拌着他的理智, 一次又一次勾出他掩藏至深的、最厌恶的软弱。
言欲阖眼前的那点厌倦被裴松凛捕捉到, 他无声冷笑了一下。
信息素会随着情绪的起伏小幅度地释放, 怀里刚分化的上将意识不清, Omega的本能替他做出反应,无意识但亲昵地凑到他的颈肩。
走廊微沉的灯光落在他被酒洇得薄红的轮廓上,淡淡的,像落了层釉。
回到言欲的宅邸已经是半个小时后,裴松凛抱着被自己用外套包裹的醉鬼推开门。
安静了一路的言欲似乎也感受到自己回归熟悉的地方,刚被放下就懵懂地睁开了眼。
裴松凛就着俯身的姿势跟他对望,安静地等着这位醉鬼上将还能说什么话来气他。
裴少将自然清楚自己不是魅力无边,死了那么多年,言欲喜新厌旧也是能理解的……仅限于能理解。
酒精在言上将这里最主要的功效是模糊时间,言欲盯了这张脸好半晌,才缓过劲:“……你瞪我做什么?”
跟前的人只是看着他,似笑而非的眉梢染着冰凌,显得格外冷漠。
没有刻意掩藏的时候,总会无形漏出些跟当年裴少将一样的冷锐疏离,看着遥不可及。
言欲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后颈火烧一般疼,偏过头隐忍着。
他尚处于分化初期的不稳定状态,本来就该好好休养,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纳维亚那种不入流的地方,还任性地喝个烂醉。
裴松凛长叹一口气,英俊的五官晕开暗色,俯下身时稍稍松开了领口。
Alpha后颈蔓延出信息素,缥缈盘绕的深海异香如雾如枝,无声蔓延在空间里,将两人之间的空气和温度都掺出了暧昧的气息。
裴松凛用信息素诱导一只喝醉的Omega,就好比新鲜的饵在钓毫无防备的鱼。
用不了几秒,鲜嫩肥美的小醉鱼就咬勾入套。
言欲彻底臣服在醉意和本能之间,一点迟疑也没有,迅速地陷入他的怀里。
“言欲,我现在想抱你,还得靠信息素这么不入流的手段了。”
裴松凛轻抚过他的背脊,轻柔却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廓,“总觉得现在换个Alpha对你放信息素,你也会投怀送抱呢。”
像是恋人的亲密呢喃,但说出口的话却不怀好意。
但怀里的人别说回击,大概连他是什么意思都没听明白,像被薄荷迷晕的猫:“难受……抑制剂……”
既然他这么说了,裴松凛就顺着他的意将手扣到终端上:“言上将,你得打开终端,才能拿出抑制剂。”
喝醉的人含糊地哦了一声,抬起手半天却触不上解锁系统。
裴松凛有些好笑,顺势捉住了他乱挥的手,在自己的掌心压了一下:“这边。”
怀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想回头,却又离不开他的信息素:“……你干什么。”
“嗯?窃取你的指纹。”
“你……”
话还没说完,裴松凛已经打开了他的终端,从折叠空间里取出了抑制剂。
他自然没有要窥视什么机密情报的心思,握着言欲的手腕轻轻一转,解开上将的袖口,挽起的衣袖下是一截白皙的皮肤。
低声说了句别动之后,裴松凛解开了抑制剂的包装,却趁言欲的注意力都在等候时,沿着他的唇角吻了上去。
视线仍追随着抑制剂的Omega微微一愣,下意识偏过头想看他,却慢半拍地把唇转向了裴松凛。
“唔……”
吻迅速地从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变成了带满情绪的占有。
裴松凛在纳维亚压抑的怒意早就到达峰值,这一刻就是他放肆发泄的时候。
言欲被压倒沙发的角落,退无可退。
酒精和信息素把他的思绪搞得一塌糊涂,脑子像被烤化的棉花糖,变得浓稠黏腻。
Alpha在……生气?
为什么?
他视野模糊,只能这么不明所以地被动接受着。
……吻技很熟悉。
像七十年前数个日夜里,他反复感受过的吻。
这个念头忽然窜过,言欲觉得自己的大脑里有什么狠狠扯痛,他一把推开了跟前的人。
裴松凛平静地看着言欲软靠在沙发边,茫然又困惑地揩过嘴唇。
“你……”言欲后颈仍浮现着源源不断的渴望,让他有种被烧灼的炽热感。
刚刚那个吻没有缓解,反而火上浇油。
太疼了,他什么都想不了,只能一字一顿:“抑,制,剂。”
裴松凛回味过舌尖那点信息素的味道,无声挽唇,将刚刚取出来的针剂注入了他的血液中。
Omega一瞬便像挣脱了信息素的牢笼,撤去了施加在他怀里的力气。
生理渴望被抑制住之后,连拥抱都不愿多待一秒。
裴松凛无声地笑了下,把身侧的东西收拾好后,想到什么,抬手打开终端对准眼前的人。
录制的画面很清晰,等比复刻眼前的场景。
裴松凛好整以暇:“言上将您喝醉了吗?”
被抑制剂安抚,又晕得找不着北的人靠在沙发角落,负气般一字一顿:“没有。”
都睁眼说瞎话了,还没有。
裴松凛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支着下巴轻慢地看着他:“也就是说你现在说什么都作数的,对么?”
“是……的。”
“那么……”裴松凛的手压着沙发边缘,倾身靠近,嗓音放得很轻:“我喜欢你很久了,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他虽然是这么说,但却看的是光屏里录制的画面,循循善诱:“给我个身份?”
言欲一动不动,要不是那双眼时有时无地在失焦,裴松凛会以为他在认真听着。
这样的伎俩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但谁让言上将已经不留恋他这张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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