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就滚!”
话音随声而落, 视频终止。
秦佐的终端恢复成一片黑暗。
录像结束。
裴松凛失笑出声。
他当过韦佛的学生, 自然是知道自家老师的舌头有多毒。
其实这段录像的内容还好, 韦佛他老人家还知道自己代表的是T1首都星, 象征着星际帝国,所以说话有收敛了。
以前裴松凛挨骂的时候,韦佛老师可是一点都不顾忌自己人师的身份,恨不得把全星际最损人的话说出来。
……唔,也有可能是因为,跟这群媒体和军官比起来,裴松凛更气人。
秦佐回头看向他:“这段视频是早上传回来的,我之前还觉得疑惑……明明以前伊·德曼在的时候,他就用了越阶屏蔽器包裹了整个总司令府,我们的窃听仪是混不进去的,怎么这一次那么轻松地就钻进了总司令府,原来是尊敬的韦佛教授专门将它放进去的。”
裴松凛倚在书房的单人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抬头看向天花板,似笑非笑。
他死的早,之前在T11机甲联赛的时候又因为裴烬然而不在现场,所以一直不知道韦佛老师跟言欲的关系如何。
但从这个视频来看,这段师生关系至少……不是断情绝意的。
韦佛教授对T11星媒和军官的训斥,听起来是骂他们要在任其职尽其责,实际上是在骂那群狗屁不懂的媒体,在言欲任职期间正事一点不干,老爱盯着他的私生活不放。
秦佐看着面前的人,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韦佛教授只是担任临时总司令,他不负责调查你的事情,对刻奇的缉捕会由首都星的特派军队负责……韦佛让这段视频传输到我们手里,并且对传输路线进行了加密,这个视频在回传过来的时候分了三万条路线。”
连秦佐都觉得韦佛心细得不可思议。
分了三万条路线是什么意思?通俗点说就是韦佛教授用了非常简单粗暴的方法,让全宇宙至少有三万个地方都能接收到这个视频。
哪怕日后有人查到了他们安排在T11的窃听仪,然后再顺着往回查,也得三万条线路一个个排查核实,至少得花上一年时间。
“我觉得他的意思是在提醒言欲。”秦佐说,“并且,还帮刻奇打了掩护。”
“我知道了。”裴松凛缓缓起身,“这些事我都会告诉言欲的,辛苦了。”
秦佐看着男人从身前走过的侧影。
当初在言欲的上将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个人是个用于消遣寄托的替代品。
而从海瑞斯的爆炸,裴家碑星,再到奥科星域的混战,他基本已经确定这个人是谁。
……能这么肆意地挑战帝国,不顾一切地陪言欲出生入死,除了那位裴少将,还有谁?
秦佐无意识地又端起了咖啡,捧在手心里显然是想窃取一丝暖意,但咖啡已经凉了,他只能放归原位。
他有话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裴松凛察觉到他的犹豫,站在门前:“还有事吗?”
秦佐顿了一下,徐徐落出笑容:“没有,照顾好言欲。”
“我知道。”
裴松凛出来的时候,积雪已经在地面覆盖了浅浅一层。
深度大概能覆过脚背,呼出的气体还会变成白雾缭绕而起。
裴松凛仰头看着面前的冬日雪景,眼眸微眯。
……在提到雪夜的时候,言欲的信息素有一瞬间变得浓郁了些。
临时标记是一种无形的链接,在AO靠近的时候,能让Alpha察觉到Omega的情绪变动。
当时言欲有情绪浮动,但是并没有告诉他,裴松凛察觉到了,也没有追问,而是顺着他的意思把话题绕开。
在跟秦佐交谈的一个多星辰时里,裴松凛其实按捺着自己的想法,自我劝说着不要在意。
言欲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能依靠他的金丝雀,他是独立的人,需要一定的空间去处理自己的思绪。
裴松凛知道。
但他还是会很不高兴。
Alpha向来是习惯主导和控制的一方,他的占有欲在不断叫嚣。
他闭上眼,在冷冬中站了一会儿,直到寒风把脸边吹疼,神经冷静下来,他才转步回到别墅里。
开门之前,他刻意查看了管家系统,却发现言欲并没有使用过于浴室的迹象。
……是睡着了么?
裴松凛放轻脚步,缓缓走上二楼,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他心口惊跳了一下,进而抬头就看到言欲站在窗边,指尖又支着烟。
惶恐消散之后,是无奈的笑。
裴松凛的二次分化早已经稳定下来,信息素也跟当初的深海艾得洛没有任何差别。
他不止一次像言欲提过戒烟的事儿,可是Omega似乎从来没放在心上。
猝不及防闻到跟自己相近的味道,Alpha感觉自己的犬齿又在隐隐地发着痒。
裴松凛缓步走到窗边,才发现言欲指尖那根烟只是静静地燃着,好像没有被抽过的痕迹。
而言欲仍看着窗外,连有人进来了都没有发现。
裴松凛自然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将人带到怀里的同时,顺理成章地把那根烟摘出来:“有现成的还闻替代品?”
言欲愣了一下,似才发现他般回过神,下意识把放在一旁的烟灰缸递过去。
“我没抽。”他辩解。
七十年里,言欲一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就会想裴松凛的信息素,久而久之才养出抽烟的习惯。
他没有烟瘾,只是对Alpha的信息素成瘾。
但裴松凛之前说过要纠正这个坏习惯,他知道,可是刚刚又过于烦躁,很想闻。
言欲做不出在裴松凛跟秦佐谈话的时候把人叫回来,只为了吸一口信息素,所以才出此下策。
裴松凛听着他低低轻轻的回答,视线一寸不移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笑意越深。
他空余的手绕过言欲的腹部,接过烟灰缸,却没有掐灭,而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烟丝烧起来的嘶嘶声在耳边,像燎着最敏感的神经,言欲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从前,他是没怎么看过裴松凛抽烟的。
所以他不知裴松凛抽烟的时候,竟然如此的……性/感。
一口香烟之后,Alpha却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随后用残留余味的指尖抚住了言欲的后颈,让他微微抬头,俯首吻了上去。
淡淡的烟味伴着本尊味道,蓦地成了劣质的深海香替代品,随着裴松凛温热的唇,凑成了一个辗转绵延的吻。
深海艾得洛味道的吻。
言欲很轻地咳嗽了一下,推开了跟前的人,皱眉:“说是替代品,你自己也抽?”
“之前见你抽烟的时候,就很想尝尝,但不敢逾矩,”裴松凛笑着舔了舔唇角,眼尾有一丝轻佻,“现在补上。”
言欲凝他片刻,忍住了再凑上去的冲动,把烟灰缸放回原处:“让开。”
裴松凛侧过身,但搭在他腰上的手却没有收回来:“不是说累了么?不去泡个澡放松一下,站在这里想什么?”
他这个问题抛得自然,像只是因为看到言欲在发呆所以好奇,并不是问及先前谈及的雪夜。
言欲嘴唇微抿,余光中仍是外面已经暗下来的雪景。
看着他不知如何作答的侧脸,裴松凛无声轻笑,大猫似地靠在他的颈窝里:“所以,想不明白的问题解决了吗?还是想说出来,跟我讨论一下?”
言欲觉得有点痒,抬手想抵开他,但指尖落到他的发间时,却又忍不住变成了很轻的揉。
……他以前总爱在裴松凛睡着的时候这么偷偷摸他。
明明已经是两具身体了,但手感好像差不多。
裴松凛感受到他心不在焉的抚摸,视线微微敛落,低头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言欲一惊,瞬间抵开了他,轻轻蹙着眉:“做什么。”
裴松凛淡然地笑,嗓音带着一点埋怨:“做不听我说话还敷衍我的惩罚。”
看着他漂亮的眼睛,言欲垂下眼,小声:“我在想,接下来要留在这里,还是完成能源补足后离开。”
封洲野的意思很明白,他这次帮忙,是为了“鸮”星门。
刻奇承了他的情,在燎野眼里自然是欠了一分债。
“你怕欠人情?”裴松凛小小声,“当星际海盗,难道还要将什么信用人品?”
言欲摇头:“不,正是因为星际海盗诡计多端爱耍花招,所以封洲野这次那么坦荡,才显得很不对劲。”
“所以,你是感兴趣他为什么要‘鸮’吗?”
“因为我以前解不开‘鸮’的加密程序。”言欲如实道,“如果这座星门确实是什么不详的存在,那么为了刻奇的安全,我也应该考虑是否把它抛弃。”
但……万一封洲野真的只是撒了个谎,目的是为了夺走这扇神秘的“任意门”呢?
裴松凛看着他有些凝重的视线,胸口化开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柔软。
“言欲,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裴松凛牵着他的手,缓缓地抬上来吻住他的指节,“你从来都没有后顾之忧,不是么?”
言欲目光微烁,被他吻过的地方像是微微地在发烫,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想:“那就在这里留几天吧。”
“都听你的。”裴松凛温温柔柔地答应他,“虽然不知道封洲野是几斤几两,但是想动你,有我在还是不太可能。”
言欲心脏微动,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了尾部,他垂下眼敛住浮动的情绪,淡声:“会说话,多说点。”
裴松凛看着他的动作,不高兴地哼哼:“人家不是在说好听的哄你,是认真的。”
言欲含笑不语,静静地看他。
这个眼神似是而非,带着一点点勾人的意味,裴松凛感觉自己又仿佛被蛊惑了,一点点想凑近。
两个人贴握的手微微侧过,十指相扣。
裴松凛拢着言欲细长的指尖时,思绪稍顿,忽然想起什么。
……当初登记结婚的时候,他是不是没有准备戒指?
难怪总觉得言欲手上空空的。
“秦佐调查出来了什么?”言欲察觉到他低垂的视线,浅声问道。
裴松凛将今天的谈话如实相告。
言欲听完,脸色显然沉了下来。
……这颗星球地底有跟‘鸮’一样的加密程序。
难道说,创造出‘鸮’的人跟这颗星球有某种联系?
言欲托着下巴在沉思,沉默不语的时候,身边的人却往他耳尖吹了一口气。
他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回眸看着等候他视线已久的裴松凛:“你做什么?”
“你好像没在听我说话。”裴松凛笑眯眯地,“我们说到韦佛教授了。”
韦佛教授。
言欲顿了顿,偏过脸:“他不就是德斯学院的老师么?有什么好说的。”
“你觉得我的兴趣在他身上么?”裴松凛的手徐徐上抬,落到言欲的脸边,轻轻将他的脸扳过来,“言欲,你好像还没跟我完整地坦白过,为什么选择德斯学院,为什么选择韦佛。”
为什么走他曾经走过的路。
言欲慢慢地跟他的视线对上,像是落入了琥珀色的旋涡里,心惊的余韵在胸口搅开。
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是默认裴松凛已经去世了,所以才偏执地选择同一所学院,同一个老师。
“我只是想……如果跟你选择一样的路,是不是就能读懂你的心路历程。”言欲说得很轻。
裴松凛的死在他心里一度成为了一个盘虬的死结,并且他的生活一度因为解不开这个结而变得无比混乱。
所有人都认为七十年过去了,言欲应该比当年的裴少将还要难以窥测,剑戟森森。
在战场上确实如此,但是在感情方面,言欲却是并没有多少长进的。
“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我的身份吗?”言欲看着他,眼底落了一丝丝惶然。
裴松凛只觉得自己心口一瞬间像化软的松糕,一点点陷了进去,他点点头:“记得。你是失忆的小流浪儿,被□□熏醒的人贩子带走了,辗转在各个星际的卖场。”
当少将的时候,裴松凛其实彻查过言欲的身世。
倒不是他不愿意自己喜欢的人身份不明不白,只是他想找回言欲的家人,如果可以,甚至还能把他们接到言欲身边。
但无论他怎么拷问,拐带他的星际海盗都直说言欲是他们买回来的,裴松凛剖开他们的尸体,把脑子剖片重塑,用尽各种方式也没有找到说谎的痕迹。
后来他回到言欲第一次被转手的星域,那是个法外之地,各种流窜的星盗还有异种在上面分划地盘,靠骗强夺掠过日子。
裴松凛找到了第一个遇见言欲的人,而那个人只说他捡到言欲的时候,他已经失忆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由来,在一个破旧的筒子楼里生活。
那个人见裴松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于是又告诉他一件事——有一波星际流民曾经到这个法外之地休息过,但是因为他们手无寸铁,且势单力薄,被当地的地头蛇屠戮了。
听说地头蛇是放过了几个小孩,想把他们抓去打黑工。
而那几个小孩因为亲眼目的自己到的父母亲人被杀害,受到剧烈的创伤,有几个失忆了,有几个甚至疯了。
或许言欲就是其中一个。
裴松凛根据他的话再把法外之地翻了个遍,却发现那条所谓的“地头蛇”在三年前已经死了。
死因不明。
至此,他的调查到了尽头。
当时虽然没有实锤,但裴松凛已经是默认言欲就是受了创伤的孩子之一。
知道了这点之后,他更是从未主动在言欲面前提过……就是怕偶尔触到了他痛苦的回忆,让他想起苦难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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