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如其来的亮光中,一个身影被人粗暴地推进来,伴随着怒喝声:“小兔崽子滚进去老实待着!再乱跑宰了你!”
来人踉跄两步,逆着光冲姜朝眠抬起头来。
虚影顷刻间重新变成石门落下,然而那瞬息的光亮,足以让姜朝眠看清那头似妖的白发。
他下意识就伸臂上前去接——
“伏商?!”
第024章 三合一
为了将束手就擒的戏份扮得像一些, 伏商精心设计过这副被人推进地牢的画面。
就算只是演的,这些卑贱蝼蚁的触碰依旧让他十分厌恶,所以当他踏进地牢时, 心情已然跌到了谷底。
而当姜朝眠的手碰到他时,伏商的戾气更是暴涨好几十倍。
一不小心把捆在他手腕上的绳子都挣断成几截。
“你怎么会在这里?!馒头呢?”
“你受伤了?谁干的?”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但姜朝眠的话显然被忽视了。
白发少年的手像钳子似地,紧紧抓住他两边的手臂。
梁渠夜视能力极佳, 青年白衣上的斑斑血迹, 衣物掩盖下的狰狞伤口, 在黑暗中俱是毫发毕现,狠狠刺激着他的神经。
是谁!?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胆敢动他的东西???
姜朝眠是个普通人,他看不清现在伏商脸上的暴怒神色,只以为是少年自小做农活, 粗手粗脚惯了,连连痛呼道:“轻点轻点……好疼!”
伏商一惊,这才想起来手中捏着的是脆弱易碎的人类,赶紧松开。
然而好像为时已晚, 人类的眼角泛起一圈薄红,其中甚至隐隐有水光晃动。
“……”他心虚地转过头去, 嘴里仍不屈不挠再问了一遍, “谁干的?”
姜朝眠饱含着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揉了揉自己多灾多难的手, 气若游丝:“说了你也不认识,就那天我们遇见的那个捕头, 盛丰。”
少年哦了一声,垂下眼帘, 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姜朝眠把一截崩到端木华发髻上挂着的麻绳拣下来,震惊道:“你大力士啊?这都能弄断?”
怪不得刚才抓得自己那么痛。
“我、我力气大,”伏商嘟囔道。
一旁呆若木鸡的端木华抹了把脸:有这种大法吗?那麻绳可足有手指粗细,就算是头牛也捆得!
好在姜朝眠并没有怀疑。
他以为天生神力也是修仙界特产。
经过这一遭,地牢里关押的其他人倒是醒了不少,但仍然没有人说话,只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沉默地看着他们。
姜朝眠不想引人注目,让伏商搀着他往深处找了个角落坐下,靠在他肩上喘息了两口。
待缓过刚才扯到伤口的痛楚,他才问道:“你怎么会被抓进来的?我不是让你躲在房里,哪儿都不要去吗?”
“……而且不应该啊,就你这点儿稀薄的灵力,抓了你能有什么用?”
伏商:“……”
他正在思考要不要为自己被如此看低而生气,姜朝眠又转过来,把头凑到他跟前,上下左右打量一番。
“唔,看,他们都不舍得拿虫子咬你……可见灵力低到什么程度。”
青年的语气中充满艳羡,说完还看了自己胸前的伤口一眼,马上露出摇摇欲吐的神色,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伏商:“……什么虫子?”
姜朝眠闭着眼睛,指了指那东西,“用来阻断灵力流动的。”
伏商瞥了一眼,哦,这玩意儿原来是活的。
刚才外头押送他的人倒是往他手腕上扎了一只,谁想那东西才贴上去没一会儿,就嘎嘣一声掉到地上去了,被他一脚踩得粉碎。
他还以为是什么不入流的劣质暗器。
现在想来,多半是被妖力撑死了。
伏商见姜朝眠一脸嫌恶的表情,想也不想就要伸手替他抓下来,被端木华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使不得使不得!伏公子,这虫子要是硬扯,会连带着将体内的灵脉一起搅乱,导致灵力暴动走火入魔,先前有两位仙君就是这么死的!”
这么麻烦?
伏商皱起眉头,看着那死皮赖脸扎在姜朝眠身上的东西,眼中寒意更甚。
姜朝眠恹恹道:“算了,别管。大不了我不看它……眼不见心不烦。”
伏商:“……”结果只是嫌丑吗?
姜朝眠又问:“所以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我想进山摘点灵果,没看清路,滚进了山洞里。”伏商答道,“醒了之后找不到出去的路,就随便找了个方向走,不知怎么越走越深,就到了这里,然后遇到那些奇怪的人。”
姜朝眠想起先前莫阿九的哥哥推她那一下,似乎正是将人推进一个山洞后就不见了,当下也不疑有他,急切地问:“那馒头呢?你走的时候,让馒头自己一个人留在客栈了?”
伏商见姜朝眠一副牵肠挂肚的模样,心中一直压抑的怒火居然奇怪地消散了些。
“没有,我把它托付给掌柜的照看,还付了钱,”他说。
姜朝眠紧绷的神经总算稍稍松驰了一点,连忙朝伏商道谢。
伏商没说什么,只是表情一时间有点难以形容。
“我猜我们现在要么在某座山的山腹里,要么在某处地下溶洞中。既然伏商能通过山洞进来,那肯定也有路通到外面。”姜朝眠说,“所以,逃跑应该是可行的。”
“但地牢的石门凭我们根本打不开,怎么出去?”端木华问。
伏商抬眼看了看门的方向,没吭声。他主动把人类往自己身上揽了揽,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动作中莫名其妙有一股理亏的味道。
姜朝眠拿伏商当着人肉靠垫,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端木兄,你接着说,‘填阵’是怎么回事?”
地牢外的不远处,就是端木华说的法阵。
那法阵设在山壁上,声势浩大,阵图诡谲。构成法阵各处的并不是灵器法宝,而是活生生的人。
那些经过挑选的失踪者被绑缚在法阵中,靠自身灵力维系法阵运转,直到灵力耗尽,再换上另外一批——地牢中的人就是上一批换下来的,等他们恢复了,还会再被带回去,替换现在阵中的人。
这就是填阵。
姜朝眠对修仙知识一知半解,当然从来没听过这种东西,“这法阵用来干嘛的?为什么非得要人?是幕后的人法宝不够用?”
那掳人做什么?动静又大风险不小,还不如直接派人去打劫偷窃呢,抢东西总比抢人容易。
端木华摇头:“我也不懂,从来没见过这种阵法。不过……”
“上次把我抓过去时,我远远看见那阵的末端,好像连接着这里的灵脉。”
姜朝眠身上发烫,昏昏沉沉,想都没想便随口问道:“什么灵脉?”
这话一出口,身边两人俱是一滞。
灵脉是修炼者入门之初就会学习的第一个概念,是修炼者之所以能够运用灵力的基础,也是修仙大陆的根基所在。
堂堂清风门的少门主,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伏商低头看向人类,心头那点格格不入的怪异感又多了一些。
端木华脑子一根筋,还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只是过于不学无术而已,愣过之后解释道:“就是埋在地里的那个灵脉啊。”
这个世界的灵脉其实是两种。
一种存在于人的体内,附着于人体经脉之上,另一种则是天地间自有的,与矿脉无异。
人体内的灵脉可以用来存储灵力进行修炼,但灵力却并不是人类自己天生天长的,大部分要仰赖于天地间的灵脉。
天赋好的修仙者,能吸收更多天地灵脉的灵力为自己所用,再像修路似地,把体内的灵脉从乡间小路修成八车道高速,实力自然也就强横。
而适合修炼的地方,往往就是天地灵脉纵横沃饶的地方,离灵脉越近,就越容易造就出高人辈出的仙门。
所以才会有修仙福地这种说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法阵是用来从那条灵脉里摄取灵力的?”姜朝眠听完问道。
端木华一脸为难:“我也不知道……反正、反正就算是要从里面提取灵力,肯定也没吸到法阵里面来,多半去了什么别的地方。”
法阵中的人只有被源源不断抽取灵力的份。
端木华想不通的是,这样杀鸡取卵地把灵脉里的灵力弄出来,然后呢?一个人在一定时间内能吸收的灵力是有限的,更不用说还要考虑体内灵脉的承受情况。
谁能吞下一整条灵脉?
而姜朝眠懵懵懂懂,更想不通这里头的道道。
不过,把这事简单翻译一下:他们这些人实际上就是被黑心矿主拐卖到这里来,替人挖矿的吧?
照端木华的说法,各地灵脉的具体位置算是机密,不是人人都能知道的。
所以,盛丰肯定不是最大主谋。
区区一个衙门捕头,搞不定那么大的事。
姜朝眠又问伏商:“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可有遇见熟悉的人?”
他怀疑,之前沽海城那些失踪城民中,还有像莫阿九哥哥那样的知情人,或者说,自愿参与者。
伏商一愣。
他当然不可能认识沽海的人,问题是,他现在该说有还是没有?
缄默半晌后,他低下头,下意识伸手把姜朝眠环得更紧,几乎让他整个人斜躺在自己身上。
“没……没注意,害怕,”伏商低声说。
姜朝眠果然信以为真,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别怕别怕,没事了,就算那些人再来,还有我呢。”
说罢还对端木华解释道:“这孩子打小就一个人,被欺负惯了,胆子有点小。”
端木华:“……”
他看这位小公子刚才挣断麻绳的模样,感觉一拳至少能打死一头牛,谁能欺负他?
“对了,端木兄,我刚才就想问你了,”姜朝眠突然道,“你不是说,填阵之后大家都会被掏空灵力,什么劲都使不出来。可为什么你一直精神这么好啊?”
端木华脸色一变,嘴唇仓惶地翕动两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姜朝眠正奇怪呢,几人不远处的黑暗中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
“呵,还能是为什么?因为他太废了,灵力不够用,人家看不上呗。”
姜朝眠抬头看过去,那人艰难地从地上撑起来,气喘如牛,但语气中那熟悉的尖酸意味一点也不少。
端木华一反常态,没有接对方的话。
于是姜朝眠慢吞吞开口道:“咦,这不是任剑仙君么?好巧,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我还以为以任仙君这样的身手,肯定不会落到和我们一般田地呢。”
“……”任剑冷哼一声,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姜朝眠眨眨眼,有点诧异。他还以为任剑肯定会跟他对骂三百个回合,这么软绵绵的风格可不像他。
实际上,任剑想要对他咒天骂地的心一向是矢志不渝的。
但一来是因为现在没力气,二来……他眼珠子还在盯着姜朝眠四周,转了好几圈,生怕又蹿出他那只怪里怪气的猫。
虽然猫应该不会对他如何,但任剑想起自己那只惨死猫腹的噬魂蛛,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姜朝眠见对方不说话,也没兴趣继续跟他掰扯,拐了拐端木华:“我们往里走看看,万一里面有出路……”
“你们别异想天开了。”
那边,任剑终于确认完姜朝眠的猫没有跟来,声音中恢复了一点自信。
“这里的岩壁能在一定程度上阻隔灵力,就算拿掉身上的摄灵螟,就凭你们那三瓜两枣的灵力,也不可能轰开石门。”
姜朝眠不耐烦了,心道这人怎么跟尿不尽似的。
“你既然懂这么多,那你来?我们行不行不知道,反正这门只靠你躺在那儿动动嘴皮子,肯定是嚼不坏的。”
任剑气道:“我、我只是想让你们不要自不量力!到时候提前惊动了敌人,反把我们大家给害了!你知不知道,外头那个法阵最后可能是要拿命来血祭的,万一血祭时间提前……!”
任剑此话一出,漆黑的地牢安静不再,响起接二连三的抽气声。刚恢复过来一点的仙门子弟们又遭此噩耗迎头痛击,慌作一团。
“什、什么意思?血祭……是我想的那个吗??”
“所以我们不仅要被榨干灵力,最后连命也保不住?”
“师兄,怎么会这样啊……之前师父明明说过这顶多是个丙级任务!”
“你乱说的吧?!那法阵大家都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最后还要血祭?”
“……”
姜朝眠闻言转过头去,对伏商和端木华说:“说得好浮夸,他多半是在吹牛,别怕。”
一贯胆小的少年这会儿反倒没什么反应,面色平静地嗯了一声。
听得清清楚楚的任剑:“……”
他再看看自己身边手忙脚乱的人,恨铁不成钢地吼道:“我没胡说!你们平时都不研究阵法的么?但凡多翻几本古书就该知道,几乎所有需要用人来填阵的都是禁忌阵法,这种阵最后通常只有血祭一条路可走!”
人群陷入一片恐慌的死寂。
姜朝眠有点惊讶的声音响起:“哟,我以为他除了夸海口别的都不会呢。”想不到还真懂一点。
任剑:“……”
他咬牙切齿瞪着姜朝眠,嘴上依旧振聋发聩:“你们怕什么?就算这个法阵危险,我们背后还有蓬莱书院!青禾仙君一定会带人来救我们的!”
19/100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