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比姜朝眠还要提前很早来到这里。
他本来以为,只要他动作够快,处理完事情就回去,说不定人类还没有回到院子里睡下。
谁知才说了几句话,人类就忽然带着他的气息,出现在离自己不远的范围内。
为了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找到他的仆从,伏商只能委曲求全,先装出迷路的样子被抓进来。
但那时他并不知道,姜朝眠竟然会被他们所伤。
既然敢把主意打到本尊的所有物身上,那就都别活了,不如送你们一起上路吧。
伏商面无表情地将人类暖和的身体抱紧了一点。
他感受了一下,觉得伤口治疗得差不多了,不会太痛,但又不到完全恢复的地步,便及时地停了手。
和在白猫身体中时一样,把下巴颏放在青年的头顶,再自然不过地来回蹭了蹭。
没注意旁边不远处的端木华捂着眼睛,面红耳赤地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啊,所以那天晚上,终归还是他搅了人家的好事吧!!
*
枯半岭的某处山腹中,往下深走数十丈,嵌着沽海城方圆几百里的唯一一条灵脉。
一名身着官袍的瘦削男子带着黑色纱笠,立于灵脉上方的峭壁上,静静看着幽蓝色的灵力之河流淌。
峭壁下方的移星换灵阵正在平稳地运转着,一刻不停地抽取着阵中人的灵力。
“主子,”盛丰被人带到男人身后,朝他行了个礼。
男子取下纱笠,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看年纪不过三十几岁,却有着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看上去有着和盛丰如出一辙的疲惫。
这就是沽海城现在的城主,尤闻双。
“事情办得如何?”尤闻双问道。
盛丰答:“都妥了,和主子计划中一样。目前还没有援军过来,就是那个青禾有些狡猾,暂时还没抓到。”
尤闻双叹了口气:“青禾是蓬莱书院第十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不好对付是正常的。他能被派出来,说明我们沽海的失踪案,其实比想象中更受书院重视。”
他停了一下,微微笑起来:“不过,这时候还不派人,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就是辛苦你们了,明明没什么灵力傍身,还要费劲和这些人周旋,多注意安全。”尤闻双说。
盛丰很是动容:“城主这也是为了我们整个沽海城的城民,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等主子大功告成,就再也轮不到他们骑在我们头上,仗势欺人了!”
尤闻双看着灵脉感叹:“是啊,我们沽海城,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对了主子,我听乌大哥说,有个很厉害的神秘人准备帮我们?”盛丰问。
“嗯,”尤闻双对属下知无不言,“前几个时辰,那位还在同我商谈,但后来他突然有事,已经离开了。”
那人没有露面,来路不明,却向他展示了极为恐怖的灵力。那种程度的实力……堪与蓬莱三大长老一战。
而且最重要的是,神秘人似乎也和蓬莱书院有仇,这让尤闻双吃了颗定心丸。
有了神秘人的帮助,他就能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将灵脉中转化出来的灵力化为己用。
盛丰听说神秘人离开了,有些担心:“那他还会回来吗?”
“会的,放心好了。”尤闻双笃定地说。
他答应了那神秘人,只要帮助他办妥此事,等法阵一成,这条灵脉尽可归他所有。
这样的交易条件,对那人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他有什么理由放弃?
“今天的法阵情况如何?”尤闻双问。
“和之前一样,一切正常。”盛丰道。
尤闻双再次看了看灵脉的状况,缓缓地说:“不用等青禾了,等明日法阵最后一次运转结束,就举行血祭。”
第025章
姜朝眠被吵醒的时候, 还有点起床气。
因为地牢中黑漆漆不见天日,无法得知当下究竟什么时辰了,让他有种半夜被人打断了睡眠的感觉。
而且梦里, 他趴在自己软乎乎的温暖大床上,馒头正在他屁股上踩奶……
他还来不及细细回味, 这一切就被一个中气十足的雄浑男中音打碎了。
那声音骂骂咧咧道:“老头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随便掉进个坑里, 都能遇到你们这伙子孽根祸胎来填土!一群遭报应的玩意儿!”
姜朝眠眉头拧得像麻花, 揉着眼睛看向声音的来处:“那边那位……嗯?老爷子, 怎么是你?你……你看戏都看到这里来了?!”
坐在地上指天骂地的,正是前几日在戏楼子里直言他灵力不行的那位老者。
姜朝眠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明明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丝毫不显疲态, 和他这把能一口气唱完忐忑的肺活量实在相得益彰。
郑瞿风——那看戏的老头子见了他先是一愣,接着莫名其妙露出一副如鲠在喉的表情,哽了好半天才气咻咻地说:“看个鬼戏!你刚才没听见吗?老头子我掉进坑里了!不知怎么滚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姜朝眠:“……”
所以掉进坑里不是个比喻手法,而是白描吗?
这么说, 他也跟伏商一样,也算是走错路的……
不是, 这破地方的保险措施是不是也太随便了?怎么什么老弱病幼都进得来啊。
姜朝眠下意识地拿视线去寻伏商,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我、我怎么睡到你身上来了?!”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站到一边。
怪不得他一晚上没觉得这山洞里的石头地硌人, 敢情是一直坐在人家的腿上,大半个身子都贴在一起!
姜朝眠当场就恨不得挖个地宫住进去。
就算再怎么把伏商当小弟弟看, 这种过度亲密的行为还是太离谱了。
更何况,伏商平日里看起来也不喜欢跟人接触, 感觉就是个十级社恐。
“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是昨晚烧糊涂了,”姜朝眠涨红了脸对伏商道歉,“没压着你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应该把我推开让我睡地上的……我那么重。”
姜朝眠被慌张和尴尬的情绪冲昏了头脑,压根没发现他起来时,伏商的手揽在他腰上,下巴还蹭着他的肩膀。
完全没有社恐的自觉。
伏商则奇怪地看着自己的人类:“没有,不重。”
他一只手拎起两三个人类都很轻松,怎么可能重?人类为什么会在意这种奇怪的事。
倒是那大嗓门的老头……伏商往前走了两步,扫了那人一眼,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早知道隔音结界就晚一点撤掉了。
要不是怕有人发现,他现在说不定还能多抱一会儿热乎乎的人类。
伏商看向郑瞿风时,郑瞿风也在用余光偷偷地瞄他。
但等当真撞上了白发少年的目光,他又立刻移开眼睛,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后蹭了两步,试图把自己埋没在人群之中,连嘴里没停过的咒骂都变成了轻悄悄的嘀咕。
嘶,麻烦啊。
“小伏,你快来看!”姜朝眠在叫他。
伏商漫不经心地把视线收回来,抬步走回姜朝眠身边。
姜朝眠兴奋地扒开肩头衣服上裂开的口子,把脖子伸到伏商面前,“好神奇,我睡了一晚以后,感觉伤口都不怎么痛了。我刚才让端木兄帮我看了一下,他说好像愈合了很多,你快看看是不是真的?”
伏商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端木华。
端木华后颈一凉,火急火燎解释道:“不不,黑灯瞎火的,我其实也没怎么看清……”
“可你刚才明明斩钉截铁地说我好多了啊,端木兄!”姜朝眠不满意了。
端木华嘟嘟囔囔:“我知道什么……我就是个瞎子,我什么也不懂,看不见看不见…… ”
他连连摆手,一边往后退,一边腹诽道,姜兄自己不拘小节,真是害我不浅。
伏商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装模作样上前查看一番:“嗯,好多了。”
甚至有点治过头了,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自然愈合的。
他满不在乎地把衣服掖回去。
——但谁又能看到呢?
姜朝眠原本就感觉自己身上松快了许多,如今一听人家说自己果然好了,整个人越发神清气爽,赞叹道:“真想不到,这地牢还挺适合养伤啊!”
伏商:“……”
“也谢谢你啊小伏,”姜朝眠又笑眯眯转向他,“昨晚要不是你抱着我,让我在地上睡一晚,今天肯定好不了这么快。”
伏商淡定地点头:“嗯。”
“行了,你们的废话留到出去以后再慢慢说。”
任剑从人群中站出来,神色中带着焦躁,“用不了多久,上一批填阵的人就会被换下来,到时候我们都会被带走。一晚上过去,你到底有没有想出办法,我们要怎么逃出去?”
姜朝眠没吭声。
任剑恼怒道:“姜朝眠!你说话啊,别装傻!”
姜朝眠指指自己:“啊?你在跟我说话?”
任剑:“……你!不是你是谁!”
姜朝眠一脸困惑:“可是你为什么要来问我?”
“不是你昨天提议的,要让大家一起想办法的吗!那办法呢?”任剑急道。
姜朝眠:“对啊,你们想出什么办法了,快说啊。”
任剑:“…………”
姜朝眠看他:“怎么?难不成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危险,是我请你们来替我帮忙的?还是说,你这是准备代替大家,认我当个老大啊?”
任剑顿时哑火了,他身后原本躁动不安的仙门弟子们也随之变得鸦雀无声。
是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没理由要对谁负责。
他们只是昨晚一时受了姜朝眠的鼓舞,下意识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于是也想当然地认为,既然是他提出了建议,那他就要负责到底。
不过,现在要这些心高气傲的年轻修仙者承认姜朝眠是领头的,那也不太可……
“那我们现在认你当老大,你就能告诉我们办法吗?”任剑一脸勉为其难,粗声粗气道。
众人:“……”
姜朝眠:“……”
姜朝眠无语道:“第一,我刚才的意思其实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问我没用。第二,我没兴趣当老大。你要是有办法,我倒可以叫你一声老大。”
猪队友,真是每个打工人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他都开始同情起任剑的师弟师妹来。
任剑再次变成了锯嘴葫芦。
郑瞿风躲在人后,呼哧呼哧地忍笑。这小年轻,跟他还有那么点相似之处。
不过,别看姜朝眠面上表现得人淡如菊,处变不惊。一扭头只对着伏商和端木华两个自己人时,还是忍不住露出满腹忧心。
他后来又确认过,填阵时是人先进阵,待阵法开始运作后,摄灵螟才会被取下来。
没有分毫可以钻的空子,要去哪里恢复灵力呢?
他心事重重地看着白发少年,“我和端木兄也就算了,本来就是为这事来的,遇上什么都是命。可怜小伏商是个无辜的,平白无故被卷进来……怎么能让你在这里丢了性命?”
伏商一脸平静:“我没关系。”
反正就算所有人都死光了,他也可以随时带人类走。
谁知姜朝眠说着说着,突然狐疑起来:“不对啊伏商,你说你进山摘灵果,摘什么灵果要大晚上进山?而且我不是给了你一袋子钱?你还摘灵果做什么?”
“……”伏商没想到对方隔了这么久才起疑心,一时居然想不到合适的借口,呆立在原地。
姜朝眠盯着他,越看越觉得有鬼:“你老实说,你该不会是跟着我进来的吧?!”
伏商噎了一下,只得顺着他道:“是。”
“什么时候看到我的?为什么要跟着我?”姜朝眠问,“难道……难道你是看见他们绑我了?所以想伺机来救我?”
本来还没编好答案的伏商:“……嗯。”
姜朝眠感动道:“你这孩子,不是说了让你别瞎跑吗!就算看见我被抓了,也该自己躲远一点,怎么胆子这么大,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敢跟进来!”
伏商越说越顺口了:“担心你……哥哥。”
姜朝眠目光灼灼,伸出手掌,满怀慈爱和歉疚地摸了摸伏商的头。
从今天起,这孩子就是他亲弟了!
目睹了全程的端木华表示,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把审问这活儿干得这么利索过——
自己问了自己答,一点也不麻烦别人。
不愧是他姜兄。
伏商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头不要主动往姜朝眠的手心蹭,忽然一顿,转头看向地牢深处。
“有人来了。”
端木华傻乎乎地张大嘴巴,“啊?有人来了?谁?”
他这一嗓门不小,喊完之后,地牢里所有的人都望向这边。有人嗤了一声,“端木家这小子被吓糊涂了吧?门都没开,谁来……”
那人话音未落,只见先前姜朝眠一行人探过的地牢深处传来一抹若隐若现的幽光。
那光点越飘越近,越飘越近。
一张青幽幽的脸庞也随之从幽光背后浮现出来。
端木华离得最近,见此情景,当场嗷一嗓子蹿到了姜朝眠和伏商身后:“妈呀有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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