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越发让吴丛认定,他刚才那一下不过是撞了大运,变得更加狂妄起来。
“你小子不是嚣张吗?!让你嚣张……给我去死!!”
吴丛满脸鲜血未干,看上去本就阴森恐怖,加上那张刻薄嘴脸和怨毒的表情,一时间居然和恶鬼没什么两样,看不出半点修仙人应该有的浩然正气。
姜朝眠看得心惊肉跳,按捺不住想要拔剑上去帮忙,局势却陡然一变——
伏商一剑缠住吴丛的鞭子,往外顺势一扔,吴丛像个不由自主的陀螺一样,旋转、跳跃、闭……猛然撞向两名举着剑的大汉身前。
为了不将他捅个对穿,那两人手忙脚乱收剑,三人便结结实实砸在一起,摞成了一个标准的人大校徽。
接着,伏商飞身上前,抬掌轻轻一送,惊涛骇浪般的灵力在眨眼之间冲入三人体内,直将几人拍出去十数米远,整整齐齐地摔向地面,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姜朝眠:“…………”
伏商走过来,看着张大嘴巴一脸目瞪口呆的姜朝眠,谨慎地解释道:“没砍他们,没有血。”
姜朝眠:“……”
他回过味来:“你……你该不会是怕我犯恶心,所以才故意没用剑的?”
伏商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姜朝眠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是不是傻?拼命的时候,命重要还是恶心重要?万一失手受伤了怎么办?!”
伏商歪了下头,想了想说:“不会,我灵力强。”
言外之意,就算不用剑,他也胜算在握。
姜朝眠:“……”
他现在怎么有种学渣被学神碾压的即视感?
但不管怎么说,伏商打赢了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他也不再追究,拉着少年左右检查一圈,确认他没有哪里受伤之后,抬腿往那几人的方向走去。
吴丛和他的两名随从躺在地上,浑身充斥着抽筋断骨的剧痛,看见他们走过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反击,却顶多只能坐起来吐出几口鲜血。
姜朝眠嫌弃地退后两步,问道:“这位无礼公子,现在还收保护费吗?”
吴丛说不出话,仇恨又惊恐地看着他,喉头涌上新一轮的腥甜。
姜朝眠语重心长指指点点:“修仙人当以匡扶正道为己任,你这么搞,分明是邪道嘛,当心遭雷劈。你看,我弟弟这回手下留情,就不要你们的命了。你回去好好养伤,别再出来乱跑了,啊?”
吴丛:“……”转头又吐出一口血来。
那两名大汉先缓过了劲,歪歪斜斜地爬过来,扶起吴丛就要御剑而去。
姜朝眠:“等等……”
几人动作顿时加快,连吴丛的鞭子都没顾上拿,一爬上剑就咻地飞走了。
“……”姜朝眠难以置信地冲着半空大喊,“你们的同伴……还在地上!不要了吗?!”
可是天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姜朝眠:“……”
姜朝眠面色难看地跟着伏商回到小院门前,闻着那股浓郁的血腥味,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回放起刚才的画面,停下来坚决不肯再往前一步。
伏商让他在门口先等着。
进去一看,那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索性一剑抹了他的脖子,给他一个痛快。又把剑身顺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重新出去乖巧道:“哥哥,他死了。等我把他运出去埋了,你再进来。”
姜朝眠听说人已经死了,一时间有点恍惚,默了半晌才道:“……好,辛苦你了。”
他有些腿软地走到旁边的田埂上坐下来,看着不远处的村落发呆。
伏商动作极快,不消片刻就重新出现在姜朝眠身边。
他小心翼翼地在人类身边蹲下,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莫名绷紧了身体。
“哥哥,你……生气了吗?”
姜朝眠回神,茫然道:“啊?什么?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杀了人,”伏商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眼神。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他已经无数次见过人类投向自己的眼神。
尤其是在杀戮之后。
那是一种畏惧的,戒备的,视若异端的,无时无刻不在居高临下谴责着:看,这就是你们梁渠一族带来的生灵涂炭。
他本来应该对此感到习惯和不屑一顾,此刻却非常害怕在姜朝眠眼中看到相同的眼神。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温柔地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第一次杀人,你也吓坏了吧?”姜朝眠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柔和的抚慰意图,“别怕,我知道你是为了救……唔,救我。”
虽然这么说,稍微有点违心,即便真被那人毛手毛脚占点便宜,他也不会少块肉……但姜朝眠对这种社会渣滓一向没什么同情心,现在当然更要坚定地选择护短。
“就算你一开始没下狠手,你看他们像是会对我们手下留情的样子吗?最后打起来,迟早也是个鱼死网破,”姜朝眠安慰道,“我们这算正当防卫。”
伏商没听懂最后一句,缓慢地眨了眨眼,问:“你不怪我?”
“我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姜朝眠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可是你看起来不开心,”伏商坚持道。
姜朝眠挠挠头,最后承认道:“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死人,心里有点不舒服。虽然他是自作自受……”
修仙大陆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这里尽管同样有道德束缚,却不像现代社会存在严格的法律,人的生生死死恩怨情仇好像要随意得多。
可他毕竟是现代人,对于有人因他而死这种事,接受起来总归还是需要时间。
“反正,这跟你没关系,别多想,”姜朝眠说。
伏商盯着他,深潭似的眼睛里好像翻涌着十分复杂的情绪,再细看时,复又归于平静。
“下次我会小心一些,尽量不杀。”
说完,伏商又在心里默默添了一句,至少在你面前。
姜朝眠闻言一愣,揉了揉他的头,感动道:“好,不过要在能保证你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因为比起别人的生死,我更在意你。”
这一下,呆若木鸡的人顿时变成了伏商。
直到姜朝眠把他拉起来往回走时,他还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类,两只脚犹如踩在棉花上,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你说什么?”伏商傻乎乎地看着人类在他面前左右摇晃的手。
姜朝眠:“……”
姜朝眠狐疑地打量他,大声道:“我问你馒头呢?”
“……”伏商猛然倒抽一口冷气。
完了!他回来的时候,忘记把兽身变出来。
姜朝眠看他那表情,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不会吧?!你不会把咪咪落在林子里了吧??”
伏商:“……”
姜朝眠把伏商的沉默当成了默认,这下真有点上火了:“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粗心!万一它迷路怎么办?万一被野狗叼走怎么办?哎呀!快走,赶紧带我去找它!”
伏商声音都虚了一半:“不、不用,我知道在哪,我马上就带回来!”
说完,像是被鬼撵了一样,跑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姜朝眠:“……”
姜朝眠疑惑地摸摸脸,“我刚才有那么凶吗?”
日落时,姜朝眠终于抱着猫,在屋里坐下来喘了口气。
院子里的血迹都被伏商打扫干净了,可惜菜地毁得不成样子,什么草啊葱啊全连根拔起。
伏商要姜朝眠教他施法,把地重翻再一遍,姜朝眠懒懒地捏着馒头的后颈,说:“算了,本来就是种着玩的。累了,不想玩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出了这一档子事,临漳这地方大概率是待不下去了,哪里还能容他们慢吞吞种地。
果然,不等太阳完全落下地平线去,住在村口的王大娘就急急忙忙地跑进了他们家。
“朝、朝眠仙君!不好了不好了……吴家那两位仙君带了好多人到村子里来,逼着大伙儿给他们带路!说、说是你杀了他们家的人,要来替他们弟弟讨回公道,除……除魔卫道!您赶紧带上弟弟从村后头走吧!”
姜朝眠正在吃鱼片,不慌不忙放下筷子,给她倒了一杯水,“大娘您先别急,喝口茶润润嗓子。”
王大娘一拍大腿:“不急就来不及了!哎呀,您不知道,这吴家可跋扈着呢!往常那些没门没派的仙君都是被他们撵走的,害得咱要办点事儿只能花贵价找他们帮忙……这些人指定是来找你茬了。听大娘的,你们快走!”
王大娘其实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凭着直觉,认为姜朝眠这样和善的人,绝不可能是坏人。
姜朝眠十分感激,温和道:“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王大娘:“……啊?”
只听轰隆一声,屋子外面的整个篱笆墙被人轰得粉碎。
她扭头一看,吴家两兄弟领着数十人,气势汹汹闯到竹屋面前,身后还跟着大半个村子的村民。
王大娘:“……这可怎么办啊……完了完了……”
姜朝眠粲然一笑:“嗯,是完了。”
“他们完了。”
第061章
眼看外面的“大军”越来越近, 王大娘成了屋里唯一一个坐立不安的人。
小姜仙君一脸的从容,仿佛盘子里没吃几口的鱼远比外头那群人重要多了,还有心思热情地邀请她也坐下一起吃。
他那弟弟脸上表情倒是冷得很……
但瞧着也不像担心, 更像对外面的嘈杂感到不耐烦。要不是他哥一直往他碗里搛菜,感觉他迫不及待就要出去跟那些人拼个你死我活。
王大娘神情惶惶, 还想说什么,外头传来一声怒喝。
“姓姜的, 滚出来!!!”
领头的吴家人进了小院后, 没有再冒冒失失地冲进那栋窄小的竹屋中, 而是谨慎地停在门前,叫起阵来。
伏商虚虚握起的手掌在桌下失望地松开。
怎么没有闯进来?
最好是一起闯进来,他就可以借口自己受到惊吓,一次性解决掉这些嗡嗡叫的苍蝇。
虽然他刚刚答应过不轻易杀人,但如果事发突然, 人类应该可以理解吧?
伏商偷偷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小人类,谁知姜朝眠也正在看他:“吃饱了吗?”
伏商连忙敛去眼中杀意,点点头。
姜朝眠便转头对一脸担忧的王大娘道:“大娘,您就在这儿待着, 别出来。”然后拉起伏商:“走,等会儿跟在哥身后。”
门外, 为首的两个男人一高一矮, 一胖一瘦,高胖是吴家大公子吴丕, 矮瘦的则是吴家老二吴旦。
虽然兄弟俩形状差很多,但两人的五官还是有不少相似之处, 都是一副尖酸相,一眼就能看出和先前的吴丛是一个妈生的。
见到他们二人出来, 高胖的吴丕先怒气冲冲地开了口:“就是你们俩打死了我弟弟和他的侍卫们?!”
姜朝眠没料到对方的开场白会是这句,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反问:“……你谁啊?找错人了吧?”
不怪他发懵,伏商虽然是杀了一个男人不假,但那吴丛和他两个手下逃跑时,明明精神百倍,身上连个窟窿眼儿都没捅上,怎么就死了?
吴丕见他这副样子,还以为他是想耍赖,当即向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们悲愤扬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我吴家在临漳盘桓多年,时刻惦记着要保护大家不受妖魔鬼怪的侵扰,一心为天下苍生的安危殚精竭虑,不想却遭此横祸……”
姜朝眠:“……”
这什么修仙界的领导,怎么跟他们那边一个味儿啊?
吴丕道:“前些时日,我家小弟听闻有外来者在城中宣称可替人收妖,便想着前来拜访,也为大家一探虚实。谁知他不过问了这二人几句,他们便恼羞成怒,不由分说对着小弟和他的随从喊打喊杀。可怜我小弟出门不过半日,再回府已是遍体鳞伤。如今他那几个忠心耿耿的侍卫皆已丧命,唯有他靠灵药吊着一口气,也是凶多吉少。”
“大伙儿评评理!这两人是不是杀人凶手!?该不该死!?他们来历不明,邪恶至斯,焉知是不是……”
“等等。”姜朝眠开口打断他的慷慨陈词。
“他们的确到这儿来过。不过人回去的时候可是好好的,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既然到家才死的,那你凭什么说是我们杀的?”姜朝眠问。
“我还想说是你杀了你弟,现下来栽赃我呢。”
“你放屁!”吴丕咆哮道。
一旁的吴旦比吴丕情绪稳定得多,阴沉着脸说:“是,他们回来的时候身上没有外伤,但没过多久就接连吐血,吐出来的血里还有碎了的内脏!除了交过手的你们,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吴旦说完,上前一步盯着姜朝眠背后的伏商。
“我弟说,动手的是一个白头发的小子。哥,你看这人长得就妖里妖气,别是什么妖鬼化的形吧?”
姜朝眠冷笑一声,挡在伏商身前:“打不过就泼脏水说人家是妖怪,你们吴家这些年在临漳,该不会都靠着这个铲除异己的吧?”
吴丕:“你胡说什么?!”
姜朝眠神情凝重:“乡亲们,你们可要擦亮眼睛。想想过去被吴家杀掉的那些怪物,到底是真的怪物,还是被他们污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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