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闾丘侯往右侧走了两步,他的脚下陡然亮起一个完整的伏妖阵!
并且从法阵的位置看,他刚从树下走出来的时候,脚下就已经开始布阵了。而刚才那些狂妄自大的挑衅,不过是为了转移他们的视线。
意识到这一点,姜朝眠身上的冷汗越发不受控制地往下淌,这人太狡诈!
他现在眼前全是重影,但即便看不清楚那法阵的模样,也能感受到阵中传来的凌厉杀气。
不行,伏商有伤在身,体内还有咒钉克制,肯定打不过……
他揪住伏商的衣领想让他先走,却感觉对方温热的手掌轻轻替他擦去额头的汗珠,然后小心把他放了下来。
姜朝眠急得要疯,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种闲情逸致:“伏商——!”
姜朝眠抓了个空。
随后,耳边响起一声类似虎啸的怒号,眼前唰地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
好大好大一只猫……差不多快赶上他在太清山的小楼那么高!
白色巨兽迎着闾丘侯的剑,跃到半空中猛冲过去——姜朝眠的心跳霎时飙上两百——然后眼睁睁看着平日里踩过他胸口的猫爪子一脚踩碎了那个法阵。
盛气凌人的伏妖阵就像坏掉的电灯泡一样,虚弱地闪了两下,彻底归于寂灭。
姜朝眠:“???”
而后,那只看起来肉乎乎又笨拙的爪子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速度,一巴掌将闾丘侯和他的剑甩了出去。
不等他落地,一大团翠绿鲜亮的火焰从梁渠口中喷涌而出,将闾丘侯整个吞没进去,从头烧到了脚。
姜朝眠没能听见一声惨叫,也看不见闾丘侯在火中是如何挣扎的,只看这那团火兴高采烈地烧了约莫两三分钟,渐渐趋向熄灭。
人不见了。
铁灰色的剑变成了黑灰色,宛若一截焦炭,掉落在地上,碎成几段。
梁渠甩了甩头,缩回普通老虎的大小,落地转头向姜朝眠跑来。
姜朝眠呆呆地任由那颗大猫的头在自己腰间拱了几下,才慢慢回过神来,啪啪地拍了两下手掌:“小伏……我以后是不是得叫你大伏了……”
大猫歪歪头,疑惑地问:“为什么?”
姜朝眠摸着手感极佳的梁渠毛,想起刚才那座“猫楼”,心有余悸地说:“太大了,以后咱用不着那么大的……”
话音未落,姜朝眠忽然用手痛苦地捂住胸口,“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直直地往前栽倒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的瞳孔里最后倒映出的,是伏商无限趋近的俊美脸庞,只是那张脸上的表情混杂着罕见的恐惧和失措,近乎扭曲。
对方好像说了什么,但姜朝眠已经完全听不见。
他想说不要怕,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来。
就此坠入无边无际的沉沉黑暗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姜朝眠在昏昏沉沉中,感觉到有什么尖尖的东西在往自己手臂里钻。
他第一反应是那姓宁的死变态又在给他扎针,于是抬起手就想给他一巴掌。
谁知抬了半天,压根感觉不到手在哪儿,身上还像被大卡车碾过一样,痛得想大喊大叫。
姜朝眠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叫了,他嘴唇刚一张开,还没听见自己叫,立刻听见伏商欣喜若狂的声音:“哥哥?哥哥!来人!哥哥醒了!”
接下来,他被人极其小心地揽进一个暖和的怀抱。
伏商的嗓子哑得像几个月没睡,在耳边一叠声地反复叫他:“哥哥,哥哥,哥哥。”
姜朝眠在这单曲循环的闹钟声里,费了老大力气,终于颤巍巍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床边围了一圈人,有巫族的两位长老和圣女,有端木华,居然还有他的师兄林汀。人人脸上都挂着沉重的担忧和愁绪,简直像来给谁送终……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头顶。
姜朝眠的脸颊被捧起一边,转向身后抱着他的人。
伏商的眼底沉着浓厚到疯狂的郁色,手上动作却轻得像在拈起一片飘飘欲飞的羽毛,叹息道:“哥哥,你终于醒了。”
姜朝眠混身疼得发麻,只能以额头蹭了蹭他的脸以示安慰,开口问:“我怎么了?我睡了多久?”
端木华呜咽着抹了一把眼角,“朝眠兄,你都快昏迷一个月了!可吓死我们了!”
姜朝眠:“……”啥???
差点当了植物人的姜朝眠一脸困惑:“我……我这是怎么了?圣沅给我下的到底是什么毒?”
既然他现在醒了,是不是表明毒已经解了?
巫易摆手:“毒没事……也不是毒,那群狗玩意儿给你下的就是枯骨祸,姜公子不必担心,对你无碍。”
姜朝眠:“????”
枯骨祸怎么会到书院手中?
“那我现在这是……”姜朝眠更茫然了。
“要是中毒就好了,”一个陌生中带点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
姜朝眠:“……”不是,这是哪位兄弟这么不会说话?
然后,说话的人走进屋子里,径直走到床前摸了摸脉,面色沉重,“你这可比中毒麻烦多了,小子。”
姜朝眠呆滞地看着屋里出现的人,半晌忽然反应过来:“郑……郑老先生?!”
郑瞿风微微颔首,而后皱起眉头:“我当时不是提醒过你么?如果不想死,就不可再随意使用灵力。”
“我没用啊,我明明就天天偷懒……”姜朝眠理所当然地回道。
抱在他腰间的手蓦地紧了紧,但很快好像怕弄痛了他,立刻又松开来。
姜朝眠回过头,看见伏商面无表情地咬紧后槽牙,仿佛在跟自己较劲。
他反应过来,轻声解释:“那天……不是紧急情况嘛。”
第107章
伏商垂着眼, 鸦羽似的睫毛在眼皮下方投下一片阴影。他紧紧扣住姜朝眠的腰,面容上现出少许痛苦的抗拒,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其他人也没有说话, 屋里弥漫着一股消沉苦闷的气氛。
唯有郑瞿风的表情相对正常,走上前伸手:“老夫先替你取针。”
姜朝眠这才发现, 自己的手臂上扎了满满的银针。联想起之前在太清山上的遭遇,哪怕知道这是在治病, 他也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轻点, ”伏商带着戾气开口。
姜朝眠:“……”
姜朝眠小声地提醒伏商:“对老人不能这么没礼貌, 而且人家这是在救我,你客气点。”
伏商冷冷地哼了一声,抬眼看郑瞿风:“我对他已经很客气了。”
姜朝眠也不知道这爱吃瓜的老爷子哪里招惹了他,但再看郑瞿风,居然也没有反驳, 一脸平静,甚至还能隐约看出点诡异的愧疚。
姜朝眠:“??”
待到郑瞿风轻手轻脚取完了他手臂上的针,姜朝眠道了声谢,才问:“老爷子, 您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在沽海时,这位老前辈明明一副逍遥事外碌碌无为的样子, 他还以为是他的同道中人, 现如今怎么又变成医仙了?
郑瞿风收了针,放下手中药箱, 看着他欲言又止。
身后的人出声道:“你们都出去。”
其余人鱼贯而出,贴心地替他们掩好了门, 姜朝眠刚以为郑瞿风要开口讲述什么惊天动地的秘辛,就听伏商说:“你也出去, 我现在不想听。”
郑瞿风叹了口气,朝伏商微微一屈身,当真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姜朝眠:“……”
“你怎么把他也撵走了?你不想听我想听……啊……”
姜朝眠的疑惑还没说完,猛地落入一个密不透风的怀抱,原先坐在身后老老实实当靠枕的人把他轻轻往床上一放,然后欺身抱上来。
抱得很紧很紧,动作却压抑着,生怕弄疼了他。
姜朝眠的耳朵唰地烧成一片。
虽然过去也没少这样被抱,但从前他总拿伏商当小孩子,得知真相后又总觉得这不过是一些猫咪的习惯,现在姜朝眠厘清了自己的想法,再这么亲密多少有些受不了。
“……怎么……”
他红着脸想推开伏商,忽然觉出不对。
抱着他的人好像在发抖……不仅如此,他的颈窝处还有什么潮湿的东西滚了进去。
姜朝眠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小伏,你哭了吗?”
伏商不吭声。
过了良久,才从耳边传了一声闷闷的“没有”,还带着明显的鼻音。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姜朝眠从没见伏商哭过,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心里泛起一阵酸软,赶紧抬手一下一下地摸着少年丝绸般的银发,安慰道:“别哭了,我没事。这不是醒了么……对不起啊,吓着你了。”
伏商仍是不吭声,手上却把人抱得更严实,像只大型树懒,手脚并用扒在姜朝眠这棵小树上。
姜朝眠哄了半天也不见好,忽然一顿,语气严肃地说:“伏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少年一窒,缓缓从姜朝眠肩膀上抬起头来,眼眶猩红,就连鼻尖也带着微微的红肿,看上去可怜极了。
他注视着姜朝眠,颤声道:“什么事?”
姜朝眠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想过了。”
“……我也喜欢你。”
一颗心正悬在半空中的伏商露出呆滞的表情,像动画片里被雷劈中的汤姆猫。
姜朝眠看得想笑,忍着疼略微凑上前一点,看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我们可以试着……在一起。”
伏商的脸就像傍晚天边的火烧云,慢慢一路红到了脖颈,眼睛里窜过几缕亢奋的金芒。
两人靠得很近,胸腔里怦怦的心跳声连成了一片,根本分不出你我,呼吸像发丝一样纠缠在一起。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能亲在一起。
亲吧,姜朝眠面红耳赤地想。
他忘了刚刚想要安慰伏商的打算,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气氛很适合接吻。
他扬起下巴,一寸一寸挨向少年,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那双墨黑带金的瞳仁随着他的靠近不受控制地放大……
嘭!
一阵白烟突然在面前冲天而起,姜朝眠短促地惊叫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身上抱着他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半大的雪白“猫”崽趴在胸口。
肉垫是粉色的,大尾巴是蓬松的,一双金瞳是充满惊慌和茫然的。
姜朝眠:“…………………”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伏商?”
“喵呜~”小猫崽昂着头应了,接着一个鹞子翻身落到床边,整个猫惊慌失措地在原地打转——
“喵喵喵喵嗷嗷呜咪咦???”
我怎么不能说人话了???
姜朝眠:“…………”
郑瞿风被人火急火燎带过来时,还一脸的茫然。
谁知一踏进房门,就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情景。
一只幼兽形态的梁渠蜷作一团,窝在青年的颈边,一边用额头去蹭人下巴,一边咪呜咪呜叫着,那双本该杀意凛然的兽瞳中竟然还带着盈盈水光……
噗。
饶是郑瞿风活了上千年,也没能忍住这口想笑的气。
虽然这笑声微弱到根本不起眼,但姜朝眠怀中的小兽耳朵一竖,依然炸起了一圈毛,扭头对着他就是一顿怒吼。
“嗷呜呜~”
又嗲又软,和撒娇没什么两样。
郑瞿风憋得脸色铁青,咬紧牙关心道,求你了,别再凶了,再凶就真忍不住了……
姜朝眠手法熟练地捏捏梁渠的脖子,又轻挠了挠他的下巴,把发怒的猫崽安抚下去,对郑瞿风道:“老爷子,他这是怎么了?好像突然就变成这样,而且变不回去了。”
郑瞿风强忍着想要边嗑瓜子边大笑的冲动,人站在原地没动,嘴里道:“不用担心,我早料到会这样的。不必管,自己会好的。”
“什么意思?”姜朝眠困惑地看向梁渠。
伏商一扭身,把猫头埋进姜朝眠的颈窝里,拿个屁股冲着郑瞿风,不肯再看他。
郑瞿风对上伏商时还有些莫名的拘谨,眼下不再被盯着,松懈下来,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咒钉虽然取出来了,但毕竟影响不会那么快消散。我先前已经提醒过他,这段时日暂且不能过度使用妖力,更不要变为原形,否则会引起体内妖力紊乱,无法控制形态。”
“他上山之后,是不是化作了原身?梁渠原始形态的妖力运转和灵脉都与人形不同,咒钉留下的伤势尚未恢复,他很难自如控制身体。坚持到现在才变成这样,已经算是强撑了。”
姜朝眠张口结舌:“等、等等,伏商的咒钉……已经取出来了?是您替他取的??可是……可是这东西,您怎么会……难不成您就是传说中那位凌飞仙长?!”
郑瞿风有些意外:“你知道我?”
“我们本来就是要来找您帮忙的!”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姜朝眠心花怒放,抑制不住喜悦之情,狠狠地在梁渠屁股上rua了两把,又亲了两口:“咱们运气真好!”
猫崽非但没有挠他,还哼哼唧唧地用大尾巴轻扫了两下他的脸,亲热地表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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