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喜服的俊俏新郎官坐着一动不动,身上黑气冲天,脸色苍白,这画面诡异极了。
而没过一会儿,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墙上,地上都开始渗出黑气,金色法阵一闪一闪,拦不住它们从外往里渗透,黑气里还掺杂着各种模糊的充满了怨念的声音。
“我爹呢?你知道我爹在哪儿吗?爹!”
“因何灭我青丘!因何灭我青丘!”
“是被放逐的族长,回来复仇了!”
黑气从墙外渗透进来,又间或凝聚成狐狸或者人形,在地上朝我们爬过来。
狐妖开始在屋外放声大笑,浓厚的黑气潮水般涌来,缠绕在我和东方既的身上。
我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忍着剧痛挡在东方既身前,尝试和这些阴煞沟通:“你们都到我身上来吧……是我拒绝了你们的要求,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话未说完,我身上的阴煞忽然不受控制似的,从我身上拔起,悉数朝我身后飞去。
我扭头一看,便见东方既衣袍长发无风自动,屋子里黑气从四面八方被吸到了他身上。
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屋子里所有的黑气都消失了,东方既翻飞的衣袍静静落下,他身上原本缭绕的黑气也不见了。
屋外狐妖在崩溃大叫:“他吃了阴煞?怎么会?哪有修道之人……东方既,你,你果然……啊!!!”
狐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再无动静。
而东方既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眼睛,也没有动一根手指头,在狐妖惨叫结束后,他身体一斜,歪倒在了我怀里。
第十章 好饿,想喝东方既的血
今天是我和东方既待在幻境里的第四天,我渐渐摸索出了一个规律,这里的季节是三天一换,前三天气温很舒适,时而下点儿小雨,显然是春天,而今天则一下变得炎热无比,应该是进了夏天。
东方既仍然昏迷着,我艰难地把他弄到了床上躺着。
他已辟谷无需进食,但随着气温升高,他身上也会冒汗,到了午后,我看他里衣衣领处被汗浸湿了,思忖一番,替他解了外袍系带将外袍敞开,自己则脱剩里衣,坐在床边拿一把蒲扇给他扇风。
那天之后狐妖没再来过,地缚灵倒还是会在外头晃悠,但我装作屋里没人,无论谁说话我都不搭腔,因此也不再有阴煞。
“宗主,您什么时候醒来呢?”我一边扇扇子,一边擦他额头上的汗。
自然是没指望他回答我,但不想这话刚问出口没一会儿,东方既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看看自己,又看看我,质问道:“因何衣衫不整?”
我没法回答他,因为我两眼一黑饿昏了过去。
-
昏睡中,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撬开了我的嘴唇和牙齿,接着便有腥甜的汁水缓缓流入口中。
并不是什么好喝的,但我饿狠了,下意识地用舌头将它卷住,一顿狂吸狂嘬,仿佛恢复了幼时喝奶的那股狠劲儿,正想一口咬了吃,它忽然就抽走了。
“不能咬!”东方既的声音响起,隐隐带着怒气。
我登时想哭:“我不咬了……好饿啊,再给弟子吃点儿吧……”
两片柔软又贴上了我的嘴唇,我静静等着,却不见那甜的东西再进口中,只有两片索然无味的柔软物不停地触碰我的嘴唇。
他只说不能咬,没说别的,我便自己想办法,舌头探进去找,果然让我找着了,但它并不老实,总是动,好在一番纠缠之中,尝到了好些腥甜汁水,渐渐的,连同那两片柔软也觉得有滋味起来,实在是太想咬一口了。
这么想着,牙上不小心用了些力。
然后东方既就又不给我吃了。
我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坠入睡梦中。
再睁眼时,腹中伴随了我整整四天的要命的饥饿感已经消失了,并且觉得饱饱的,精力很充沛。
我精神抖擞地从床上坐起,看见东方既坐在桌边看书,立即开心道:“宗主,弟子不饿了,是不是幻境已经破解了?”
东方既连看也没有看我一眼:“没有。”
我登时纳闷了:“幻境没有破解?那您喂我吃了什么?弟子现下觉得很饱。”
“饱就行了。”东方既冷声道,“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以为东方既愿意舍生救我,说明我们之间也许培养出了深刻的友谊,但是现在看他这态度,应该是没这么想。
也是,他是一宗之主,和宗门弟子同陷险境,搭救弟子乃是宗主的担当吧。而且还不是因为我蠢才招惹了危险,他没好脸色是正常的。
“宗主对不起,都是弟子的错,弟子不该拒绝那个地缚灵的要求。”我下床规矩站着,“请宗主责罚。”
东方既抬眼看我,沉默一阵,道:“不是你的错,那个地缚灵的要求没办法不拒绝,这里确实没有吃的,别自责了。”
我对他的印象再一次改变,发自内心道:“宗主您心宽似海,弟子惭愧,弟子心悦诚服!”
东方既和我对视片刻,垂下眼视线落回书里,语气淡漠:“别啰嗦了,我伤势尚未完全恢复,不能出去找阵眼,只能在这法阵里撑过剩下的八天,你自去找点儿事做打发时间吧。”
“是,宗主。”我欣然听话,也在房子里找了本书,拍干净上面的灰,但是不敢和东方既同桌,便坐在靠墙的凳子上看书。
但是被东方既感动的心情一时还很难平复,于是我看两眼书又忍不住看他一眼,然后发现了他脸上与平时的不同。
“宗主,您的嘴巴怎么受伤了?”我关心地问道。
东方既没有抬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片刻后才道:“与你无关。”
说完这句,东方既原本白皙的脸和脖子忽然间就泛红起来。
这天气真是太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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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生死与共过,但仍然不熟的我和东方既如同两尊雕塑般,坐着不动看了大半天的书,不过我觉得这样很好,看书很有意思。
只是夜幕降临时,我肚子又饿了。
这一次的饿和之前的饿很不一样,之前只是纯粹肚子饿想吃东西,这次却是肚子饿加上馋,馋那在昏睡时尝到的腥甜汁水。
我放下书在屋子里翻找,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吃的,难道已经吃完了?
“找什么?”东方既问道。
“回宗主,弟子肚子饿了,在找吃的。”我如实道。
东方既眉头微微皱起:“不是和你说过了,青丘寸草不生没有吃的。”
我困惑:“那弟子昏迷时,宗主喂给弟子吃的是什么呢?弟子吃完不但能饱腹,还感觉精力很充沛呢。”
东方既眼睫眨了一下,视线移开,似有一番犹豫,而后终于道:“我的血。”
我:“……”什么?
“你神情是什么意思?”东方既忽然变了脸色,沉声道,“不给你喝你便饿死了!”
“弟子没有!宗主仁爱!弟子谢宗主舍身救命之恩!”
东方既没搭理我,继续看书。
我讪讪的,知道这里唯一的食物其实是“人”后,再不敢说肚子饿了,靠喝别人的血维持生命,不是人干的事。
这么想着熬过了一个夜晚,又熬过一个白天,当夜色再一次降临,我有些熬不住了,看着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东方既,像看一个香饽饽,甚至忍不住吞咽口水。
我的身体告诉我,我好饿,想喝东方既的血。
可是我怎么喝呢?是扑上去直接咬他,还是和他开口“宗主,能给弟子喝口您的血吗”?都很奇怪吧。
肚子叫起来了,我思来想去不知该怎么做,只先换了个离床更近的凳子坐。
东方既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眉间攒着不耐烦,看着我。
第十一章 你舔嘴唇干什么?
我也看着他,想开口,但我还保持了一个人类基本的人性,所以我没说话。
“咕咕咕咕……”然而我的肚子说了。
东方既质问:“你舔嘴唇干什么?”
我不敢回答,心里虚得很。
东方既坐起身来,眼神凌厉地审视我一番,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另一手双指在空中一划,食指指腹便出现一道伤口,殷红鲜血冒了出来。
东方既实在是个面冷心善的大好人,但是他忽然就这么割开手指让我喝血,我倒有些无措了,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喝别人的血,我该怎么喝呢?
我:“宗主,有碗吗?”
东方既眼里浮现错愕:“碗?你要喝多少?”
“不是不是!弟子不敢!”我连忙摆手解释,“弟子只是觉得是不是需要用什么东西盛一下,总不能就这么……”
话没说完,东方既一指戳进了我的嘴唇里。
腥甜温热的血液滑进了口腔里,唤醒了我的味蕾,滋养了我腹中馋虫,我瞬间没再有言语,只安静地含着他指尖,享受着这诡异又甜美的血液味道。
“别吸太用力了。”东方既声音阴森森从牙缝里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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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三天过完了,接着是秋季的三天。
秋是安静的,一如我和东方既之间,几乎一整日一整日的不说话,各自看书。
这种状态其实我很喜欢,我与他很合不来,又有身份的差距,不用勉强去过多的交流,各自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就很惬意。
只可惜书能丰富人的精神世界,却丰富不了人类的肚子。
我尽量让自己别过分,一天只在黄昏时找东方既要一次血喝。东方既的血似乎携带着神奇的力量,每次只用吸一点就能让人从饥饿虚弱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像士力架似的。
但是一次次喝下来,我竟然有些对这腥甜滋味上瘾,仿佛变成一个吸血鬼,会控制不住喝多。
比如眼下,我正抓着东方既的手细细地吸着他指尖血,像喝吸吸冻一样,吸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没舍得停,心道一次献血的上限是800cc,东方既是很厉害的修士,上限应该可以再高些。
东方既打断了我这种想法。
“抽干了。”他凉飕飕道。
我吸了最后一口,放开他的手,心怀愧疚但精神饱满地行了个礼:“谢宗主。”
东方既看着我:“你每日喝完我的血,就一声谢了事?”
我很困惑,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在这个幻境里就是个废物,什么也做不了啊。
“宗主大恩大德弟子绝不敢忘,弟子日后定当努力修行,报答宗主救命之恩!”我信誓旦旦。
东方既似乎并不满意我的回答,但也再没说什么。
我又忽然想起一事,道:“宗主,其实当时可以答应那个地缚灵要食物的请求的,我现在不就有东西吃吗?”
东方既脸色迅速变冷:“你当我是什么?路边摊的包子吗?谁都能啃一口?”
我立马道歉:“弟子冒犯,请宗主恕罪!”
东方既不高兴地冷哼一声,倒没继续计较。
幻境中的最后三天,下起了大雪。
下雪的第一天我们还能用屋里的木制家具生火来取暖,然而第二天,屋顶积雪太重,竟然直接把房子压塌了,当时我正沉浸在书里,若不是东方既及时冲过来护住我,我可能小命已经没了。
“看书看的,天塌了你都不知道。”东方既伸出一根手指,将压在他肩上的横梁推了下去,眼里露出对我的嫌弃。
我:“弟子谢宗主再次救命之恩,宗主大恩大德弟子绝不敢忘,弟子日后定当……”
“收起你这一套。”东方既转过身去打坐。
我立即静音。
房子虽然塌了,但法阵还在,冰天雪地中,日光微弱,不少狐族地缚灵出来活动,越过倒塌的木屋废墟,想和我们说话。
东方既捏了个诀,法阵之外又再多一圈圆形的法阵,如同一圈围墙,将他们拦在五十米开外。
好几天不曾看见这些地缚灵了,他们如同生前一般在这片土地上继续生活,但这活着的方式是不停地重复死的那一天。
“宗主,他们是怎么灭族的?”我好奇问道。
东方既背对着我,没回应,但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道:“你师祖灭的。”
师祖?也就是穆明朗的师父了。
“宗主……您冷吗?”我又问。
东方既:“不冷。”
他不冷,我很冷,没了屋子挡风保暖,夹着雪的冷风直要把人吹成冰雕。
我冷得浑身哆嗦,能看见自己眼睫毛上都结冰了,忍不住从东方既身后靠近他,这附近的暖源只有他。
“宗主……”我叫了他一声,他却不再搭理我,眼睛闭着。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反正他的血都我喝了,靠他取暖又算得了什么呢?总之他的大恩大德我会报的呀。
受求生本能的支配,我掀开东方既的外袍钻了进去。东方既的身体像个大暖炉,我紧紧挨着他宽阔的后背。
这一进来就不想出去了,东方既大善人也没说什么,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像尊雕塑,大雪被隔绝在外面,他的袍子里暖烘烘的,我不小心靠在他背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是被吵醒的,外面有很多人在说话,我一头雾水地从东方既袍子里钻出来。
“这就是玄月宗宗主?长得好俊,怎么穿一身喜服?”
“幻境已经瓦解了,东方宗主怎么还是一动不……”
“听说有一个还没辟谷的小弟子一起进去了……”
大雪已经消失,村子原本的那些地缚灵也瞧不见了,法阵外头是穿各色服饰修士打扮的人,玄月宗的人也在,原本都围观着东方既在讨论,见我出来,全都一脸愣怔地看着我。
接着原本安静打坐的东方既也睁开了双眼,站起身来,一挥袍袖,法阵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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