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念呵了声,也没揭穿她。
孟宁跟她默然的走了一阵,忽然开口:“今天是我救的第一百个人。”
“这么巧?”
“还有更巧的,如果把救人的范围扩大些、不局限于酒店客人的话,你是我救的第一百个人。”
温泽念稍怔了下。
随即面色恢复如常:“那有什么仪式感么?达成救一百人这样的数字。”
“是有打算。”孟宁勾了下唇:“打算去图书馆还书。”
温泽念又意外了下。
孟宁笑意更甚:“我在C酒店图书馆借了几本小说,都快逾期了,该去还了。”
******
完成了今天的值班,孟宁和祁晓回到宿舍。
一周后便是春节,C酒店日渐忙碌。祁晓嚷嚷了好几天新年新气象,要在春节前把房间好好收拾下,一直拖到今天,预计着之后的日子只会更忙,才无可奈何开始行动。
多肉。相框。盲盒。口红。盲盒。盲盒。隐藏款盲盒。过期杂志。防晒霜。
祁晓对着那隐藏款盲盒左顾右盼的欣赏了一番,才把过期杂志和防晒霜扔进手中的收纳袋,扭头问孟宁:“你呢?你有什么要断舍离的?”
一扫孟宁的桌面,得,这问题问了也是白问。
孟宁从不化妆,没有气垫粉底眼影盘口红。不养多肉,不爱拍照。就连防晒霜都是用完一支再买另一支,从没有囤货的习惯。
就她那桌子,干净得跟她那张脸似的。
唯独桌角垒着三本小说,孟宁抱起书:“你收拾着,我去趟图书馆。”
C酒店的图书馆也是很有名的一景。坐落于海滩,离可以游泳冲浪日光浴的那片私享海滩很远。无论旺季人潮如何涌动,它自成一派的宁谧着,仿教堂制式的素白尖尖屋顶,高悬着一只铜钟,素日并不敲响。
里面空间不大,只是阅读区设计特别,有一整面可以望见海的玻璃。坐在这里读书累了一抬头,便是满眼的湛蓝。
这间读书馆是游客与员工共用,凭房卡和工作证都可以借书。孟宁走到管理台,把手里的三本书递上去。
她在这里工作五年,与图书馆的同事也算相熟。对方接过书笑笑:“看完了?”
孟宁问:“有第四册 了么?”
这是一套关于虫洞的科幻小说,由挪威的一位小众作家创作,本来是一套四册,孟宁借书时只剩三册,本以为是其他人借了去,没想到又一次来问时,才知是出版社因为前三册销量不好,根本没引进第四册 。
这会儿管理员摇头回答她:“没有,大概再也不会引进了吧,毕竟现在市场为王嘛。”
一阵黄昏风起,吹动尖尖屋顶高悬的铜钟,发出细碎的声响。
第16章
孟宁的表情素日很淡,大概她此时流露出一点真实的遗憾,管理员都对她抱歉了下:“原著用挪威语写成的,想买本原著来读也不太现实。”
就算扫描上网用翻译软件,机翻的科幻小说是没法读的。
孟宁走出图书馆的时候想:或许人生就是这样。
路过海滩,不想远远瞥见了温泽念。
温泽念最近应该很忙,听队友说她频频被抓去开董事会的线上会议。融资盈利什么的是距离孟宁生活太遥远的词汇,她只是暂停了脚步,看着温泽念身边跟着几名同事,慢慢走过古意森然的栈道。
栈道在其他人脚下是栈道。在温泽念脚下是时光。
一块块断裂又续写,带着她往故事的最深处走。
孟宁远望着温泽念的时候,常常会有很强烈的电影感。她扬手把一缕碎发往耳后挽时,时光偷出一帧,她微压着下巴听身边人汇报的时候,时光又偷出一帧。
一帧帧静止的画面连起来,变成不停切换的电影海报。
孟宁莫名觉得自己变成了坐在银幕下仰望的人,当温泽念的视线随着风往这边飘的时候,她也一点没慌。银幕上为生活造梦的女演员怎么可能看到电影院红丝绒座椅上的观众,同样此时的温泽念隔了遥遥的海滩和丰茂的灌木,也不可能看到她。
她觉得安全,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等到温泽念和同事的身影消失了,才迈步往前走去。
******
孟宁回到宿舍,祁晓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和祁晓一同把一个废弃的便携鞋柜抬了出去。祁晓拍着手宣告一声“大功告成”,又问:“你春节想给什么人寄贺卡么?我有多出来的,可以分给你。”
孟宁:“寄实体贺卡啊?”
祁晓开朗道:“是啊,咱们酒店从业人员过不了春节嘛,仪式感总得强一点。”
孟宁摇摇头,又反悔:“要不你还是给我一张吧,谢谢。”
祁晓叉着腰:“你怎么谢我?”
“年后不是有每年一度的体能大测么,你耐力跑撑不下去的时候,我给你陪跑。”
祁晓咧嘴一笑:“就知道你最好啦。”
孟宁知道她心里相求的就是这事,又不好意思,借着张贺卡的名义帮她说出来。
两人回到宿舍,祁晓慷慨拿出所有贺卡:“你随便挑!”
孟宁仔细看了看,抽出一张极素雅的。
祁晓忍了又忍,孟宁瞥她一眼:“你都快憋成河豚了。”
“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魂!你送谁啊?你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
“没谈。”孟宁看着贺卡:“送给一个我其实不怎么熟悉的人。”
******
春节前的最后一次轮休,孟宁和祁晓一起出了岛。
宋宵买了两天后的高铁票回老家,这将是三人年前的最后一次相聚。本来约了去吃烧烤,结果宋宵又被上司拖住加班,祁晓团了张券,和孟宁一起慢悠悠吃完,宋宵还没到,两人便找了个路沿坐下,吹着夜风。
这时节反而舒服,一点不热,除了偶尔下雨逼出些初冬的寒意,其余时候很适合待在户外。
祁晓去路边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嘶啦一声拉开,跟孟宁碰了一下杯。
孟宁问:“你是不是有点喝多了?”
刚才吃烧烤时她就喝了不少。
祁晓摇头,这时有小姑娘来问路,看起来是寒假来这边旅游的大学生,地址里有个字不会念,把自己手机拿给孟宁看。
这边旧巷纵横交错,电子导航的确不太靠谱。小姑娘北方来的,她说南北孟宁说左右,两人说了半天也没理清,她索性掏了个本子出来让孟宁画图。
最后收起本子说:“姐姐,要不你把手机号也写下来呗。”
祁晓一猛子挽住孟宁胳膊,不甘示弱的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噎了下,还是冲孟宁甜甜笑道:“谢谢姐姐。”跟同伴一起走了。
祁晓放开孟宁。孟宁问:“你干嘛?”
“我跟你同事两年了吧?谁跟你搭讪或生猛点直接表白,你通通都拒绝,我这不是替你省点儿事么。”祁晓可能真有点喝多了:“能动手的事儿,咱别靠动嘴!”
孟宁说:“可刚才你挽着我,那姑娘的眼神充满了质疑。”
“怎么着?我的颜值配不上你呗?”
“不。”孟宁严肃的说:“咱俩的属性可能真的都是1。”
祁晓拍着孟宁的肩一阵大笑。
谁信呐,二十多岁的两人连恋爱的边都没沾过,讨论个属性全靠推测,其中还有个孟宁这样的美女。
孟宁跟着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在夜色里熠熠,祁晓看得怔了下,开口问:“宁啊,像你这样的,喜欢过什么人么?”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祁晓掏出来:“是不是宋宵到了。”
结果不是,弹出消息的是微信群,祁晓点开一张照片让孟宁看:“今晚的大美女。”
孟宁瞟一眼,竟是温泽念。
又瞟一眼群名——【美的定义是不敢与她说话】。
“你们不会建了个Gwyneth的偷拍群吧?”
“哪儿能呢?”祁晓一脸的义正词严:“这个群是我们建来分享网上姬圈扛把子那些美照的。”
“直到最近才沦为Gwyneth的偷拍群。”
孟宁:……
她也没什么斥责的资格,因为她也对着祁晓点开的那张照片多看了两眼。
祁晓告诉她:“今晚Gwyneth参加了一个晚宴,好像是来了群投资人。”
偷拍照上的温泽念穿一身正装——但不是制服,而是一件短款收腰西装,配一条黑色阔腿西裤,高跟鞋看不清款式,只在裤脚处露出细细的鞋跟。
内搭的衬衫料子比制服柔不少,软塌塌的贴在她锁骨上。而她太适合盘发,发型和平日里没改换,走出宴会厅来好似在等人,一手握着手包,另一手无意识的拨弄着左耳上一颗钻石耳钉,脸上的神情微微出神。
她喜欢戴那种很小颗的钻石耳钉,附在她耳垂上,亮度与净度都好,她有时轻轻转动那纤长的颈项,耳钉就反射着灯光,晃上她的脸。
祁晓问孟宁:“要我发给你么?”
“在你眼里我是哪种人?”
祁晓一愣:“我不是那意……”
“这还需要问么?赶紧发给我。”
祁晓又一愣,猛搡她一下:“差点被你吓死!”
孟宁被她搡得差点失却重心,手中易拉罐一晃啤酒洒了两滴出来,跟着她一起扬唇。
祁晓觉得孟宁这人真挺神的,顶着清清冷冷一张脸,连笑起来的时候都不能完全消融那种距离感。初见的时候觉得挺难相处的吧,其实孟宁这人又挺随和。
大部分事她都无可无不可,随着你去做。话少,但常笑,还时不时故意冷着脸开玩笑,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祁晓把十六种人格类型研究得极为透彻,就孟宁这种,她真看不出是什么类型。
低头在手机上戳两下:“好啦,照片发你啦。”
孟宁在自己手机上点开。
她手机几年前的款式了,还摔过一次换过一个屏,这会儿温泽念的侧颜照在她手机上,色彩总觉得偏了几度。可那让温泽念一张脸调子更沉了些,侧脸的线条雕塑一般,好似所有的情绪都凝于鼻尖的那一点。
在“最适合盘发的人”这一定义之外,单凭这张照片,好像就能再给温泽念加个新的定义——“最适合穿正装的人”。
除了不太正经的玩笑方式以外,孟宁想不到还有什么合适的方式让祁晓把照片发给她。
她看了会儿,点按保存,将手机重新丢回兜里。
没人看过她的手机,所以不会有人发现,这是她保存的第一张照片。
当然这不是她第一次使用相册功能,她也会截图记录一些信息什么的,只不过那都是即用即删,目前在她的相册里,这是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照片。
祁晓提醒她:“快过年了,小偷都冲业绩呢,你把手机放好,小心一不留神被人给摸走了。”
孟宁问:“那些找不到主人的手机,最后怎么办了?”
“恢复出厂设置后卖二手市场呗。”
孟宁点了点头。
两人又闲扯一阵,宋宵急匆匆跑来:“久等了!”
“你可算下班了。”祁晓站起来时腿都打了晃,孟宁扶她一把:“咱去哪儿啊?”
“去喝酒吧,我太需要喝酒了。去上次那酒吧?”
“我没问题啊。”祁晓问孟宁:“你怎么说?”
孟宁犹豫了下。
“去吧。”宋宵劝:“这是我年前最后一个愿望了。”
孟宁笑笑:“行,那去吧。”
“嘿,宁啊,我怎么有时觉得你疼宋宵比疼我还多呢?”
三人笑闹着打了辆车。四天后便是春节,孟宁坐在车窗边,望着流光溢彩的街景,她的脸投射在车窗上,二次曝光一样被包裹进一片热闹里。
酒吧招牌上“3rd”字样挤在小小一角,后面跟个圆点,无论看多少次都显得低调。三人推门进去,孟宁习惯挑角落的桌子。
酒单上的价格不算便宜,考虑到是春节前的庆祝,又变得还算能接受。
孟宁遥遥望一眼吧台,一名梳脏辫儿的男调酒师正把雪克壶摇得酷炫。
岑玫瑰不在那里。
第17章
“今晚咱们运气不错诶。”祁晓兴致很高,听着远处小小一方舞台上,酒吧老板正对新老客人致答谢词,又有请今晚的特邀嘉宾登场。
是一支来自北方的摇滚乐队,女主唱一把烟嗓,孟宁没听过,但祁晓说在网上还挺火的。
她和宋宵打算过去,问孟宁,孟宁摇摇头表示怕吵。
她也知道孟宁不爱凑热闹,便放孟宁一个人待在这。乐队的吉他手开始扫弦,小舞台边的人越聚越多,也有不是为了听歌的,倚在舞台边端着酒杯跟朋友聊天,好像越热闹的地方越放松。
孟宁她们出手不阔绰,酒之外只点了一盘开心果,桌上零星的散落着一点壳。
孟宁手上没着落,手指将那些壳拢到一堆垒着玩。但壳的弧度太明显,往往不出四五颗,一准倒下来。
可见创世纪中的人们想建起一座巴别塔有多不易。
她乱七八糟的想着,发现自己这样只是在逃避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她想把手机掏出来,再看一看温泽念的那张照片。
周围喧闹得让人觉得安全,谁都不会留意谁,于是她真的这样做了。
乐队女主唱的烟嗓不断让孟宁想起一个人。其实两个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女主唱是沉,温泽念是飘,说话间没那么多重音,只对着一人说话时语调就更轻些,像一个云端的梦。
孟宁垂眸看着屏幕上的温泽念,忽然很想动手把她露出半边锁骨的衬衫领口拉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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