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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潮汐(GL百合)——顾徕一

时间:2024-05-15 08:01:07  作者:顾徕一
  忽然手机响了。
  孟宁盯着那手机上的陌生号码。
  大概她的经济状况显而易见,她这手机连打来推销的电话都很少。上一次打来的陌生号码还是温泽念,挂断电话后她给温泽念发了条信息,温泽念没回,她就逃避什么似的把那号码删了。
  全程也没特意去看那号码,只记得最末尾的两位数好像是“89”。
  “还是98”?真的记不清了。
  而这时打来的陌生号码,最后两位数赫然就是“89”。
  孟宁犹豫了下,接起来。
  说不上什么心态,她一时没说话。
  想不到对方也没说话,只好像有很轻微的呼吸声传来。
  其实她也不确定,也有可能是微微的电流声。毕竟酒吧里信号不佳,周遭又喧嚷。她握着手机,指腹捏紧。
  忽然想:如果去洗手间的话,是不是能听得更清楚些。
  然而还没等她站起来,电话便断了。
  那末尾为“89”的十一位数,变成了躺在孟宁手机里的一个“已接来电”。孟宁没有再看,将手机锁屏丢回口袋,看着祁晓和宋宵向她走来。
  坐回桌边,祁晓先给自己灌了口酒,又被烈得龇了下嘴,笑问孟宁:“你知道我们刚才在舞台边听人说什么?”
  “什么?”
  这会儿乐队重新唱起来了,说话全靠吼。祁晓低吼着问孟宁:“看见舞台边那黑长直发的姑娘了么?”
  “嗯,怎么?”
  “我和宋宵刚才听她跟朋友说,她决定把你当成她的幻想对象。”
  孟宁愣了下:“我不认识她。”
  “就是不认识才好幻想啊,认识的人你连她中午吃了几块洋葱都知道,还幻想个屁啊!”
  祁晓是真喝多了,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圆桌边沿,继续吼着问:“那你呢?”
  “我什么?”
  “你的幻想对象是什么类型?”
  孟宁低吼着回她:“我不喜欢黑长直发。”
  “我明白!跟你自己撞款了!”
  “我喜欢长卷发!”
  祁晓嘻嘻笑着一拉宋宵:“你说她是不是喝多了?我还以为问她这种问题她肯定不说呢。”
  或许吧,孟宁想。
  在达成救一百个人的目标后,她好似放松了不少,毕竟离她真正想做的事越来越近了。
  她喜欢微卷的长发。
  缎子似的披下来,丝丝缕缕垂在柔白肩头。风一吹,一半被汗黏住,一半随风轻扬。她不喜欢珍珠,珍珠太圆润而中庸,她喜欢人戴钻石,切面锋利得像要刺痛人的脸。她也不喜欢太温钝的长相,可以温柔,但不能钝,要有聪明相露出来,嘴唇纤薄些才好,虽然老人都说薄唇的人薄情,但那狙击了她的取向。
  然后她恍然惊觉——
  这一切的一切,在她脑中构成了一张无比具象的脸。
  也许她今晚看了太多眼的脸。
  温泽念。
  祁晓搡她一下将她从思绪里拖出来,用那种眼神斜着眼看她。
  孟宁:……
  她什么都没说吧?
  祁晓说:“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我怎么了?”
  “我一问你幻想对象你鼻尖红什么?”祁晓同她开玩笑:“怎么一说幻想对象你就往那方面联想,就不能是幻想谈恋爱的那种对象么?”
  “你哪里看到我鼻尖红了?”孟宁笑笑也没什么羞恼:“就算鼻尖红,就不能是因为喝了酒么?”
  大概她太肤白,就连担任海滩救生员这种职业都没把她晒黑,一张脸太容易出卖血液走向,带出一串串的心思。
  其实孟宁自己觉得没什么。
  食色,性也。要说两个互相不了解的人打一开始便你侬我侬,太不现实,所有的精神交流都建立在见色起意的基础上,心痒化为心动,才是一段故事的开始。
  年末聚会的主题,无非是抱怨无所事事又过了一年,许下些绝不可能实现的新年目标,比如早起健身和远离手机。
  但至少踩在充满仪式感的年尾巴上,好像一切都有希望,一切都能成真。
  乐队在带着舞台边的观众大喊“新年快乐”。她们仨都喝得差不多了,宋宵明天还得上班,便一起出了酒吧。
  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孟宁瞥见岑玫瑰从休息室走进吧台,接过了男调酒师手里的雪克壶。
  热闹有时与喧嚷同义,孟宁凑到宋宵耳边吼:“你跟祁晓出去等我会儿,我去上个洗手间。”
  宋宵点头。
  孟宁一个人挤回酒吧,其实她背着双肩包有些奇怪,又没化妆,酒吧灯光再怎么光怪陆离,她干净得像个女大学生。
  她发现岑玫瑰人气很高,一现身,吧台边围了一圈人。
  她费了些力气才挤进去,指节敲敲吧台。
  岑玫瑰一张脸起先懒洋洋的,抬眸瞥见她笑了下,此时乐队在唱安可曲,岑玫瑰微勾着腰离得近了才对她说:“没见你晚上来过,怎么样?被我上次加在咖啡里的好东西收服了么?”
  孟宁笑笑:“来杯White Russian,每次下午来这里看你们墙上的酒单,都想尝尝这个。”
  上次她来时喝过一杯,今晚也喝了一杯,但都不是岑玫瑰调的。
  岑玫瑰冲她笑笑:“等着。”
  她不年轻,可沉淀下来的岁月就像酒,摇起雪克壶并不是很用力的那种,吸引了一众酒客往她身上瞟。
  舞台上在唱观众点的一首老歌,唱“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
  孟宁没抽过兰州,她只觉得岑玫瑰调的酒跟她第一次抽烟的感觉很像,一点不柔和,刀片般一路刮过嗓子。
  她犹豫了下,趁着人们注意力都被舞台吸引过去的时候,把双肩包拉开条缝,一个信封掏出来,垫在酒杯下,推回至吧台:“谢谢。”
  岑玫瑰意外了下。
  她也不是没收到过人的搭讪,只是这女孩太年轻了,一张贺卡上印着朵鸢尾,打开来没写着电话号码,只有一行很简单的字,字如其人,清隽端逸:
  “新年快乐,素日平安。”
  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是一句甚至太过朴素的祝福。
  她抬头,孟宁冲她笑了下,拉起双肩包欲走。
  岑玫瑰问:“不再喝一杯么?”
  孟宁摇头:“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
  “那,明天下午还来么?”
  孟宁又摇头:“应该不来了吧,再见。”
  年轻的女孩背着双肩包,消失在了酒吧熙攘的人群间。
  ******
  钻出酒吧的时候,祁晓正靠着一棵树,笑容迷离的跟宋宵聊天。孟宁走过去:“咱们回去吧。”
  临近春节不好打车,孟宁叫了辆网约车,用了卡包里最后一张优惠券。
  电话响起的时候祁晓正笑着讲海滩新引进的摩托艇,孟宁添了句,把手机接起来:“喂,师傅。”
  电话那边一顿。
  孟宁心里一动,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去看那来电显示——尾号是“89”。
  然后温泽念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孟宁。”
  因为她握着手机还没贴回耳边,温泽念那模糊的一声相较于钻进她耳里,更像是平行钻进她心脏。
  她把手机放回耳边,却听自己的心砰砰跳了两下。
  温泽念的声音才又传来:“孟宁。”
  语调清晰,只是尾音有些缱绻。
  孟宁定了定神:“Gwyneth。”
  祁晓靠在树上指着她笑:“喝多了吧你,怎么管谁都叫Gwyneth。”
  孟宁也觉得自己喝多了。
  这时一辆比亚迪滑至路边,孟宁看眼车牌,与她记忆重合,便招呼宋宵和祁晓上车。
  宋宵容易晕车坐副驾,她和祁晓坐后排。司机问:“是尾号为xxxx的用户吗?”
  孟宁点点头,一直握着手机贴在耳边,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听见她开关车门的动静,一时没说话。
  直到司机发动,车厢内恢复静谧。
  祁晓一上车很快睡着了,宋宵在前排发微信,莹莹一点冷白的光从前排投射过来。孟宁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一格,自己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喂?”
  电话那端说:“我还在。”
  孟宁这才确认自己没喝多,因为那的的确确就是温泽念的声音。
  温泽念说:“我方便到你家借宿一晚吗?”
  孟宁呆了。
  果然还是喝多了吧!以她的酒量,最后临走前又喝了杯White Russian,怎么可能不醉?
  虽然她把音量调得很低,但车厢内促狭而密闭,总让她觉得自己开着扬声器似的。心虚的扭头瞥了祁晓一眼,祁晓的头搭在肩,脖子快扭成九十度。
  她用手把祁晓的头撑起来,让祁晓靠住椅背睡得更舒服些,祁晓咂了下嘴。
  也许她久久没回应,电话那端温泽念又说:“不方便,就算了。”
  电话便断了。
 
 
第18章 
  孟宁愣了下。
  手机握在手里,她用的就是一透明塑料壳,拇指指腹用力抵住才觉出一阵痛感。祁晓睡得头又垂了下来,她伸另只手去扶,祁晓跟她角力似的,脸皱着,莫名惹来孟宁一阵发笑。
  宋宵在前排不知同谁发微信,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
  这样的关系让孟宁觉得安全。她与祁晓和宋宵熟到可以彼此相伴消磨时间,可又没熟到需要掏心窝子的说许多话。
  没人真正注意到她刚才同温泽念的那通电话。
  她轻敲了下手机屏,指甲与玻璃材质的防摔膜接触,发出啪一声很幽微的脆响。屏幕应声亮起,她的屏保就是一片海。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她坐在这里,比亚迪网约车的后排,因个子高而空间小所以微蜷着腿。她素日的同伴就在她身边,刚才温泽念的一通电话仿若幻觉。
  可她把手机略转个方向,视线垂下去刷脸解锁,手指不听使唤的去点通话记录,方才那通电话显现出来,通话时长停留在很短暂的1分37秒,这还是包含她用眼神示意宋宵和祁晓上车,然后她也坐进去,轻轻关上车门的时间。
  她不知为什么,每次她都刻意不去看那串十一位数字的前半段,就盯着末尾“89”两位数字看。
  不是幻觉。现代电子科技打碎了她的侥幸或沮丧。
  温泽念的最后一句话好似反复碰着她耳垂:“不方便,就算了。”
  她想了想,又让祁晓往座椅后背靠了靠,放开抵住祁晓侧脑的手,低头打字:“我跟两个朋友合租。”
  这听上去像礼貌的婉拒。
  可接下来,她又把地址给温泽念发了过去。
  她们所住的街道包含一个写作“伷”的生僻字,使用联想输入法时很容易打错。她把键入的图标挪过去,把打错的字删掉,又把正确的写法键入。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想,连用“一时冲动”当借口都是不能了。
  要是一时冲动,她早在这么麻烦的打字过程中醒过神来了。
  可又不能说她是完全清醒,刚才在酒吧喝的两杯酒灼烧着她的胃。她打完字后立刻锁屏把手机丢回兜里,不想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似的。
  她盯着外面的路灯看了一路。明明灭灭,好似平平仄仄的诗篇,古人是最会藏匿起心思的,再多的念想也只不过化为一句“花市灯如昼”。
  一直到车开至窄街口,她轻声叫:“祁晓。”
  祁晓酒品算是不错,喝多了就是一阵傻笑,非要自己下车,孟宁问:“你能走么?”她理直气壮的说:“当然能!我还能走直线呢!”
  孟宁放开她胳膊,她滴溜溜的往前走,走的倒勉强算是直线,但整个人往左边歪着,像一面插歪了的旗。
  宋宵笑:“她可真行。”
  孟宁跟着勾起唇角。她们散得不算太晚,窄街大部分店关了,一家炒面馆的老板在门口扫地。可还有一家水果店和一家小超市开着,灯是昏黄色,一只系着粉色项圈的猫坐在店门前打呵欠。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太日常了。日常到不会叫人相信,方才有个瑰丽的梦境一般的女人,给她打电话说:“我方便到你家借宿一晚吗?”
  不知是否喝了酒——既然参加了晚宴,想必是喝了酒的,可语调听起来很清醒,只是一点点酒意从缱绻的尾音里露出来。
  明明在岛上参加晚宴的人,为什么会给她打这样的电话?
  恶劣的玩笑?
  第一温泽念没那么无聊,第二温泽念没那么有空。
  她和宋宵一路“盯”着祁晓,总算平安回了家。祁晓直接睡了,宋宵去洗澡,她回了自己房间,直到这时,才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看了眼。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她刚才发出去的两条像石沉大海,以至于她又点进信息看了眼。
  她是发了,没打错别字。
  不知温泽念是否没有看信息的习惯。以为她不方便,就算了。
  就这样吧,孟宁想,温泽念怎么会没有地方住?就算她真的来了市区,这里也有五星级酒店供她选择。
  她盯着手机看了会儿,起过一瞬心思给温泽念回拨个电话过去。
  可是第一,这时距离温泽念给她打那通电话已经很久了。
  第二,她发现就因为她和温泽念过去认识,在两人的相处里她生怕自己露出任何一点“上赶着”。
  把手机锁了屏,在写字桌上趴了会儿。宋宵在外面敲她的门:“孟宁,你可以去洗了。”
  “来了。”
  取了T恤和家居短裤,又取了浴巾,她们的浴室小小一间,做不到干湿分离,就用一张画满了猫的浴帘隔着。
  洗完澡出来,也不知为何步子比平素快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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