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因为赶路,直接就进了映天山谷,未曾有时间逛这山脚下的市集,现在走在这热闹的街头,云栎潇看什么都新鲜。
前方有人在吆喝卖糖葫芦,云栎潇走过去,小贩见到后就热情说道:“公子,这葫芦外包裹的糖衣都是我家娘子亲手熬制的,每天早上现做出来的,公子不妨尝尝,两文钱一串。”
云栎潇摸了摸自己的腰带想要拿钱袋子,却摸了个空,恍然才想起前两日已经给了芷韵作为她去金陵的盘缠,便有些失望地回道:“算了,我不爱吃甜的...”
“老板,来四串糖葫芦。”一道熟悉轻佻的成年男子声音在边上响起,一股馥郁的玫瑰花香顷刻间将他包裹,云栎潇侧头看去,果见宋音尘带着月熙、月影一同过来了,他顿觉晦气,正拔脚要走,就被宋音尘一把拉住:“栎潇弟弟不是要吃糖葫芦吗?走那么急做什么?我这人就爱请客,你可不能拒绝。”
说罢就直接取下一串糖葫芦,塞进了云栎潇的手里,月熙、月影颇为熟稔的自己拿了,不忘递给宋音尘一根,宋音尘就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毫不见外地揽住云栎潇清瘦的肩膀:“这映天山我熟得很,不如我带栎潇弟弟逛逛?也算是敬宾主之宜。”
云栎潇看着他搭在肩头的手,闭了闭眼睛,睫毛剧烈颤抖,憋着气道:“把手拿开。”
宋音尘岿然不动,桃花眼盯着云栎潇,一副“我就是要揽着你,你能奈我何”的无赖表情。
云栎潇勾起唇,淡淡一笑,乌黑的眼眸看着宋音尘,尔后轻轻挑了眉,宋音尘的心脏就立刻被扎了一针,不得不松开了搁在云栎潇肩膀上的手。
疼痛只是一瞬,等消解之后,云栎潇早就走远了,宋音尘望着那道清瘦的背影,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果然还是那个歹毒的小疯子!”
月影和月熙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月影:“公子,你又招惹云公子了!”
月熙:“是啊,我见云公子什么都没做,你怎么就一副撕心裂肺的样子?”
宋音尘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
*
云栎潇甩掉登徒子宋某某以后,无意间逛到了一家珠宝坊,便迈了进去,本只是想随意看看,却突然被放置在角落里的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店铺老板娘最会察言观色,又见这位公子衣着华贵,生得恍若神仙中人,立即上前迎客:“公子眼光真好,这九尾狐尾的佩饰前几日刚到的,十分罕见,我在这好多年了,也就见过这一枚,我拿出来给公子瞧瞧?”
云栎潇不置可否,老板娘就马上将它拿了出来,整个佩饰的颜色是亮橘色的,像秋日里暖色的枫叶,尾巴尖上是一抹雪白,还自带一股宜人的冷香。
老板娘含着笑:“九尾狐是极具灵性的动物,这尾巴除了漂亮,还能给佩戴者带来好运,公子要是买回去,它会一直保护公子的。”
云栎潇确实很喜欢这个漂亮的佩饰,但想起自己身上没有银钱,便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去找羽寒月要些银钱再过来,恰在此时,阴魂不散的宋音尘又进来了,立刻满屋子都能听到他轻佻的声音:“没想到栎潇弟弟竟然会喜欢这珠宝坊?需要什么跟哥哥说,哥哥给你买。”
云栎潇皱着眉,眼底盛满了嫌弃,放下了那佩饰:“我只是随便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音尘哥哥也早些回去,还要赶路。”
宋音尘望着他高傲离开的背影,转头对老板娘笑笑,老板娘在这映天山开店多年,自然是认得宋音尘,赶紧招呼:“音尘公子今日怎有空下山?需要什么尽管看。”
宋音尘指了指柜上:“那条狐狸尾巴,替我包起来吧。”
明明就是喜欢,偏要嘴硬!
第24章
路上平稳地走了几日, 终于到了东乔镇,接连几日在马车上颠簸,一行人都非常想在榻上好好睡一觉, 羽氏在这里也有驻点, 羽寒月正好借此机会前去探查一番,是以就包下了这镇中最大的酒楼,一行人住了进去,修整三日之后再出发。
宋音尘平日里最爱吃喝玩乐,风花雪月,这几日竟和羽氏第一纨绔子弟羽寒阳打得火热,羽寒阳自然也乐得结交这位宋氏公子, 两人放置好行李就相约一起去酒肆吃酒。
宋音尘自然也邀请了云栎潇,但照常被云栎潇冰着一张脸给拒绝了, 他习以为常, 便不再多纠缠。
云栎潇独自坐在房内,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茶盏, 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要在这里休整三日,正合他意。
*
东乔镇,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一个城镇,囊括了附近很多的小村庄,距离东乔镇最远处还有一个小村落, 只是这个村落地处深山,通行不便,每隔几月才派村里的壮劳力带着孩子, 出来采买一些生活用品,平日里这村子的人鲜少与外界有所往来。
那村子不大, 几户人家统共也就二十来口人,都姓王,大约是一家的兄弟迁徙至此,十里八乡都称呼这里是王家村。
今夜村里好像有了什么喜事,所有人都坐在了晒稻谷的空地上,支起了几个圆桌,举杯共饮,好不热闹。
皓月当空,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白衣少年单膝跪在一处屋顶上,望了眼下方热闹的一隅,勾着唇,慢慢戴上了黑色手套,夜风吹起他乌黑的长发和纯白带薄纱的衣摆,如同翩跹的蝴蝶,抑或者是地狱的使者。
……
几日前。
王大壮带着自己两个孩子从东乔镇上回来,马车里拉着货物,下车后就对出来迎接的几个壮汉说道:“人在车上,自个儿挑选,把钱交给我媳妇,就可以领走。”
说罢就进了屋,王大壮忙碌了一路,带着孩子进屋去歇息吃茶了,还不忘给两个孩子分了几粒镇上特有的柿子糖,摸摸他们的头说道:“爹爹赏你们的,拿去吃吧。”
两个小孩拿着柿子糖高高兴兴地走了,边走还边说:“镇上真好玩,每次都能带回几个姐姐给我们当婶婶,下次我还要去。”
“是啊,不久后这些新婶婶又能给我们生很多弟弟了。”
“可那些姐姐为什么不高兴,还哭得那般凄惨,最后逼的爹爹把她们给抽晕了才消停?”
“我听娘说,最开始都是不高兴的,但是回村跟叔伯们睡几天就乖了,没事的。”
外面壮汉们的欢呼声盖过了小孩的交谈声,几个壮汉隔着窗户兴奋地吆喝道:“大壮哥,这次的货真水灵,接下来几日我们轮流摆席,一定带上你媳妇来!”
……
已近亥时,村里的气氛依然热闹。
王大壮同桌的几个壮汉,其中一个酒已经有点多了,黝黑的脸上都透出了一些红,他拍了下桌子,站起身,再次向王大壮敬酒:“壮哥,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在这里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么些年,这杯我敬你,先干了。”
壮汉干了后,王大壮也跟着干了,酒坛放到桌上后,笑着说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可谢的?再说我也不是白干活,那些姑娘都是你们自个儿出钱买的,我也就是辛苦到外面跑一趟罢了。”
“大壮哥你这么谦虚我可不认啊,若不是你武艺高强,那些个捕快早就把我们给端了,哪还能有现在这样快乐的日子整,有酒喝,有姑娘睡!还能让那些姑娘给我们延续香火!”
“就是就是,吃酒吃酒!吃完回去快活一夜,这次挑的那个姑娘太合我心意了!”
酒过三巡,喧闹的气氛总算逐渐冷了下来,这些壮汉准备起身回家,却见一道白影从空中降落,向他们缓缓走来,空气中好似弥漫开了冷冽的梅花香。
几人都觉得自己大约是酒喝多了,看岔了,揉了揉眼睛后发现那道白影犹在,正怀疑是不是见鬼了,直到白影走近了,他们才看清,原来是一个长得比姑娘还水灵俊俏的少年。
几个人互相推搡,不明就里,有人赶紧拍了拍背对着他们的王大壮:“大壮哥,这,这是?”
王大壮回过头,也看到了这陌生的少年,再瞥见少年腰间挂着的佩刀,他立刻警觉起来,从桌底下抽出一把大砍刀,指着他厉声喝道:“你是新来的捕快?胆子还挺大!竟敢独自进王家村,识相点的话就赶紧滚,不然我必把你大卸八块扔到衙门口!”
其余几个壮汉听王大壮这么说也反应过来了,七嘴八舌地说:“大壮哥说得对,赶紧滚。”
“就是,你要是个姑娘,长得这般漂亮,我还能把你留下来睡觉,可你是个男子,王家村没东西招待你。”
“看你这乳臭未干,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别一会儿大壮哥真的动怒,吓得你尿裤子。”
少年一手握在自己的刀柄上,一手负在后腰,唇边挂着笑,只是看着王大壮,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那就试试,你到底能不能把我大卸八块?”
王大壮见这小崽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挥起刀就冲少年砍去,明晃晃的大砍刀在夜色中闪出森寒的光。
王大壮人如其名,生的牛高马壮,力大无穷,砍刀带着雷霆之力劈下,可少年却丝毫未躲,只是伸出手接住了这柄砍刀,“铿锵”一声巨响,少年的手并没有如王大壮所愿被砍断,几人这时才发现,他手上戴着一个黑色手套,这手套似乎是特殊材质制作,竟然连刀都砍不破。
少年异常轻松地握住这柄砍刀,唇边的笑意更深,眼里的戏谑更甚:“看样子,你想把我大卸八块的愿望,今夜是不会实现了。”
王大壮的大砍刀被这样一个清瘦的少年轻松卡住,拔也拔不回来,神色竟然从一开始的嚣张跋扈变成了略微恐惧,他再次问道:“你..你到底是谁?东乔镇的捕快可没有这样的实力!”
少年轻笑一声,手肘轻轻一击,王大壮就胸骨齐断,七窍流血,恍惚间听到少年那空灵的声音在夜色中回旋,像是某种宣判。
“八年前,也是在这东乔镇,你和你身后的这几个人,接受了一个小女孩的指使,演了一场戏....”
“可还记得,有一个小男孩,差点被你们活活打死?”
王大壮捂着剧痛的胸口,挣扎着后退,身后的几个人也齐齐后退,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是那个小男孩!”
“我认得你这双眼睛!”
”我们把你全身骨头都打断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云栎潇轻轻将那柄刀扔在地上,一袭白衣恍若冬日里最冷的霜雪,眼底满是疯狂的杀意,浓烈得犹如实质:“好问题,等你们到了地底下,阎王或许会回答你。”
壮汉们知道今夜和这少年是不死不休了,于是也顾不上惧怕,各自从桌底下抽出大刀向云栎潇冲了过去,他们在来这里安营扎寨以前就是无恶不作的劫匪,将兵器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是深入骨髓的习惯。
云栎潇眼神肃杀冰冷,缓缓抽出自己的武器,是极漂亮的双刀,名唤玲珑。
刀身妖紫,刀刃魂红,出鞘的瞬间,妖紫与魂红紧密缠绕,就像在这世间燃起了红莲业火,烧灼一切罪孽,所到之处,只存刀下亡魂。
云栎潇的轻笑如同鬼魅,嗜血的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你们这些污浊之物,能够死在玲珑的刀下,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到了地狱里,再去偿还在这世间欠下的所有罪孽吧。”
*
东乔镇的酒肆非常大,亭台楼阁,足足有三层,客来送往,特别热闹。
宋音尘和羽寒阳吃好酒后已是傍晚,离开酒肆时瞥见云栎潇独自向城门方向走去,他便告别羽寒阳,跟了上去,想将九尾狐尾巴送给云栎潇,给小疯子一个惊喜。
可跟随了一阵,宋音尘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云栎潇并不像他所预想的那样,只是出来闲逛,而是真的出了城,并在走上山道后,就运行轻功,急急赶路。
宋音尘担心云栎潇又去干什么危险之事,便一直尾随在云栎潇身后,好在他功法不行,但轻功不错,不然势必无法跟踪云栎潇,但他在内功上到底还是差云栎潇一大截,半途就跟丢了,好在误打误撞地看到了前方有亮光,走近一看发现是一座村落。
宋音尘寻思已经迷了路,不如先去这村庄问问,让村民帮忙给指指路,总比自己不停瞎转悠得好。
可他一走进这村庄,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味,他脚步一滞,后悔没有带上月熙和月影,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往前走,走到村庄的中心处,就见桌子椅子都被掀翻或者打碎,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而跟这些木块混合在一起的,是人类的残肢断脚,从利落的切口判断,都是死于刀伤。
这些村民刚经历了一场屠杀!
宋音尘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颤栗,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赶紧离开这村子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空屋里似乎有异响声,他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把大砍刀,小心谨慎地进入了这户人家。
异响来自地窖,宋音尘拾级而下,发现了好几名被铁链锁着的,衣不蔽体的女子,都已经断气,她们边上还滚着几个小药瓶,应该都是服毒自尽。
而药瓶上的梅花图案,潮湿霉味的空气里,那似有若无的清冽梅花香,宋音尘都颇为熟悉....
“公子!”角落里有一个女子抓住了宋音尘的脚,涕泪横流的脸分外凄惨,“我不想死了,救救我!救救我!”
宋音尘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尔后心中涌起了无穷的怒火,那是一种内心深处对同类惨死的悲愤。
他流连烟花场所,喜欢风花雪月,只想游戏人间。
一是因着母亲的原因,想要尽可能的去帮助这些沦落风尘的苦命女子,二是因为他骨子里就厌恶江湖纷争,打打杀杀,手染血腥。
这是他第一次,真实的面对这些无比残酷的场景。
他还无比确定,云栎潇一定在这里,而面前的这场惨剧,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宋音尘将这姑娘扶到一边的草床上暂且躺下:“别担心,你先在这休息下,千万别乱跑也千万别再发出声音,保持安静,我稍后会派人来接你!”
宋音尘从屋内出来后,就往村子深处走去,他要找到云栎潇问个清楚!
*
村子里连排的矮房在夜色里隐隐绰绰,树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冤死者泣血的悲鸣。
云栎潇面前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高度只到他的腰部,但见到一身浴血的云栎潇不但没哭喊,甚至连一丝惧怕都没有,起先是很平静的问道:“哥哥你是为了救那些姐姐,才把村里的人都杀了吗?我是最后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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