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云栎潇听到这话,刚才差点被杀都没流一滴眼泪,现在大眼睛却顷刻眼泪汪汪的:“我好不容易偷到的鸟蛋都摔碎了,乞丐爷爷今天晚上又要饿肚子了,他已经病了很久,再不吃点东西就要死了。”
羽寒月愣了一下,未曾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随即他就把云栎潇抱了起来:“别哭,你给我带路,等进了城里,我去买点吃的,给乞丐爷爷送去。”
云栎潇立刻破涕为笑,伸手抱住羽寒月的脖子:“谢谢你,乞丐爷爷今天不用再饿肚子了。”
不幸的是,等到他们买好桂花糕回到城中一处荒弃的破庙里,那个老乞丐早就饿死了,即便老乞丐不死,羽寒月也会设计带走云栎潇。
云栎潇手上的桂花糕全部散落在地上,他扑在老乞丐身上哭了很久很久,羽寒月帮着他将老乞丐好好安葬以后,很认真地对云栎潇说:“爷爷虽然走了,但你会有个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疼爱你的。”
“所以,跟我回家,做我的弟弟,好吗?”
云栎潇紫葡萄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半晌以后,里面闪出细碎的光,像装了星星,尔后星星弯成了一对漂亮的月牙:“好,我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
*
一个月后,云栎潇终于能够下床了,不过躺着的这段时间,他身体虽不太能动弹,但脑子可没停,一直在思索目前得到的信息。
首先,云栎潇确认了七窍玲珑心的真伪。
当时他在药庐试了不下十种无解剧毒,每一种毒药下肚后没多久,他就感觉到心跳速度开始变化,根据不同的药性而忽快忽慢,当心跳恢复正常后,他身上毒药造成的痛苦反应就消失了。
既然这些都是无解之毒,那他能够活下来,一定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帮他解了毒。
想必,就是那颗七窍玲珑心。
但是,就目前试验的结果来看,七窍玲珑心却并没有云紫钰口中万毒不侵的神奇效果。
他那天所试的毒药里,有几瓶是扩散性剧毒,服下以后发作太快,他先前所服的汤药对它们没有效果,全然无法减缓毒药在血液里扩散的速度,如果不是他及时用了云梦缥缈护住一丝心脉,不让毒血入侵,他早就死了。
这就足以说明,七窍玲珑心并不能化解所有的毒药。
“还是……”云栎潇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思索,“七窍玲珑心还没有长成?毕竟现在是两年前.....”
一道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打断了云栎潇陷入死胡同的思绪:“栎潇弟弟在床上嘀嘀咕咕什么呢?也说给哥哥听听?”
云栎潇立马坐起身,往门口望去,只见容貌冷峻锋利的男人推门进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张红色的喜帖。
云栎潇这一个月里第一次对外物表现出好奇:“哥,你手上的是什么?”
羽寒月坐到榻上,伸手轻轻抚了下他的后背,触感平整了,和从前无甚差别,看来那凹凸不平的鞭痕已经完全恢复,羽寒月笑着回答道:“这是宋氏大公子宋音歌的喜帖,半月后成婚。”
云栎潇直起身跪坐在榻上,期待地问羽寒月:“哥,能带我一起去吗?”
羽寒月将喜帖塞到他手里:“宋音歌成婚,是惊动整个江湖的大事,不单是邀请了我,整个羽氏都接到了邀请,当然也有你的份。”
“好在你的鞭伤已经痊愈,我刚进来前也已经和文老再三确认过,接下来的舟车劳顿不会损伤你的身体,不然,我可不许你去。”
云栎潇低头看着手上的喜帖,整张喜帖都印着竹子的图案,上面的字迹都是用上好的油烟墨所写,金箔闪闪,还有一抹淡香,贵气逼人。
宋氏和羽氏一样,都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名门世家,不过和羽氏不同的是,宋氏是武学世家,拥有数不清的武术功法,令人趋之若鹜。
羽寒月揉了揉他的脑袋,再嘱咐道:“喜帖收好了。此次羽氏举家去映天山谷参加婚宴,我需要做很多准备,这几天恐怕都不能来药庐看你了,你照顾好自己,不许做危险的事。”
云栎潇配合地点点头。
等羽寒月离开后,云栎潇再次低头望向手上的喜帖,目光落在那金箔绘制的“宋”字上,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
羽氏.后门
子时已过,除了各个府邸内守夜的下人还醒着,整个羽氏都已经陷入沉睡。
守门人刚巧打了个盹醒过来,眼前好似一道黑影闪过,他残存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再定睛望去,前方什么人都没有,他又提着灯笼,推开小门到外边巡视了一圈,确认只是眼花以后,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
天气渐凉,还是在屋内守着火炉,喝点小酒才畅快。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他正上方的屋顶,确实有一个人。
云栎潇一身夜行衣半蹲在屋檐之上,面纱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凤眼,他事先喝下了特质毒药,将原本漆黑如墨的眼瞳,染成了浅褐色,可以维持几个时辰。
他的眼睛太漂亮也太好辨认,以防万一,必须做一些伪装。
他凝神望着前方,像是在分辨和找寻什么东西。
半盏茶时间后,他似乎发现了目标,立刻起身行动,身形矫健,轻功了得,脚尖点在薄薄的瓦片上都未发出半点声音,一晃眼就已经跃出了羽氏后门。
*
羽氏后门通往后山,云栎潇是在跟踪羽寒月。
七日后他们就要离开金陵,前去映天山谷参加宋氏婚宴,往来一趟少说也要一个月时间。
羽寒月这次要离开金陵这么久,云紫钰又身中奇毒,那在离开之前,他一定会去见她。
先前羽寒月拿走辛雪草后,次日便归,可见云紫钰躲藏之处,绝对离羽氏不远。
所以当前两日羽寒月告诉他,近几日不会来药庐时,他便开始留心羽寒月的行踪,他用毒药胁迫控制了一名噬月殿的侍卫,命令其发现羽寒月离开噬月殿就立即传信。
现在看来,云紫钰极有可能就躲在羽氏后山。
远处的山峦重重叠叠,陷落在朦胧的夜色里,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仿佛鬼魅的低语,透着阴寒与危险。
羽寒月一身白衣,冷淡如雪,独自提着灯笼,缓步行走,看起来并不着急。
他武功高强,云栎潇不敢跟得太近。
好在后山树木众多,视野经常被遮挡,容易躲藏。
因此云栎潇一直与羽寒月保持着五米开外的距离,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不疾不徐地走了近一个时辰。
云栎潇发现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出了这片树林,眼前是一个偌大的山谷,粗看都望不到边际,中间还有深不见底的悬崖,一座晃晃悠悠的栈桥修在了悬崖之上,连通了两边。
云栎潇躲在一棵树后面观察,暗暗心惊,没想到羽氏的后山竟然如此之大,如果不是跟踪羽寒月,他断不会知道这里还别有洞天。
就是这么短暂的一愣神,再望过去的时候,羽寒月不见了!
云栎潇心下一沉,接着后方就传来破风声,他本能的脖颈往边上一侧,剑锋的寒光就从他的耳边划过。
云栎潇反应也出奇的快,立刻脚尖点树,跃上了边上一棵矮树,站定之后,就见羽寒月持剑站在下方,锋利冷峻的五官此刻带着阴冷霜雪以及噬骨杀意:“没想到在羽氏的范围里,还有人胆敢跟踪我。”
“你能跟到现在才被我发现,轻功很不错,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羽寒月也脚尖一点地,就持着剑向云栎潇刺来!
第7章
薄而锋利的剑绞杀过来的速度如同离弦的箭那般迅速,云栎潇单腿点了一下矮树那碗口粗的枝丫,借着这股力道立刻后退,两人仿佛在空中上演着一段追逐的舞蹈。
但羽寒月武艺高强,被他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云栎潇眼看剑锋离他越来越近,他的眼神依然沉稳冷静,就在咽喉感觉到冷意的瞬间,他立刻脖子向上一仰,冰冷的剑锋在黑夜里划出一道向上的银色弧光,云栎潇双脚踏在了羽寒月的胸膛上,借力一个后空翻,险险地避开了这夺命的一招。
云栎潇知道,和羽寒月比武功,无异于是以卵击石,他的暗器还不能对羽寒月使用,不然就是自暴身份,所以他避开这个杀招以后没有恋战,而是内功全开转身就跑。
他已经知道云紫钰的躲藏之处,日后再找个机会前来探查就行。
云栎潇向前跃了一段距离后,后背突然刺痛了一下,羽寒月的剑锋已经刺到了他,看来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不用点非常手段,他是没有办法甩开羽寒月了,无奈之下他只能掏出一枚扰乱视线的烟雾弹,刚准备掷出去,一声清脆的女声突兀的在山谷中响起:“哥哥,你怎么来了?”
云栎潇见羽寒月分了神,抓住时机,立刻闪身隐没进了前方的树林里,总算是暂时逃脱了羽寒月的追击。
*
羽寒月见那个黑衣人已经逃进了茂密的树林之中,他眼底寒光闪过,心中也有了计较。
这么漂亮的眼睛,他只见过两个人拥有.....
羽寒月收起了剑,单手覆在身后,从树上飘然而下,云紫钰立刻上前,牵住他的手,神色慌张,眼底含泪:“哥哥,那个人是谁?你们怎么会动手?”
羽寒月知道云紫钰是吓着了,抽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哄道:“钰儿不用担心,不过又是一个想要潜入羽氏,偷取兵器图纸的暗卫,不足为惧。”
见云紫钰紧张的神色稍缓,他才再开口:“我会离开金陵一个月,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山谷里,好好照顾自己,我将一名贴身侍卫留在了噬月殿,若是遇到危险需要帮助,立刻传信给他。”
云紫钰眼底刚收进去的水雾再次冒了出来,无辜柔弱极了,哽咽着问道:“哥哥,这次不能带我去吗?以往你都是会带着我的。”
明明面前是期期艾艾,美人欲泣的绝美画面,羽寒月这次却没能生起怜香惜玉的心思,拒绝得不带一丝犹疑:“不行,此次整个羽氏都会前往,人多眼杂,没法好好安置你。”
云紫钰闻言,眼底的雾气瞬间就凝结成晶莹的泪珠滴落下来。
羽寒月此刻才发现,云紫钰和云栎潇两姐弟,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但眼底藏着的东西,却截然不同。
云紫钰就像是一簇白茶色的无根藤,它不想独立,亦不能独立,赖以生存的方式就是找到合适的宿主,然后将自己细长而弯曲的茎须伸展过去,想方设法地攀附、缠绕,日夜贪婪地吮吸着宿主的水分和养分,只盼着宿主能够一直为其提供源源不断的养料和最为安全的栖息之地。
而云栎潇就像是一棵幼树,它不想依靠任何人,亦不用依靠任何人,找到一隅安身之地后,它的根系就沉默坚忍地向隐秘而阴冷的地底扎根,无论地面上渺小的躯体还要经历多少的四季更替,黑夜轮转,疾风骤雨,小小的幼树都不曾放弃长大,只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靠近广袤的天空,去碰碰它喜欢的星月和云雨。
羽寒月心中划过一丝迷惑不解,他从前,怎会认为这两个人,很相像呢?
云紫钰哭哭啼啼地扑到了他的怀里,打断了他逐渐飘远的思绪:“哥哥,你要去那么久,我一个人待在山谷会害怕……”
羽寒月的心头涌过一丝烦躁,但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感受,又让他想起两人之间无数次耳鬓厮磨的亲密场面,他又不由心软,还是细心解释道:“宋氏大公子成婚,我不得不去,钰儿你不用担心害怕,距离下一次毒发还有几个月,我答应你,在此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
云栎潇知道,发现被人跟踪后,羽寒月这次绝对不会在后山待太久。
虽然刚才只是短暂的交锋,但羽寒月生性多疑,心思缜密,虽然他用了毒药改变了自己的瞳色,但羽寒月还是会对他起疑心。
羽寒月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一定会赶紧安抚好云紫钰,然后追上来。
如果按照来时的路线回去,他一定会在半途就被羽寒月追上。
云栎潇一边在树林中飞速穿梭,一边在脑海中飞快思索对策,最后一咬牙,偏离了原先的路线,向丛林的另一处飞去。
*
羽氏后山.药王谷。
竹林深处,有一座小小的院落,简单朴素却处处透着超然雅致,院子里随处铺开着需要晒干的各类药草,不用靠近院落,就能闻到空气中的草药香气。
屋内的灯都暗着,只有院子里挂着几盏油灯,像是夏日夜里汇聚而成的,一团一团的萤火虫,大约是为了方便起夜的人,避免看不清路而跌倒受伤。
云栎潇的脚步有些踟蹰,像是怕惊动了里面的人,又像是隐隐有所期待。
直到终于走到了门口,他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手推开了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片刻以后,一间屋子里就亮起了灯,看样子是里面的人听到响动,已经起身了。
云栎潇没有再迈近一步,只是在院落里默默等待。
果然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头身着藕色寝衣,披着嫩黄色的薄袄推门而出,但在看清院内的人是他以后,就愣住了。
一时之间,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直到老头回过神来,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云栎潇望着眼前这许久未见的面容,心中懊悔酸楚,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咬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唤了句:“师父.....”
*
羽寒月安抚好云紫钰以后就飞速赶回羽氏,一路上都没有追上那个黑衣人。
羽寒月不禁心里开始犹疑,按理说,以他的轻功,应该能够赶在云栎潇回到药庐以前就截住他。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错了,那个黑衣人确实不是云栎潇?
怀着这样复杂的思绪回到了医馆,整个医馆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他推开门进入后,守夜的小学徒立刻被惊醒,揉着惺忪的双眼,在看清了是他以后马上道:“寒月公子,这夜深了突然来访,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羽寒月急于确认自己的猜想,没有客套:“栎潇在药庐吗?”
小学徒知道羽寒月和云栎潇关系比亲兄弟还好,于是笑着回道:“应该在,没见到他出去。”
羽寒月没再看小学徒,快步走向药庐,没有一丝犹豫就推门而入,进去以后第一眼就望向床榻,床榻上鼓着一个小小的包,云栎潇小脸埋在锦被里,看起来睡得正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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