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孝道的大庆,产生摆脱父母这种想法的人,别说是做到了,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可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值得尊敬,不值得尊敬就罢了,他们甚至让子女感到害怕。
情感上想要摆脱,可是从小到大接受的教导,告诉他们不能,他们开始分不清楚对错,他们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在无法改变父母的无力感,和基于孝道而产生的自责中困惑、纠结、痛苦、接受、妥协、这辈子就这样吧。
谁都不敢把这样的话说出口,可是谢澄安敢,他了解他心中所想,也没有因此而教育他: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
郑丰收好想抱一抱谢澄安啊,可是他有“前科”,还是别了。
“要是考不上,还能干什么呢?”谢澄安好像不是在说郑丰收,而是把自己当做郑丰收,很认真地在思考:
“开店铺,没有本钱,打工累就不说了,关键是不能带着你娘,要么就留在三家村,天天面对着那样一个爹,还得遭受别人的冷眼。”
谢澄安:“丰收,你还是考上吧。”
郑丰收:……
还是考上吧?好,他一定会努力的。
谢澄安:“诶,你哥没了,你爹对你没有什么表示吗?问你功课了吗?给你零花钱了吗?”
以前,郑宝来非常不重视郑丰收。
他哥刚走就琢磨这个,是否太过于功利和无情了?但是他们两个就是可以聊。
郑丰收:“昨天我刚回来,他就把我叫了过去,问了半天,我都参加过县试了、他问我开始学《孟子》了没?”
“无语死了,他是考上过秀才的人,不知道县试要考什么?”吐槽亲爹五百字。
郑丰收:“给了我一块碎银,不知道有多少,叫我在外面吃好点,我没要。”
谢澄安:“下次再给,你还是收着吧,你爹喜欢对他有用的人,他在尝试着弥补你们之间的关系,你要接受。”
“像终于得到父亲的宠爱的孩子那样,不要让他感觉到你不喜欢他,你的那些堂兄弟里面,不是有几个很对他的胃口吗?”
郑丰收仰天长叹了一声,说:“真可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有皇位要继承呢。”
谢澄安:“嘘!”
这话可不能乱说。
谢澄安洗着衣裳,郑丰收打着水漂,看着远处三三两两的人。
以前来巡河,妇人们见到他,还会跟他打个招呼,现在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不光是妇人,路上碰见下田干活的男人也一样,能把他们吃了似的,好没劲,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郑丰收:“诶?萧明允怎么还没来?”
按照往常,他和谢澄安说这么久的话,萧明允早就跟疯狗一样冲过来了。
谢澄安:“他在家写字。”
郑丰收:“写字?”
谢澄安:“他先写好,等我回去以后,再教我写。”给筑阳书局抄书的事,答应过曹润章不说出去。
郑丰收:……
他怎么没有想到,可以教谢澄安写字?可是写字啊,笔墨纸砚都是钱,他没有钱。
好吧,他承认,他只是想找一位贤妻良母,所以总是忽略谢澄安自己的打算。
他喜欢的不是谢澄安,而是他想象中的谢澄安,他把对伴侣的所有的期待,全都加注在了那个会发光的少年身上,从而忽略了他原本的模样。
郑·终于想明白了·丰收:“他对你好就行,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谢澄安:“嗯。”
今天这么认真?还没有发现他没回去吗?
谢澄安叹气,他可真难伺候,来找他,他嫌人家不好好抄书,不来找他,他心里空落落的。
这时,魏翠翠抱着一盆不太脏的衣裳,凑了过来。
魏翠翠:“澄安哥哥,那只鹰又来了。”
郑丰收:……
刚说了别欺负谢澄安。
魏翠翠:“我去给我爹送水,看见那么大一只鸟,在你家那边飞,咱们这儿没有那么大的鸟,看着像是之前的鹰。”
来到三家村不久,萧明允就昏迷了,紧接着就娶了谢澄安。
其实在他昏迷的三个月里,他收到过很多信,鹰送来的。
小破院里有两间一模一样的小破屋,但是每过两三天,就会有一只鹰,准确地落在萧明允的窗户上,腿上绑着信,那个时候还有传言说,鹰是朝廷派来监视他们的。
人总是很难辨别动物个体,可是次数一多,就能认出来那是同一只鹰了。
萧家的旧相识都在京城,从京城到三家村,寻常信件要一个月才能送到,加急件也要半个月。
三四天就能飞一来回,这鹰必是对方精心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信使,用来传递最紧急、最密切的信。
那个时候刚成亲,谢澄安跟萧父、萧母、和萧思谦,都不太熟,遇到问题,他首先想到的,是他的好朋友郑丰收。
他不识字,便叫郑丰收帮他看,那些信上只有两个字:安否,每一次都是。
若是萧家的旧识,为什么不问萧母、不问萧父、不问萧思谦,单问萧明允安否?
不说京中的局势,也不说自己的处境,单想知道萧明允是否安好?
只有与萧明允情投意合、互定终身之人才会如此,急切,又克制。
他/她什么都不关心,对他/她来说什么都不重要,只想知道萧明允安否。
鹰靠什么识别方向?要么是萧明允养的,如今却在别人的手上,那说明他们关系不一般,要么就是他们一起养的。
要么鹰是对方的,对方却有萧明允的贴身之物,那更说明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了。
风口浪尖上还敢给萧明允送信,多深厚的情意啊,所以郑丰收坚定地认为萧明允在京城有个相好。
会写字,喂得起鹰,定是大家闺秀,和萧明允很般配的那种。
那只鹰总会在附近的林子里玩上一会儿,没有人唤它,它也不傻等,就往北飞了,但是过上三四天,就又带着信件飞回来了。
一直没有回信,对方可能以为萧明允死了吧,上次飞走以后,那只鹰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如今再次出现,难道是萧明允联系他/她了?
萧明允给京中的好友送过信,说是想和对方一起做生意,算算时间,也就刚到。
对方嫌马车太慢,所以用了鹰?是那个安否相好吗?
还想和他/她一起做生意?定铺子、定货、经营、算账、做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这么久了还不来找他,忙着看信呢?看了几遍?是不是已经在写回信了?
就说呢,窗户上的香囊换得那叫一个勤,原来是为了方便和相好的联系,好气啊。
要是以前,郑丰收一定会说:“看,他们联系上了,萧明允是个人渣,你跟我走吧。”但是现在,他很清楚了,谢澄安喜欢萧明允。
郑丰收:“说不定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呢,也说不定,是那只鹰迷路了。”
谢澄安:……
关系很好的朋友?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要是以前,谢澄安一定会想,萧明允若是想和离,那就干干脆脆地和离,他才不会为了解渴去吃不甜的瓜,但是现在、
谢澄安:“没事,我去问问他,要是有猫腻,就让我公公用扫帚抽他。”
郑丰收:“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谢澄安:“嗯!”
端上盆就走了。
真的这么轻松吗?并不是,他只是不想让郑丰收担心。
魏翠翠:“那只鹰不是朝廷派来监视萧家的吗?”
郑丰收:……
郑丰收:“它是朝廷派来统计良田有多少亩的。”
魏翠翠:……
感觉自己被嘲讽。
夏日总是被蚊虫烦扰,萧明允早就在窗沿上,系上了防蚊虫的香囊,配方是跟谢澄安要的,系了好几个,换得特别勤。
这么做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希望李秉文收到信以后,尽快联系他。
李秉文人到不了,意见先到也行,但是马车走官道,太慢了,不如信鸽会翻山越岭,李秉文很有可能会用信鸽。
李秉文家的信鸽可没有来过三家村,寄信的时候,萧明允就在信里放了一包草药,包严实,别跑了味。
跟防蚊香囊的,是同样的配方,李秉文看到草药包,应该会明白他的意思。
李秉文可太明白了,信上潦草地写着:“行,见了再说。”另外包了一小块金子。
信鸽第一次去三家村,所以并不完全可靠,所以放飞信鸽的同时,李秉文还是寄了一封加急的信,做两手准备。
见了再说,是行还是不行?行的话萧明允就等他,不行的话,他就要找别的合作伙伴了。
萧明允捏着金子,敲着桌子,十两黄金等于一百两白银。
好在是信鸽,李秉文要是养鹰,恐怕能给他送来一百两,他一瞬间就能成为三家村的首富。
把这块金子拿去花,别人不怀疑他去盗墓了才怪,呃,金子敲扁了,朋友对他太好也是很烦恼。
他要开始准备工作了,等小郎君回来,和小郎君商议商议,就开始行动。
萧明允一抬头,发现谢澄安早就站在那儿了,端着洗衣裳的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萧明允:……
回来半天了,也不和他说话,还避开了他的眼神?这是咋啦?
直觉告诉萧明允,他得赶紧认错,可是认错得诚恳,诚恳就得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
他吃盐水泡黄豆了吗?他赶别人家的鸭了吗?他的祖坟冒青烟了吗?
第53章 吃醋使谢澄安智商下降
没有切开的柠檬精是什么味?无尽的酸楚都在他的肚子里,空气中只有淡淡的香。
香得萧明允很想扑上去,咬一口,结果没等他走到跟前,谢澄安就走开了,他走到另一头,去晾衣裳。
萧明允追过去,谢澄安走回来,萧明允追回来,谢澄安走过去。
萧明允:“我来。”
谢澄安:“不用。”
萧明允:……
瞧这脸臭的。
萧明允从背后一把把谢澄安抱了起来,提溜了回屋,问题很大,他们需要坐下来谈。
萧明允坐在椅子上,谢澄安侧坐在他的腿上,萧明允两只胳膊一搂,把人箍得紧紧的。
萧明允:“说吧。”
谢澄安:“放开我。”
气死了气死了,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他一定要比萧明允高!比萧明允壮!把脸转向外是谢澄安最后的倔强。
有些问题一鼓作气说出来,就说出来了,可是但凡犹豫一下就说不出口了。
谢澄安知道自己与萧明允不般配,可是他好像有一点、不希望萧明允心里有别人,他不敢问。
发现自己患得患失,让谢澄安感觉很不好,正烦躁呢,就看见萧明允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竟然笑得那么开心!
刚进门的时候,萧家的家境很不好,尽管每隔几天都会收到一封令人遐想无限的信,但是那并没有影响到谢澄安的心情。
他的注意力都在赚钱上,而且那个时候,他和萧明允也没有感情,萧明允要是想离就离吧。
可是那只鹰很久没有来过了,萧明允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都把那些信和那只鹰给忘了。
可是今天,萧明允这个三心二意、不负责任、油嘴滑舌、忘恩负义的人渣!心里要是有别人的话!就离吧!
可是萧明允来哄他了,他就想作一会儿,被偏爱的人都会的那种。
萧明允把谢澄安的脸掰了回来:“再扭脖子就断了。”
萧明允掰回来,谢澄安扭过去,萧明允掰回来,谢澄安扭过去,把萧明允都逗笑了,于是他被谢澄安咬了一口。
疼得萧明允都流生理性眼泪了,脸上却还是笑笑的,弄得谢澄安很想再作一会儿。
萧明允:“我早起了一刻钟?”
为了不惹谢澄安生气,每天快到谢澄安起床的时间,萧明允就会回到床上躺一会儿,假装他还没睡醒。
谢澄安的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呵。
萧明允:“洗脸水太凉了?抄书太慢了?没有抢着去洗衣裳?哦,我知道了!夫君进门我没有立刻迎上去!”
呵被气破了。
谢澄安:“我可没有叫你倒水,也没叫你洗衣裳,我一个乡村野夫、怎敢使唤名满京城的萧二公子?传出去我倒成了、”
萧明允:“倒成了我的小娇妻,他夫君收到了情书,所以小娇妻不开心了?”
萧明允捏着纸条,在谢澄安的眼前晃了一下,吾日好几省吾身,今天与昨天唯一的不同,就是这封信。
眼睛往下看了,噘嘴了,不挣扎了,没错,就是它。
为了破坏他们的感情,郑丰收曾经无所不用其极地污蔑他有相好,谢澄安连他一块凶的那次,许是太俊的缘故?
当时萧明允被谢澄安凶得整个呆住,谢澄安看上去也没信,也没有因此和他闹别扭,萧明允就没把那句话放在心上。
收到李秉文的信以后,萧明允就想看看他到哪儿了,结果他把精神力放出去,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的精神力范围还是太小了。
回过神来就听见郑丰收说:“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小郎君还说,要是有猫腻,就叫他爹抽他。
看见信鸽了?李秉文阴差阳错地当了一回他的相好?信息虽然不对称,但是结果猜中了。
生气是好事,说明小郎君在乎他,萧明允高兴的呦,就等着谢澄安质问呢,可是谢澄安犹豫了,犹豫也是好事。
说明他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说明他爱他,爱到无法自拔!这个内心火热、外表却硬撑的小家伙,终于露出马脚了!
萧明允远远地捏着李秉文的信,说:“亲爱的明允,过得好吗?自你走后,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我深深地思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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